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介绍
即便季清识对这男人并没有太大好感,可她依旧得承认,他是个极惹眼的人,样貌和气度都上佳,他今天没穿正装,简单的黑色卫衣,更衬得随性悠然,显然是优越而自知,难掩张扬。 这家店很小,可若是换了个再大的地方,他也能轻易在人群中夺走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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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季清识准时到了办公室。
她昨晚上睡得迟,早起没精神,从办公桌下的柜子里翻出速溶黑咖啡,刚站起来,就看见余如柏站在办公室正对着走廊的窗户前,顶着个鸡窝头,满脸没睡醒。
余如柏几乎就没在十点前出现在办公区过,看他这状态,好像梦游来的。
“师傅?”季清识试探着喊了一声。
“清识啊。”余如柏抓抓头发:“那个什么,你收拾下东西,下午去宁川出趟差。”
季清识愣了下:“是有什么事情吗?”
“具体我不清楚,小钟总亲自给咱们老大来的电话,说是分公司最近缺人手,借调几个人过去帮忙。”余如柏说:“我把联系人发你微信上,你到了宁川直接联系他。”
说完又跟梦游似的,飘飘忽忽的走了。
这调令来的突然,余如柏说的又含糊,季清识赶忙追到门口,余如柏颓废的趿拉着拖鞋,闻声转过头,季清识无奈的问:“那要去几天啊。”
余如柏想了想:“大概一个月吧。”
他看小徒弟似乎被忽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头,定了定神和声道:“小钟总刚从集团下来接手西北分公司,分公司事情多也正常。既然给咱们来了电话,不去人也不合适,你先过去帮几天忙,过段时间我找借口再把你调回来。”
余如柏这样说,季清识才算心里有了底,“好。”
季清识现在所在的项目在兰城市,离宁川不远。她上午接到调令,简单收拾了行李,赶下午的高铁,晚上就到了宁川。
宁川素来有夏都的别称,因地势原因,盛夏时节也很凉爽。耀目日光里只有强烈的紫外线,温度是很宜人的。
可到了晚上起风,就有点冷。
余如柏特意提醒了她,带些秋□□服。
季清识下了高铁,就裹上了防风外套,戴了口罩。
出了站,门口许多揽客的黑出租,季清识低着头,充耳未闻,拉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小心谨慎的避开人群,去车站内设的出租车上客区排队。
她是南方人,在西北待了半年,仍旧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高铁进宁川时,季清识就联系了分公司的负责人,对方给她发了个酒店的地址,说是项目上借调来的人,分公司统一安排了住宿。
季清识上网搜了搜,是个高档酒店。
离宁川站不远,打车过去二十分钟。
*
到酒店刚过九点。
路上车辆行人很少,夜里一派寂寥。
季清识下了出租车,裹紧外套,寒风依旧往衣服里钻,她好像低估了宁川的天气,明明未至八月,却冷的感受不到一点夏天气息。
这酒店新开业不久,离分公司很近,占了整栋楼,顶层悬着酒店标识,瞧着档次是不低。
季清识背着双肩包,提着小行李箱,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下。
大堂正门口坐着个男人,两手抱着头,口中瓮声瓮气,像是念经。
他面前,有个更年轻些的男人正一板一眼的踢正步,胳膊甩的孔武有力,走到头就抬手敬礼,然后折身回来:“一二一,一二一……”
一股浓厚的酒气。
季清识抓着双肩包的背带,准备悄声绕过酒鬼。
可是她刚走了两步,行李箱拖在地上的粗粝声音骤然响起,在夜里十分清晰,她吓了一跳,念经声和踢正步声一齐停了,两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转过,定在了她身上。
“……”
季清识装作没看见,打算从旁边的斜坡上去。
一路都顺利,只是快到门前时,念经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季清识面前。
定定的瞧了她几秒,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行李箱上。
季清识倏的松了手。
念经男化手为掌,竖在身前,朝她微微颔首:“这位女施主。”
季清识:“……啊?”
