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嫣屏退身边宫女,偌大的内殿中只有她二人。
陆纯熙递过一杯清茶,意外道:“怎么是你进宫,不该是苏府二小姐吗。”
“她是嫡出,母亲舍不得便求了父亲让我进宫。”
陆纯熙将茶杯搁在茶桌上,心中有些愤懑,“就算嫡庶有别,可她是次女,还有长幼之序摆在前,苏夫人此举未免私心太重了些。”
苏瑾嫣眉间带着思虑,却仍旧轻笑了笑,开口:“我娘在家里说不上话,所以…没什么,能离开那儿也算是种解脱。”
陆纯熙心疼,将苏瑾嫣的手紧握目光担忧道:“你命好竟然封为婕妤,只是,伴君如伴虎。”
在昏黄之光的照耀下,苏瑾嫣一身华装似出水芙蓉秀丽,鲜明的好似画卷一般,她望了站在她面前的陆纯熙一眼,柔柔道:“说起来也是极巧的缘分,侍寝之前我在长春宫曾见过皇上一面。”
“你见过皇上?”
“嗯,别人不知,我也以为只是哪家王府公子,所以三言两语便慌张离开。”
如此相遇,犹像说书一般,陆纯熙粲然而笑道:“巧了,不是公子,是你的夫君。”
“纯熙…”苏瑾嫣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继续道:“昨夜侍寝,皇上将我的绣包拿了出来,我才知道自己不见的绣包是让皇上拿了去,之后…”
“紧接着便是一室温存,呢喃细语,封婕妤,宠冠六宫。”
陆纯熙接话,苏瑾嫣脸上则是一片绯红,低语:“没你说的那般张狂,倒…倒也差不多…”
“所以你便求皇上让我到你宫里?”
苏瑾嫣目光柔和,语重心长道:“你这丫头虽聪明,可这脾气古怪、横冲直撞,当不如将你放在我身边,我长你两岁,也好照顾你。”
王宫与世间所有,皆是最远的距离,一堵朱红宫墙一隔,浩瀚星河两端,望不见天际。
可宫墙之内的世态炎凉凡人又能懂几分…
恍然,陆纯熙脑海中浮现桂嬷嬷的身影,在这宏伟壮阔的宫廷里,纷繁错杂的华丽,她与齐恒却无立锥之地。
齐烨日日去重华殿,早膳、午膳、晚膳,每每都在重华殿就用,有时前朝政事繁多,他便传了苏瑾嫣去承乾殿。这一月里宫中盛传,苏瑾嫣应是皇帝当政以来最受宠的嫔妃。
承乾殿内,沈安站在一旁替齐烨研墨,时间在一方砚台下慢慢消磨,“皇上,午膳还是去瑾婕妤那儿?”
“嗯。”
“行,奴才这就传小夏子通传纯熙姑娘一声,让重华殿备好午膳。
齐烨手中朱砂笔一停,问道:“朕记得内务府派给瑾婕妤的掌事宫女不是她吧。”
“对婕妤娘娘的事儿皇上您真是上心,原来的春儿染了天花已经被送出宫了,眼下婕妤娘娘抬了纯熙姑娘做掌事宫女。”
须臾,齐烨目光深沉望了殿外一眼,淡淡道:“瑾嫣和这宫中其他嫔妃不同,不是刻意做作的温顺,朕也不用忌惮她母家家室,宠她毫无顾虑。”
“皇上所言极是。”
“只是朕怕后宫有人起了妒忌之心。”
沈安笑了笑,恭敬道:“皇上宠幸谁是皇上您的喜怒,谁敢非议。”
后宫与前朝,看似无法干系,实则盘根错节,在后宫权势滔天的陈婉瑛便是如此,位在贵妃,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其父陈赟当朝首辅,其兄陈锋元官拜镇远将军,在苏瑾嫣之前,只有她,独宠六宫。
“皇上驾到!”
苏瑾嫣着了件翠青色的百花曳地裙躬身迎候,齐烨面带笑意走来,那眼神既温绵,又缱绻。
“起来吧。”
“午膳臣妾已经备好。”
陆纯熙立在一旁看着二人情深意浓,皇帝的目光深情款款,才一次细瞧倒和最初陆纯熙心中猜测有所不同,既不古板,也不肃厉,更不是花白头发的老者,面容不曾留有岁月痕迹,看上去只比苏瑾嫣略年长些。
恍然,她脑中浮现那少年的身影,金灿落叶下傲然独立的六爷,齐恒。
他也是皇子,皇家血脉理应地位尊崇,只可惜他母亲是先皇醉酒宠幸的婢女,身份难登大堂。
罢了,命中定数,难以揣度。
“花影,你去替娘娘布菜,内务府新选了一批人我得仔细盯着。”
“是。”
苏瑾嫣陪嫁侍女只有花影和叶影,如今封为婕妤住重华殿,贴身伺候的人难免不够,皇帝嘱咐内务府选些聪敏机灵的。
偏院约莫站了有十来个宫女,见陆纯熙来,内务府的赵公公上前,“纯熙姑娘好,这都是薛总管挑选的人,您瞧瞧。”
陆纯熙微微颔首,仔细打量,冲一众宫女道:“都抬起头来。”而后目光轻扫而过,忽然,其中一位宫女目光惊异,怔怔地望着陆纯熙,面色极为难堪。
簌簌风声而过,陆纯熙不怒不嗔,浅笑道:“赵公公,这些姑娘我可发配得起?”
