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帘布撩开,二叔从里屋踱步走了出来,这几日亲人相继去世,着实打击了原本丰神俊朗的二郎,灯光下我都能看出,此时他的身形瘦削,于幽寂之中露出肩骨青衫,甚是悲凉。我忍不住问他,“二叔,如今小杏年幼,祖母又体弱多病,不知二郎可想好怎么安顿她们么?”二郎思索良久,声音低沉,面色中甚是无奈,“我想把她们托付给我的大姐。”我眉头一皱,顿感不妥。我公公婆婆一生育有二子二女,大姐比大郎还要年长几岁,之前我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刘家也算是富裕之家,所以大姐刘梅嫁给了邻村首富,朱家。朱老爷是邻村的里长,算得上是十里八乡都能说的上话的人了。按理来说,让刘梅照拂下自己的妹妹和奶奶自然是不在话下,朱家财力也够,多余的房子肯定也有,怎么看都是将老小托付给刘梅是最好。但其实不然,我跟朱老爷是一个村的,他们家什么情况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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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雨下个不停,刘家豆花铺里灯火昏暗。
刘家豆花铺其实早已不卖豆花了。
这铺子是我公公的,早些年他也曾穿街走巷的做过卖货郎,什么东西都卖,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心思活泛了些,跑去川府之地,去学来了豆花的制作工艺,两三年后又回到老家县城摆摊,因豆花入口柔如棉花,各种佐料咸辣清香爽滑利口,有不少人来捧场,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公公后来不仅开了间店铺,还雇了几个伙计,直到公公后来因意外去世,刘家豆花铺才又停止了营生,日子这才淡了下来。
我十三岁那年,就进了刘家,那时候我公公就已经不在了,不对,我不是进了刘家,而是被卖进去的,被我的父亲兴高采烈地就给卖了。
我的父亲是一个赌鬼,为了赌钱,曾要把我的母亲卖进勾栏里,后来我母亲以死抗争,吊死在我家的房梁之上。
我父亲从此也曾发誓要悔改,绝不再赌,可没过一年就又进了赌场。
这次他又没钱了,不过刘家发话愿意出五两银子买下我,给刘家大郎做儿媳,我父亲乐得牙花子都没了,连看我一眼都欠奉,扭头又进了赌场。
就这样我嫁进了刘家。
其实刘家这几年日子也很难过,自从我公公去世之后,家里就剩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三岁的小女儿,全靠我婆婆独自操持着,对了,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在床上躺着。
刘家买下我,一则是大郎也十七岁了,到了娶亲的年纪,二来也是想找个手脚麻利的女人,可以帮忙洗衣服做饭,照顾一家老小。
婆婆因为早年间跟着我公公起早贪黑的磨豆子做豆花,身子本来就就虚,后来生小姑子的时候又受了寒,所以成天腰腿疼痛难忍,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还好刘家大郎跟二郎都很争气,大郎喜文,上过私塾,是个喜欢读书的清秀少年,每天晚上都会挑灯看书,他已经考上了童生,本来是刘家可以一飞冲天的希望,可惜大郎自幼体弱多病,后来更是染上了肺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因为身体原因,他也无法再继续考试了。
二郎喜欢练武,他刚满十五岁就从军去了,现在正在军队中服役,时不时地会有书信从前方传来报个平安。
虽然我每天都没有空闲时候,不仅要洗衣做饭还要照顾祖母,给婆婆的膝盖和腰部敷上草药,最后还要哄我地小姑子睡觉,但是我却已经很满足了。
父亲给我的那个家,总是烂糟糟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我就算想收拾都没法收拾,还不时的有人去我们家讨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威胁我,要把我卖到青楼去抵债,我过够了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日子。
在刘家至少我心里是安静的,而且刘家人对我都很好,刘家大郎每次都到我都会带有一种愧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的身子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觉得自己给不了我幸福,但其实我真的很满足,刘家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无比舒心。
我还在大郎的帮助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认识了不少字,虽然写字写的很丑就是了…..
两年后,大郎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我婆婆看在眼里,她知道大郎撑不了太久了。
一日,婆婆拿给我一个玉镯,问我愿意嫁给大郎做媳妇么?