念经男和蔼的看着她,手依旧竖着,酒气深重:“看施主的长相,不是本地人吧。”
季清识还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知他打哪里看出来的。
“是南方人吧?”
季清识紧张的抓着双肩包背带,警惕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念经男却似只看见她点头的动作,便道:“贫僧法号了尘,数年前在九华山落发出的家,你知道九华山吧?你是南方人肯定知道。”
季清识看他满头的黑发,忍住没出声。
念经男继续说:“贫僧看你的面相,是个有佛缘的人。”
“……”
“可看你印堂,隐有困苦之相。贫僧斗胆说一句,施主近来有一不大不小的劫难。”念经男道:“相遇即是缘分,这样,你叫我一句了尘大师,这劫难我可以帮你化解化解。”
“……”
沉默。
季清识被他堵住去路,行李箱还被坐住了。这是上次过节公司发的,不知道够不够结实。
她虽然莫名其妙,但孤身在外,她不想多事,只想赶紧进酒店,纠结片刻,犹豫的出了声:“大师?”
声音颤颤的,藏在口罩下,带着小心翼翼。
她话音将落,念经男还是那副肃穆的神色,旁边却忽地传来一声轻笑,转瞬即逝。
季清识抬眸,大堂玻璃门后,站着个男人,身材高挺修长,穿一身纯黑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散开,右手随意的插在兜里,咬着根未燃的烟,隐在门前昏暗的灯光里,神色晦暗不明,正盯着她看。
……
门口站着的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下半张脸都被口罩遮住,只露出双怯怯的眼睛,兴许是被高承圣的作派吓到了,眼神充斥着防备。
钟然推门出去。
那根未点燃的烟被他随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
季清识看着他走近,眉眼愈发清晰的映入她眼中,她便微微愣了。
这不知哪里来的、偷偷看她笑话的男人,样貌极出众,黑发,薄唇,眼尾略勾,眼里三分散漫笑意,以至于一身正装,也压不住他身上随性懒怠的气质。
他打量着她背着的书包,和紧紧抓着书包肩带的细长手指,微抬了下眉,声线倒是温和:“高中放学了?”
季清识皱了皱眉。
她再怎么长得显小,也不至于是读高中,分明以年纪小,说她刚才的话笨。
她还没说他偷听墙角很不礼貌,他竟然还出言讽刺。
季清识没理他。
假和尚见了他,扶着行李箱的拉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他仿若未见,只朝她扬了扬下巴,“你这劫难——”
“——还化解不?”他拖着调子说:“没事我就带大师回去了。”
季清识被他接二连三的调侃弄的不太高兴,可听他的话,才知他和这念经男是朋友,松了口气,闷声道:“我的行李箱。”
他看了假和尚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对方却很快松手。
他伸手接过,往季清识面前推了推:“检查一下,坏了我赔。”
行李箱还是好端端的,她摇摇头。
醉醺醺的假和尚又晃了晃,她皱着眉,正要避开。
他长腿一伸,便拦住假和尚去路,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没看见小妹妹害怕?老实站着。”
他看着年纪比念经男要轻,可说话却不客气,而他这样一说,和尚就真不再动了。
他转过脸,语气重又温和下来,朝季清识安抚似的说了句:“没事儿。”
季清识拿出证件给前台,“盛誉集团。”
公司在前台都已经录好了入住信息,她只要登记一下就好。
前台女生接过证件,温声道:“请稍等。”而后指着一旁的公安系统:“请核实一下身份信息。”
她站在屏幕前,通过身份验证,前台拿了个表格出来:“这边签字。”
表格抬头印着盛誉集团四个字,季清识低头找着自己的名字。
这时,门后响起两道高低起伏的唱歌声,夹杂着一道不耐烦的男声,“闭嘴。”
她笔尖微顿,“清”字旁落下个墨点。
是刚刚的男人。
季清识签完字,钟然刚好拎着假和尚和踢正步的走过来,眼神低扫,恰好看见前台手里的表格。
盛誉?
