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翻身林碧好李漠宠妾翻身林碧好李漠林碧好李漠刘正阳,李枞,林碧好小说_林碧好李漠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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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林碧好李漠》内跌宕起伏的故事,就看小说《林碧好李漠》,这里有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我的懵懂青春,主角为刘正阳,李枞,林碧好小说精选:…

免费试读

“媵(yìng)妾,什么是媵妾?”碧好站在李漠的书桌前,举着十根手指头,一脸茫然地比划两下。

她只知道大户人家的男人会娶一正室,两侧室,若干侍妾、通房丫头。若是在东宫就是一太子妃、二良娣、六良媛……

天啊,他未来也太多女人了!害她数都数不过来!碧好火大地把双手藏到背后,不数了。

李漠朝她招招手,待她走近,他一把将她拉在膝上,拥着,“亏你还出自书香门第,怎连媵妾也不懂了?”

对上小娘子期盼放光的小眼神,他伸手戳戳她的额头,又道:“媵妾就是地位很高的,可以出门去赴宴,光明正大地代表我世子的身份去。”

赴宴?吃席?吃……碧好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食指,心中略有些震撼,“那一言为定,爷,您快封我当、当媵妾吧,啊?”

怕他不同意,她坐在他膝上摇他的大腿。

若还是不同意,她就要哭了,真哭了哦。谁能放着那么多好吃的酒席不去吃?她一定要。

李漠双臂环住她,留心她把自己给摇到地上去了,他扬起一面侧脸,碧好小机灵鬼搂着他脖子,给他么了一口,又掰过他另一侧脸,也么了一口。

不够满足的男人仰起正面,碧好两只**的软手捧住他双颊,嘟起粉唇凑过去啄了三下他的唇。

他双眸微眯地享受着,慢条斯理道:“封了,王府封的,小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以后谁看见你都知道你是有正式身份的姨娘。”

那就是,可以打着他的名义到处去吃席了?碧好跌在他肩上蹭了蹭,两排可爱贝齿笑得合不拢。

感觉怀里的人儿乐坏了,身子都笑得直打颤,李漠拥住她,也把下颌贴在她肩上,双眸中浮现一抹暗色。

本来,他向父王提的是立她为侧室,但因制度约束,父王只允他娶了正室后才能抬她的名分。

可这天下女子,任凭她们国色天香、才华横溢,他李漠,却一个也不想要了。

他喜欢的,想要的,如今就在他怀里。

未来还那么长,非三言两语可以承诺,因此也是时候,他要为小娘子做出一番努力了。

却说碧好的大诗人叔叔林伟白出门时吼了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后,他来到雍王府,与雍王有声有色地交谈一阵,雍王即给他封官,食禄按五品制,赏锦袍披风一套,豪华马车一架。

林伟白高兴坏了,天天穿着雍王赏的披风,乘着马车上街显摆。本来他像风一样潇洒地过了三十几年,也没娶个妻。这下子,街上守了寡的**们相中了他着锦袍甚为英俊的模样,都纷纷吵着闹着要嫁给他。

林伟白再出门,马车就被**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她们争先恐后地送他水果,他双手接不过来,她们便都往他车上扔。

短短几日,皇都掀起了一阵以林伟白为中心的“潘安在世”、“掷果盈车”的热潮。

那其他文士自然要眼热嫉妒,都问他:“上哪儿去讨雍亲王的亲眼啊?”

林伟白道:“哎,你只需要到雍亲王跟前作诗,作得好,立刻就有赏。若作不好,也不会挨打,雍亲王最和气不过了!”

此话一出,文人雅士们便都拜在了雍王门下,都去给他作诗了。雍王为此兴致高涨,还办了一个热闹非凡诗会,把大家伙都聚在一起写诗,他来当考官。

只那一天就豪赏了上百人。

风声传到东宫高官耳里,老头儿打开当日在雍王府夺冠人写的诗,一瞧,气得猛丢在地上狂跺两脚。

“气死老夫也!这也叫第一名的诗?我皇城内没人了吗?就这样的诗也能被传唱,分明是有辱斯文!”

同僚叹气道:“这当今皇上沉迷修道,雍亲王沉迷写诗,幸在还有个忧国忧民的太子。”

老头与他对视一眼,两双老奸巨猾的眼睛里仿佛有了一种默契交融。

既然天下早晚是太子的,何不早些铲除“败类”?

就先拿那个天天冒充潘安的林伟白开刀!

那厢,碧好在荔园里也听说了关于叔叔白的事,她知道这个叔平时喜欢饮酒、行事放荡不羁,经常有两杯黄酒下肚就口出狂言的风险。

然而他风头正盛,必定有不少眼睛在盯着他,若是一不小心出点错,传到朝廷,那就是抄家的灾难了。

于是碧好给祖父写信,让祖父看紧点叔叔白,让他每天都在天黑之前回家。

林伟白之上已无父母长辈了,自是一切听从碧好祖父的,酒也不喝了,也不同人聚众吹牛了,万事小心谨慎,一旦发现背后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便一溜烟钻进雍王府亲事府避一避。

这使得东宫派来的人一连蹲守十日,也没揪到林伟白的错处,败兴而归。

但东宫那群老东西,是不会因此善罢甘休的。他们密谋一阵,又把爪牙伸到了雍王世子最近特别宠爱的媵妾身上。

妾犯了错,是世子管教不严,雍王也要连坐!

几日后,一封邀请与太子妃去枫山同游的请帖便递到了碧好手上。

时已入秋,当真以为是去游玩几天的碧好,她多备了几身御寒的秋衣,还带了小半个包袱的零食放在马车上吃。

临行前一晚,她问李漠有什么要注意的?李漠掀开帷幔,上了床漫不经心道:“你当心自己的安全,还有当心那些女人。”

枫山不算太远,因漫山遍野都栽种枫树而得名,半天的车程就能到,山上有座皇家道观,是为太极观。

太极观中供奉着先帝和高祖的塑像,皇室们经常都会过来朝拜。而且枫山下有一天然温泉,也建了宫殿,每逢秋冬季节,皇帝就喜欢带着大臣过来游玩。

这一次呢,是以太子妃为首的女眷党来玩,听说除了太子、王爷的姬妾,还来了好些官员夫人和小姐。

所以是,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李漠他想表达这个意思?碧好单手撑在床上,侧躺着看他,用手指梳了梳他才晾干的长发。

“那爷会派人暗中保护我吗?”

“暗中不了,”李漠躺下,“你以为唱戏呢。”

碧好道:“可我发生了危险怎么办?”

“不会的,你那么大个人,谁能把你弄不见了。不怕我找他算账?”

“那我要是死了,爷找他赔命吗?”

