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教教我,那是什么来着,什么什么线的!”
一大清早起来,如今就纠缠在占星师天照的身后,一个劲的聒噪。
星袍女子后悔死了,昨夜竟然教那纨绔公子学习相面占卜之术——没想到他竟然有那么大的兴致,死缠烂打得不肯松手。
“你别再跟着我了!”天照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喝斥。
“你教会了我,我就不跟着你了!”如今涎皮赖脸,哈巴狗一样追尾不放。
“我会的都交给你了,别再纠缠了。”天照哭笑不得,几乎都要跪地求饶了。
白如今刚想再蹭过去,没想到后颈一紧,再也行不动一步。他蓦然回首,却见厉云拎着他的衣领,冷冷的看他。
还真是小看了这纨绔公子,只一日的功夫,竟然就跟仇人样的人打得火热。
“收拾收拾,该走了。”厉云却只是淡淡的叮嘱他一句,松手,转身就走。
“怎么这么急?”如今惊了一跳,回了一句,“我还没玩够呢!”
玩?厉云火气正大,猛地回过头来,冷笑,“那你就慢慢玩吧!”
纨绔公子被呵斥的噤了声,怔怔的看着那黑衣剑客冷笑着走远了。一旁的天照惊诧,却很快叹了口气,慢慢的。“看来,蝴蝶小姐是不同意的。”
如今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微微皱了皱眉,却转身就跑。
“喂,你去哪里?”看他仓皇跑去,星袍女子惊奇,问了一句。“收拾行李呀!”如今颠颠的跑着,顾不上回头,只是朝她扬了扬手。
骆驼已经被牵到了门口,射天依旧穿了身灰色的大氅,在门口静静的等着送一行人出去。
“包袱里有些吃的,你们带上。”星袍的天照淡淡叮嘱着,笑着将一包东西塞入白如今怀里,却忽而压低了声音,“我在包袱里悄悄放了一面‘蝴蝶令’——你们若遇上大漠的盗匪,或是十九浮族和风之国的人,这令牌能救你们一命。记住,顺着古道走,千万别另辟蹊径,近来大漠上的盗贼都红了眼,什么人都杀。”
“谢谢你,小天!”如今依旧嬉皮笑脸,似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天照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能说出口。
该怎么跟他说——难道就坦白告诉他,他就是唯一压制住七杀光芒的贪狼?
见她不曾说什么,如今笑着点点头,抱着包袱爬上骆驼,忽而就招手,“小天,如果我有时间,一定会来跟你学算命!”
“那不是算命,是占卜!”天照狠狠一跺脚,陡然也笑了,“等你来了,咱们再拼酒行令!”
“委屈一下了,旧规矩。”射天慢慢的插话进来,淡淡的说。
“等等,”骆驼上的纨绔公子立刻慌张起来,倒伏在坐骑上,口中兀自喊着,“等我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射天淡淡一笑,竟然真的没有动手,静静的看着他趴在骆驼上,瞪大了眼睛看他。
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耀,顿时失去了知觉。
蝴蝶堡的门慢慢被打开了,射天牵住骆驼的缰绳,就要往外走。
星袍的天照没走,在门口目送他们。
然而,慢慢的,那门口行出来一头雪色的吊睛白额虎,金衣银发的女子骑在老虎背上,竟然也来送行。
天照惊奇,连忙要行礼,却被蝴蝶小姐制止了。
“令牌已经悄悄得给他们了。”星袍女子俯首,低低的回禀。
金衣银发的女子,慢慢的看骆驼行着,不曾回答。忽而就叹了口气,轻轻的说。“蝴蝶堡又要寂寞了。”
天照皱了皱眉,却深有同感,回过头去看骆驼背上乌龟一样趴着的纨绔公子——也只有他,才能跟大家打成一片,才能突发奇想的要赌酒、掷骰子、行令。也只有他,才将那牛头骨当作宝贝。
这样的一个人走了,该多寂寞。
星袍女子忽而转了转头,看一旁的蝴蝶小姐。
“我是没有答应他。”金衣银发的蝴蝶忽而笑了一下,淡淡的说。
天照没有回答。她是知道她的,厌倦了那俗事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想让蝴蝶堡再卷进去。
然而,蝴蝶小姐动了动唇,慢慢的说,“大战不可避免——只当是对他的考验吧。也是为了他好。”
他?指的是谁?白如今吗?还是厉云?