“纯熙姑娘哪里的话,重华殿您是掌事宫女,这些丫头随意差遣。”
“其余人由叶影分管,云儿,留下。”
石阶下,云儿目光怯懦,摇摇晃晃似是腿脚无力,险些拜倒,陆纯熙声音从容道:“你可记得,那夜我说过的话。”
倏然,云儿瞳孔紧收,那日一字一句她怎会忘却。
动我一毫,来日有机会我也能扒她一层皮。
陆纯熙抬手,朝她右肩轻轻一拍,骤然,云儿便似被人抽干了骨血一般瘫坐在地,哀声道:“纯熙姐姐我错了,求你饶了我,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儿。”
云儿万万没想到陆纯熙是重华殿的掌事宫女,入今入了重华殿,要是陆纯熙有意拿捏她,日后她被揉圆搓扁的时日还长着呢。
“你为了攀附晓真,故意陷害我,那一夜我自始至终不明白,同为宫女,何必奉承。”陆纯熙声停,而后更近云儿一步,再道:“如今我站在儿却明白了,宫女按品阶也分九等,否则,你也不会见到我便吓破胆。”
“我…”
不等云儿辩解,陆纯熙即刻起身,目光轻蔑朝云儿淡漠一句道:“回绣房吧,重华殿决计不会要你。”
和瑛贵妃身边的人来往密切,就算没有恩怨摆在前,重华殿也决计不会留用这样的宫女。
“你个贱人!”云儿气急,伸手就去撕扯陆纯熙罗裙,“就算是我陷害你!可你要想,若不是我划了太后的朝服你何来今日掌事宫女之位!”
“死不悔改。”陆纯熙抬手将扑来的云儿推开,冷颜道:“难不成你害我,我还要感恩戴德?”
“你这样对我,晓真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陆纯熙轻嗤一声,眸光微敛开口:“蠢钝如猪,晓真不过是借你之手除掉我,你竟以为能攀附于她。”
云儿花容失色,手慌乱无措地抓着四周,神情难以置信道:“不可能!是她让我做的!她怎么会不管我!”
看着几近癫狂的云儿,再做纠缠也是无意,陆纯熙俯视狼狈万状的她,声色淡漠:“我奉劝你识相点自己离开,否则别人拖着长街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一霎,云儿眸中唯一一丝怒气暗淡,悔恨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朝远处走去。
陆纯熙立在园中,神采飞扬。明明是她在斥责宫婢,却毫无尖酸狠辣之态,更多的是威仪,压迫之感。
只是,她不曾注意那扇后窗,齐烨站在殿里悄然注视一切。
见齐烨立在窗扉前许久,苏瑾嫣忧心龙体,乖巧地去拉齐烨袖摆,“皇上,这样站在窗边会着凉的。”
齐烨抿唇而笑,“朕还想问,重华殿事多,可要再给你选个老练的掌事宫女?”
“多谢皇上好意,不过纯熙在臣妾进宫之前便交好,臣妾用她很放心。”
齐烨握着苏瑾嫣的手,目光深沉,脑海中翩然而过方才陆纯熙盛怒的模样,“既然你喜欢,便用吧。”
他为帝六载,前朝暗波涌动,后宫又怎会平静如水,那丫头虽然个性有些乖张,但留在苏瑾嫣身边倒也不错,来日也不会让苏瑾嫣受了欺负去。
此时此刻,同一苍穹下,站在长街尽头,齐恒望着陆纯熙意味深长。
正如那日茶楼之下,她凌厉,果敢的举止一样,她饶是有着特别的吸引力,不论何时遇见,自己都会被她搅动几分心神。
齐恒不易察觉地轻笑,裹了裹怀中之物转身离去。
刚进正院,便有一小宫女惶急而来,“纯熙姑娘,放在药间晒的药材少了几味,您快去看看。”
“药材少了?”
查验后的确少了几味药,不过少量,按药材来看治疗的应是伤寒之症。陆纯熙心中狐疑,太医署下会有专门为宫女太监诊治的药医,有谁会来特地偷药。
难道身份特殊?
思虑片刻,陆纯熙又按着伤寒之症的方子包了些,只是多加了几味草药,深秋之时,人难免体虚,有时药效太冲反而伤及肺腑。
陆纯熙将包好的药草放在药间窗沿,那人取量极少,想必明日定会再来。
这宫中身不由己之人太多,倘若自己能帮他一程也算日行一善,若来着心怀鬼胎,那自己也有法子惩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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