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如果我说,我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不想和他成亲呢?”叶绾绾随意道着,朝街市而去。芍药似被她说的惊到了,毕竟是抗旨不尊的大事,可思虑好一会儿她还是跟在叶绾绾身侧道:“奴婢永远跟着小姐。”叶绾绾脚步一僵,若是前世,她怕是还听不出芍药这番话的分量,可是今生,她却知晓……芍药当真是永远跟着她的。即便在那冷院中,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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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气氛分外诡异。
尤其封尧,余光瞧见叶绾绾那抹笑意后,神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她竟将他推给旁人。这一念头,着实让他恼火。
可反应过来,后背却又生出一身冷汗,他在做什么?竟因着那女人的礼让而心生恼意?他岂会这般?
思及此,封尧冷意收了几分,竟还对那江雅云微微颔首示意。
江雅云脸色羞红,越发娇柔。
“叶妹妹,我若是你,便不忍了。”郑欢一手遮在唇边,凑近到对面叶绾绾跟前,低声道着。
彼时,叶绾绾正夹着一块酱鸭肉,闻言轻笑:“所以郑公子,你不是我。”
“难不成你今日吃错药了?”郑欢越发诧异,离着叶绾绾更近了,“以退为进这一招,你两个月前早就使过了。”
“咳咳——”一旁叶羡渔清咳两声,“二位聊什么呢?”他再不言语,怕是右侧某王爷要绿云压顶了。
“我可没耍花招。”叶绾绾睨了郑欢一眼,将酱鸭肉放入口中,果然鲜香的紧。
只是还没等咽下,就听见候在身后的芍药声音:“小姐,大夫说了,您不可吃这般重油之物。”
叶绾绾一僵,匆忙咽下,扭头一笑:“只此一次!”
芍药无奈,摇摇头:“那……下不为例。”
“好生大胆的下人,”郑欢开玩笑道,“叶妹妹,你管教无方啊,怎的吃什么都做不了主?”
芍药被他这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厢房内倒是活络起来。
唯有封尧,听见方才芍药那番话,双眸微眯,不可吃重油之物?又想到她去查身孕一事……
“在想何事?”叶羡渔拿过酒壶,欲给封尧添上。
封尧却顺势将酒壶接过,拿了空酒杯,倒了满一杯酒,径自递到叶绾绾跟前:“叶姑娘,请。”
话落,满室寂然。毕竟,这是封尧第一次为叶绾绾斟酒。
叶绾绾会饮酒,只不精罢了,若是平日他亲自倒酒,她定然欣喜接过,谁也劝不住。
可是今日,她却只望着封尧手中酒杯,而后声音轻描淡写:“小女身子不适,不胜酒力,还请王爷见谅。”而后,再不望他。
她竟将封尧晾到一旁,众人再次诧异,便是素来寡言的李广陵,都瞧了叶绾绾一眼。
果然这般!
封尧却还没意识到周遭人目光,只心底嘲讽,不能吃重油之物,不能饮酒,甚至她方才吃的都避开了辛辣餐食,分明……在养身子!
这个女人,当真……怀了以胎儿要挟的心思!
徐徐放下酒杯,封尧轻哼一声。只不知为何,方才因着她的刻意忽视而生出的郁结,竟淡了几分,心思也舒缓不少。
“王爷,这醉仙楼的豌豆黄乃是一绝,您也尝尝……”对面,江雅云打破此间静默,声音低低柔柔,话落,她已拿过筷子夹了一块豌豆黄,放入封尧碗中。
众人被此声引过去,望了一眼,叶绾绾亦是,可望见后心中忍不住冷笑一声。
这江雅云好生蠢笨,一则是封尧素来不爱甜食,二则是,这厮洁癖的紧,二人成亲整整一年,他才能接受她不用公筷给他夹食物。
如今,江雅云倒是将他的忌讳犯了个遍。
可下瞬,叶绾绾心有讶色,封尧目光似有若无的朝她望了一眼后,缓缓夹起那块豌豆黄,吃了下去。
他分明是在嘲讽她!
