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禧妃死后的三天里兀然飘下,纯白的雪花像是要将这个天地之间的污浊之气掩盖一样,天地之间一片素白。皇上瞧准了这个时节的好处,秘密将禧妃埋葬在了皇宫后面不远处的野地里面,成为了自皇宫中出来的另一条孤魂野鬼。
趁着大家都在忙碌着年关的事情,我四处探听着关于密道的消息,可大到皇宫众人,小到毓庆宫里面的老人,大家纷纷表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弄的我就连新年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弄卉将我的所作所为瞧在眼里,知道了我的想法之后,帮不上什么忙的她只能宽慰我,说:“你放心好了,大不了咱们运菜的木桶里面出去。”
虽说往木桶里面装人是皇宫偷运人的主要工具,但是这个几率特别的低,而且还要买通各个关卡上的人,哪里有这笔巨大的钱财。再者说了,到时候要是被人发现了,只怕至少也要被打上几十个棍子,死活不论的。
新年这几天,毓庆宫里的人忙上忙下布置着宫中的装扮,由于我现在在荣妃面前只得了一个沏茶的清闲活计,旁人也就不敢瞎指挥我,我也落得个清闲,躲在僻静的地方发呆。
直到有一天被人发现了。
我从来不敢说,这是上天的安排。毕竟光偌大的一个后宫就有上万人,毓庆宫的宫人也有几百人,而就是这么个几万分之一或是几百分之一的我,偏巧就被发现了。
俯身施礼:“参见禹都王,禹都王万福金安。”
禹都王负手站在我的面前,声音温和着:“起来吧。这大冷天的,你在雪地里看什么呢?怎么连我走进了都不知道?”
我忙说道:“回禀禹都王,奴婢没看什么,只是有些发呆。”
“你是,母妃宫中的婢子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冬儿。”
我只觉得我的心跳就要蹦出来了。
真的是他吗?难不成他也穿越来了?还是,根本就不是他,只不过是因为跟他长得很像,所以我才会把禹都王当成是那个人了?
禹都王很自然的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我的手,我连忙避开,慌张跪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他疑惑的将我瞧着:“怎么又跪在地上了?快起来!”
“奴婢身份卑贱,不值得王爷对奴婢如此好。”
他朗声笑着,伸手不容我拒绝的将我从雪地里拽了起来:“我是瞧你年纪轻轻的,十分可怜,这才想要帮你搓搓手,你当真是想错了。再者说,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父皇的,我即便是相中了,也要去父皇面前请旨,怎敢乱动?”
我忍不住抬眸将眼前的他瞧着,依旧是熟悉的面容,深邃的眼眸,刀锋似的五官,温和的唇线,一切的一切我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恍若隔世。
禹都王祁勐疑惑的将我望着:“你没事吧?难不成是生病了?”
我连忙转过身去将脸颊上滚热的泪水拭去,笑着说道:“只是眼睛有点酸,没什么的。对了,王爷不是应该在娘娘的宫中陪伴娘娘吗?怎么现在在这里受寒?”
“你还说呢,你不是应该随在母妃的身边沏茶端水的,怎么会在这里发呆?”
我略微有些吃惊:“王爷知道奴婢的职责?”
祁勐听到这话有些吃惊:“什么职责?这话说的好没来头。”
“奴婢正是荣妃娘娘面前沏茶女官。”
他这才恍若明白:“原来你当真是沏茶端水的,倒是我误打误撞知道了的。最近常听蓝迦嬷嬷说有这么一位通透的丫头跟在母妃的身边,却没有想到是你。当真是缘分了。”
我苦笑了一下:“是娘娘看得起奴婢的。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该回去了,莫叫娘娘担心才是。”
祁勐望了望天,叹息的说道:“跟你在一起真是舒服,什么都不用想。你明天还在这里吗?那我来找你可好?”
“王爷说笑了,明日是皇上大宴天下,您如何能够来这里发呆?再者说,只怕奴婢以后都来不了这里了。”
他略微有些着急:“为什么?”
我转眸说道:“因为您会将这件事情告知娘娘,娘娘就会处罚奴婢,到时候奴婢就真的出不来了。”
“我断不会让母妃知道这件事情的。”
“娘娘聪慧,若发现奴婢跟您是认识的,她就会追问,直到将今天的事情都说出来为止。所以,还请王爷可怜奴婢,装作不认识奴婢的样子。”
祁勐犹豫了好半晌,才说道:“我有一个好办法。我去母妃哪里将你要到我王府里面来,到时候我不就可以跟你时常说说话了吗?”
我愕然,脸色苍白:“王爷是要收奴婢为通房?”
他显然被我的用词给吓到了,半晌才艰难的说道:“我没,我没这个意思啊!你,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只是喜欢跟你谈话,仅此而已啊!”
我下意识的戒备着他,勉强笑道:“王爷吓到奴婢了。王爷是皇亲贵胄,是天之子,奴婢身份低微,伴随王爷身边说话都是天大的恩赐,奴婢本该谢天谢地谢君王的,只是奴婢想要在这宫中安老一生,不奢望权势地位,还望王爷成全。”
祁勐被我的话给震住了,喃喃说道:“没想到,你这个深宫丫头,竟然有如此的见解,我当真是小看了你。好吧,如你所愿,这个念头我收回,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了,再来求我吧!”
我凝视着他远离的背影,泪水却翻滚而下。视线模糊中,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现在,我对你的感觉也只有恨!”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声音,一个人对我说,滚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另外一个人对我说, 我等你再来求我。
等到弄卉找到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在雪地里已经呆坐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她怜惜着将袍子披在我的身上,担忧的将我瞧着。
“还没找到密道?”