他自胸腔里发出一声嗤,“赔命?杀他全家。”

碧好乐得嘎嘎笑。

她前世怎么没想到,原来李漠是个暴君。

他最近回到大理寺是忙坏了,没怎么过来跟她温存,扯住她手问:“你要离开几天,今晚怎么伺候我?”

碧好微赧然,嗤笑一声打开他的手,躺到了床的里边。

“爷天天看我,怎么不腻呢?可要看看别的女人,让我自己睡个好觉?”碧好在挣扎嬉笑中问他。

李漠从容不迫地躺下,“那你给我找个,试试?”他语气分明挑衅。

碧好撑起半身,长长的青丝坠到他胸前,“那,那个苏大姑娘——”

他倏地仰起头吻住她。

碧好躲开,继续道:“在我的梦里,她真的会嫁给你,成了太子妃!”

话音刚落,她天旋地转般被他抱在怀中,他的力道带着惩罚性,“你连做梦都想着,那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头一个就不选她。”

“你真不选她?”碧好回想起前世太子妃对她的刻薄,至今听到苏的名字都有点心慌。

若她真能改变命运走向,那最好就从李漠不娶苏金玉开始。

“但你要是娶了她,我会哭的,唔唔……”她装腔作势地呜咽两声,用手挡住眼睛。

“不选。不选。”李漠拿开她的手,好声哄道。

碧好巴巴地抱着他,“那你发誓?”

男人:“……”

这是活了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叫他发誓。

誓他是一定不会发的,因为心里笃定即可。但小娘子,他是一定要调戏的。

次日睡得迷糊时,又硬生生地被叫醒:“起来了,该收拾出门了,跟我一道进宫。”

这才什么时辰啊?碧好搓搓眼睛,因为没睡饱心里委屈,靠在李漠身上合起沉重的眼皮,几乎又想睡过去。

李漠打她臀儿一掌,“那你自己去,我先去上朝了。”

“不——”两只小手抓住他的官袍,碧好苦哈哈地低头找鞋,“谁叫你不让我早点睡?”

都怪他!都怪他!洗漱更衣后,她看见他杵立在一边等她,好像不耐烦了,她气得伸手打他两下,还伸腿绊一下他的长腿。

一旁伺候的小蓝目瞪口呆:姨娘最近可牛啊,不仅敢打世子爷,还敢上脚了?!

而且世子爷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催促:“快一点。”

小蓝把姨娘的发髻梳好,插上她平时的发饰,再给她本就精致的脸蛋施上淡淡妆容。

她今日改穿齐腰襦裙,上面刺绣浅浅花纹,并不奢华高调,非常符合身份,嫩鹅黄色对襟褙子显得她娴静温柔,与世无争,然后,高高的发髻上插了一朵浅碧色珠花。

皇都的贵妇发髻尤为夸张,经常都插一朵比脸还大的红花,算起来,碧好觉得自己今日还挺朴素。

外面天色还很早,街上尚无太多行人,碧好坐在马车里追赶前面把马骑得很快的李漠,马车轧地的吱呀吱呀声驱走了她的睡意。

过了好一阵子,马车速度降下来,到达了宫门口。

碧好撩开车帘探头去看,这时已经有许多大臣家眷的马车来到了,都停在这儿聚头等待一同出发。

几架马车之外的前方,是前头高高骑在马上的李漠,他恰好勒马回头,冲她扬了扬下颌,仿佛在说:“我去上朝了。”

碧好连忙把手伸出来冲他挥了挥,去吧,你去吧。

就见他调转马头,往宫门下又骑了几步,身着紫色官袍的颀长身躯跃下马,把马扔给太监,他大步流星往里走。

约莫又等了好一阵,有太监来登记各家各车连主子带下人的名单,以免路上落下了谁。紧接着,又挨车分发了些早点和果子……总之就是等等等,等到太阳都晒人了,还不出发。

碧好第无数次撩开车帘察看,又无数次失落地放下帘子。前世她做东宫良娣的时候,不是没跟太子妃出去过,可是,哪有今天那么麻烦啊。

正不耐烦着,马车壁被人敲了敲,碧好撩开帘子,发现一抹暗紫色。

不用猜了,这一定是她家男人。

碧好高兴地跳下车,“你下朝了呀。”

李漠料到她一见他就要动手上脚,遂往后退了半步,“别拉扯,这么多人看着。”

人多口杂,小娘子若对他拉扯,骂名只会落到她头上。

碧好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大庭广众,也怕给他失了面子,便自个儿站得好好的,双手搭在身前恭敬道:“爷要回大理寺上值了吗?妾这儿还没出发。”

瞧她端庄说话的时候,还要眉飞色舞,一双充满喜悦的大眼睛就快要冲破这高高宫墙,探索外面的景观了。

李漠在朝堂上的一点不悦霎时被她的娇俏淹没,因而语气更温和,嘱咐她道:“在外不比在家里有好吃的,不许挑。今天要供奉,许是要吃素。”

碧好乖巧地连点几下头,双眸如月牙弯弯。

李漠气质出尘的高大身影很快引来了其他臣妇、小姐的注意,就见他在对自己的女人低语,神情轻松温和,竟和平时秉公执法的黑面孔判若两人。

但大家谁也不敢上去打他的趣罢了,臣妇们反倒有些羡慕:怎么她们的丈夫也下了朝,不过来跟她们道个别呢?

一驾马车上,一对好看的柳叶眉因嫉妒而变得歪扭。苏金玉一直撩着车帘,盯着那边紫袍巍峨、气宇轩昂的男人。

早就听说了世子爷有个很喜欢的妾,原以为是个妖娆妩媚,靠三言两语哄得男人团团转的俗货,不想她居然生得那么好。

那副模样,连当今太子妃都比不过。

因而,世子爷这么宠爱她,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苏金玉想起先前雍王妃已经答允了,会尽力撮合她和世子爷的婚事,可那么久了,还是八字也没一撇。

再这么下去,她能等到世子爷吗?

为了他,她拒绝了很多人家,如今已经二十岁,成老姑娘了……

美眸瞧见世子爷将那个妾扶上马车,苏金玉愤愤地甩下车帘,攥紧手心生起闷气来。

镇北侯夫人哪里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拍拍她的手背,道:“不就是个妾,哪值得你嫉妒的?等你嫁给了世子,就是独一无二的世子妃,她,在你面前都要自称奴婢。”

苏金玉眉眼焦灼,“可是母亲,世子爷根本就不搭理我,连正眼都没瞧过我……”

“那就再等等嘛,雍亲王需要我们苏氏一族的支持,他早晚会说服世子娶你的。再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做主,世子行事固然是轻狂些,可他也得听雍亲王的啊。”镇北侯夫人道。

“如果真的有希望,那我便再等等吧,”苏金玉叹了一口气,撩起车帘又看了看,“我就瞧不得一个妾那么嚣张!真不明白,世子爷那么优秀,喜欢她什么?”