叶绾绾脸色登时冷了下来,什么洁癖,只是因为他嫌弃她罢了!果然,决计离他远远的,是对的!
想到此,便是眼前的山珍海味都失了味道,她放下碗筷,轻拭唇角:“诸位,我吃好了。”
叶羡渔微微蹙眉:“怎的吃这般少?莫不是又想饿出那细腰?”
“说什么呢,我便是饿出细腰,也无人看啊,”叶绾绾笑了笑,“我心心念念着那首饰铺子新到的玉镯子呢。”
“什么玉镯子,惹得咱叶妹妹饭也不吃就去买?”郑欢顺势问着,心底却道这妹子怕是捻酸了吧。
“只是……翠玉轩新到的通体碧绿的镯子,郑公子何时对女子之物感兴趣了?”叶绾绾说着站起身。
“倒也不是对女子之物感兴趣,只是对叶妹妹的眼光感兴趣。”郑欢说着,意有所指的朝封尧望了一眼。
“我以往的眼光,着实不好。”叶绾绾似有所指望了眼某王爷,勾唇笑笑,转身唤了芍药离开此处。
她这几天本就因着药物食欲不好,还和封尧同处一厢,胃口更是倒尽,如今出来后,方才轻松几分。
“小姐,那翠玉轩没来新货啊。”芍药满眼不解,她觉得小姐今日分外奇怪,不光让了王爷对面的位子给旁的女人,方才王爷肯给小姐倒酒,便是二人见的进步了,小姐怎的还着急出来?
“傻芍药,”叶绾绾敲了下芍药的额头,“我自然是不想见到那冷面男人。”
“冷面……”芍药一顿,继而睁大眼睛,“您是说……王爷?”
叶绾绾颔首。
“可您不是……不是……”
“……不是追的他满城皆知,还不要脸了求了赐婚?”叶绾绾顺着她的意思道。
芍药点头。
“如果我说,我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不想和他成亲呢?”叶绾绾随意道着,朝街市而去。
芍药似被她说的惊到了,毕竟是抗旨不尊的大事,可思虑好一会儿她还是跟在叶绾绾身侧道:“奴婢永远跟着小姐。”
叶绾绾脚步一僵,若是前世,她怕是还听不出芍药这番话的分量,可是今生,她却知晓……芍药当真是永远跟着她的。
即便在那冷院中,亦是。
“小姐,您怎么了?”芍药恐自己说错话,匆忙问道。
“没事。”叶绾绾摇首,“只是觉得……你这般傻,我更不能把自己弄得狼狈了,免得连带你一道被人欺辱去。”
“小姐……”芍药满眼动容。
“好了,今日好容易出来,当好生玩一玩。”叶绾绾一拍手,扭头拉着芍药朝街市而去。
二人一路笑闹,倒是靠近了不少,芍药之前还拘谨着主仆有别,一下午便轻松许多。
待得夜幕将要来临,叶绾绾还是去了一趟翠玉轩,免得叶羡渔问起来自己买的镯子在哪儿,她也好交代。
只是,方才靠近那翠玉轩,便听见里面那柔弱无骨的娇软之声:“封公子,您瞧,小女戴这个簪子如何?”
这声音,当真柔媚的紧。
叶绾绾刚踏入翠玉轩的脚都跟着酥了,朝前望去,那一男一女不是封尧和江雅云是谁?
下瞬她便欲离去——镯子什么时候买都行,这倒尽胃口的人,能避则避的好。
哪想她还没转身,那边掌柜的已经眼尖认出她来:“小姐,您来了?”声音端的是恭谨。
那方的二人亦朝此处望来。
再避不开,叶绾绾也只得硬着头皮扭过身去,瞪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一脸莫名,不懂自己何处做错了何事?
