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庶子贺元盛_侯门庶子到首辅_侯门庶子贺元盛上汤豆苗的小说侯门庶子高门,秦丰,裴越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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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小编给各位带来的最新小说《侯门庶子》讲述的高门,秦丰,裴越的感情故事,不少小伙伴都非常喜欢这部小说,下面就给各位介绍一下。简介:…

免费试读

“这也太惨了吧?”

大梁,京都,国公府。

裴越从床上坐起,看着身上的伤痕,微微皱眉。

他刚刚穿越到这具身体,读取了原主的记忆。

才知道原主竟是活活饿死的。

原主也叫裴越,十三岁,是定国府之主裴戎第三子。

裴越的母亲周姨娘本是国公府的一个二等丫鬟,当年裴戎醉酒之后春风一度,周姨娘便有了身孕。

周姨娘十月怀胎,极其艰难,生下裴越之后便去世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最可怜,更何况裴戎对于那位春风一度的周姨娘谈不上任何喜爱之情。

正室太太李氏,出嫁前是侯门嫡女,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百般溺爱,对裴越则是动辄打骂视若猪狗。

生父厌憎,嫡母不慈,裴越在这国公府内的待遇可想而知。

更惨的是,他还被人给禁足了。

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妇人面容尖刻,一双三角眼泛着轻蔑的光,

“哟,三爷,您这是打算去哪啊?”

此人便是裴越的教引嬷嬷柳氏。

国公府家大业大,规矩也多,每个少爷身边按常例有两个教引嬷嬷,两个贴身丫鬟,两个贴身小厮,四名年长长随。

实际上裴家另外两个正房生的儿子裴城和裴云身边远不止这些仆人。

至于裴越则要惨得多,他只有一个教引嬷嬷和一个小丫鬟。

这柳嬷嬷是李氏的心腹,名为教引,实为看管。

不仅霸占裴越的月例银子,还经常假借李氏的名义打骂于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恶奴。

裴越眼帘微垂,面上带着一丝讨好说道:“嬷嬷,我想出去走走。”

柳嬷嬷冷笑道:“三爷,你这还是记吃不记打啊,前段日子你冲撞了贵客,夫人让你在这反省,忘了?

这几日府里正办大事,你要是到处乱跑,不是给我作祸吗?

老婆子跟着你这些年,半点好处也无,反倒是丢了那许多脸面!

看看大少爷二少爷身边的那些人,多风光多体面,真是让人看着都眼热。

谁像老婆子这样,在国公府里都快成了笑话,都是哥儿你造的孽!”

裴越目光扫过这唾沫横飞的老妇,叹道:“以前是我不懂事,连累嬷嬷了。

这两天我也想了很多,除了老爷太太,最亏欠的便是嬷嬷您了。”

柳嬷嬷斜睨了他一眼,自得道:“哥儿知道便好!”

裴越正色道:“我虽然读的书不多,却也知道恩义二字,嬷嬷被我连累,自然要补偿一些才是。”

柳嬷嬷心中一热,故作姿态道:“哥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越娓娓道来:“嬷嬷想必不知,我母亲去世之前,曾经给我留下一笔银子,是她当年在府中得的赏钱。

不过数目也不多,毕竟嬷嬷也知道,母亲生前只是一个丫鬟。

那笔钱我一直藏着没动,共计三十六两有余。”

柳嬷嬷朝外看了一眼,这里本是府内偏僻之地,自然不会有人前来,顿时笑道:

“哥儿年纪小,也不懂事,这钱便让老婆子给你收着吧。

你放心,几十两银子还不放在老婆子的眼里,将来自然还你。”

裴越心中既厌恶又愤怒,面上却分毫未显,佯作头疼道:“嬷嬷所言极是,但是我得想想那笔银子放在何处。”

柳嬷嬷面色一凝,冷声道:“哥儿莫非是在戏耍老婆子?”

裴越摇头,诚恳道:“嬷嬷放心,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柳嬷嬷哼了一声道:“谅你也没这么大的胆子。识相点就将银子交出来,否则你的好多着呢!”

裴越不禁替自己身躯的原主感到悲哀。

生在这豪门之中,枉自有个少爷身份,却被这种猪狗不如的老虔婆如此凌虐。

能活到十三岁真是不容易。

他装作有些胆怯地说道:“嬷嬷容我想想,这几天有些不清醒,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了,之前听嬷嬷说府里正在办大事,却不知是什么大事?”

看在那几十两银子的份上,柳嬷嬷眉毛挑起,笑道:“后日便是老太太六十大寿。

老爷广发请帖,这都中富贵人家都会来给老太太祝寿!