世子爷能文能武,丰神俊朗,又严峻稳重,具备男子气概,在她眼中,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别人都说太子好,可太子,哪有世子好?

镇北侯夫人笑了笑,根据自己的经验道:“虽然是个妾,但她既然能讨世子喜欢,那就有她的过人之处。你不妨和她相处看看?先别急着暴露你喜欢世子的事。”

苏金玉望着母亲,眼里流露出一抹异样的光芒。

晌午时分,车队到达了枫山脚下,由于下午要祭拜,这边提前安排的午膳果然就是斋饭。

太子妃叶氏坐在席首,其余人分别按宫女安排入座,碧好只是一个妾,自然是坐在下首,独占一案几一座位。

从她的角度看去,叶太子妃身着黄色绣凤凰的厚重礼服,头上凤冠的两行流苏自然垂在耳侧,不到二十岁的人,却要强装出三四十岁的威严。

叶氏,碧好是见过的,在选秀当天。

大概是太子妃身份早已被内定了的缘故,那天许多秀女都对叶氏阿谀奉承。但叶氏是个好人,脾气是最温和的,只淡淡地笑着,一直维持着她的端庄秀丽。

不过……唉,碧好不由在心里叹气。

这叶氏的命,也太不好了。将来太子李渝被废,被囚或被杀,叶氏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儿。

碧好用木勺子拌了拌饭菜,感觉没什么食欲,但是看见大家都在吃,她也只好送了两勺进嘴里。

吃过斋饭,宫女送来了花茶,碧好才打开茶盖,一名稍年长的内宫女官过来细声道:“林姨娘,到太子妃跟前。”

碧好拎起裙摆簌簌过去,跪坐在一个软垫上,“林碧好拜见太子妃。”

“碧好,”叶氏轻唤她的名字,语气像长辈喊晚辈,还带着淡淡的疲倦感,“听闻你是最喜欢玩的了,这回带你出来,来这山上没什么好玩的,你只当散散心,有空就来陪我说话,解解闷儿。”

碧好点头应是。

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不要轻易暴露本性,这是很重要的一个生存法则。

她和太子妃不熟,和其他人也不熟。下午跟着她们走了一个又一个过场,腿都有点走酸了,才能坐下来喝口茶。

但这会子,一个“老熟人”主动凑到她跟前来了。

“林姐姐安。”一袭玫红刺绣华裙的苏金玉开口问安,她面上一片温和,似乎不带什么攻击性。

碧好只觉唐突。

——姐姐?前世太子妃,您比我大吧?

因着她如今不是太子妃,只是一介臣女,在李漠跟前也更说不上话,所以碧好不怕她。碧好轻轻道:“苏大姑娘安,请坐。”

苏金玉坐下,认真打量一番眼前人的穿衣饰品,却没什么特别的。

别人都说她得宠,可出身摆在这,世子爷也只能给她位份该有的东西。

想必也助长不了她的气候。

苏金玉本着自己出身名门,锦衣玉食长大,四书五经教养,到了世子爷跟前一定和这些普通人不同的念头,又细细瞧过了碧好的肌肤与手指。

碧好知道她在看,佯装一副懵懂的样子,“苏大姑娘以前来过这吗?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苏金玉不紧不慢道:“前年冬季随皇上的辇架来过一次,他们打猎。”

“喔,那打猎一定很好玩?猎物都是拿来烤着吃,还是煮着吃呀?”碧好一脸天真地问。

苏金玉不太想谈这些无趣的话题,说“都有”,不想碧好接着又问是兔肉好吃还是鹿肉好吃?苏金玉姣美的面容黑了黑,又答是兔肉。

碧好诧然:“你也敢吃兔肉啊?兔子看起来白溜溜的,可是居然要用火烤它……”

苏金玉:“……”

所以这个眼里只有吃的草包是怎么讨世子爷欢喜的?

世子爷图她什么,图她这身肉吗?!

再聊几句,苏金玉被眼前人的“天真”给打败了,只好悻悻告辞。

又想起母亲说的过人之处,难不成,世子爷喜欢什么也不懂的傻子?

苏金玉路过一侧宫室,看见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女官在跟一个小宫女说着什么,待她越走越近,便听见了“林氏”两个字。

似乎有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会和林氏有关。

而这么多人里,姓氏为林的独一个,就是林碧好,莫非?

彼时,那厢的碧好刚好打了两个喷嚏。

入夜后,碧好无事可做,洗漱后便早早上了床睡觉。但她对陌生环境有点不适应,也有点想李漠了,因而一直没有睡着。

睡的行宫就在山脚下,一到夜里就静悄悄的,外面只有宫人在行走,灯点得也不亮,若是没人陪着,还真不敢自己独自出去。

碧好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自己的一绺长发,在外间打地铺的小红小蓝已经睡着了,油灯燃起的光亮一闪一闪,明暗交杂的也即将熄灭。

夜越来越深。

就在星星都睡下了的时候,静谧的宫室里出现了一阵轻微的异响,就在碧好床榻所靠的窗边,听起来是窸窸窣窣的。

像有人在踮着脚尖小心走路,衣衫摩擦作响。

碧好翻身,仔细去盯着那窗户纸。她一直没有睡意,正精神着,警惕性也格外高些。

她亲眼看见,有只黑黑的人头映在窗户上。

紧接着,窗纸被嘎吱嘎吱地割开——

有**?!碧好迅速用被子蒙住口鼻。

双眼所见,带着雪光的刀刃从窗纸渗入,割开一个洞,而后,有一只手出现在洞口。

碧好却仍清醒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的她正想翻下床去喊人,可就在这时,一只小巧的东西丢了进来,落在了她的被子上。

那是什么?

碧好小心伸手去够被子上的东西,因为在这样暗的夜里,她只要不起身,没露出影子,外面的人便不知道她在活动。

她够着了那个玩意,第一触觉是软的,好像棉布缝制的圆柱形东西。然而,第二触觉,却让她惊得头发梢如钢针般条条竖起。

——是个针扎小人!

不知道小人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但是皇都严惩压胜之术,不管是在谁身上搜到的,那人都要大祸临头了!

努力平缓着呼吸,碧好认真想,是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家道观诅咒别人?而且故意丢到她头上?

