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荆幻依旧是一片海清河晏的太平景象,南方密林中神月教依旧在在短暂地露出獠牙之后又将利爪收回掌中,北方蛮族一鼓作气将战火烧到瀚阳关下便止步不前,极昼帝国在经历一系列巨变之后勉强安定下来,极西之地的焚梦一族还固守着神明留下的遗迹,中州列国暗中联合再不甘于被压制在缝隙中。五大势力相互争斗,相互制约,努力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天下太平。
十一年前埋下了火种,燃烧至今仍未熄灭。
暴乱像是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的鲜血,像是野兽干渴不已的喉咙,像是在牢笼里逐渐苏醒的妖魔,像是落在荒原上的一粒火星,终将冲破一切阻碍,终将痛饮滚烫的鲜血,终将君临天下,终将燃起燎原之火!
谁的手,推动着历史拼命向前?
南方密林深处,神月教。
雾气在黄昏之前开始集结,等到最后一缕残红随着落日沉下深渊,低垂地苍穹像是沉重的巨门被缓缓合上,传出苍老而混沌的声音,仿佛是野兽低哑地咆哮,又逐渐消散于天地间。远处的楼阁里逐渐亮起的灯火缥缈,比蓝黑夜夜幕上的星辰还要遥不可及,层层地纱帐被风吹得起起落落,天葬台传来朦朦胧胧的梵唱之音。
镜水湖水平如镜,在浓郁的夜色中仿佛是一潭深墨,皎洁的月华洒在无波无澜的水面上,又仿佛漂浮着一层细细的水银。整个湖泊浩淼如海,在跌跌荡荡的雾气中只显现出一小半真容,仿佛是遮着纱幔的美人,含羞带怯不肯露出绝世的容颜。
目之所及寂静寥落,空无一人。
昼时的镜水湖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雾气没有这样浓重,可以看见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屿上花木繁阴,栖息着成片上万只水鸟,振翅而飞的时候翅膀交叠遮天蔽日,此起彼伏的清鸣声如歌。阳光在湖面上投下跳跃着的金色光点,天光和云影倒映在翡翠般的湖水中,有野鹿在湖边饮水。湖边零零散散地种着莲花,在充裕的灵力中花开不败,一年四季都是淡红碧绿、浅粉云白,微风过时如少女的裙般摇曳生姿,当真美得像人间仙境。
一袭淡金色长裙的女子沿着湖边的木栈道缓缓前行,她的脚步本可以悄无声息地起落,可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静得只听得见那些凄婉的歌声,她心中沉稳的心跳声,所以故意重重地落下脚去,在栈道上敲出些沉顿而有节奏的声响,心里莫名的躁动才得以被压制下去。
镜水湖绵延几十里,宛如一轮弯月将神月峰三面环绕,只留一条路可以踏入神月峰中。沿着镜水湖走了大半,终于到了尽头。游弋过长廊,穿过阴郁的雾气,已经进了月晕之中,抵达月御使望舒掌管的势力范围内。
而挡在眼前的是高不可攀被称为诸天之险的神月峰,山峰笔直如利剑插入云霄,四面都是绝壁,宛如刀砍斧劈,光滑如鉴,就连最灵活矫健的猿猴也难以攀登得上,险峻高耸让人心惊胆战。半山腰处云雾飘渺,万丈绝颠之上,整个神月教最神秘核心的月宫坐落于此,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明珠。
高处不胜寒,月御使望舒在常年待在手可摘星辰的月宫中。
镜水湖之外的几座山峰,神月教的五大势力,星云位于东方苍龙位,日冕占据南方朱雀位,北斗处于北方玄武位,苍穹居于西方白虎位,更远处是数十座小峰,皆是神月教的势力范围,而所有山峰如众星捧月一般环绕着中央麒麟位的神月峰。而整个神月教总部便是一个巨大的防御阵法,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阵法的一部分,这里灵力充沛程度达到顶峰,依靠着阵法的力量,这里是比任何一个城池都要坚不可摧的堡垒,固若金汤,令无数人望而止步。
月御使望舒并不参与教中的事务,平时都是日星二御使和教主主持教中事宜,只有在特别重大的事件时才会参与决议。她一心一意参悟神之奥义,修为已臻化境,恐怕整个荆幻都再找不到能与之匹敌的对手。而月宫中的一切事务都是望舒的两位侍女盈月和缺月在负责。
要是没什么要事,星御使夜辰是绝对不会踏入月晕一步,她但最近的几年,却是再忙也要去一次月宫,并不惊动月御使望舒,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那个居住在月宫中的人,每一次只是几个照面便匆匆离开。
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星云大大小小的事务让她忙得不可开交,等处理完最后一项时正值黄昏,想着无论如何要去月宫一次,心里却不再迫切焦急。长廊也到了尽头,她仰起头看着耸立在眼前的神月峰,在肆意的夜色中只看得见顶峰繁盛的树木,墨色如云的树冠掩映下楼阁只显露一角,微茫的灯火如星。
要抵达月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一般修为的人来说一辈子也别想踏入那个离神明最近的天境,但对于夜辰这样绝世的高手又另当别论。神月峰四面的都是悬崖峭壁,仿佛是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峰矗立在镜水湖的包围中,只有顶端部分生长着参天的神木。而就算是夜辰也无法直接从光滑的绝壁上攀登上万丈高峰,只有靠着唯一的路——那钉在石壁中的九百九十九根粗壮的铁钉,每一根都有手臂般粗细,被人以莫大的灵力深深地钉入石壁中,几百年岿然不动,组成一条通往神明之地的天梯。
