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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先生、太太,下雪了,进来拍张照,避避风吧。」一个穿着背带裤戴着报童帽的年轻男人,站在照相馆门口招揽着我们。曹若定半回头问我,想拍张照吗?我原本是想的。但突然又想起李瘸子那张坐着拍出来骗人骗己的照片,就不太想了。因为我现在也是一个瘸子,必然也只能坐着,我想站在他旁边拍。「等我腿好了,回蓉都城再拍吧。」「好。」…

免费试读

「嗯!」我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他笑着把书递还给我,「接下来的你自己读。」

我气馁地鼓起腮帮子,像只猫儿一样看着他,他明明知道我识字不多。

「哪个字不认得就问我。」

我心里拧着一股劲,他不给我读,那我偏偏要把这本书给读完,反正他也说可以问他。

我一句话要问他七八遍,一个晚上下来也只不过读完堪堪两页。

他大抵是我见过耐心最好的人了,哪怕一个字我问过他三四遍,他也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该怎么读,遇见不明白的词还会展开给我解释。

读着读着,我就记不起要生他的气了。

我读了整整一个月才磕磕跘跘地将那本书读完,合上书页时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我的确如他所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外国妞,她是那样的坚毅和伟大,她的画像不应该只印在书封上。

「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国际护士节,因为那是南丁格尔的生日。」他说。

还有一个月就到五月了,我对那个月充满了向往。

我盯着我这双变形的小脚,我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南丁格尔,因为我连走路都难。

第二天,他从外回来时,又给我带了一本书。

还是硬壳书,这回封面上没有画像,只有几个花体字写着《我的一生》。

已经读完了一本书,我认得了不少字,这一回我问他的频率低了很多,不到半个月,我就将《我的一生》读完了。

我又认识了一个叫做海伦凯勒的传奇外国妞。

她是美国人,小时候突发猩红热丧失了听觉和视觉,她有一个很好的老师叫做安妮·沙利文,带她用触觉、嗅觉、味觉,去感受、认识世界,她后来还学会了手语,让别人也可以去阅读她的内心世界。

她长大后,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

后来我还读了她的《我感知的神奇世界》,里面写道:人世间,真正没有光明的黑暗是无知和麻木的黑夜。

这句话给了我当头一棒。

无知和麻木如我,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

我主动跟曹若定说,我要看医生,我想要治好我的脚。

他很高兴,将我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我想,我和海伦凯勒一样,也有一个很好的老师,他叫做曹若定。

我见到了江医生,他也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

他为了看清我的脚还特意戴上了眼镜,等他真正看清之后,连续大呼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洋文。曹若定说他是在愤怒我遭受过的非人折磨。这么说着,他握住我的手也紧了紧,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我的脚变形得非常厉害,四个脚趾往内扭到一起,只有大拇指还在前面,呈一个尖锥形。

折断的骨头都被胡乱地挤在脚中央使得脚背高高拱起,脚趾和脚后跟之间有一条深深的沟壑,足以塞下一个银元。

即便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缠足了,但它的状况也没有恢复半分。

江医生说,我的脚必须要做手术来恢复,手术后还要做复健。

基督教会在蓉都城创办了仁济医院,我可以在那里做手术,如果追求更好的技术可以去北平协和医院,那是国内目前最好的医院。

曹若定想让我到北平去,可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出过蓉都城,还裹着小脚,我出去连路都找不到,我还回得来吗?