这岂不是一场**裸的陷害。

立刻去叫人?怕是不行了,东西在她手上,到时候别人说她是什么就是什么了,而且叫人也会惊动窗户外的人,他一跑,更不知道是谁主使的了,她只能活活当替死鬼。

那不叫人的话,等明天来人搜查,在她这里查出这玩意儿,又该怎么办?碧好心中认真揣度着。

窗户上那个黑黑的人头还在,人还没走,估计装鬼吓唬她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

等她半夜偶然醒了看见这鬼影,被吓得尖叫,惊动了周围的人。然后,冲进来的人就会在她房里发现这扎小人。

他们的阴谋也能一次达成了。

碧好瞪着那黑人头,咬咬牙,从心底生出一股勇气来。她小心翼翼地从床榻挪下,蹲到地上匍匐,悄悄出到外间,而后取了架上一件白披风,披在头顶上,推开房门。

那奉命前来的小宫女原本就站在窗边守着,不敢发出声音,站着站着,她发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一回头,“啊!”

一个无头无脸无脚,全身都是黑头发的大白鬼影飘在她面前!

小宫女张口惊呼,撒腿就往幽深处跑。

半晌,“大白鬼影”从小板凳下来,撩开额前遮住整张面容的长发,把披风系回肩上。

小样,就这样还敢装鬼吓人呢。

她可活了两世,这件事情说出来可比鬼故事吓人多了。

碧好拿起小板凳回房,里面还有只扎小人亟待她处理。

翌日一早,小红小蓝一惊一乍地回到房里找碧好,都说外面在传,有个小宫女昨晚失足掉进了水里,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头脸都已经泡大了,可吓人。

碧好披着头发坐在镜前,“可有说是谁的宫女吗?”

“好像是太子妃的……”小蓝不敢说下去了。

本来,宫女太监死于非命的多,在宫里也就罢了,可偏偏在这道观里,人突然就死了,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那你们,昨晚有出去或者听到什么声响吗?”碧好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发梢。

“那没有。”

“没有。”她俩应道。

碧好不作声。这应该不会跟她想得那么巧,那个失足的小宫女不会就是昨晚吓她的那个吧。

带着疑问用了早饭,她应约去太子妃的宫殿请安,陪那群妇人坐坐、喝喝茶,还不知道她们今日会去哪儿玩。

稍后有宫女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色刺绣锦囊,得到太子妃授意后,宫女让各位夫人都认一认那只锦囊是不是自家的。

递到碧好面前时,站在碧好身侧的小红小蓝面面相觑一番,而后扯了扯碧好的衣裳。

——那只锦囊,很明显就是林姨娘的啊。

她们日日打理姨娘的衣物,怎可能不认得?可是,眼下这场面似乎不妥,所以她们不敢贸然相认。

碧好也认出来了是自己的香囊,至于这香囊是在何时不小心弄丢的,还是说被有心人故意偷的,她自个也不清楚。

但绝对不是昨晚她扮鬼出来那一趟,因为她晚上睡觉是不会佩戴任何东西的。

眼下,锦囊一直传下来都无人相认,瞧这刺绣样式不可能是宫人下人所拥有的。因此,太子妃是非要在这群女人中找出一个人来了。

碧好拿起那只香囊,天真无邪道:“是我的,呀,我说它上哪儿去了,还好让太子妃的人拾着了,真是多谢了。”话落站起来,福了福身。

太子妃叶氏已皱起秀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官,那女官顿时来了气势,有些犀利地问道:“你可知,这只香囊是在谁手上发现的?”

众妇人好奇地望向上首,等待答案。

女官又道:“是早上从河里捞起来的小宫女之手!”

席下传出一些“啊”的声音,妇人们纷纷把可疑的眼神投向碧好。

“宫女昨夜无故失足落水,手上唯一抓着的就是这个东西,而它又直接指向了林姨娘你。林姨娘是否该解释一下,昨夜大家安寝后,你去了哪呢?”女官质问道。

小红小蓝紧张到扣手,一时头脑发蒙。旋即小蓝急急出口道:“我们姨娘天没黑就进房休息了,再也没出来过。”

小红接话道:“是的,奴婢二人可以作证。”

女官面无表情,“请林姨娘自己回答。”

众目睽睽下,碧好维持着沉着冷静,她站起来,拖着一口男人才爱听的侬软调子,慢悠悠道:“我昨夜,不曾离开我的寝室。至于你们说的宫女,我从未见过听过,我为什么要害她呢?”

众妇人交头接耳,有的在说“是啊”。她们看在眼里的,这世子贵妾,不爱与人说话来往,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又怎么会害一个于她而言没任何好处的宫女呢?

彼时,席首端庄华丽的太子妃道:“此事,毕竟涉及一条人命。物证又在此,还是要查清楚些为好,以免误了大家的声誉。林姨娘,你觉得呢?”

碧好面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表示她问心无愧,不害怕。

其实她心中已经一片明朗,昨夜要吓她的,往她床上扔小人的幕后指挥,就是太子妃叶氏。

叶氏和太子李渝一脉,身前有东宫,身后有叶氏大家族,他们会将所有跟雍王有关系的人视为眼中钉。

况且叶氏当着那么多臣妇的面将她公开审问,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次是铁定要给她安一个罪名,顺便踩到雍王和世子头上去的了。

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碧好开口,轻轻道:“妾身无妨,会配合调查的。只是,妾身有一个很好奇的地方,为什么人在水里淹死了,手上还能抓住东西?”

此言一出,一众妇人也觉得有问题,起码,不应该说锦囊是在宫女手上发现的。

挨着镇北侯夫人而坐的苏金玉,她眸光流转,瞧了瞧林碧好,又瞧了瞧太子妃,心下安宁着慢慢看一出戏。

太子妃身边的女官见状,换了一种口气道:“这是形容失误了,总之,这个东西是在死去的宫女身上发现的。”

碧好闻言,谄笑一下,“那就不好说了,就不准她在我身上偷的,戴到她自己身上去?然后掉进水里,成了落水鬼,我反倒有了嫌疑?按这么说的话,是否她身上所有东西都要查一查出处,都是出自谁之手呀。”

确实,总不能在此宫女生前跟她有过来往的人都有嫌疑吧。席下一些贵妇带来的丫鬟都有些紧张地垂下了头。

她们这两天跟太子妃身边的宫人,可有过不少交集。

碧好又道:“再者,死者身上可有受伤的痕迹?这个不需要仵作,如果有明显的伤痕任谁都能看出。还有,池边的地面有没有留下挣扎的痕迹?哎,查这两处主要是为了甄别她是死后被抛尸河里的,还是说有人推她下水淹死的。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会水的她自己不小心掉了下去。”

说完这一串话,碧好真想把小手叉在腰上,一脸骄傲地站在她们中间。

也不想想,她家男人是干什么的?——堂堂大理寺卿。

太子妃叶氏仍完美维持着与她这副年纪不符合的端庄威严,只是她轻轻扯开的嘴角,在碧好看来有些不甚自然。

太子妃笑笑道:“林姨娘不愧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的人,对断案推理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你也别恼,我这贴身女官最是犀利严谨,她不过是例行询问,并没有指向你有嫌疑的意思。”

就在这时,苏金玉碰了碰镇北侯夫人,镇北侯夫人站起来道:“太子妃,依老身看,林姨娘所言极是,不能因为宫女身上有林姨娘的锦囊就……还需查清楚为妙,昨儿个和宫女接触过的人也要查问一遍。”

碧好一怔,她们怎么会帮忙说话?