而那边的封尧,心中哂笑一声,这女子当真跟踪的紧,却不知为何,本紧蹙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
方才自醉仙楼行出,他心中本就不悦,尤其叶羡渔那三人出了门口便飞快离去,留下江雅云主仆二人要他相送。
他本欲径自离开,却在听闻江雅云说要去翠玉轩买些首饰后,脚步竟生生停了下来。
若他没记错,那个惯用手段伎俩的女人,今日也要去翠玉轩,人,便这么跟了来。
哪想这江雅云在翠玉轩小家子气模样般,挑挑拣拣半晌,那叶绾绾都没有来的迹象,心中登时越发烦躁。
却就在此刻,那女人来了。虽说瞧见他时,那女人脸色不甚好,可谁知这是不是这女人的新把戏呢?
“叶姑娘,您也来此处了?”江雅云见到叶绾绾,人也跟着谨慎起来,面上却仍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嗯。”叶绾绾随意点着头,她虽没朝江雅云后方看,却也能感受到一旁封尧那若有似无的目光,“江姑娘头上这簪子,玉石通透,碧色澄净,倒是好看的紧呢,想必是戴给心上人瞧的吧?”话落,娇笑一声,迎着封尧目光望去。
封尧微微蹙眉。
江雅云听着,脸上却青白不接,只认为叶绾绾在挖苦自己,当下将簪子摘下:“我倒瞧着这簪子太素了……”
叶绾绾一挑眉,扭头吩咐着芍药:“芍药,把这簪子包起来。”
江雅云脸色一沉,这叶绾绾分明在折辱她,扭头,眉眼不觉带了几分委屈:“封公子,今日大抵没了心思,咱们出去吧。”
美人儿言语娇嗔,封尧自然上前几步,瞧了叶绾绾一眼:“好物配美人儿,那玉簪,我看江姑娘戴着倒是柔婉,叶姑娘觉着呢?”声音颇有一股挑衅之味。
这女人若是以往听见这话,怕是能当场将簪子砸了。
怎料此刻叶绾绾听闻封尧这番话,也不过只是眯着眼睛笑的越发欢快:“封公子喜欢的话,当早说啊,来……”说着,她将芍药已拿在手中的玉簪夺过来,一把塞到江雅云手中,活像嫌弃一般,“此物,权当我借花献佛替封公子送给江姑娘了!”
封尧脸色一凛,他竟越发看不透这个女人,她看上的东西,倒是第一次拱手让人的这般轻易!
这种感觉,太不痛快!
可那边,叶绾绾早已走到玉镯子的台面前,指着那几个俗气的金镶玉镯子:“这个……这个……还有……”一扭头,正望见江雅云拿着方才那玉簪站在她跟前。
叶绾绾被吓了一跳,缓了缓才不悦皱眉:“江姑娘还在呢?”
“家父俸禄虽不高,却也无需叶姑娘送此物,”江雅云将银子放在柜上,不忘朝着叶绾绾方才挑的玉镯子暗讽一句,“叶姑娘的品味,也便是如此了!”
叶绾绾望了眼江雅云,又望了眼银子,慢条斯理的对掌柜的说:“刚刚我挑的这些都不要,其余的全送到叶府去。”
“是,”掌柜的匆忙应着,“小姐,往后这种事,您差下人知会一声就是,进货的时候,咱们直接先给您过过眼……”
“那倒不必了,”叶绾绾笑开,“毕竟,我品味不好,万一把自家生意搞砸了,爹爹该怪罪我了。”
语毕,叶绾绾余光瞥到江雅云脸色青红一片,心中更是欢喜,扭头朝着门外走去,经过封尧身侧之时,口中念念有词:“我……真真是品位不好啊……”
江雅云哪知叶家的手竟伸得这般长,京城贵胄都要给几分薄面的翠玉轩都是叶家开的,手里头的玉簪都烫手了几分。
可即便再不甘,却仍旧软着脸色走到封尧跟前:“封公子……”
话未完便已被打断:“封某尚有旁事,便不叨扰了。”人已大步流星走出翠玉轩,面无表情。
……
“小姐,你是没瞧见,刚刚王爷的表情,怕是能吃人呢!”一路上,芍药仍旧心有余悸。
“他怕是被人追惯了,受不得冷脸色了,”叶绾绾嗤笑一声,“矫情!”