季清识拿了房卡,对眼前的混乱视若无睹,转身走了。
季清识的房间在8楼,8109。
分公司安排的住宿是两人一间,她还有个室友。
季清识先是在门口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个短发女生,看见季清识就愣了下,“啊,我还以为是外卖到了呢。”
“你也是借调过来的?”女生很快给她让开门,季清识就推着行李箱进去,听见她问就答了句:“对的。”
“嗷,我戚小微,小西河项目的,你咧?”
“我叫季清识,是G67项目的。”季清识取下口罩说。她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平时说话规矩又乖巧,声音既软且甜,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
她皮肤很白,像是常年不怎么见太阳。巴掌脸,五官清丽秀气,眼尾稍垂,唇色清浅,本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可偏偏左眼下生了颗红色的泪痣,给她平添了几分妖冶。
戚小微:“你看起来年纪好小哦。”
季清识:“我大学毕业一年了。”想想又补充:“进公司也一年了。”
戚小微啊了声,“那你应该比我小一岁,我毕业两年了。”
戚小微是西安人,性子比较爽朗,几句话就和季清识熟络起来,两个人加了微信。戚小微比她早来了几天,对这边情况比较清楚,就给一头雾水的季清识解释了下。
“西北分公司现在在申请建筑类特级资质,分公司成立之后承建的几个项目,需要整合资料,到时候交给住建局审核。”
“明天带你去大会议室你就知道了。”戚小微说:“嗷对了,我们办公就在这酒店5楼。分公司包了五楼一整层的大会议室。”
季清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她说,闻言啊了声,“整合资料需要这么多人吗?”
戚小微摇摇头:“当然不需要了。可小钟总说不喜欢那么多闲杂人等在眼前晃,所以虽然只需要两个会议室,但是分公司还是包了一整层。”
季清识一顿,然后问:“小钟总现在在宁川吗?前几天听说他在兰城那边的项目检查。”
戚小微:“昨天回来的。”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和季清识分享她听来的小道消息:“兰城的和园项目亏得一塌糊涂,拖拖踏踏两年了没完工,小钟总去了,把立项开始的所有资料都查了,看完直接把原项目负责人给调西藏去了。”
戚小微似是心有余悸,叮嘱季清识道:“小钟总刚收拾完人,估计心情不太好,咱们得小心点。”
季清识跟着点头,“不过他也不会亲自盯着咱们弄资料吧?”
戚小微:“听别人说他偶尔会过来看看。可我也才来几天,还没见过他。”
季清识和戚小微之所以这么紧张,也有缘故。
盛誉西北分公司新上任的执行总裁,人称小钟总的这位,本名钟然,之所以加个小字,是因为他上头还有个大钟总——盛誉集团的创始人钟岳。
传言里的小钟总,是临安城里声名赫赫的浪荡公子哥,在集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偏还生了幅极好的皮相,顶级配置造就他张扬肆意,百无禁忌的性子。前段时间又闹出点不像样的新闻,被大钟总一气之下扔过来接手分公司,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换句话说,小钟总,是过来历劫的。
这位少爷也并没有辜负传言中的盛名,一到西北分公司,没着急别的事,先在宁川溜达了一圈,觉得这地儿比起临安,条件确实艰苦,公司员工日子确实不好过。回去通知人事部,西北区域所有人,每个月补助再加一千。
大概少爷眼里,一千块钱不够喝杯茶的。
他还是觉得大家的日子过的挺苦的。
分公司顶级管理层更换,来的还是根正苗红的集团继承人,辖内自然都竖着耳朵打听这事,否则不知道未来大老板的脾性,难保不撞人枪口上。没等大家忐忑完,就被这天上掉的钱砸懵了。
这哪是来历劫的?