前日几位相熟的国公太夫人携内眷来府上做客,哥儿你在后宅乱走,冲撞了几位贵客小姐。

太太这才大怒,将你禁足在这儿。”

裴越不由愤怒,原身好歹是裴戎的儿子,就算是庶子也是裴家血脉,但是连在后宅行走的权利都没有。

可想而知,这座国公府里掌权的人究竟将他当成了什么。

裴越看着一脸骄横的柳嬷嬷,故作天真地问道:“嬷嬷,今日家中可有客人?”

柳嬷嬷摇头,又问道:“你问这个做甚?哥儿,莫非你还想出去乱跑?”

那双三角眼审视地看着他,如同监视一个囚犯。

裴越苦笑道:“哪里还敢乱走,这不是听嬷嬷说的热闹,我也想见识一下大场面。

嬷嬷也知道,我在府中那些热闹地方历来是去不得的,如果嬷嬷愿意告知我一二,说不定就能马上想起来银子藏在何处。”

柳嬷嬷有些意外,今天这三少爷哪里像平时那般沉默木讷,只是她在裴越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压根不把这个瘦弱小人儿当回事,就算有什么反常,也只当是被自己吓到了而已。

一念及此,她带着一抹羡慕说道:“今儿老太太高兴,带着府中少爷姑娘们在明月阁赏花呢。

哥儿要是早如今日这般懂事,说不定那里也有你的一个座位。

等过几日太太心里痛快些,老婆子自然会寻个机会替你说几句好话,或许就能免了你的这番罪过。”

一边说着,一边拿那双三角眼扫着裴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裴越心中冷笑,继续低声下气地同这面目可憎的老妇掰扯。

裴越的话术极其高深,一番畅谈让柳嬷嬷浑身都觉得舒坦。

前世裴越白手起家,不知道受过多少冷眼和嘲笑,从来不会死守着面子。

拥有极其丰富的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验,想要忽悠一个在国公府内宅厮混的老妇并不困难。

不多时,裴越便从柳嬷嬷口中获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然后猛地一拍脑袋说道:

“嬷嬷,我想起来了,那笔银子我藏在小院卧房里。

在一根床腿下面埋着,移开床后掀开青砖,就能找到一个陶罐,银子就在里面。”

柳嬷嬷眼前一亮,笑问道:“哥儿,到底是哪个床腿?”

裴越头痛道:“这却是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确定就在床下。”

柳嬷嬷也不介意,笑道:“老婆子现在就去帮你找,然后帮你收着,晚上我再给你送饭来。”

她照旧叮嘱了一句:“千万记着不要乱跑,否则太太定不会饶你!”

“我明白,嬷嬷放心。”裴越恭敬地答道。

柳嬷嬷满面笑容地离去,裴越依旧坐在床沿,面色不复方才的谄媚,渐趋凝重肃穆。

他开始琢磨出路,理清关系。

如今裴家靠的是百年前,定国公裴元的遗泽,如今已是第四代。

裴家在京都共有八房族人,裴戎这一支是大房,其余族人皆依靠国公府生活。

府内最尊者便是裴戎母亲裴太君,一品国公太夫人。

这位老太太对裴越的态度比其他人稍好些,毕竟也是她的孙子,想起来的时候也会开口照顾一二。

定远伯裴戎不理俗务,在五军都督府挂了一个都督的虚职,一年中也就去两三回,其余时候便是寻欢作乐。

正室李氏管着府内后宅,对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裴城和裴云极其宠溺,对裴越则是极其苛刻。

裴越清楚,如果不改变现状,自己迟早会被那些人弄死。

一个庶子而已,又有谁会真的在乎他的死活?

将柳嬷嬷支走便是第一步。

重生之后,虽然身体恢复一些元气,但实在是这具身体太瘦弱,连那个老妇都搞不定。

他只能智斗。

裴越起身推开木门,眼光扫视着四周。

府内青苍叠翠,屋宇隐在碧绿之间。

世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一座繁衍百余年的国公府邸?

如果没有熟人指引,就算有歹人闯进来,也会迷失在这重重屋檐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好在明月阁是府内极有名气的去处,裴越脑中还有印象。

辨明方向后,裴越快步向那里行去。

这一路上裴越虽与几个丫鬟擦身而过,但她们只不过是三等丫鬟,哪怕裴越再落魄,也不敢拦住这位少爷。

经过一条抄手游廊,过垂花门,距离明月阁仅仅百余步时,裴越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三少爷,止步。”

一个衣着鲜艳的妇人站在裴越面前,神色凝重。

裴越认识此人,是后宅管事婆子之一,前院管家裴五的媳妇。

“裴五嫂子,我有事禀告老祖宗。”

裴越不卑不亢地说着。

裴五媳妇面容平静地问道:“何事?”