镇北侯府资历深厚,太子妃自然要给几分薄面,遂看向女官道:“嗯,那便再去查查吧,切切给大家一个交代。”

女官带着人便去了,一众妇人接下来又像没事人一样品茶吃点心,只是,眼神再不敢往碧好身上流连。

生怕多看她几眼就显得同流合污似的。

碧好也留下坐等,期间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几次苏金玉。待想明白了才知道,按大局来看,苏金玉那么迫切地想嫁给李漠做正室,所以她定不想李漠受此事牵连,所以提前捍卫一下。

还有,按苏的聪明才智,她或许从中发现了什么关窍。

半时辰过后,女官回来道:“禀太子妃,已审问到一个太监,他知道死去的宫女兰儿昨晚独自去了一趟,林姨娘的寝室,然后不知怎的,嘴里尖叫着从林姨娘的寝室跑开了。此后,便无人再见过她。”

太子妃颦眉,“为何她要尖叫?林姨娘,你昨晚有见到她?”

碧好从容接话道:“啊,原来是她呀,昨晚夜深人静时,我忽然醒来,看到窗户上有个人影,还以为是谁故意吓唬我的呢?我想把窗打开,然后,她就跑了,跑得一溜烟那么快,我是没见着。”

“那既然林姨娘没和她说话,也没怎么,她怎么就一个人掉进水里,死了呢?会不会是太害怕了走路绊倒,失足跌了进去?”有一个中年臣妇道。

女官道:“那不会的,池边都是平地,还要围挡,不轻易失足。死去的宫女身上也没有伤痕,所以,她更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就凭这一句“那不会的”,碧好的良心安乐了,她原也怀疑宫女是不是被她吓得跌进池里的。可如今,除了他们的诡计,还是诡计,别忘了,他们还扔给了她一只针扎小人。

没等碧好开口,那女官果然就顺着碧好猜度的思路往下说:“是不是她看到了一些吓人的,不能见人的东西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从林姨娘的寝室跑出去的,有人证为据。太子妃,奴婢以为,可以搜一下林姨娘的寝室,看有无可疑之物。”

“且慢——”碧好走出来两步,心平气和地笑了笑道,“这位女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寝室,只是不知道是寝室内,还是寝室外呢?她只是从我寝室外路过,从更远的地方就被吓得跑过来的呢?这山脚下这么多,岂止我一人住。”

“若要搜查寝室,妾身绝对配合,”她转身面对众人,“只是为了公平起见,妾身以为,所有人的寝室都要查一查,这样也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不是?”

“你——”有稍年长些的臣妇不忿道,“我等岂能同你一样任由搜查?”说完了才想起太子妃在场,遂急着自证清白,“太子妃,老身与良人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徇私舞弊,怎会害死一个宫女而不敢认账呢?”

几个妇人也跟着哀声陈情,顿时让席首的太子妃叶氏陷入了艰难。

原以为林氏只是个憨实不懂事的,被指证和死去的宫女有关,定会慌张求饶,正好坐实了心虚,方便抓拿查问,不想她竟在自己天真的外表下隐藏了许多锋芒。

这不得不让叶氏相信,她能常伴李漠左右,定有她的一套智慧。

可眼下,众大臣夫人抗议搜查,若强行来,必定得罪她们。可若不查,又怎么治林氏?

年轻的叶氏一下子失了分寸。

“诸位快请起,不过是一个宫女,确实不值得大肆搜查,依本宫看,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必劳动诸位来配合了。大家都散了吧,午膳会分到各房食用,下午咱们再聚。”叶氏道。

可晌午过后,这位太子妃就病倒了。

因她突染高热,随行的两个太医诊过了还不算,还要从山上的太极观请来两位道士为她做法驱病。轰轰烈烈地闹了一个下午,最后竟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诅咒太子妃。

碧好嗤之以鼻,这很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嘛。

傍晚,不想被搜查寝室的臣妇统统被野蛮的太监搜了一遍,若说是宫女的人命不值得搜她们,但太子妃金枝玉叶,谁敢阻拦?臣妇们被迫慌张接受,心里有说不出的怨怼。

当几个太监闯入碧好的寝室,几乎把每寸地皮都翻过来,却一无所获后,碧好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看着,顺便说一句:“可别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带进来了。”

老太监讪讪一拜,扬着尖锐的声音问几个小太监:“都搜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出去,别打扰了林姨娘休息。”

话音刚下,有个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亮出掌心的东西,“禀公公,这是在林姨娘的箱笼里发现的,奴才瞧着,瞧着有点眼熟……”

老太监扬了扬拂尘,“好你个小猢狲,林姨娘的首饰你岂会眼熟,当心太子爷割了你的舌头。”又放眼去看,“是什么东西啊,拿来瞧瞧。”

只见一支华贵嵌华彩珠宝的金簪,老太监目瞪口呆,“这,这不是上月太子赏给太子妃的七宝金簪?怎么会?”

碧好走进来,但那太监的脸色已经由晴转阴,指着金簪道:“好啊,这可是由太极观道行高深的法师开过光,太子专门求来给太子妃庇佑健康的金簪,原来它不见了,太子妃才害了病。林姨娘,您作何解释啊?”

碧好睨着那支金簪,又扫了太监一眼,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过那簪子,开口道:“这金簪,是我的。”

“你,你你——”老太监气噎,“这分明是太子妃的!您让太子妃瞧过便知!”

“是吗?”碧好神色平静,眼神中却多了一抹犀利,“冤枉我罪名可不小,这位公公,我记住你的脸了。”

敢冤枉雍王世子的女人偷东西,皮不叫扒了他的!

被“请”到太子妃宫殿,碧好望向歪在榻上病恹恹的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是对自己做了什么,下手这样狠,那病色竟瞧不出真假。

太子妃拿过那金簪一认,苍白小脸上充满诧然,“这,这不是本宫遗失的金簪吗?”