不,我一定回不来。我会在半路上就被人骗、被人拐走。

他们只需要一个麻袋将我一套,然后就谁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对于全然不知道未来和陌生的地界,我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你会陪我去吗?」

「当然。」他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的心里好像被看不见的蝴蝶挠了痒痒,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不再惶恐摇摆,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里持续跳动了。

临行前,我去向曹老爷和曹夫人辞行。

他们都是顶顶好的人,听说曹若定要带我去北平做手术,只担心北平会不会受东北战乱的影响,以及顾虑手术危险,半点没有指责我不安居于内宅。

这天我第二次见到了二少爷,曹弘远,他依旧穿着西服梳着油头。

「我就说小嫂子胆子大得很,这放足手术举目全国你也怕是头一份。」

「……」二少爷不若曹若定温润,我面对他总是心底打怵。

我愣愣不知该回什么,转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

曹若定顺势把我的手握进手心,他的手温暖、干燥,蕴含让人安稳的力量,「弘远说得不错,确实是头一份。我们月儿敢为天下先,这胆量、气魄,我自愧佛如。」

他没有反驳曹弘远叫我小嫂子。心里的喜悦一时间道不明,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微滚烫。

我在心底偷笑,连带看曹弘远都顺眼了许多。

「我也弗如。」耳边响起曹弘远的声音。

我的目光投向曹弘远,略微打量着,不期然和他对视,他微眯着眼对我笑了笑。

我连忙转头去看曹若定,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目光温和,仿佛在说别怕。

等我再回过头看二少爷时,有了曹若定撑腰果然就不觉得怕了。

我们要坐着火车北上。临行前我将奶奶给我的镯子褪了下去,随手放在了抽屉里。

曹若定问我怎么不戴了,我说不跟手,戴不惯。

蓉都城并没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车,要辗转换乘好多次。

出门在外,我们行李不多,因为收拾行李时,曹若定说缺什么那边都可以置办,收拾一些火车上要用的就可以了。

只有这种时候,我才觉得他的的确确是个娇惯着长大的少爷。你看去搭火车的,谁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当都给带着,哪怕是家中没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

我们行李不多,只是我行动不便,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着或是抱着。

我谈裹了脚可以自己走。

他拧眉,「月儿是不是忘了我们去北平做什么的了?」

是哦,明明是去做放足手术,怎么又要裹脚了。

我笑自己傻,见我笑,他也笑开了。火车越往北走,山越高。一开始我还会扒着窗户看外面的景象,后来也失了兴趣。火车摇摇晃晃的,看不得书,坐久了整个人都变得恹恹的。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会跟我说一些军校学习驾驶飞机时的一些趣事。

他一直和我说着话,我便不觉得路途漫长了,甚至觉得还不够长。

永远没有尽头才好呢。

我们初到北平并没有直接去医院,他带我在城里走了一圈。

我看着曾经的皇城,大清数百年的政权就是在这里被推倒的,心中感慨万千,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应该是好的吧,若是不亡,我大概只能嫁个所谓的「上层绅士」,哪里还有缘分认识这么好的他,更别提他给我「介绍」的南丁格尔和海伦凯勒了。

此时已是初秋,呼隆呼隆的风里像藏着小刀,刮在脸上生疼。我抱怨北平的风没有蓉都城的温柔,他便把手放在我脸上,用来挡住过于刚硬的风。

他带我去吃了全鸭宴、嘎吱盒、酱肘子、驴打滚、豌豆黄、炒肝、炸灌肠……

那些我从未尝过的味道,他都带我去吃了一个遍。

我在第三天住进了协和医院,医生们又研究了一个礼拜,弄出一个我暂时听不懂的方案,总之就是两只脚分开手术,先做一只看效果。

在医院里,我进一步明白了护士的职责,她们的工作并不是像丫鬟一样伺候病人。

她们协助医生的工作、照顾病人身体和心理上的需求。

这辈子除了曹若定,还没人像她们这样对我无微不至地照顾过。

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没有,她还是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叫我莫过了病气给弟弟。

我在协和医院动了好几次手术,曹若定总是问我疼不疼,我都笑着摇摇头说不疼。

怎么会疼呢。

摆脱麻木与无知的黑夜,一步步走向光明,我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疼。

三个月后我才出了院,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现在就可以走路了,等伤口彻底愈合后,我还要复健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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