芍药缓了缓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姐,我觉得王爷对小姐并非如传言那般绝情啊……”刚刚,她总觉得王爷一直追着小姐看呢……不止方才,便是今日在醉仙楼,小姐和郑家公子靠的那般近时,王爷一连喝了三盅酒,脸色都沉了几分。
叶绾绾闻言,脚步一顿,转瞬已经恢复平常。
前世,他可以在最为厌恶她时,高头大马娶她为妻,凤冠霞帔下,给她冠了他的姓氏;
亦可以在不喜她时,对她万千温存,告诫王府上下,以后王妃掌家,众人皆要听从;
更可以在不爱她时,许下“你不叛我不弃”的诺言,可最后,他却弃了她,纳了侧妃。
他口口声声说着她爱在他跟前做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可最会做戏之人,却是他!最会利用旁人真心之人,也是他!
“都是假象,芍药,都是假象!”她道,声音愤愤,脚步也快了几分。
“什么假象?”前方叶府大门口处,一人穿着一袭墨衣,手中一柄白色折扇,慵懒靠在那里。
叶绾绾一愣,定睛瞧去,正是叶羡渔,她微微蹙眉:“你在那儿作甚?”
“小妹可了不得了!”叶羡渔走到跟前,以折扇敲了敲她的头,“以退为进这招,我瞧着终于管用了。”
“什么以退为进?”叶绾绾不悦。
“不是你说,你这般爱封尧不舍得退亲?果然之前说不喜欢他之言、今日这些事,都是计策吧?”叶羡渔道的摇头晃脑。
叶绾绾一滞,刚欲反驳,转念却又想到自家大哥活了二十三岁才真正开窍爱上一人,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大哥你高兴就好。”皮笑肉不笑一声,叶绾绾转身走入府中。
不远处,墙围之上,一袭白衫之人冷笑一声,飞身朝靖元王府处飞去。
大晋民风开化,京中更是有三五小聚之风,一则是给才子佳人相识的好时机,二则是不少贵妇为自家儿女寻门好亲事。
叶绾绾刚服完最后一日的避子汤,便收到了安平郡主发来的请帖。如今春末夏初,万花始盛,天色也分外怡人,本是小聚的最好时分。
这安平郡主乃是当今圣上的外家妹子,本嫁与镇南王,哪想镇南王平定南方之乱时牺牲了,安平郡主便被接到京中,时日一久,她膝下无子无女,便对张罗年轻男女小聚一事极为热衷。
叶绾绾虽为商贾之家,可贵为首富,因此,她也次次不被落下。前世这种宴会她倒是鲜少出席,毕竟封尧从不出席这般场合。可今次,她却来了兴致。
封尧既然不去,她便去散散心,再者道,往后她定然再与封尧度余生,若能碰上个对上眼的,也是极好。
翌日,正是宴会这日。
叶绾绾起了个大早,请了两个妆娘,一个给脸上妆,一个收拾身子。芍药将衣裳首饰全数拿来,硕大的铜镜立在身前,衣裳一件件拿在身前比量着。
“不行,这件衣裳太淡,怕是被人忽视了去!”叶绾绾瞧着铜镜中的人,她样貌本就不惊艳,还穿这淡色衣裳,怕是毫无存在感了。
“不行,这套穿上岂不是成了花蝴蝶?”叶绾绾无奈,这衣裳真不知前世她怎的挑中的。
“唇脂可再深些,显气色……”前几日服药的缘故,她气色有些苍白。
芍药性子素来极好,可眼下也有些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思:“小姐,您已有婚约,如今还这般精心打扮作甚?”
“有婚约又如何?”叶绾绾轻轻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我打扮出来是给自个儿瞧的……”她好久没这么隆重了,犹记上次,还是……封尧纳侧妃时。
可刻意的打扮又如何?旧人总归不如新人的!