分明是来普渡众生的。
他立了这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形象后,没到半个月,就让助理通知了片区内所有项目负责人,两周内带着成本计划分析来分公司汇报。
他年轻,又没有资历,自然不能服众,又有先前的事打底,大部分人都没把他当回事,成本分析做的笼统不清,打量着他也看不懂。
于是西北区域迎来有司以来最大的人事变动,降职免职调职的数不胜数,去宁川汇报的这批同事,绝大多数都是灰头土脸回去的。
随即,他又带着巡察组,一个一个项目到场检查。项目有赢有亏是常事,但他得知道钱都亏在哪里,也得知道到底是大环境受限,还是有些人在其位、不谋其政。
一时间西北片区又人人自危,这才知道,这少爷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好手,压根不是省油的灯。
季清识想,最好不要来。可是来了也不碍事,她们这样的小员工自然入不了顶头上司的眼,就算事情办的一塌糊涂,天塌下来还有上面领导顶着呢。
她做好份内的事情就行了。
……
与此同时,九楼。
钟然把高承圣和施旭依次扔进房间,任由两个人叠罗汉似的摞在床前地毯上,他就拍拍手走了人。
他住顶层套房,等电梯的功夫,余如柏给他来了个电话。
余如柏先前是他爹钟岳的助理,工作内容杂得很,忙于工作的同时还得替老板管儿子。说的简单点,算是个大内总管。
钟然初高中在学校惹是生非被叫家长,都是余如柏去。可怜余如柏那会也才二十出头,就被迫养了个儿子。
后来因为余如柏想磨炼自己,不想总干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自请下了项目。
电梯已经到了,钟然却没进去,脚步一转到了窗前,接了电话:“余哥。”
余如柏:“钟然啊。”
“找我有事儿啊。”钟然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了盒烟出来,拨开盒盖,低头咬了一根。
“我下午想跟你说来着,有点事耽误忘了。”余如柏说道:“我这调去宁川的是个小姑娘,我徒弟。小姑娘去年新进公司,年纪挺小的,性格也腼腆。她也是南方人,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的,你遇着了就多照顾点。”
余如柏就这么个婆妈絮叨的性子,这也是当年给钟然当爹练出来的。
钟然虽习以为常,还是吊儿郎当的调侃了一句:“嗷,那你这擅自收徒弟的事儿给嫂子报备了吗,天高皇帝远的,咱不能犯错误。”
余如柏在那边骂了他一句:“臭小子,几年不见翅膀硬了,你余哥是你能胡说八道的?”
钟然咬着烟,声音含糊:“这不就提醒提醒。”
“提醒个屁,管好你自己得了。钟总为什么把你扔过来,心里还没数?”
这话说完,钟然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玻璃窗上印出的面容透着冷肃,他透着薄雾看底下萧瑟的街道,含糊的嗯了声。
“西北分公司刚成立不久,盛誉在这边的市场还没打开,对你来说也算个机会。把你那散漫的性子收收,好好做出点样子来给你爸看。”余如柏啰嗦的毛病又犯了:“虽说老爷子在,盛誉迟早是你的。但毕竟是你爸一手创立的,你总跟你爸对着来,他心里怎么想?何况你那弟弟还成天二十四孝的,这不让人钻空子……”
“行了,几年不见你这话一点没见少,我心里有数。”钟然听的不耐烦,直接打断:“你那小徒弟叫什么名儿?”
余如柏:“季清识。”
钟然顿了下,抬手取下烟,点点烟灰,就着回忆问:“眼睛挺大,皮肤挺白,黑头发,看着跟未成年似的?”
