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停了。
第二日起来,晨光大亮,太阳竟然出来了,微亮的红光似是要染透了半边天,照在古柏参天的寒山寺中,将一队人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文清轻轻的撩开马车的锦帘,往外看去,山道上的积雪已被开道的侍从清扫的干净,只有路旁的树枝上面偶尔挂着一团雪球,被风吹过,窸窸窣窣的往下掉落着。
“姑娘,你别看了,咱们现在很安全。”说话的是夏荷,她捂在厚厚的锦被之中,看着竟比文清这个主子还要讲究。
春兰眼睛一瞪,想要说她,文清却摇头制止了。
这个夏荷,回去再收拾她。
“自然是安全的,前面有三皇子开道,中间又是宸妃娘娘压阵,四周都是宫廷侍卫,纵是那些杀手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谋害这些贵人。”文清淡淡的应和着。
她没有说到的是,队伍的后面就是宣平侯府的老侯爷和世子爷,他比任何人都要让人感到有安全感一些。
寒山寺里,最高的那块大石头上,一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和尚,不停撸着自已的胡须,看着已经缓缓行至了山脚下的马车车队,半晌没有开口。
“大师,你今天早晨跟文小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一旁的小和尚闪着一双看似机灵的大眼睛问着老和尚。
“当真,一个人的命运居然真的可以被改变,老纳平生仅见。”
“湛儿,你跟我实话实说,昨天的事到底为什么?”
宣平老侯爷一脸不解的看着与他同坐马车的云湛。
他一身黑色劲装,腰系同色云带,身配侯府世子的螭龙纹玉佩,露在银色面具外面的一双眼睛,深邃而狭长。
“我终是去晚了,定远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湛的声音很是沉闷,他原本以为他能救得了他的,可惜的是,前世的定远侯在上次城外的时候,就已经被刺杀而亡,根本就没有这一场大年初一的寒山寺上香之事,没想到,躲得了初一,却真的躲不过十五,难道命运早就已经在瞑瞑之中注定了?
云湛双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不知不觉之中,手指骨节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脆响声。
老侯爷十分淡定的拍拍云湛的肩膀,冷冷一哼:“哼,这个盛京早就已经不是当初的盛京了,只是可惜了定远侯这一员陛下的虎将。”注定要成为他们那些权贵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祖父,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定远侯前世死得太早,云湛当初根本没有怎么关注他的事情,对于他的经历和作用所知寥寥可数。
“这事,你已经仁至义尽,别的自然有陛下去操心。”
御书房中,明黄绸帐遍揽,珠光随风摇曳,一派大气堂皇。
承元帝一身明黄龙袍,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威武而霸气。
“秦爱卿,定远侯遇刺一事虽然发生在城郊,却也是你们京都府尹管辖的范围,如此天子脚下,竟屡屡发生如此重大的行刺之事,你该给朕一个交待。”承元帝眉目微拧,声音凛凛,带着强压,如同一座大山蓦地冲着案几下身着官服的那人压去。
“微臣,领旨。”京都府尹秦化成吓得浑身哆哆嗦嗦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承元帝挥挥手,打发了秦化成,看向坐在下首一位身穿紫衣蟒袍的老年男子。
“明明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被刺杀了,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承元帝生得国字脸,眉目浓厚,双眼一瞪,不怒自威。
“陛下息怒,远桥只是暂时失踪,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紫衣蟒袍的男子正是大乾朝的超品蒋国公,同时也是定远侯的岳父。
他站在下首,虎背熊腰,身强力壮,面底带黑,一把长胡子笼在手心,倒有一股正气凛然之态。
若是定远侯真的被刺杀死了,那么他的宝贝女儿可就要变成寡妇了,蒋国公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你既是朕最倚仗的左右手,又是文爱卿的岳父,你来彻查此事,务必要弄清楚。”
蒋国公朗声领旨而去,双脚踩在白玉铺成的台阶之下,他这才明白,原来承元帝压根就不信任盛京府尹。
回到定远侯府之中,蒋氏的伤病一日不如一日,开始还能坐起来,跟文清说说话,大多说的是她跟定远侯发生的那些事情,当年他们怎么在连着相识,怎么样相知,相爱。
过了几日,坐不起来了,再接着,就只能一直躺着,后来,眼睛很重,似乎已经睁不开了。
文清坐在床前,已经整整两个时辰了,窗外的太阳光线从东边移到了偏西的位置,透过镂空的窗棱照进大红的纱帐,映着蒋氏苍白的脸和紧闭着的双眼。
这么小半个月,请遍了大夫,就连宫里的太医听了宸妃的召唤都来过好几回了,却一点效都没有。
“姑娘……”柳嬷嬷眼见着文清在蒋氏的床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晌午过了,午膳却还摆在红木小几上,一动也不曾动过。
“姑娘,你好歹吃点吧,你这样下去,夫人……夫人没救下来,你自已的身子骨倒要熬坏了。”春兰呜咽着劝道。
夫人这大概是治不好了,请了那么多的大夫,对于夫人的病情却没有任何大夫能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旁的柳嬷嬷含着热泪拉着文清:“姑娘,好歹吃一点,夫人失去了侯爷,若是再……你再有个好歹,你让夫人醒过来了怎么办?”
柳嬷嬷是蒋氏的奶娘的女儿,两个人自小一块儿长大,对蒋氏极其忠诚。
“娘亲,你在想什么?”文清抬手抚上蒋氏苍白的脸颊,沉迷在自已的世界里,理也不理旁人。
据她在现代所学的医学知识为证,她分析蒋氏这大概是一种主动性的昏迷,她身上看得见的刀伤,剑伤都已经好得差不离了,她可以进食一些流食,但是,就是无法清醒过来。
这是她自已在控制自已,她不愿意面对定远侯死去的消息,一心只想着逃避。
没想到,在现代无父无母压根不相信爱情的文清,在古代居然捞着了这么一对伉俪情深的父母。
只可惜,苍天无眼,让定远侯掉下寒山寺后山的悬崖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因而坊间一直传闻定远侯死了。
至昨日,朝廷也已经下旨,让定远侯府为定远侯扎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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