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谁知道,婷婷以为我花天酒地去了,」李光吉一脸苦相,「那天确实有几个小姐,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衣服上蹭了点香水味。婷婷揪着不放,跟我大吵一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回了娘家,现在都没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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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我三十四岁,在市刑警队混得正风光。
眼瞅着再干两年,有机会升副队长,队长曹寅却突然招来个警校实习生。
年轻人叫杨锐,混在一众吞云吐雾的老干警中间,低眉顺眼,寡言少语,就是个误入成人聚会的学生仔。
他打响名头的一战,只有我和曹寅看完全程。
案子一结束,曹队就把他叫进办公室谈了三个多小时。
那时,我叫他小杨。
现在,我叫他杨队。
那个案子很诡异。
3 月 8 日深夜,一场夹杂着冰雹的暴雨突袭城北。
次日上午 9 点,队里接到警情:北郊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状惨烈,报案人吓得魂不附体。
尸体藏在矮树林里,距离土路二十多米。前一晚的大雨冲塌山包,露出了一截红鞋子,才被报案人发现。
但大雨也破坏了尸体身上的痕迹证据,加上道路泥泞,无法提取脚印,可采集的线索非常有限。
女尸穿着孕妇棉服,衣裤全是血,呈大字型倒在地上,颈部留有明显勒痕。
曹队道声「得罪」,拨开衣服下摆,我们这才看清,尸体肚子竟被利刃竖向剖开,腹中胎儿已然遗失!
看着这番惨相,饶是初春,我也惊出了一身汗。
倒是小杨比预想的冷静。
经排查,现场没有遗留凶器,也没有能够证明尸体身份的信息。
十二年前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指纹、DNA 记录和天眼系统都不完善,只能用土法子——辨认尸体特征,核对失踪人口报案记录。
女尸三十岁上下,面容白净,明显是室内工作者。棉服口袋有一张洗过的小票,只勉强认出购买了狗皮膏,6 片一盒;另有一支聚乙烯醇滴液,已经用了一半。
只有这么点信息,很难确定尸体身份。
小杨却提了一句:「何哥,会不会是会计。」
这话把我说蒙了。
他指着聚乙烯醇解释:「这是一种人工泪液,一般用来改善眼部干燥。狗皮膏药可以消肿止痛、活血祛湿,但孕妇忌贴腰腹,如果被害者买来自用,只会贴手脚或肩颈。取证的时候,我在她右手虎口和袖管处,闻到了一股很淡的红花油气味。」
小杨总结,以死者的年纪,同时患有干眼症、颈椎病和腱鞘炎,是会计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他补充道,「只是猜测。」
小杨的猜测过于大胆,病症无法确认,凭这个推断女尸身份,很容易干扰办案思路。
我感觉他还观察到了别的东西,但他话不说满,显然在留后路。
让人意外的是,四天后,一位老太太报案,称联系不上儿媳妇。失踪者叫苗青,二十八岁,怀孕已有 36 周。
职业是——某地产集团会计。
几乎同时,距案发现场 3 公里外发现弃婴。
孩子是早产,尸体瘦小干瘪,被棉麻床单裹着,身上干干净净。
经 DNA 比对,正是苗青遗失的女胎!
通知老太太认尸时,苗青的丈夫才从外地赶回来。他是个小包工头,在县上接了活,春节后就去了项目场地,只和老婆通过两次电话。
本来,老太太准备节后搬来市里,照顾儿媳待产,但老伴意外摔坏了腰。等她处理好家里的事,已经联系不上苗青了。
苗青的丈夫大她八岁,生了张苦力人的黑脸膛,一双手布满老茧和疤痕。他低头捂着脸,指缝里全是泪。
「咋回事呢?过年都好好的,我就是出去做了趟活,咋个回来人就没了?娃娃也没了……咋回事嘛?」
咋回事呢?
一句问话,沉甸甸撞在所有人心坎上。
尸检报告显示,苗青死于 3 月 8 日晚 8 点到 10 点,双手上臂有大片淤痕,死前服用过安眠药,死亡原因为机械性窒息。
凶器不是绳索、皮带等硬物,更像是围巾、长毛巾这样的软布料。
苗青的胃里有没消化的草莓,我和小杨以案发现场为圆心,辐射周边,在 6 公里外,摸排到一片新建的草莓园。老板看过照片后表示,案发当天,苗青是和另外两人自驾去玩,一个是个跛脚男人,另一个也是孕妇。
两个孕妇几乎全程闲谈,男人鞍前马后,又是摘草莓,又是递水,看起来其乐融融。
六点后,三人没吃晚饭就离开了。
曹队敲响黑板,上面贴满了便签条:「这两个人肯定是苗青的朋友,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在郊外?是发生了什么,苗青要求下车?还是两人合谋杀了她?」
不论凶手是谁,第一要务就是找出那两个人。
苗青的手机遗失,她丈夫忙于工地,对老婆的社交圈并不熟悉,我们只能从地产集团入手,排查和她走得近的男女。
很快,目标锁定在一对年轻夫妻身上。
男的叫李光吉,三十一岁,置业顾问,和苗青属同一家公司不同项目部。因工作关系,两人接触频繁。
据同事称,李光吉是个大暖男,知道苗青有干眼症,还送过她一瓶眼药水。
女的叫姚婷,二十八岁,目前赋闲在家。
李光吉出生寒门,姚婷则是书香门第。
两人同校,李光吉大姚婷两届,曾任职院团委副部长,备受姑娘青睐。姚婷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单纯烂漫,对李光吉十分着迷。