“你见了?”余如柏说:“不能吧,她这会应该刚到。”
钟然原先有些不确定,他只是含糊听前台叫了声季小姐,这会余如柏一说,便确定下来。
“没见过。”
余如柏又骂了他一句:“没见过你说这么清楚,兔崽子。”
钟然忆起门口那一幕,和那双如受了惊的小鹿似的眼睛。
他笑了声,语调懒洋洋的,尾音浮着,听着欠得很。
“我猜的。”
电话那头传来余如柏骂骂咧咧的声音,钟然好脾气的让他骂了几句,然后挂了他的电话。
第二天早上九点,季清识跟着戚小微到了酒店会议室。会议室里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分开,是不同的项目组。资料成摞成摞的堆在桌上,敲键盘的声音不绝于耳,后面贴墙摆着三台打印机,轻微的嗡鸣声不歇。
这一层总共六个大会议室,两间用来工作,一间专门拿来放资料,一间做成了休息区,里面有茶水台,咖啡台,各种零食饮料、泡面、自热锅不限量供应,另两间就空着。
她被分在乐丰项目,组长叫郭灵,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但是看着很和气。一见季清识就笑了:“刘经理说给我们调来个漂亮小姑娘,原来不是糊弄我们啊。”
郭灵嗓门大,一句话说的整个会议室都看过来,季清识冷不丁被置于几十号人眼皮底下,立时有些无措。郭灵一扭头,对着别的项目组说:“看什么看什么,这我们组的。”
说着四下看看,他们组在会议室右后方角落,郭灵指着最后一排的长桌,“你先坐那里吧,电脑带了吗?”
季清识点点头。
“你去帮杨雪,就那个长头发的。”郭灵跟季清识说完,又喊:“杨雪!”
倒数第二排的杨雪伸手应了,郭灵又对季清识说:“就她,去吧。”
“谢谢……”季清识抱着电脑,顿了下,似是在犹豫怎么称呼,她也不清楚郭灵的职位。郭灵看出她的想法,就笑:“叫我郭姐就行了。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了。”
郭灵哦了声:“那这里所有人都比你大,你看见男的就叫哥,看见女的就叫姐,差不了。”
郭灵大大咧咧的性格让季清识初到这里的紧张缓和了不少。她浅浅的笑,声音清甜柔和:“谢谢郭姐。”
坐下之后,杨雪给了她一叠合同:“这些都是乐丰合作过的材料供应商,你把他们的资质和合同都录进系统。”
这个系统季清识没有有用过,杨雪说完又手把手教了她一遍,季清识看了一遍大致记住流程,就埋头开始工作。整合资料不难,主要是琐碎,需要耐心和细致,季清识性子文静,最不缺这两项。
杨雪忙完手头的事情,觉得身后许久没声响,奇怪的回头看,见季清识已经挪到靠窗的角落,专注的看着电脑,不言不语,跟不存在似的。
杨雪叫了她一声,“清识,是叫清识吧?”
季清识闻言抬起头,赶忙说道:“对。杨雪姐。”
杨雪和声道:“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
季清识笑笑:“好。”
杨雪见她性子安静,长相也乖巧,毫无锋芒的模样,怕她初到新环境难以适应,就打趣道:“坐那么远干嘛呀?我刚才还当你出去了。”
“这里太阳挺好的。”季清识不好意思的说:“早上还挺冷的,我来的时候不知道宁川是这样的天气,衣服没带合适。”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往杨雪身前挪了挪,杨雪旁边的男生闻言也回过头,应和道:“对,我上周五晚上到的宁川,大半夜的差点给我冻死在火车站,兰城离宁川也不远啊,温度天差地别。”说完又对季清识笑笑:“我叫方远,兰城和园的,季清识是吧?”