“小姐,马车已经候着了。”芍药低声道着。
宴会在午时开始。
叶绾绾到达郡主府时,刚近午时,彼时,安平郡主正同宾客寒暄着。
下人宣叶绾绾时,在场诸家小姐难免添了几分高高在上之意,传闻那叶绾绾模样寡淡的紧,又是商贾出生,若非家财万贯,怕是到此处的资格都无。更何况,那靖元王封尧虽不受圣宠,但生的惊才绝艳,引不少女子暗许芳心,却被这叶家夺了去,心底更是怨怼。
哪想到,待叶绾绾现身,众人眼底尽是显而易见的诧异。
那模样寡淡的叶绾绾,何时竟生的这般漂亮了?眉目之间,隐隐透着几分秀丽,衣裳瑰丽又不显繁琐,妆面更是浓淡相宜。
叶绾绾自然知晓周遭人的目光,却也只从容同安平郡主施了礼,安平郡主又问候了叶父几句,便放她同年轻女子一道赏花去了。
要说这郡主府也算豪华,花也繁多乱人眼,奈何叶绾绾在叶家,别的没有钱管够,后花园比此处大上一圈,花也是更为多,因此,此刻她与其说是赏花,不若说是赏人。
赏的是那些姐妹相称、却又暗中争奇斗艳的女子。
“喂,听说没?今儿个前庭那边,可来了不少公子们呢……”一旁,女子窃窃私语之声。
叶绾绾一笑,这宴会虽是为年轻男女所设,可终究男女有别,开宴之前,男子聚于前庭,女子憩在后院,这是规矩。可也不罚胆大的偷偷去前庭瞧上一眼。
若是以往,她定是那胆大的,可今日不知为何,竟倦怠了些。喝了凉酒,胸腹处有些火辣辣的闷痛。
“柳小姐来了!”却在此时,有人低呼一声,轻易吸引众人目光。
叶绾绾轻怔,循声望过去,只遥遥一眼,她端着酒杯的手就忍不住僵硬。
“小姐,这柳小姐听闻是户部侍郎之女,如今户部侍郎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那柳小姐也生的国色天香,才学更是深厚,不少先生都自愧不如呢……”芍药在她耳畔小声报备着。
叶绾绾却只瞧着那人,指头冰冷。
她当然知道柳小姐是谁。
柳如烟。
封尧前世封的侧妃。
可其实,柳如烟即便生的如何国色天香,却仍旧比不上封尧的心上人的,毕竟,她不过有六分像他的心上人而已。
柳如烟身侧,跟着叶绾绾那日碰上的江雅云,单瞧那江雅云倒是漂亮,如今在柳如烟身边,倒像个丫鬟。
察觉到叶绾绾的目光,江雅云瞪了她一眼。
叶绾绾却半点眼神没分给她,只瞧着那柳如烟。
前世她从未参与过这宴会,没想到,今生第一次参与,便与她见了面。
柳如烟似也有所觉,扭头目光盈盈如水望向她处,继而颔首一笑,端的是温婉大方却又不掩清丽可人,而后,朝她走来。
叶绾绾眉心微蹙,早知便不望着她了。
柳如烟心底却将惊讶掩饰的极好,她印象中,这叶绾绾素来寡淡无味又嚣张跋扈,未曾想今日一见,竟比自己想象中要漂亮的多,如同玉石一般,虽不夺目,却让人难忽视其光华。
一直以来,她听江雅云讲了封尧诸多事,对那男子也存了些许好感,尤其二人见面之时,那封尧待她,总比其他女子多一丝温柔。这种特殊待遇,足以满足一个女子的虚荣心。
可未曾想,这叶绾绾竟毫无女子矜持的去求圣上赐婚,惹得她心底尽是不悦。
“叶姑娘。”思绪间,柳如烟已走到叶绾绾跟前,礼貌颔首。
若论地位,叶绾绾为民女,当向官女柳如烟施礼。
可叶绾绾瞧着这个前世间接害自己被打入冷院抑郁而终的女人,心底终无好气,只微微颔首应一声:“柳姑娘。”
一丝尴尬在众人间流淌,却不知谁喊了一声;“宴会要开始了,公子们要来了……”
各家小姐们这才匆忙散开,纷纷整理仪容。
不多时,那前庭大门被小厮徐徐打开,一众年轻男子款款而入。
叶绾绾瞧了一眼,没有相识之人,可下瞬她瞧见人群中一袭青衫的男子,书生气十足,温润淡雅,正是南墨。转念一想,他才貌过人,又是热门状元郎之选,来此处也是平常。
众公子已然入内,可小厮却迟迟未曾关门,叶绾绾心底蓦然一亮,却见一袭白色袍服款款而来,继而清魅身姿浮现,样貌清华。
此人,正是封尧。
封尧对这般宴会素来不上心的,包括与他交好之人,也鲜少出席。
可昨日,他听人道叶家那已有婚约的泼辣二小姐,竟然要出席这次宴会,心底登时不快。
这种小聚之宴,都是撮合年轻男女的,那女人以往还未有婚约时,对此类宴会都是避之不及,如今有婚约在身竟还参与,若被人知晓,岂不是拂了他的颜面?