如今醒来的时候,发现竟然又是在那个死亡沙漠尽头的小村落里。周围依旧有一圈人好奇的围着他们看。
那边的骆驼上传来一声呻吟,厉云和小公主也微微转醒。
厉云醒来的时候,却见那纨绔公子竟然跟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幅口沫横飞的样子。
“谢谢,谢谢!”如今满面红光的对众人道谢,一转头看他醒了,笑着,“阿云,这村子里有一条古道,沿着古道一直走,走上个四五日就能到星野国。”
原来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他都已经问好了路。
厉云垂了垂头,不做声的一转缰绳,驱赶着骆驼顺着如今指点的方向走去。
“如今哥哥,快来呀!”美沙亚从骆驼背上探出头来,笑着朝他招手。
日行夜赶,没想到本来是四五日的路程,竟然在三日内就赶到了。
这日落日时分,远远的就看见了星野城的城门。
厉云却在城门外停住了,犹豫着要不要进城——也不知道城里戒严了没有,那个武承王有没有发下文书海捕他们。如今兴冲冲的要进城,就被他拦下。厉云看了一眼城楼方向,慢慢的说,“等入夜。”
大漠的日落的很慢,那绯色的太阳在地平线徘徊良久,才慢慢的走下去。
星野国的夜极冷了,又是冬,几乎到了能冻死人的地步。护城河上陡然就起了一层冷冰,遮盖住了河水的脚步。然而在寂冷的夜里,依旧能听到冰块覆盖下潺缓的流水。
如今冻得直跺脚,后来好歹躲藏到了骆驼厚重的绒毛里,只探出个脑袋,倒也逍遥自在。
这样的天气,呵气成冰,挂上了他的眉梢。
厉云一直站在夜风里眺望,等城里渐渐安定了,这才掏出一管烟花来,点燃了,释放。
只听得一声镝鸣,一道蓝线就升上了半空,陡然炸开一朵飞澜花来,还未落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一会儿的功夫,那城里也生出一朵飞澜的焰火,呼应着他的信号。
如今在那里一声感慨,眼睛亮晶晶的看焰火。
看到了回应的信号,厉云紧张的神经这才渐渐松弛下来,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
终于,回家了。
三更左右的时候,南门吱呀呀一声,碾着门口的冰雪就慢慢开了,隐隐约约的,黑衣厉云看到门口挥舞着几团火光,悄悄的打着手势。
叫醒沉沉欲睡的如今,护着美沙亚,他牵着骆驼的缰绳就往里进。
夜色如冰,照在身上都觉得冷。
城门里悄悄行出两队黑衣人,夹道在那里,悄然迎接归来的公主殿下和禁卫军队长。
厉云无声无息的将小公主抱下来,把骆驼的缰绳交给属下,潜入城中。
一行人悄无声息的关城门,急行,转折,进入小巷,早有人守在门口,将一行人让入。
黢黑的小院子里,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火。
屋子里跪下去了一片人,朝归来的小公主和队长大人行礼。
“免了。”厉云扶着小公主入座,却转过头来淡淡地问,“最近有什么事?”
“是,”属下一人应到,“近一个月前,宫里禁卫军有调兵的迹象,现任禁卫军长曾带着一批人乔装出城,大概是四五日前才回来。”
厉云知是在二十四桥上遇到的那一批人,就淡淡的点头,复又追问。
“当朝宰相舒端大人的公子回来了,也已经承袭了舒大人的官位,成为现任宰相。”那边,本来无精打采的如今陡然激动起来,兴奋的,“是那个舒子夜吗?是那个舒子夜吗?”
众人不知道这蓦然开口的纨绔公子是何方神圣,齐齐看向厉云。
“自己人。”黑衣剑客淡淡的回了一句,打消他们的顾虑。
“是,”回禀的下人应了一声,却更加谨慎的,“前些日子,舒大人还发了拜贴来,想求见大人一面。”
厉云一怔,反问,“是舒子夜?”