季清识原先是有些放不开,见他们都很和气,也放松不少,“对,你好。”
杨雪:“忘给你介绍人了。”
乐丰项目总共十个人,除了杨雪、郭灵,还有个女孩黄乐乐,其余都是男生。
杨雪一一指给季清识看了,又把她拉进微信群,才说:“宁川离兰城虽然不远,但海拔差了将近一千米,气温当然不一样了。你衣服没带够的话,回头记得去买点厚衣服,这里昼夜温差大,别冻着。附近就有个商场,打车起步价。”
季清识:“谢谢学姐。”
中午郭灵拿了一沓餐券给她,又带她去二楼自助餐厅吃饭。杨雪方远就排在他们前面,四个人刚好坐一桌。
“……我们老大现在在西藏修铁路呢,谁能知道小钟总说来就来了啊,和园本来就是个赔本项目,只不过我们确实亏出了预算……之前公司里面不总说小钟总天天在外面玩,挺不务正业的吗?这都谁说的瞎话?害死人了。”
季清识吃饭也不怎么说话,听方远说起新任顶头上司,也不由抬起脸认真听。
郭灵摇摇头:“要我说你们也是敢托大,再不务正业,也是集团少东家。你们不醒着神就算了,还糊弄到他头上,活该。”
方远叹了口气。
吃饭时不该提这么糟心的话题。
话题渐渐绕到别处,季清识说不上话,就继续低头认真吃饭,午餐是四荤四素两汤的规格,味道还不错。
她还没有见过新领导,只是传言听了不少,新领导似乎不太简单,也不太好惹。
不过在季清识看来,这和自己关系不大。
唯一和她有关系的,就是新领导对员工挺大方,而这是好事。
比如她这趟出差,食住的规格都很高。
说不定还有奖金。
这一点就足够让季清识觉得,小钟总真算是个好老板。
晚上下了班戚小微跑过来找她,约她去附近的民俗美食街逛逛。
戚小微也刚来不久,又和季清识年纪相仿,季清识又是个万事好的性子,两个人就一道出去逛逛。
宁川地处高原,多民族混居,附近有个清真寺,民俗街就在寺庙附近。恰是晚饭的点,两个人就准备先去吃饭,戚小微来之前打听过,清真寺南门有家很不错的烤羊肉串,季清识就跟着她,顺着导航走过去。
还没到夜里,不冷不热,温度宜人。
很快到了店里。
小店不大,拢共五六张桌子,都快坐满了。戚小微在门口点单,季清识就先进去占座位。
店里人声喧扰,只剩右后方最靠近后厨的一张空桌。季清识正要过去,目光扫过对面,忽地顿住。
仅剩的空桌对面,坐着三个眼熟的男人。
正是昨晚她遇见的那三个。
假和尚和踢正步坐在一起,那个笑话她的男人独自坐在桌对面,低头看着手机。
她就看了一眼,正要收回目光,那人却忽然抬起头,极随意的,眉眼间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气度,看见她时目光稍顿。
然后季清识看见,他挑了下眉。
像是见着什么旧相识,目光毫不客气的,定在她身上。
即便季清识对这男人并没有太大好感,可她依旧得承认,他是个极惹眼的人,样貌和气度都上佳,他今天没穿正装,简单的黑色卫衣,更衬得随性悠然,显然是优越而自知,难掩张扬。
这家店很小,可若是换了个再大的地方,他也能轻易在人群中夺走视线。
与此同时,钟然也同样在打量季清识。
她今天没戴口罩,也没背书包,看着没那么显小。长发乖顺的束着,露出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只是眼神依旧透着防备。
像森林中的呆鹿,总怕踩着陷阱似的。
干净秀致的眉眼不像是西北高原孕育出的。钟然记起余如柏说的,她是南方人。
季清识默了一瞬,就垂下眼睛,可她才往里走了一步,就听那男人散漫的开了口,并非对她,而是对他面前的假和尚:“老高,这不是……”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那个小徒弟吗?”
高承圣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瞧见一个挺清纯的女孩,他脑中短暂的空白一瞬,然后一拍脑袋想起昨晚自己撒酒疯的事情。
“啊!”高承圣赶忙站起来:“是你啊。”
季清识心里想,其实萍水相逢,当作不认识就可以了。
可是高承圣已经走到她面前,面上带着点歉意,搓搓手道:“对不住对不住,昨天晚上喝多了,没吓着你吧?”