“是啊!”老太监提高音量,“这可是在林姨娘寝室找到的!林姨娘,趁着眼下没有外人,您还是向太子妃认罪吧。”

“我无罪,认什么呢?”碧好上前,维持着温和的语气,“这金簪是我的,如果太子妃也有一支,那便是巧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是世子爷赏我的,他可以作证。”

李漠确实送过她一支一样的金簪,想必是出自宫匠之手,不过出游的时候,她没有带来。

但是,现下这种境遇,分明是太子妃的人在她房中没有找到小人,所以临时换第二套计划:冤枉她偷金簪。

她固然不能认,其一,荔园远在皇都,他们不可能违拗李漠的心意进去搜查。

其二,她方才拿起金簪看过了,上面并无记号。

因而,当机立断,她只能说这支金簪是自己的。

“你,太子妃面前还敢胡言!证据确凿,还不跪下!”老太监喝道。

碧好配合地吓了一吓,皱眉委屈道:“太子妃娘娘若不信,差人去问问世子爷便知,那是他亲手从一个装满珠宝的盒子里挑出来的,说这支最贵,定要我好好保管。可是,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怎就成了太子妃的东西呢?”

就好像有人要故意抢她的东西,她当然得委屈。

然而太子妃虚咳了两声,看着她道:“这支金簪确实是本宫的。不管你是出自何原因,要把本宫的簪子占为己有,本宫都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还望你能认错改过。”

这却说得像是虽然你偷了我的东西,但我原谅你。

碧好无言,还在想对策。

老太监看着她有种大祸临头但依然底气十足的样子,也不知道底气是从哪儿来的,遂赶紧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偷窃太子妃金簪,又谋害了宫女的妇人拿下,关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去!”

两重罪名,先是偷了太子妃金簪被宫女发现,后杀人灭口。碧好就这样被他们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而外面纷纷扰扰地都在传她的事,无限败坏她的名声,并且涉及李漠。

有的人说,世子爷那样的性格,怎可能纵容身边出现了贼人,定是将这个妾一剑杀了!掩住他人口舌。

有的人表示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偷东西呢?看世子爷待她也不薄啊,瞧那身上穿的戴的,怎就稀罕上了太子妃的金簪?

还有的明眼人说:这事最终牵扯的是太子和世子,我们最好不要掺和……

天黑时,碧好孤零零地坐在暗无天光的小房间里想了又想,最末还是决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她扒上窗户开始有气无力地哭喊:“天哪,妾身也太可怜了,怎会无端背负这种罪名哇……还连累了世子爷,世子爷的名声多么重要,未来他若因为我的事,娶不上一门好妻室,那我可就罪过了呀……”

守门的人听得刺耳,不爽地捅两下门,“你嚷嚷什么呢?闭嘴!”

碧好重复一次方才的话,又继续哭喊:“哎,我可怜的爷,好不容易说上了一门亲事,要是因为我的事,亲事被搞砸了怎么办哇?苏大姑娘,赵三姑娘,李四姑娘……你们可千万别听信谗言,误会了我的爷呀……”

“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守卫猛踹了一脚门。

里头的人瞬间炸毛,“你找死!等世子知道你凶我,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外面的人好像被震慑到了,不敢阻止。

碧好便断断续续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喊着,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那厢,苏金玉听了丫鬟的回话,拧起秀眉沉思一番。半晌,她对镇北侯夫人道:“母亲,是否此事真的会连累到世子爷?太子妃此番动作,分明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林氏的。”

镇北侯夫人颔首,“我听到他们说林氏偷金簪的时候就已经悟到这一层了,死去的宫女不过是块无辜垫脚石,太子妃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林氏没错。眼下还只是冤枉她偷金簪,却未说怎么处置,接下来若还给她安上诅咒、心术不正等罪名,那林氏是活不成了,世子爷或许也会遭责。”

苏金玉紧抿着唇,她是不想让林碧好活着,可林碧好关系着世子爷,岂能让她一个卑贱的妾白白损失了爷的声誉呢?

“母亲,那要不,你先把人给保下来,就说是临行前世子爷拜托你帮忙照顾林氏,这也有个由头。然后,我们派人回去给世子爷传信。”苏金玉道。

镇北侯夫人道:“那便只能这样了。为了你的婚事,我这回可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

当晚,镇北侯夫人来到太子妃病床前,以镇北侯全府的名义为林氏做担保,说她一定不会是那样的人,请太子妃放林氏出来。

太子妃服用了会让身体受损的药,本就精神不佳,又要头疼地听着镇北侯夫人的唠叨,又撵她不走,脾气和耐性差到了极点,却还要苦苦忍着。

她当然想明白了镇北侯夫人的用意,但此番,是太子授意,是对付雍王和世子的好法子,她无论如何也得坚守。

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山脚道路外,有一匹马正在快马加鞭赶回皇都的路上。

马上便是苏金玉派回去通风报信的小厮。该小厮策马飞快穿行,却在刚出发不到五里路的地方,看见了前方逼近的火光和队伍。

是,是太子的骑队。

还有,雍王世子的!

突如其来的一阵马蹄轰动声惊扰了这座枫山的静谧,半圆的月光下,子规狂躁展翅吱吱呀呀,紧跟着,“砰”的一声,李漠踹开了那扇门。

“世,世子,奴才是奉太子妃之命关,关押……”

李漠再一脚将侍卫踹开。

大步走进黑暗的房间,锐利鹰眼寻着角落正窝成一团的人儿,李漠快步,声如洪钟,“碧儿——”

碧好惶惑地抬起头。

陈静手中的火折子将她的脸照亮,她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待看清楚后,一张圆脸没有哭,反倒露出淡然的一抹笑,“是我家爷来了吗?”

是,她的爷来了。

李漠黑衣银冠,带着一阵冷冽肃杀的风降临,犹如沙场征战、杀戮无数无人敢敌的王。

一片刀刃唰地割开束缚她双腕的麻绳,李漠解开身上披风,披到她略微颤抖的肩上,将她拦腰抱起。

“没事。不用怕。”出门时,他的声音同心脏一样颤得猛。

碧好摇摇头,“爷,我不怕,不怕,我就是……有点冷……这儿比家里冷多了。”渐渐哽咽,眼泪决堤而出。

她小手紧紧抓住他胸前衣料。

“我以为再也不能见到爷了……”

“胡说。”李漠脸色铁青,抱着她的双手更加收紧。

将人抱到安全干净的房间安置好,李漠离开前,亲吻一下她的额头,“等着,给你报仇。”

太子妃的正殿里,太子李渝和太子妃叶氏并肩而坐,叶氏因病虚弱,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

同时,立避李漠的骇人目光。

李漠腰身挺拔地坐在一侧,腰上还别着双剑,他拿起那支金簪看了看,旋即掷回太监捧着的托盘里。

“是臣弟送给她的。大概是出自宫里的赏赐。”他道。

太子妃原本纤弱微颤的肩膀往一侧倾了倾,用手扶住椅把。

太子李渝笑了笑,打圆场道:“那便是误会了。”又看向太子妃,“——你啊你,还有这些下人,不查清楚点就冤枉了好人,像这样的簪子宫里多的是。你可得好好给林姨娘赔礼道歉才是。”

话落又对李漠道:“弟弟,是为兄的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然李漠也不客套,冷笑一下道:“是误会。臣弟的家妾向来天真无邪,被这种事情栽赃上头必然受辱,这后续安抚怕是少不了一顿麻烦了,否则闹天闹地,拒食拒饮。”

稍微放缓了语速,像是故意提醒,“这让臣弟也不好过。”

言下之意,他的妾不好过,他也不好过。

他不好过了,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李渝主动给台阶了,他也愿意下了。但不代表,他会轻易放过太子妃。

——既是赔礼道歉,那就当面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的错误。

太子妃叶氏握住椅把的手指泛白,回想起太子殿下方才到来时对她说的话:“事迹未败露前,需要你低头向他认错。”

可是,既然都已经做到做一步了,既然都已经激怒李漠了,为什么不干脆跟他扯破脸皮?

