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雨季,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外头薄烟弥漫,空气中也有些暖暖的湿气。也亏了着雨,炎夏也不觉得黏腻了。
在屋里待了几日,人也懒乏了,她打了个哈欠,望着桌上待凉的苦药,干干的咂了咂嘴。
“小姐还要不要再搁些糖?”
她摆摆手,道:“没事,反正嘴里也没味儿了!”
小柔抿嘴,极力忍住笑:“小姐这几日吃早饭时可看不出‘没味儿’的!”
她羞臊,斜瞪了小柔一眼。
“不过啊,瑞王爷可真是有心的,连着几日准时送来,还不带重样儿的!”
“嘿……”她起了打趣的心思,“咱们且不说他有什么心思,就你这几日三句不离瑞王爷,你有什么心思?”
小柔大抽了口气,涩得从脸一路红到脖子,支支吾吾娇嗔着:“小姐说的什么话?我只是个奴才,哪里敢有那个心思!”
见玩笑有些开过了头,她忙劝慰:“好了好了!是我嘴欠!我罚它……”说着从药碗里抽出瓷勺,端起便全部喝尽,好不利索。小柔眼里闪着惊喜,看来小姐这几日心情好得很!
“小姐今儿可要出去走走?”小柔太了解她,是个不受困的主,烟雨绵绵在屋子里连着待了几日,好不容易今日雨停,她自是不会放过大好机会的!
她将漱口水吐进盂盆里,接过帕子擦擦,抿了抿嘴,道:“是该出去走走……”
雨水将青石地面冲刷的十分干净,她小心的避过几个积水滩,难得有用不上扇子的时候,忽觉两手空空,她索性大幅的摆动几下,给这懒乏的身子来个锻炼。
风扑在脸上有股淡淡的荷香,不干不湿,而且力度刚刚好。远处的知了声音忽大忽小的叫着,提醒着这还是炎炎盛夏。她趴在亭子的栏杆上,轻薄的玉色纱衣随风轻轻飘扬着,低头看着鱼儿在荷叶翠绿的枝干中间穿梭,咯咯的笑着。
另一边几个宫女摘了朵刚谢完的莲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最轻松的莫过于在她身前当差,只要不犯她的忌,随你怎样都行,所以宫女在她面前都是最自如纯真的。
“可有莲子了?”她转头去问,宫女叹息的摇摇头。
小柔取过她们手中的莲蓬,向她走来,“就这几人心急的摘了人家,小姐也糊涂了,现下吃莲子还早得很呢!喏……”说着将莲蓬递给她,果然还是没成形的,顶多算个掉了花瓣的花心。
尖细的指甲抠着莲蓬上布满的凸出小点,又凑近鼻子闻闻,清香。
“那今年就罚她几人专给咱们剥莲子吃!”
几人在亭上嬉笑打趣,好不自在。
蓦地脚下一个东西窜动,她惊了一跳,手一松莲蓬就咕咚掉进了水里。
“什么东西?”
不及反应,两个陌生的宫女便躬低着身子往亭里来,双手伸直打在前头,嘴里不停的唤着:“灵儿……灵儿……”
她也随之俯身去探,突然膝上一沉,她下意识的往后仰着靠在栏杆上,一只白色的猫正在她腿上悠闲的舔着爪子。
她蹙着眉,看它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招手将它赶下去,谁知那白猫脚刚着地又一纵,坐回了她腿上,瞪着两个绿色的大眼睛望着她。
“喵……”
两个找猫的宫女局促的立在一旁。
她叹口气,将它抱起,“这是谁的?”她抚着它颈上柔软的白毛,猫腹里随着它的呼吸传来呜呜的微小震动。
“哦,这是萧贵妃的猫叫灵儿。”宫女伸手示意她还猫。
“萧贵妃?”她挑眉,露出一抹困惑的神色。脑中搜索着宴席上的那几个妃子,却难以得出结论。
“就是五皇子的生母!”小柔在她耳边提醒道。
她恍然,此前在姑妈那儿很少听到提起,想来是心高气傲不愿与人交涉的!
既是贵妃,那姑妈也定是每日去向她请早的吧!
原来是他的娘亲!
有那样子的儿子那她也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宫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尴尬的互视一眼。
她不冷不热的勾了勾嘴,将猫递出去,说:“回去交差吧!”
“诶!谢谢小姐!”两人作揖,讪讪的笑着。
忽的手被小柔拉扯了一下,示意她见礼,小声道:“贵妃来了!”