没错,他只是因着颜面而来。封尧这般心道。
方才走入内庭,他便觉得自己被一道幽怨柔媚的目光缠上,扭头望去,神色却轻怔住。
那女子,是叫柳如烟吧,他第一次见到这女子便惊到,对她照顾了些。却见她眉如柳目如星,气质如烟,如仙子一般,只可惜……朱唇太小,鼻梁微矮,若是口鼻再像些……便足足有九分相似……
“呵!”柳如烟身侧,一声女子若有似无的冷笑声响起。
封尧猛地转眸,眼底又是一愣,继而有怒火微燃。
他从未见过叶绾绾这般精心妆扮过,朱唇重点,双目水光潋滟,不同于以往的素,今日倒是艳了几分。可转念却又想到,这女子明知此宴是为未婚男女撮合之所,却仍旧盛装前来,心里平添恼怒。
果真是……不知廉耻!
叶绾绾哪知封尧心中想的这般多,只瞧见他刚刚望着柳如烟愣神,心底便止不住的泛起一阵阵凉意。
果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能让他这般动容之人,从来只有那个女人!她痴心于他的那几年时光,就像一场笑话!
干脆扭头,再不瞧他,只望那堆公子群里望去。
“那跋扈的叶家丫头细细打扮起来竟也不错……”公子群中,有人窃窃私语,这般潋滟之色,比起柳大美人那般清雅倒是更多夺目了。
南墨自进入内廷便未曾朝女眷那方望一眼,一则是他如今无身无分,不好回绝邀约,二则是对成家一事无心思。
闻言,他竟抬头,朝着女眷那处望去。
果然,望见了叶绾绾,眼底隐隐一阵惊艳,今日的她,果真与以往不同。
那方,叶绾绾也对上南墨的目光,却见他神色怔忡了一会儿,对她颔首勾唇,温润一笑。
那笑与周遭客套之笑不同,眉眼间添了几分真意。
叶绾绾轻怔,前世她只知南墨考上状元后入朝为官,后更是步步高升,只是不知为何,被封尧从巡抚升为江南御史,官衔明升实降,二人再未见过面。
却在二人隔空凝望之时,原本只随意斜倚凭栏的封尧,不知怎的上前走了两步,不着痕迹的掠过南墨身侧,走到一旁。
只是这小小插曲,终究无人在意。
“听闻柳姑娘为着咱们此番宴会,可备了一场霓裳舞,今儿个来的,可有眼福了,尤其那各家公子们……”安平郡主把持着场子,坐在主座上,扬声道着。
她这番话,倒是让众人渐渐静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在柳如烟身上。
毕竟是京中闻名的大美人儿,父亲又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平日里眼界儿高,如今能看她舞上一曲也是好的。
那柳如烟倒也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被安平郡主这般一点名,只优雅起身,一袭白衫飘渺如烟从众人眼前滑过,人已经行到宴厅中央。
天色本就舒爽,一曲霓裳曲,一首霓裳舞便在众人眼前悄然盛放。
那对面的公子们细细望着,唯恐错过哪个舞姿,却见那柳大美人儿身轻如燕,竟不似凡尘中人般。
女眷这边,倒是神色各异,不少人面上笑着心上,眼底却或嫉妒或歆羡,唯有叶绾绾,手里捧着一杯清酒,小口慢饮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舞终了,柳如烟俏脸微红,呼吸都急促几分,却更显得娇俏可人,她朝着安平郡主盈盈一拜:“臣女献丑了!”