还要她低头认错,她明明已经吃了伤身的药了……

叶氏看着黄蟒加身,头戴金冠的李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气,和淡淡凉意。

她,只不过也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面对李漠的威逼,以及李渝的眼神示意,叶氏站起身,身上属于太子妃的厚重礼服转了半个圈,她,面向李漠福身一拜。

“误会既已澄清,那便是皇嫂的错了,竟冤枉了林姨娘,还望世子见怪莫怪。”

李漠傲慢起身,“岂敢受太子妃大礼。”

福身的叶氏紧咬牙关,隐忍着头脑的晕眩。

她太子妃的威严,在他雍王世子看来,不过是堆烂泥……

又来打圆场的李渝一手托住她的背,将她往后带一步,微笑道:“哎,你只跟弟弟道歉也不作数啊。这样吧,既然是妇人之间的误会纠纷,你还是明日跟林姨娘当面聊聊吧。——弟弟,你看如何?”

若说李漠是喜形于色的冷面狼,李渝便是那深藏不露的笑面虎,他总是笑笑的,像贤名在外的雍王。

但会笑的人,不代表就是好人。李漠从道观出来后,跟在雍王身边见惯了人性之恶,亦一早就知道,这个一直对他谦让的堂哥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好。

更甚,父王自他小时就对他说过一句话:“等太子登基了,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拿来敬我这个猴。”

依此,他无退路可言。

只能与之争位。

今日你是太子,明日,或许就变成了我。

李漠拱手告退,“家妾受惊,明日或睡得晚,烦请太子妃了。”

想来赔礼道歉,也要看时候合不合适,人,欢不欢迎。

“真的吗?她不会是说着好听的吧。”碧好不太相信太子妃会跟她道歉。

她原以为,这件事要拖很久,要将她押解回皇都,然后李漠才能来救她。

“对了,爷怎么突然来了,赶了半天的路,不是大中午就出发了?”她问李漠。

李漠抓住她小手捏了捏,然后端起案几上一碗粥,放到她手上,“中午收到消息,说太子要过来,我想你在这,就一起来了。”

其实是,雍王府在东宫里安插了眼线。

这太子李渝,平时不是个贪图享乐的人,岂会好端端地过来陪太子妃游玩?

雍王一听,便即刻让李漠跟上,想看看他们想搞什么动作。

碧好还以为他是预知到了自己的安危,然后火速赶过来营救的呢。不过也是,天底下哪有那么玄乎的事情。

她接过粥碗,忽而有些娇气,微噘着嘴放下碗,“唔,被关了半天,手饿得没力气了。”

瞧瞧这眼波潋滟,眼珠如葡萄般黑亮又哭得鼻尖微红的小东西,李漠心软,端起粥碗,舀了一勺不知是温是烫的,在唇边吹了吹,再送去她嘴里。

碧好含下一口,眯眼笑得娇憨。

不过,她这次的表现比从前坚强多了,也没有大哭大闹,李漠心下感到一丝像来自老父亲般的欣慰。

“这次倒有出息了,被关起来了也不怕。”他实际是夸奖,听起来却像感叹。

碧好再吃一口粥,挽住李漠的一条手臂,头挨上去蹭了蹭,“我要是真死了,爷会不会为我难过?”

“会。”李漠毫不犹豫。

“为什么?”

他再给她一勺粥,“因为这世间没你这么,又白胖,又要我喂的人了。”

小娘子松开他的手臂,一掌抵在他胸前,试图将他推远,“你这是嫌我胖,我不吃了!不吃了……”

“哎。”李漠无奈。

紧接着,好好哄了一阵,小娘子才肯给他面子,吃完他的粥。

连他得罪了小娘子,都有此下场。

别人,呵。

夜已经很深,洗漱后的两人上了床,碧好带李漠回顾从昨晚到今日的全过程。

她起身,从床角与墙壁的一个缝隙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本来这上面绣着‘太子妃’三个字,还扎了几根针,我只好拿来改了,找了一样颜色的线,把它的肚子全部缝一遍,密密麻麻地盖住了原本的字。看,这是不是根本看不出来?”

李漠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接过布娃娃,一瞧,“你这脑袋瓜。”

他叫她放回原处,明日再让人出去扔。

碧好躺到他怀里,一双漂亮眼睛精神地闪烁几下,“还有,爷,其实……”

“你说。”

“我撒谎了。”

碧好撑起半个身子,无比严肃地对他道:“爷送我的那支,我是没有带出来,所以这支,是太子妃的,她想诬陷我……”

所以,她只好用这个方法,连他也骗了。

让他能够理直气壮地过去“报仇”。

李漠平躺着,朝房梁上看的双眸幽深无光,在想事。

半晌,他伸手把小娘子带回怀里,“没事,不会有人追究东西到底属于谁,他们心中也有数。”

碧好眨巴眼睛,“真的没事吗?”

“嗯,我来了,你还想有什么事?”李漠加一句让她放心的话。

碧好轻松了,小手兴奋地往他胸口掏了掏。

李漠握住她的手搁置胸口,“快睡觉。”

碧好拽住他一根大拇指,感受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和那种天塌下来也能让她继续睡觉的安全感,她合上眼皮,含着笑意入睡。

五更,鹰击长空,发出三声嘶哑叫声。

李漠苏醒,小心放开怀中的碧好,他起身更衣,提了一只灯笼独自走上山顶的太极观。

黎明前的枫山犹如黑幕中散出白雾,缭缭绕绕,静谧却高深莫测。直行至一间平平的居室,门口两盏灯柱随着他的身影掠过,火光飞快眨了几下。

轻轻推开门,李漠看见一个盘腿而坐的背影。

“来了。”

李漠跪坐在一块团垫上,“师父。”

“你有难,但侥幸,刚刚度过。”普达祖师道。

“是。”

普达祖师年已一百零八岁,是本朝道法最高的人士,当今皇上隆安帝好道求仙丹,曾三顾茅庐请普达祖师进宫为他研制长生不老之术,却屡屡遭拒。

未果,隆安帝锲而不舍,普达祖师遂指派了两个七十余岁的高徒进宫炼丹。

李漠和文逸便是他座下年龄最小的一班弟子。

与寻常能看到的道士不一样,普达祖师是真正的道法高人。

如果说寻常道士俗气、奸诈、神神叨叨。那么普达祖师就是集仙风道骨气魄于一身,一袭白衣出尘,童颜鹤发,神色清明的双眸,和蔼可亲的相貌和气定神闲的语气,一露相,活神仙无疑。

但偏偏,他一直隐居不露相,也依旧能晓天下事。

普达祖师回过身,在李漠脸上看见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漠道:“似乎没有。”

“那为何阳气亏损?”