季清识摇摇头,疏离道:“没事。”
高承圣热络的对她说:“来吃饭啊?正好一块,昨晚丢了人,今儿这顿就当我给你赔罪。”
“不用麻烦。”季清识语气冷淡,目光始终盯着空桌,外面又来了人,她着急过去占座,可是假和尚很没眼力见的堵着她的路。
“麻烦让……”
她正说着,有两个年轻人从外面走进,从她身边擦过直直往里,显然也是冲着那张空桌去,季清识眨眼间落了一步,再要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高承圣转过头也看到了:“你看,这都没座位了。”
戚小微正好从门口走进来,见季清识没找着座位,还在跟人说话,就问她:“清识,是你朋友吗?”
“是呢是呢。”这回说话的是踢正步,他不知为何也站起来,和高承圣一道对季清识左右夹击:“是朋友是朋友,店里没座位了,不介意跟我们拼桌吧?”
季清识来不及拒绝,就被两人连拉带拽的按在座位上。
而戚小微则是以为他们都认识,拼个桌也正常。而且她都点完单了,总不能站着吃,于是跟着坐下。
高承圣和施旭原本坐在一排,两个把座位让给女生,施旭坐在钟然旁边,高承圣另拉张椅子坐在过道。
这一通混乱结束,季清识就坐到了钟然对面。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整个人有点懵。
假和尚笑眯眯的开口:“本人高承圣。”
踢正步随后也道:“施旭。”
钟然稳稳坐着,并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
钟然并没有跟高承圣和施旭提过,季清识也是盛誉的员工,且这俩位成天跟在钟然身后当狗腿子,压根没去过会议室,犹以为季清识只是恰好和他们同住一间酒店。
施旭从后面消毒柜里新拿了两个杯子,茶壶在钟然手边,施旭正要伸手去拿,就见钟然拎了茶壶,施旭手上动作一顿,立刻转向,识相的把杯子递至钟然手边。
季清识低着头,视野里忽地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前伸的动作使他手腕上的深蓝腕表露了出来,推了七分满的茶杯至她面前。
琥珀色的茶水在杯中微晃。
季清识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平声道:“谢谢。”
高承圣这要是再看不出异样,他就白瞎了小钟总亲信这几个字,当下和施旭一换眼色,心里都有了个猜测。
富家子弟大概都少不了风流的毛病,在他俩眼里,钟然也没脱俗到哪儿去。
谁不知道他在临安乱花丛中过的盛名。
于是他们俩又双双去看季清识。
她安静的坐着,不施粉黛,清淡素净,令人眼前一清。
钟然同样递给戚小微一杯。
桌上的人心思各异,季清识却没有觉察到,她走了一路觉得渴,看茶水的颜色,想着应该是荞麦茶之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可茶水入口,她就立刻皱了眉。
神色似有些难以置信。
季清识刚刚没有留意对面倒水的动作,当下搁下茶杯,抬起头,唇线平直,看着钟然:“你在里面放了盐吗?”
茶是咸的,隐约还透着辣。
钟然看她神情和语气,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你都多大个人了还玩这种把戏逗弄人吗?”
他先是为她的质问微怔,然后就乐了,并不为别的,只是发现,
原来呆鹿真踩到陷阱,是这样的反应。
轻笑声更让季清识微恼,她原本就不想跟他们说话,是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她们坐下,结果还给了她一杯又咸又辣的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戚小微见状也捧起杯子尝了,同样的皱起眉,吐吐舌头,讶然道:“这……”
高承圣见钟然只顾着乐,全然不顾对面女孩的脸色,愈发揣摩不透老大的想法,只得先忙不迭的替他解释:“误会误会,这叫熬茶,是宁川这边的特产。高原地区冬天冷,饮食上又多牛羊肉,这茶有祛寒解腻的效果,它就这个味道。”
季清识听了,皱起的眉缓缓舒展,仍旧将信将疑。戚小微也没见过这种茶,拿出手机百度。季清识也跟着看,才发觉的确是她误会了。
似是因自己随便怪人,不大好意思,眉间疑虑尽数消散,身上那种呆劲更加明显。
钟然没说话,只看她的反应。
季清识抬头对他道:“对不起,是我说话太快了。”
“嗷。”他语气散漫,故意拖着调子:“知错就改,认的还挺快。”
说到这话锋一转,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不过我能问问,我是哪儿得罪你了?让你对我留下这种……”
他顿了下,似是斟酌用词:“……幼稚的印象?”