我疲惫的依靠在她的身上:“我真后悔没早点从她的嘴里掏出这个秘密来。”
弄卉安抚着我的情绪:“别苦恼了,如果她当真想要告诉你的话,就不会带到棺材里面去了,可见她当真是不想告诉你的。”
我随在她身边回到毓庆宫里面,看管宫门的也是荣妃身边的老人,名叫蓉琪的,十分不满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我。现在瞧见半倚在弄卉上前的我踏月而归,立马黑着脸将我瞧着。
蓉琪酸意十足着指桑骂槐道:“现在这个宫里的人,越发的没有出息了,反倒叫一个小丫头片子来骑在脖子上拉屎,当真是窝囊。”
弄卉脸色涨红着想要回去跟她辩驳,我拉住弄卉的手,笑着说道:“听见狗吠的声音,只有装作不理会它,它才会安静下来。”
没想到我这边话音刚落,蓉琪那边就炸了锅:“你骂谁是狗?”
我笑吟吟的说道:“我只听说过有捡便宜的,倒是没有想到,有人还带捡骂的。您是姐姐,来的年头比冬儿可是长多了,怎么今儿这么没有气量,耐不住性子了?”
周边有陆陆续续的走出好些人来驻足旁观,我心中厌烦这些人没事找事,拽着弄卉的袖子就要往回走,蓉琪却死活不放,像是街上的泼妇一样大嗓门叫骂着。
我本不欲理会,奈何弄卉实在是忍不住了,冲上前去喊道:“蓉琪,你也算是毓庆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样的没有规矩,深更半夜在此吵嚷,也不怕惊着了各位小主娘娘?”
蓉琪讥讽的笑道:“哟,我倒是没有瞧出你有这番心胸,可见着是常跟着冬儿长的见识吧?你当你是谁,左不过是一个浣衣局里面出来的,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呵斥我?”
“妹妹倒是不知道蓉琪姐姐在这毓庆宫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竟然敢在娘娘寝宫里这样大声喧哗,也不怕娘娘怪罪?”我气急反笑。
“你这贱人。”蓉琪吵不过,转身想要动手,弄卉见机的早,连忙拽住蓉琪的手臂,蓉琪一拉一扯中将弄卉推倒在地,我站在近处,连忙去扶弄卉,却被蓉琪拽住头发往后拉扯着。我疼痛难忍,想要反击的时候,蓝迦嬷嬷跑了出来。
蓝迦嬷嬷呵斥着:“你们这是要造反是吗?娘娘刚刚想要休息,就被你们吵得头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蓉琪想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还未等到说完,蓝迦嬷嬷瞧了披头散发的我一眼,冷声说道:“冬儿,娘娘刚才叫你进去,你先去,等会儿再来说明白这件事情。”
我转眸瞧着近在咫尺的蓉琪,装作娇弱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害怕的将我瞧着。我自然是知道她在怕些什么,淡然微笑着谢过嬷嬷便往正殿里面走去。
进的正殿里,只瞧见灯火通明的寝宫上面,歪坐着荣妃,双颊赤红的她显然喝掉了不少的酒,已然有些醉了。
她瞧见我来了,立马笑着:“冬儿来了。快,本宫要跟冬儿喝一杯酒。”
我接过锦瑟递来的酒杯,犹豫着走到了荣妃面前,轻声说道:“娘娘,您喝醉了,咱们休息吧。”
荣妃笑的明媚:“本宫没有喝醉,咱们再接着喝啊。”
锦瑟在一旁无奈着,悄声对我说道:“赶紧劝劝吧,娘娘今天不知道为了什么,心情特别的好,谁劝都劝不住。”
我怔了怔,瞧着她眼底流淌着的悲哀,突然间明白,有些时候并不需要心情好才能喝醉,心情不好时,也是容易酒醉的。
“娘娘,您有什么心事吗?”
荣妃端着酒杯将我看着,半晌之后指着我对锦瑟说道:“你看,冬儿就对所有的事情看得透彻,你就没有冬儿这点本事。所有人只当我心情很好,可是谁都不知道,在这个宫里面,越是悲伤难过,就越要开怀大笑。冬儿看出来了,只有冬儿看出来了。”
我抢过她的酒杯:“娘娘,酒醉容易伤身啊。”
“伤身?我即便此刻死掉,只怕大家都会欢庆鼓舞,哪里会有谁在意我是否身体健康?什么万福金安,什么千岁,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锦瑟跪在荣妃的椅子旁边,恐慌着说道:“娘娘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啊。”
荣妃伸手将我拉到她的面前,悲凉着笑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说说看啊,我现在为什么会这样伤心呢?”
我淡然说道:“能够让娘娘这般悲伤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几件事情而已。皇上是您的夫君,您自然在意,在意就会伤心,可您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位夫君不是您一个人的,所以应该不会是这件事情。”
“还有呢?”
我垂眸:“禹都王自小孝顺,如今长大成人更是惟您的话适从,倒也不应该是王爷了。”
荣妃仰首大笑:“还有呢?”
“奴婢刚刚回来的时候,碰见了皇后身边的春熙姑姑。如若奴婢没有猜错,定是皇后惹怒了娘娘。”我垂首跪在她的面前。
锦瑟不知所措着将荣妃瞧着,只看见平日里温吞柔和的双眸里迸发出一片恶毒的目光。荣妃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硬生生的抬起,她就这样愤恨的瞧着我,似乎要将我的脸上剜出两个窟窿。
“你早就知道,本宫会是现在这个下场,是不是?”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此简单易懂的道理,荣妃却难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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