李漠顿了顿,坦诚道:“徒儿已破了童子身,时常宿在女子房中。”

普达祖师缓缓“喔”了一声,“你娶妻了。”

“还算不得妻,名分上是一门妾。”

“名分和地位不过都是斗争的开端,只要两心真诚,即使贫困潦倒也是好的。”

李漠点点头。

普达祖师又道:“将她的生辰八字报给为师。”

“师父不必了,她的出身清白,为人纯洁,徒儿心中有数。”李漠自是知道师父要做什么,但确实没这个必要。

他的小娘子,日见夜见,哪里见得有害他之心。

普达祖师也从他眼神中读到了,遂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漠下山时已天大亮,回到行宫,小娘子在床上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伸臂过来要他抱,“爷上哪儿去了,我以为,我以为……”

愣是大早上听她撒娇抱怨,李漠也不觉得腻,伸手揽住她说了几句话。

“爷的师父在山顶上?”一起吃早膳时,碧好捏着一块素油饼边吃边问道。

“嗯,一百零八岁的道法高人,人称普达祖师。”李漠把一碗清粥推到她面前。

可碧好突然就哽住了,喝了两口水才勉强咽下。她有些迫切地问:“那他会下来吗?”

李漠看她一眼,“不会。”

碧好松了一口气。此番落入李漠眼中,他随口说一句:“你就这么怕老人?”

“不是……我是怕,怕失礼了。你们都那么厉害,我那么普通。”

“你不普通。”李漠忽而道。

她扁着小嘴干瞪眼,饭都顾不上吃了。

李漠接上,“脑袋瓜比一般人聪明。”

这才把小娘子都得嘻嘻憨笑,仿佛得到了奖赏。

天真率性,固然是她。

吃过早饭,太子妃那边就派人送了些礼品过来,女官当着李漠的面道:“太子妃请林姨娘去正殿一坐。”

李漠神情严苛,“其他夫人都到齐了吗?”

女官道:“到齐了。”

“那你便去吧,”李漠看向碧好,语气变得温和,“我们中午启程回去。”

碧好微笑着点点头,随女官去了正殿。

太子妃就昨日冤枉她之事做了一番全面细致的总结,然后怪罪在太监身上,末了才柔柔地对碧好说一句:“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其他臣妇唏嘘不已,明明昨日还闹那么大,到今日就言和了?

是不是雍王世子来了,太子妃不得不给他面子?

然镇北侯夫人和苏金玉皆一脸得意之色。这一回,世子怎么也得给她们算一份通风报信的功劳。

眼下,碧好就站在大家中间,她知道这是太子妃的最高诚意了——总不能让她把太子妃也关进小黑屋几个时辰。

因此她就坡下驴,接受了礼品,也勉强接受了太子妃的道歉,当着大家的面,恹恹地说几句“我没关系”之类的话。

这一天,行宫里再没人敢说她的是非。

因为李漠与她形影不离。

李漠带她去半山转了转,看枫树枫叶,还有贴了秋膘正藏在山林里游窜的肥美猎物。

“天冷了再带你来一趟,这里有天然温泉,还能打猎烤肉。”李漠牵着碧好的手,带她行走在“嘎吱嘎吱”的枫叶路上。

碧好从未试过出游打猎,自是好奇的,问打猎都有什么吃的,问兔肉好吃还是鹿肉好吃?吃上火了怎么办?

李漠耐心极佳地一一回答她,旋即说道:“鹿肉,男人不能多吃。”

“为什么?”她果然问,果然又上当。

李漠压低声音,在她颈边说了两句。碧好恼羞地甩掉他的手,哼唧出声的话又是:“你坏!”

外表一本正经的人,骨子里却透着一股坏,到了晚上更坏。

李漠浅浅笑了,秋风卷起他的披风,他的侧影逆在光中,倒有些风光月霁的味道。

“走,带你看看我儿时经常和文逸玩的地方。”他复拉住她的手。

秋风起,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树影下黑白两人形影交错,不分不离。

中午回程前,李漠特意见了太子,扬言自己的人手不够,路上恐遇劫匪,所以请派太子的一支万骑队伍护送。

他是跟太子一起来的,自然不能出现“闪失”,现下提前回去,又让太子的人保护,这其中,也无人敢动什么手脚。

碧好在心里佩服地写了个“高”字,太高了。

他们准备启程,镇北侯夫人和苏金玉来李漠跟前请了安。但李漠眼神从头到尾没看苏金玉一眼,苏金玉心有不甘,却只能看见他面向林氏说话的背影,自己连句话也插不上,徒有嫉妒的份儿。

随后,太子李渝也出来送别,当眼神落到一个鹅黄色襦裙身影时,李渝不由记起,这个女子就是去年选秀那天,最与众不同,亦最娇美的一个。

别人的美,不过是故作矜持,含苞待放的花苞。

而这一朵,是真正向阳盛开,娇美灿烂的花瓣。

至少,他从未见过同类型的女子。

可惜啊,那天他还未听到她的名字,就已被太监告知:“黄色衣衫那位被雍王世子来时看中了,请太子殿下把她名字划掉。”

李漠……这么特别的女人竟成了李漠的美妾。

李渝收回眺望的眼神,上前同李漠客套几句。鹅黄色襦裙小娘子没有说话,朝他福身一拜。他留意到,她攥着手帕的手指葱白饱满,不像别的女子细长,却可爱得紧。

她上马车,李漠的手扶了一把上她的腰,那条腰肢也不像别人纤瘦,却奇妙得让人想一窥究竟。

是,他突然对堂弟的女人感兴趣了。

是,当李漠回身看他时,他脸上甚至没有一丝的可耻和尴尬。

“多谢太子,臣弟先行告退了。”李漠拱手道。

李渝含笑点点头,看着他上马,又看着他马后的马车紧跟其去。

可惜,可惜。车马声过后,徒留两字在他心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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