季清识自然否认:“没有,是我的原因。”
钟然看出她的敷衍,也没接着问,敲敲茶壶,示意施旭去换两杯水,宁川这里的食店很少提供白水,施旭端回来的两杯依旧是深色茶水。
施旭:“这是枣茶,是甜的,绝对不咸。”
这话说的倒让季清识不好意思,她本不想喝了,施旭这样说她只好又端起杯子来,抿了一口。
淡淡的甜,搀着枣香,她挺喜欢的,喝的见底。
施旭在旁边看着,老大的手指又敲了下桌面,他立刻会意,起身拎了满满一壶的枣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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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地区天黑的迟,几个人走出小店里将近八点,天边仍旧明亮,夜风卷着地上的塑料袋,在季清识脚边翻过,寒意阵阵,她缩了下肩膀,想着得快点去买件厚些的外套。
她拿手机搜了下附近的商业街,导航显示两公里,就对戚小微说:“我们叫个车过去?”
戚小微点点头。
路边停了辆银灰色的车,车灯闪了几下,随即身后便响起那道懒洋洋的声音:“去哪?”
季清识侧过身,见他站在门口,高高的个子挡着身后店内的光,脸上一片暗色,正低头看着自己:“送你们一程。”
季清识扭头按下确认叫车,然后才道:“不用,我叫了车。”
钟然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啧了声:“我还能把你俩卖了?”
季清识也挺奇怪的,明明这个人她昨天晚上才见过第一面,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却自来熟的厉害,还总爱逗她。
不上陌生人的车,难道不是基本的吗?
他还偏要多问这一句。
按着她息事宁人的性子,本要客客气气的说一句“不用麻烦”,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轻软的语气中带着点冷嘲。
“这谁说得准呢?”
钟然神色稍顿,结完账的高承圣和施旭出门就听见这一句,难得瞧见有人不买钟然的账,偷偷在后面幸灾乐祸。
门口的烤肉摊上,老板手握大把肉串,刺啦一声,白色油烟升腾而起,香料味浓厚。
季清识叫的车很快到了,她径直拉着戚小微上了车,头也没回。
钟然盯着车离去的方向,半晌,施旭凑上来问:“哥,咱这会干啥去?”
钟然没答,随手把钥匙丢给施旭,自己坐进副驾,从扶手箱里摸了包烟,高承圣在后面扒着车倚靠问:“老大,这姑娘你之前认识?”
“不认识。”
高承圣继续问:“那你这是……一见钟情啊?”
钟然右手虚拢着烟,正要点,被他这词酸的轻嗤一声,点燃后把火机扔回高承圣手里,抬手降下车窗,把烟夹在指尖,唇间白雾袭出,难得解释了句:“余如柏的徒弟。”
高承圣和施旭双双啊了声,高承圣道:“合着咱们公司的?”
施旭:“那她好像不认识你啊?”
钟然嗯了声。
施旭又说:“那哥你怎么知道的?”
钟然朝车外点着烟灰,听施旭这样问,悠悠转过脸,思忖片刻,才似笑非笑的拖着调子说道:“可能是,缘分?”
他惯常说话就没个真假,刻意咬重了后两个字,尾音上挑着,更加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
高承圣和施旭同时啐了他一声。
钟然也没恼,咬着烟,抬手按了启动,轰鸣声低沉浑厚,车内环绕的幽蓝车灯带流水似亮了又暗,施旭问他:“哥,去喝酒不?”
钟然闲适的往后仰靠着,长腿交叠,懒洋洋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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