话音落,众人才反应过来,安平郡主更是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又令人拿来了上好的首饰赐她,周遭更是一片恭维之声。
柳如烟却只垂眸一笑:“郡主谬赞了,如烟也只是抛砖引玉罢了,谁人不知,这诸家千金均是一手的功夫深藏不漏呢……”
这番话,倒是将在场的小姐们都恭维了一遍,叶绾绾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心底冷笑一声。
未曾想下瞬,柳如烟话头一转:“听闻叶绾绾叶姑娘平日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以往叶姑娘鲜少出席,今日终于得见一面,不知叶姑娘肯不肯赏光……”话,要欲语还休。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叶绾绾身上。
对面的封尧和南墨也是一怔。
封尧对叶绾绾虽不算了解,却也知道此女素来嚣张,哪会这些女子之物?思及此,他嗤笑一声,坐等她出丑。
而南墨对叶绾绾则很是明了了,若是让她爬树、品美食还行,可琴棋书画……他眼底不由带了几分担忧。
叶绾绾本拿着酒杯的手一僵,好久,慢条斯理的将酒杯放下。前世,她别说琴棋书画了,便是酱醋茶她怕是都分不清,十指不沾阳春水,说的大抵就是她这种人。
柳如烟这话,明着说给她赏光,实则这光,是赏给安平郡主的,她若不赏,便是当众折郡主的面子。
这一招,还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啊。
“我倒不知,叶姑娘还有这般才艺,快快展示一番。”果不其然,下瞬,安平郡主已朝她望来。
叶绾绾缓缓站起身,礼貌一笑:“我前几日倒是学了几日古筝,未曾想柳姑娘这般快就听说了,既然郡主想看,那非晚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她抬头语调活跃,“只是,大家要小心着耳朵,若有不适就眨眨眼,免得我刺激到大家……”
一番话倒是说的俏皮,便是安平郡主都被逗乐了:“好,大家伙都小心着点耳朵。”
古筝,并非前几日学的,是前世,在王府内三年,月月日日时时刻刻等着他归来的时候学的,见不到他时,她便弹一曲。
她见不到他的时日太长了,长到……她的古筝精进飞快。
郡主府的下人做事就是利落,不消片刻,便已备好古筝。
叶绾绾静静坐在一侧,良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如同换了一人般,不似以往的嚣张,反倒添了几分幽静与死寂。
封尧眼神一滞。
琴声响起,幽婉却不掩欢快,如同女子在等待心上人一般,雀跃与忐忑并存。
叶绾绾静静抚着琴弦,想着那漫无边际等待的日子,最初她确是心存欢欣的,她嫁与了自己此生最爱之人,她以为自己会幸福……
琴声蓦然低沉下来,幽静深邃,似是痴情女子终被弃,如泣如诉,惹人泪下。
叶绾绾微微垂眸,等到后来,她已近绝望了,从天黑等到天亮,天亮等到天黑,太久了……
下瞬,那琴声陡然高昂,似是亢奋,似是不平,音如控诉,刺人心肺。
叶绾绾面色平和,和封尧的那一场大吵,她直接将头上银簪拔出,本想刺入他心口的,想着他既不爱她,她便毁了他,可终究不忍心……
最终,琴声悠然,无爱无恨,直至消失,余音不绝。
叶绾绾唇角微勾,冷院中死去那一瞬,是她那近一年最为欢欣之时……
琴声停,众人静。
叶绾绾抬眸,一眼望入对面封尧的眸中,尽是阴沉,再看周遭,竟有些人听得如痴如醉。
“好!”主座上,安平郡主一拍手,声音微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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