我当然没意见,不过大郎却不愿意,他那时候已经病得很厉害,已经到了没说完一句话就会咳出血的地步了,他强忍着不适跟母亲说:“娘,你不要再耽误锦娘了,她如花似玉的年纪何苦要嫁给我一个将死之人,其实我一直拿她当我的妹妹啊。”
婆婆听完已经泪流满面,埋头痛哭,老天为何要苦苦捉弄他们刘家,她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如今却又要送走自己的儿子,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孽啊。
我一边抹泪一边劝着婆婆,“婆婆你放心,我愿意嫁给大郎的,你们当初买下我不就是要我给大郎做媳妇的吗?”
婆婆止不住的哭,“锦娘,我们刘家对不住你啊……”
“没关系的婆婆,我已经很知足了。”
最后我还是跟大郎结亲了,不过却是刘家二郎是代替他哥跟我拜的堂,因为大郎的身子已经虚弱的不能下床了。
这还是我嫁进刘家以来,第一次看见参军的二郎。
跟他哥哥俊秀的相貌相比,倒是多了几分英武,一双眸子,深遂而黑亮,仿佛世间万物都映人那一双眼中,却又似世间万物全沉人其中,深不见底。
其实二郎当时参军的时候还未满十五岁,是我公公谎报了年纪硬塞进去的。
跟大郎的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不同,二郎从小就贪玩多动。
如今小姑子都五岁了,我还在带她数鸭子唱儿歌呢,据说二郎五岁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了,之后再长大一点更是跟着县城里的流氓们一起鬼魂,从不让人省心。
我是听我婆婆说的,有一天夜里,他们老两口正在床上睡着,突然院落中一阵乒乓乱响,随后二郎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他的衣衫上溅的都是血。
二郎怯懦的说道自己失手杀了人,现在偷跑回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公公一怒之下当场就狠狠扇了二郎一巴掌,不过光教训他也不是办法,公公连夜去给府里的衙役送了厚礼,又花费重金上下打点,才躲过牢狱之灾。
二郎至此之后也颇有些开悟的意思,再也不跟那些破皮无赖交往,他也知道自己不像大哥是个读书人的料子,所以央求父亲送自己去参军,一刀一枪博个功名。
公公也甚是欣慰,浪子回头金不换,公公托了人送了二郎前去参了军。
四年了,这是二郎第一次离营归家。
二郎剑眉入鬓,眼神清冷,天生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在军营磨炼四年之后,从前的放荡气息全都散尽,现在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与平静。
结亲的当天晚上,大郎就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咳血不止,脸色苍白,眼中全是对我的愧疚,临死前他还在对我婆婆说道:“娘,你给锦娘签个休书吧,不要再耽误她了,锦娘是个好女子,莫要负了人家的前程。”
大郎走了,我婆婆哭得泪流满面,我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端着那碗苦涩的汤药不知所措。
那种永无再见的绝望与彻心的痛楚,让我觉得世事无常,人间冰冷。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让本就身子疼痛的婆婆再也坚持不住了,没过多久,婆婆也随着她心爱的大郎也去了。
几个月后,刘二郎再次告假归家,去了山地坟头祭拜爹娘和兄长。
我看着二郎伤心欲绝的样子,又看着山下孤苦无依的小姑子和祖母,心中百味杂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那该死的赌鬼父亲又上门来了,他赶着一架驴车想要让刘家二郎写一封休书给我,让我回家去。
二郎沉默了良久,我眼神暗示他不要写,但他最终还是写了,随后丢给了我父亲。
父亲又笑的乐呵呵的,就像当年把我卖了一样高兴,他不由分说的就把我丢在了驴车上,一边‘喔喔’赶路,一边笑着说道:“闺女啊,爹知道你有怨气,恨我之前只顾赌钱不顾你,不过呢,爹现在改了,爹再也不赌了,你在这伺候他们刘家时日也不短了,那五两银子按理来说早就还上了,雇个丫鬟这几年也不止五两不是,跟爹回去,咱们踏踏实实过日子,等过段日子,爹再给你相一门好亲事,你看怎样?”