我和小杨找上门时,只有李光吉在家。
他跛着条腿,右手缠着纱布,正在做饭。开门的时候,手里提了把寒光四溢的菜刀,差点吓我打个激灵。
让我们进屋,李光吉回了趟厨房,将门带上。
我也不讲客套,直截了当问他 3 月 8 日当天的行程。
李光吉相貌端正,或许是职业需要,笑起来很亲切:「妇女节嘛,我带婷婷和小苗去草莓园玩。出发时间大概是中午一点,那天特别堵,三点多才开到那个地方,一直玩到太阳下山。」
我问:「你们一起回的城?」
李光吉却摇头:「小苗跟我们分开了。本来我们要去农家乐吃饭,但我突然接到加班电话,那是个大单,客户催着签合同,我得马上赶去项目上汇总材料。小苗不想耽误我工作,就说自己打车回去,让我和婷婷先走。」
我皱起眉头:「苗青是个孕妇,你就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郊区?」
李光吉笑得有些尴尬:「我知道这不太礼貌,但小苗家和项目在两个区,我带不了她。而且她下车的地方不远处就有一条大路,打车不是很麻烦。我着急走,也就不跟她客气了。」
放下苗青后,李光吉送姚婷进市区,姚婷自行回家,而他驾车前往项目,忙到将近十点。
考虑到陪客户可能会饮酒,李光吉没开车,而是带着材料打车去了约定的夜总会,纸醉金迷到凌晨。他担心回家吵醒姚婷,就在附近酒店开了个房,一觉到天亮,次日才驾车回家。
「谁知道,婷婷以为我花天酒地去了,」李光吉一脸苦相,「那天确实有几个小姐,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是衣服上蹭了点香水味。婷婷揪着不放,跟我大吵一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回了娘家,现在都没哄好。」
话到这儿,线索似乎断了。
小杨却突然冒出一句:「李先生很会养花?」
我和李光吉都是一愣。
他反应比我快,扫了眼茶几旁的花草,推说只是爱好。
打进门起,我就留意到,茶几旁放着几盆花和两个空花盆,其中一株君子兰尤为惹眼,肥厚的叶片上支着朵红艳艳的花苞,土壤新鲜湿润,显然刚换过。
小杨点点头,意味不明:「君子兰不容易开花,这一盆花苞这么漂亮,肯定精心打理了好几年。」
小杨的发言没头没脑,我刚想打断,就听他补上一句。
「养得这么精,应该知道花蕾期不能换盆吧?」
一句话,让我本能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立刻想起,苗青的丈夫曾提到,苗青有一条丝巾,冬暖夏凉、物美价廉,平时很喜欢戴。她死后,丝巾就不见了。
没等李光吉反应,我探手搅开土壤,果然翻出一撮没有完全烧尽的纤维!
于此同时,小杨起身向厨房走去。
李光吉顾不上我,噌的一下弹起身,横拦在小杨跟前,怎么都不让他往里进,非说刚才在炒菜,抽油烟机坏了,厨房里全是油烟。
我戴上手套,吩咐小杨硬闯。
李光吉哪里是警校生的对手,三两招就让小杨按回沙发。我指着他,呵出一声「老实点」,吓得他打了个颤。
几分钟后,小杨提出一套厨房刀具。
刀保养得不错,光可鉴人,唯独少了一把剔骨刀。
小杨看我一眼,我看李光吉一眼,后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把李光吉带回警队不难,请姚婷协助调查却没那么容易。
姚婷的父亲姚昌远是大学教授,母亲蒙慧琴开了一家女性美学机构,虽然称不上家财万贯,但能量不小。
得知我们因为李光吉而登门,姚昌远直接甩脸。
蒙慧琴正在擦拭一张全家福,上面是姚家三口。她态度稍好,解释说姚婷最近心情不佳,整宿睡不着觉,刚吃了点药躺下,还在休息。
我请蒙慧琴叫姚婷起来,姚昌远突然将手里报纸一摔:「你们现在是要我女儿协助调查还是怎么?是协助,就等她好好睡一觉;是抓人,把拘留证拿出来!」
蒙慧琴忙来打圆场,麻烦我们等半个小时,让姚婷养足精神。
这要求不算过分,姚婷人在家,又是个孕妇,我和小杨守着出入口,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吩咐保姆泡茶,蒙慧琴拿开矮几上的杂物,请我们落座。我扫了一眼她挪开的药盒,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是一盒安定片,也就是地西泮,主要用于治疗焦虑症及各种功能性神经症,尤其对焦虑性失眠疗效极佳。
我下意识开口:「姚婷吃的是这个?」
蒙慧琴一愣,随即点头。
小杨拨开了那层迷雾:「姚小姐没怀孕?」
蒙慧琴更茫然了:「婷婷……怀孕了吗?」
我和小杨对视一眼,登时警钟大作。
地西泮是妊娠期禁用药,草莓园的老板能认出姚婷是孕妇,她必定已经显怀,蒙慧琴绝对不可能给她吃这个!
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姚婷一毕业,就背着二老,和李光吉领了证。为这事儿,姚昌远差点跟她断绝亲子关系。
可没多久,姚婷就怀上了孩子。蒙慧琴舍不得女儿受苦,劝姚昌远放下成见,给两个年轻人办了酒席,还送了房子的首付和一台车做嫁妆。
谁曾想,姚婷怀孕五个月时,两人出门旅游,李光吉酒后驾车出事,导致姚婷流产,自己也弄伤了下身,右腿部分神经坏死。在家养了一年多,李光吉还是落下病根,公务员的铁饭碗也砸了。
之后五年,两人再没怀上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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