裴越摇头道:“此事需当面说与老祖宗。”

裴五媳妇微微皱眉,她其实有些同情面前这个少年的处境,说是少爷,实则连府内管事的都不如。

只是……

她虽然同情裴越,却也不敢得罪李氏这位当家太太。

便摇头道:“三少爷,今日老太太与少爷小姐们在阁中赏花,太太也在,怕是不想见你。”

裴越深呼吸两次,压制住心中的躁郁,沉声道:“裴五嫂子,若非到了不忍言之地步,小子也不会让你为难。

府中人大多视我为草芥,如嫂子这般心地善良的人实不多见。

往日里承蒙照顾,小子铭记于心,还望嫂子今天能行个方便,大恩大德必不会忘。”

裴五媳妇此刻有些震惊了。

她望着面前腰背笔直的少年,心想这还是那个整日里佝偻身形的庶子吗?

但她终究只是个后宅管事婆子,若触怒了李氏,怕是往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想到这儿,裴五媳妇轻声一叹,摇头道:“三少爷,莫要让我难做……”

裴越呵呵一笑,忽地后退数步,怅然道:“我也是裴氏子弟……”

不尽悲凉。

“啊!”

身后的婆子们忽然尖叫出声,裴五媳妇遽然转头。

便见裴越猛地朝旁边石柱上迈步,一头撞了上去!

这妇人惊骇欲死,若是让裴越撞死在自己面前,裴太君能让人活活打死她。

她来不及阻拦,只能急促地喊道:“三少爷,不要冲动!”

裴越险之又险地收住,但是额头上仍旧擦破了大片皮肤,一时间满脸是血,其状狰狞。

只听他厉声道:“裴五家的,请进去通传一声,我要见老祖宗!”

裴五媳妇双手发抖,被他双目一瞪,那些托词再也无法出口,只得连声道:

“三少爷,你不要冲动,我这就去请示老太太。”

“快去!”

裴越就站在石柱旁边,看那架势只要这妇人再迟疑片刻,他便会再次撞上去,直到撞死自己为止。

外边的动静早就惊扰到明月阁内,不待裴五媳妇进去,便有一名身量高挑杏眼柳眉的大丫鬟出来。

她看到满脸是血的裴越亦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三少爷?这是怎么了?”

裴五媳妇上前赔笑道:“温玉姑娘,三少爷想见老太太,但是太太前天才说,让三少爷好生歇着不要见人。

我等自然不敢违逆太太的意思,也是这样告知三少爷的。

但是三少爷不肯离去,还……”

她不敢再说下去。

温玉身为裴太君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她对后宅这些事自然一清二楚,微微皱眉道:

“三少爷,这般冲动总是不妥呢,我先带你去包扎一下,然后再引你去见老太太,如何?”

裴越没有犹豫,点头道:“谢过温玉姑娘。”

裴越用手捂着额头,跟温玉进了明月阁,先去东边耳房处理伤口。

虽然看着一脸血很吓人,但是裴越心中有数,这副身躯十分瘦弱,压根没多少力气,只是蹭了一下,并无大碍。

温玉面色恬淡,动作轻柔,帮裴越包好额头后,转身洗净手上的血污,轻声说道:

“三少爷,老太太春秋已高,经不起大吵大闹,一会儿你慢慢说,不要急,她老人家会替你做主的。”

好一个聪慧的丫头。

裴越知道自己方才的作态没有骗过对方,其实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也不愿这般破釜沉舟。

他轻声道:“谢谢姑娘好意,我只想求一条活路。”

温玉轻叹一声,犹豫片刻后,转身直视着裴越的双眼,叮嘱道:

“我知道三少爷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但是在老太太跟前,千万不要将这些事攀扯到老爷太太身上。

只说是下人混账便可。

三少爷,孝道不可违呢……”

裴越点点头。

明月阁位于缓坡之上,四间屋子全部打通,极为疏阔大气。

此处是国公府内地势最高处,最适合凭栏观景,值此暮春时节,更是百花绽放,美景如画。

堂内,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斜靠在主位软榻上,两名俏丽丫鬟在后面轻轻拨动着羽扇。

一名姿容艳丽的贵妇人坐在下首,约莫三十几岁,脸上并无岁月痕迹,衣着妆容端庄华贵。

又有几名公子小姐端坐,身后各有丫鬟服侍。

温玉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来到裴太君身前躬身道:“老太太,三少爷来了。”