我还是不信,当年娘亲死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给我保证的,那个时候我信了,可没过多久我就被卖给了刘家。
我沉吟道:“你发誓,就说你要是再赌,以后就头顶上生疮脚底里流脓,浑身溃烂没一身好皮,以后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入土,尸体被野狗分食。”
父亲当时就僵住了,他收起了笑脸,眼神阴冷,声音带着怒气,“好你个苏锦娘,有你这么咒爹的么?”
看着他那张气急败坏的脸,我心里什么都懂了,冷笑出声:“还有脸说什么不赌了?你这个烂赌鬼说的话能信?怕是我刚回了家,就被你又卖了吧,告诉你,自从你卖了我的那一刻,我跟你父女关系就断了,此后你我再无任何关系,告辞!”
说完,我拿着自己的东西就跳下了驴车,转身又回了刘家豆花铺。
此时天色已晚,放眼望去,西方红日欲坠,暮色渐起,远方的村落间亮起了点点的灯火,在夜幕下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刘家的豆花铺在村子的西北角,那里有我闲暇时种的小菜园,有我的小姑子和祖母,有我心心念念的家。
这个时候,刘小杏正坐在门口嚎啕大哭,祖母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给孙女擦拭着眼泪,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写满了心疼。
“奶奶,都走了,他们都走了,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在了,连嫂子也被人带走了,我害怕。”
“没事的,奶奶在呢,你二哥也在呢,咱刘家不会散的。”
…..
当我折返回来的时候,刘小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狠狠地冲上来抱住了我的腿,“嫂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抿嘴笑出两个小酒窝,拍了拍小姑子的头,放下了行李,挽了挽袖子,准备给她们做饭。
我一进厨房,却看见二郎正在厨房里忙活,一手拿着擀面杖,一手摆弄着面团,紧张地满头是汗。
此时,锅中水却已经坐开了,我看着二郎狼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郎听见笑声,回头发现竟然是我又回来了,沾满了面粉的脸上满是诧异之色。
我看着本来被我收拾的非常整洁的厨房,现在却弄得杂乱无章的,笑着叹了口气,“叔叔,我来弄吧。”
二郎低头垂眸,想说什么但是又止住了,最后点了点头,抿嘴走出了厨房。
我很快就收拾好了厨房,然后用刚才二郎留下的面团,做了顿清汤面,给他们三个人各自盛好之后端了出来,然后招呼小杏跟奶奶进来吃饭。
此时,屋外已是皓月当空,夜色如水,一轮满月从东方天际升起,挂在树梢枝头,霎是好看。
我从屋内拿出一枝蜡烛,点燃之后将其翻转,滴上几滴蜡油在桌子的烛台上,然后将蜡烛固定了上去,盈盈灯光下,我看着黄发垂髫在灯下吃着清汤面,觉得很是温馨。
待她俩高兴地吃完饭后,我才招呼二郎进屋吃饭,随后又给二郎的碗里盛了几根蔬菜又滴了几滴香麻油,二叔是当兵之人,肚量自然极大,家里没什么多余的饭食,只能仅着好东西先给二叔。
帘布撩开,二叔从里屋踱步走了出来,这几日亲人相继去世,着实打击了原本丰神俊朗的二郎,灯光下我都能看出,此时他的身形瘦削,于幽寂之中露出肩骨青衫,甚是悲凉。
我忍不住问他,“二叔,如今小杏年幼,祖母又体弱多病,不知二郎可想好怎么安顿她们么?”