属下点点头。
他的心里就有些惴惴——那个舒子夜,是怎么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另外,”又有另一人接上,回禀,“武承王党正在竭力挤压旧臣,想将朝廷里的旧党都除去。随着舒端大人一起,历、户、礼部的尚书大人都被倾轧而被迫告老还乡,兵权都在承王党手里——国城里的反抗均受到打压,组织不起来。”
虽然是在预料中的,厉云听闻了还是有所心惊——既然兵权都统归到承王党的手里,想从内部夺得兵权推翻统治,无疑是难上加难。他深记得青霜阁主叮嘱过的话——从内部瓦解整个星野国,才是复国最好的办法。可是,这条路却是极其困难那。
厉云从怀里掏出一摞资料来,慢慢的放在桌子上,冷声,“派一小队人出去,将这名单上未曾隐退的大臣都监视起来,我要随时得到消息。”
顿了一顿,突然又出了口气,“这里不能呆了,马上转移地方,务必在天明前完成。”听得那一席话,属下人都大惊,却不敢违背队长的命令,立刻下去紧张的准备。
厉云的忌惮也不无道理,眼下那舒子夜还不知是敌是友——他既然能发来拜贴,那么这个藏身之处便不再安全了,尽快转移的好。
属下一去,纨绔公子就满脸笑意的跟上来,问,“咱们什么时候去见舒子夜?”
见是一定要见得。“现在还不行,等安顿下来,我夜探一趟宰相府。”厉云淡淡的回了他,却见如今忽而一笑,“见完了舒子夜,咱们就走吗?”
走?他惊了一跳,却很快笑了一下,这人,竟然知他到了如此的地步。
想要复国,看来必须走战争的老路了,他是要到大漠上去,联合大荒十九浮族和风之国的人。哪怕那蝴蝶小姐不肯帮忙,他也要自己走下去!
最繁华的大街上,开了一家新店,鞭炮声一忽儿得响起来,锣鼓喧天。
星野城很久不曾有新店开张,街上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没想到开店的,竟然是个穿了身白衣的潇洒公子。虽然是波斯人的打扮,可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却是黑色的,活泼灵动的宛如灿星。
外人一看都连声惊诧,那开店的波斯少年,即使在冰天雪地里,都只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衣,于蛮野中透出一丝文质来。那公子竟是秀气十足,一旦微笑起来,就显得明眸皓齿,倒是像个美丽的女子。
波斯少年手里捧着一铜盘糖水果子,扬手洒给在座的众人,好图个彩头。
捧场的就吆喝着涌上来抢果子,一边却好奇的打量那波斯少年,不知道他做什么买卖。
门边上挂着的鞭炮噼啪作响,匾额上却还罩着红布不曾开光。众人好奇的朝里看去,门楣里曲曲折折的不见尽头,四处还都挂着轻纱布幔,影影绰绰的,倒是像个富贵温柔乡。
四面还来了一队笙乐,琵琶、筚篥、胡琴、小鼓不一而足,齐齐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众人还在惊叹,却见一队波斯打扮的舞女过来,人人都是露脐百褶裙配上各色面纱,在门口铺着的红色织毯上,随着欢快的乐曲舞动。
大漠的人却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场景,齐齐叫了一声好,看那一队波斯舞女媚眼横飞,随着欢快的曲子舞动着蜜色的小蛮腰,洒下一片细碎的铃铛之声。
站在匾下的波斯少年突然笑了一声,微微的行了一礼,“今日吉店开张,往后还要托大家的照顾。本少……呃,小子,以雅会友,结交有缘人。望大家奔走相告,代为宣传,小子先在这里谢过了。”他说完,又笑着微微一礼,这才牵住那匾额下垂着的红绳,微微一拽。
匾额上覆盖的红布被拽了下来,烫金红底的匾额上是三个古篆的大字。
“占星馆”。
在场的人嘘了一声,不明白这店馆是做什么用的。
“小子名叫小今,”那波斯少年*一笑拱手,一双黑色的眸子流光溢彩,“是这家店的占星师,可以为大家预测命运,逢难呈祥。当然,里面设着雅座,大厅有戏乐,还可以与大家谈谈诗词歌舞。店里备着酒水点心,有缘人可以随时过来一叙。今儿是开张的日子,大家请进来喝杯水酒,顺便参观一下。”