只见外头逶迤的侍从队伍哧溜溜的站了一廊,打扇的,抬轿的,提香笼的……
她撇嘴,散个步而已,好大的阵仗!
一眼就看出谁是主子,一袭绯色的牡丹绣华丽锯裙,颜色正得有些逾越了。大概是为了表现身份尊贵,她并没有像姑妈那般穿轻薄的夏衣,而仍是厚重的锦袍。头上是复杂的牡丹髻,也不嫌重的缀满镶金珠饰,凤眼微搭,一副瞧不起天下人的模样!和她比起来,贤妃那几个简直就是清爽的太好看了些。
她随几人福了礼:“参见贵妃娘娘!”
华贵的裙摆冷不丁就出现在她眼前,与五皇子身上极像的浅淡脂粉气味萦绕开来,亭上安静的只听见萧贵妃头上珠饰互相击打而出的清脆声音。
虽同出过宴席,但到底是头次照面,为免旁人借她说姑妈恃宠而骄,她便行了大礼。可这萧贵妃显然不是省油的,愣是没叫她起来,她领着一堆宫女躬身撅了好久,腰背直发酸。
她偷瞟了一眼,那萧贵妃正悠闲的坐在凳上逗着小猫,全当她不存在。
“呵呵……”萧贵妃忽然冷笑了一声,她身子一个激灵,却还是没动。
萧贵妃目光冷然的扫过她,又回到小猫身上,口里不急不缓的道:“你这个小东西,到底是个畜生,整日的乱跑,害本宫心烦!”
她心里咚的跳了一下,感觉头顶的神经骤然拉扯,畜生?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到的,这不是摆明的指桑骂槐么!
心里顿时窝起火来,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强忍着讪然一笑:“贵妃娘娘好歇,曼书告辞!”
萧贵妃冷蔑一哼,故意将手中的猫放走,嘴里假惺惺的“呀”了一声:“这小畜生又想跑!”
她深吸一气,站直身子,自是觉得此人不必再忍。
“贵妃娘娘……”
“哦,你走吧!”萧贵妃眉头微抬,一副才发现她在的样子。她满口的话顿时吞了进去,深呼吸了一口,告礼离开。
她绷着张脸穿过那一溜的随从,手指扯着身侧的纱衣,这个萧贵妃真是和她儿子一样讨厌!
“小姐……”小柔担心她,一路紧紧跟在她肩旁,随时注意着她的情绪。
走近东山,她长叹一气,心里很不自在,撇撇嘴道:“我去泉子那儿洗个手……”
“奴婢陪你……”
“不用!几步路,还得走丢了不成?”
她甩开随侍的宫女,一个人走进静悄悄的假山群,向东山走去。拐角处传来几声细碎的脚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找了个洞口躲了起来,若是再遇见五皇子,她保不准会不会发飙了!
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远黛!”她惊呼,从洞里钻了出来,“你怎么一个人?”
江远黛背脊一僵,瞧见是她,大步过来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道:“嚷嚷什么!……我逃了差事出来的!”
“哦。”她自觉的小声应道。
江远黛脸色蜡白,神色惊慌,拉着她的双手也不住颤抖着直冒冷汗。她不由的好笑:“这么害怕还要逃差?皇上又不是老虎!”
“不要乱讲!”江远黛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让她有些陌生。“记住,不能对任何人说在这里见过我!”
她木讷点点头说:“我只是来这儿洗洗手!”
“这儿的水不干净,回去洗去!好了,快回去吧!”说着便急着拉她走,她狐疑的望着江远黛,哪里不干净了?这山泉的水明明干净得很!
好不容易逮着江远黛,她就一直拖着不放,笑道:“远黛,你陪我一会儿……”
江远黛嘴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捏着她的脸蛋,腻声道:“乖些!我还得赶回去呢!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拉在江远黛臂上的手被无情的抹下,留下皱巴巴的袖口,她遥望着扭曲的花纹离去,心里发了酸。
从前每日腻在一起的远黛,像长姐一般爱护着她的远黛,如今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她呆呆的望着江远黛离去的方向,回头才发现竟已被江远黛领到假山群的另一边来,这下倒好,还得再从这儿穿回去。
天气也是不顺人意的,刚才还阴凉的忽然就起了明晃晃的大太阳。假山群里没有遮阴物,不想被晒黑,她便顺着湖边的小路绕到小柔那边去。一路躲着柳树的阴凉,也不见得燥热。
“刚还打算差人去找小姐呢,怎么从这边来的?”小柔知她怕热,又打起扇来。
“刚才……”想起远黛的交代,她立即改口,“哦,没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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