二郎思索良久,声音低沉,面色中甚是无奈,“我想把她们托付给我的大姐。”
我眉头一皱,顿感不妥。
我公公婆婆一生育有二子二女,大姐比大郎还要年长几岁,之前我公公还在世的时候,刘家也算是富裕之家,所以大姐刘梅嫁给了邻村首富,朱家。
朱老爷是邻村的里长,算得上是十里八乡都能说的上话的人了。
按理来说,让刘梅照拂下自己的妹妹和奶奶自然是不在话下,朱家财力也够,多余的房子肯定也有,怎么看都是将老小托付给刘梅是最好。
但其实不然,我跟朱老爷是一个村的,他们家什么情况我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朱里长虽然家境殷实,名下良田千倾,佃户无数,但是这个人却是个极其抠门的人,朱夫人为人也极其刻薄,平时对长工短工非打即骂,还经常克扣工钱。
朱家的少爷呢也没什么本事,平常就喜欢到处花天酒地胡吃海塞,刘梅嫁过去表面上看似是朱家的大少奶奶,其实手里根本没什么钱,一开始的时候我公公还会给她补贴一些娘家的体己钱,可自从我公公去世,家里拿不出钱的时候,刘梅索性再也没回去过了。
我在刘家呆了这么些年,就见过刘梅一次,就是在我婆婆去世,下葬的那天。
她穿了件玲珑有致的茶白色夹袄,袄上绣着一圈精致兰花,无比秀雅。
进门哭丧的时候,连一滴泪都没流,棺材刚落地上,还没合上土,扭头就走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种人,简直狼心狗肺,蛇蝎心肠,没有半点为人子女的孝心,这副大家闺秀的少奶奶做派,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曾经也在县城帮着父母卖豆花。
唉,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我叹了口气,跟二郎商量道:“你想的也没错,朱家确实能照拂住她俩,朱里长作为一乡之长,倒也不会拒绝,可是叔叔你想过没有,大姑子虽然名义上是朱家少奶奶,但其实真的说起话来却没什么分量,而且在我看来,大姑子也未必就愿意照顾她们。”
二郎点了点头,面沉如水,他其实也明白这些道理。
我看着他为难的脸色,抢先开口道:“不如这样,那封休书我已经拿过来了,一会我再拿给你,这件事就先不再提了,我还是你们刘家的儿媳妇,叔叔你放心回军营,家里一切有我照顾,你看可好?”
门窗尚未关紧,外面夜风拂来,吹过凉意阵阵,烛火也有些时明时暗,照得二叔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浓重而深厚。
良久,二郎喉头一滞,终于哑着嗓子,“嫂嫂,只是苦了你了。”
我神情平淡,从容一笑,“没事的,我父亲是个烂赌鬼你知道的,在我心里,刘家早就是我的家了,没什么苦不苦的,二叔你意下如何?”
二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下来,“好。”
他努力扯出一抹笑,可眼底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悲伤,说道:“我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银子来的,我的军饷全都给你。”
我莞尔一笑,眼底里浮现出隐隐笑意,知足常乐,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几天后,二郎便回了军营。
他离开没多久,我就去了县衙鸣冤击鼓,将我父亲告上了衙门。
因为他趁我带着小杏去河边洗涤衣物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家中,骗刘家祖母说是来看女儿,其实把我家的所有东西里里外外翻了个干净,偷走了我家最后剩下的十五两银子,还有我婆婆送我的那个玉镯。
我一气之下,就去了县衙状告这个烂赌鬼。
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个畜生上次带我回家是假,骗我回去嫁人是真,驴车是租来的,而且又收了县城开皮革行的一个老鳏夫的五两银子彩礼。
那五两钱被他赌了个干干净净,当老鳏夫上门要人的时候,我没跟他回去,他根本交不出人。
被逼无奈之下,背着人做了贼,把刘家的钱财偷了个干干净净,还给了老鳏夫五两之后,剩下的十两又被他赌完了。
那日,我被愤怒冲昏头脑,拎着菜刀走了二十里路赶到县城。
从赌坊中一把扯过那个畜生,用刀架着他的脖子,将他押送进了县衙。
这畜生看我这回是来了真的,顿时毛骨悚然,吓得魂不附体,进衙门的时候手脚都是软的。
肃穆的公堂上,高悬着“明镜高悬”的匾额,县太爷端坐在公案之后,如狼似虎的衙役分列两班,‘啪’的一声脆响,惊堂木拍在了桌子上。
“升堂!”
“威武~”
“大胆民女,竟然状告你的老父亲,你可知道,我大楚律法规定,凡为人子女者,状告生父生母,皆是要处以笞刑的,严重者甚至可定同罪为逆!你可知否?”
“民女知晓,可我还是要告,这个畜生他十年前伙同赌坊之人,逼死我的娘亲,吞并我娘的嫁妆;前不久还偷盗我婆家的财产,将我家中剩余的十五两银子全部偷了个干干净净,简直畜生不如!”
“哦?你可有证据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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