夜辰看着那仿佛栉齿一般的铁钉,提起灵力,身轻如燕,跃了上去。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初秋的夜晚泛着凉意,她的脚步刚刚触犯铁钉又有强大的灵力支撑着她飞跃而起,两根铁钉的距离差不点三五丈还是比较轻松,而走过的不下百次的路途早就是轻车熟路。绕是如此,等她攀上顶峰也差不多是半个时辰之后。
脚步刚刚落下地面,灵力的大量消耗让她急促地喘息,刻意压抑着声音,却还是惊动了两头看守月宫的异兽麒麟。青色的水魄住在左边清澈的云池中,此时正在水中的石头上沉睡,而厌水的火魂则在右边高耸的石柱上熟睡。两只强大的麒麟圣兽一起睁开了巨大的眼眸,仿佛是两团燃烧的火焰,一青一赤,宛如雷电般射向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两头麒麟圣兽自月宫落成之时便一直守卫着月宫,实力强悍,将想入侵月宫的恶徒绞杀在它们的尖牙利爪之下,但其实几百年来并没有什么人能闯入这里,两只麒麟也就无所事事安逸闲适了几百年,但它们的实力就连夜辰也不敢撄两者联手之锋。星云也有能飞天遁地的圣兽,她本不用这么辛苦地自己一步步攀登到着上面来,但从第一次乘着圣兽混沌飞到这里,两只无聊透顶的麒麟看到好不容易来的同类,当即兴奋得仰天长啸,势如风雷般截杀住混沌。
三只强大无比的圣兽一齐厮杀,足以惊天动地、日月无光。混沌虽然凶恶无比,却不是两头麒麟的对手,节节败退,最后遍体鳞伤夹紧尾巴落荒而逃。自那之后,无论夜辰再怎么威逼利诱,混沌都再不踏入月宫半步。
两头圣兽的目光像剑锋般在夜辰的身上擦过去,对着不知见过多少面的她都懒得动一下它们庞大的身躯,又闭上眼睛自顾自地睡过去,全身赤红和玄青的鳞甲在月光中反射出湛湛的寒光。
夜辰畅通无阻地走过去,不远处便是精巧别致的琼楼玉宇,一盏盏明灯仿佛是夏夜的萤火,到处都荡漾着朦胧的光辉。
其实月宫的夜晚根本不用点灯,天幕低垂,宛如穹庐扣在月宫之上,星辰和月亮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而今夜也是星辉灿烂,银汉皎皎,明月虽不圆却有月华绚烂,满世界都是银色的月光,当真美得摄人心魄。这样的景致,足称天下一绝,能欣赏到的人却寥寥无几。
而时辰已不早,夜辰无心留恋星空月夜,直奔太微殿而去。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前行,两旁是婀娜多姿的花枝,夜中的繁花无人欣赏,风把优昙的馨香送来。
还没到灯火通明的太微殿,就被其中传出的激烈声响给惊动,夹杂着女子的惊喝声,尖利利地划破了黑夜。发生什么事了?她心中诧异,加快脚步奔了过去。
而她刚刚进入殿门,一个漆黑的影子便风驰电掣地朝她迎面而来,飞快闪躲,手臂以雷霆之势扫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上黑影。而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在这样强大的攻击下却并没有飞出去。黑影的反应快到了不可思议,反而缠住她。
仿佛是钢铁硬生生箍住了手臂,她猛然甩着手臂想把手上的东西甩出去,可它纹丝不动,两条冷硬的胳膊像是会弯折的金属死死的绞住她。紧接着皮肤深沉传来了尖锐的刺痛,血液逆流,冰冷的唇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之力。
夜辰在那一刻有些恍惚,连手臂处传来的要命的疼痛也全然被抛在了脑后。这种感觉,大概有十年都不曾有过了,而这一刻却又清晰地在灵魂深处苏醒过来。
咬住她手臂的是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大概只有五六岁孩童大小,像人一样有着四肢和五官,却又的的确确是一个怪物。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可裸露出来的却不是人一样白皙红润的皮肤,而是可怖的铁青色。密密麻麻遍布的都是像蛇一样整齐规则的黑色鳞片,在昏暗中反射着冷冷的幽光,四肢都是野兽一样的利爪,指甲锋利得像是一柄柄细长的钢刺。而他正扒着夜辰的手臂,埋着头,张开了干渴的嘴,把尖牙切进血肉里,拼了命吸允那甘甜温热的鲜血。
这个时候两个女子已经从殿中赶了过来,两个人都穿着月白色的素衣,一人温和一人沉静,是望舒的两位侍女盈月和缺月。盈月看到小怪物正贪婪地吸着血,而被他攻击的人正是星御使夜辰之后不由得变了脸色,大喝道:“小语,够了,还不快放开星御使大人!”
她就要上前把小怪物扯下来,已经恢复过来的夜辰却摆了摆手,她用手心贴着小怪物曲起的脊背,细细地抚摸着他光滑致密的鳞甲,脸上甚至浮现出了诡异的笑来,轻声道:“盈月,就这样,让他吸吧,他一定是太饿了。”
盈月看了一眼身旁的缺月,她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也有几分复杂。两个人再不说些什么,静静地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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