众人一听说有酒水,轰然应了一声诺,就随着那一队波斯舞女鱼贯而入,进那门楣去一看究竟。
进入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大厅搁着花架,铺着繁复花纹的波斯地毯,一切陈设都是胡物,角落里是一溜排厚毡胡榻,矮桌上都覆盖着柔软的织毯,排着波斯酒器和点心。
大厅四周是各色的小间子,摆着胡乐软几,大概是待客休息之用。
大厅正中有间大阁子,垂着四五层厚重的纱幔,将里面的一切牢牢阻挡。众人一眼竟然望不到底。
“那里面就是小子的占卜地,各位若是有什么难事怕事,尽可以来找小子,小子的算命技术可是一流的!”波斯少年有些大言不惭,摇头晃脑的笑。
台子上的乐队和波斯舞女已经就位,那些波斯舞女就随着乐声再次舞动;下面流星蝴蝶般穿插的,奉茶端酒的男女也是波斯打扮,引着好奇的众人纷纷入座。
“各位,雅间和大厅里都设着赌具,大家尽兴。”波斯少年站在缎毯的楼梯下吆喝了一声,这才笑着告辞,顺着楼梯登登上楼。
大厅里歌舞升平,繁华鼎盛,那二楼上却是端的安静,波斯少年在栏杆上张望了一会儿,才推开一间雅阁的门,悄悄闪进去。
雅间的陈设是中州的风格,当中一张大圆桌旁,坐着一个黑衣剑客并一红裙女孩子。
“拿腔拿调的,可累死我了!”波斯公子倚着门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笑眯眯的说。
“如今哥哥,”红衣女孩子从桌边跳起,好奇的,“外面热闹吗?”
原来那波斯打扮得少年,竟然就是纨绔公子白如今。
“热闹,当然热闹了!本少爷开的店,哪有不热闹的道理!”白如今笑嘻嘻的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却又兴奋的描述了一句,“开门见喜,人山人海。”
美沙亚有些坐不住了,跳起来,“我想出去看看!”然而,她终究怕厉云,怯怯望着他。
厉云的表情有所松动,站起送她出去,却安排了两个属下跟着,而且不许她出店门。
美沙亚跟着两个下人兴冲冲的出去了,他便随手合上门,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白如今。
良久,他终于淡淡的说了一句,“你可真是有钱。”却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
“一般一般。”纨绔公子也不含糊,点头,“从家里出走的时候拿了一些,在青霜阁时水槛姐姐也给了一些——开个小店是足够的。”
果然是纨绔公子,竟然有这么多钱让他挥霍。
“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占卜么?”厉云这一句就有些阴阳怪气,带着点嘲讽。
“跟天照学的——我也是现学现卖嘛。反正咱们有个落脚藏身的地方,还可以赚些钱作为经费,何乐而不为?”如今倒是丝毫不在意,将所有的讽刺统统当作夸奖。
呵,他想的倒是深远——也只有他了,才能在这样紧迫艰难的环境里,还着这样任性妄为的玩着。
却也是有道理的,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这一群“叛贼”,竟然会藏着这样的一个场所里。
“只是,”厉云知道不应该怪责他,却还是忍不住追了一句,“总觉得你建的是个风月场所,倒跟青霜阁类似。”
“哇!”白如今却猛地从桌边窜起来,夸张的拍着他的肩膀,“厉云你好厉害,好有生意的头脑,啧啧,你们这星野城就是少风月场所!我要努努力让‘占星馆’朝那个方向发展,顺便与青霜阁联谊一下,嘿嘿,到时候我就是小鸨子啦!”
听他一席话,厉云蓦地皱了眉,一掌按在他脸面上,冷冷的,“你死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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