裴太君颔首道:“喊他进来罢。”

虽然脸上没什么笑意,语气倒还温和。

那贵妇人便是当家太太李氏,裴戎的正室妻子,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温玉一眼。

堂内忽地静了下来。

裴越走进堂内的时候,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许是知道府内这点子事,也明白李氏的忌讳,堂内的丫鬟婆子们此刻尽皆鸦雀无声。

倒是那几位公子小姐,此刻大胆地打量着裴越,眼神又不尽相同。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是裴戎长子裴城,今年十七岁,性格仿佛集中了父母的负面,骄横又偏执,脾气恶劣。

他从来不将裴越当成自己的弟弟,或许在他心里裴越连小厮都比不上。

只不过其人十分骄傲,除了偶尔让小厮将裴越教训一顿,大多时候则根本想不起来府内还有这么个人。

此时见裴越走进来,他也不过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坐在裴城下首的便是裴戎次子裴云,也就是裴越的二哥,比裴越年长两个多月。

这位算是勋贵圈子里的一个异类,偏爱读书,除了读书之外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

今天若非裴老太太派人去请,他断然不会出现在明月阁中。

裴越于他而言,完全可以算成是陌生人,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右首第一位坐着的便是裴戎的长女裴宁。

从裴越进来后,这名将将及笄之年的少女便遮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担忧与关切。

看着裴越额头上包裹的纱巾,裴宁忍不住抬手掩嘴,眸光湿润。

裴越与她眼神交错,心中有些感动。

记忆里要不是这个姐姐一直偷偷让她的丫鬟给他偶尔送点糕点续命,只怕早一年就死了。

面对这个完全出自真心关爱自己的长姐,裴越对她微微一笑,示意不用担心。

坐在裴宁下首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女孩,眉眼灵动,肌肤白皙,头发梳着总角,从裴越进来后目光便一直跟着他。

这是裴戎的**裴珏,和裴越一样都是姨娘所出。

然而她却可以坐在明月阁里赏花,只因为她的母亲出身于京都豪富之族,嫁妆极其丰厚,就连李氏都轻易拿捏不得。

或漠视、或关切、或好奇,裴越将这些目光尽收眼底。

而后走到堂下,对裴太君大礼参拜道:“孙儿见过老祖宗。”

这些礼数是每个世家子弟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虽然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种习俗有些难以适应,可裴越毕竟不是普通人,拿得起也放得下。

更何况,眼下跪一跪,为的就是以后不用再跪。

裴太君慈眉善目,温和说道:“起来吧。”

打量着这个极少见到的孙子,老太太面色如常,心中却有些不喜。

这不喜并非是针对裴越。

虽说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孩子,竟然穿着一身朴素的旧衣。

莫说裴城裴云这些公子哥儿,即便是府里那些家仆,哪个不是衣着光鲜?

这本就是高门大族的体面所在。

对于李氏的心思,裴太君一直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过于严苛。

她原本是打算等到裴越成年后,将他分出去,给一些田产宅子,让他能够顺利娶亲生子,如此也算是全了一段祖孙之义。

所以对于李氏的一些小动作,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闹出人命,她也不想多管,总归是要给儿子裴戎一些脸面。

只不过眼下见到身体瘦弱像个小鸡仔一样的裴越,裴太君心中泛起几分怨怒,那双老眼淡淡地看向李氏。

李氏感觉到老太太的目光,转向问裴越道:“你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柳嬷嬷的所作所为,她自然是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她默许而为。

但她也反复提点过,绝对不可以在裴越脸上留下伤势,要打也只能打身上,这样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在这高门大族里,什么都没有脸面重要。

所以李氏笃定裴越额头上的伤和柳嬷嬷无关,但却希望他开口说出这是柳嬷嬷所伤,甚至最好能将矛头对准她,这样才能一劳永逸解决这个庶子。

不尊亲长,撒谎诬告,便是老太太也无法护住他!

裴越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调缓慢但是声音平和清晰:“回太太,方才在阁外被裴五嫂子阻拦,不允我见老太太,一时情急不小心碰到额头,此为我自己的过失,与他人无关。”

李氏面色一变,目光愈发不善起来。

裴太君浸淫后宅争斗数十年,什么样的心机手段没见过。

只略一想就知道这是李氏的命令,她放缓语调说道:

“这次将你禁足,太太已经与我说过,我也点头答应了。

越哥儿,你虽然只十三岁,毕竟是个男子,放在外面一些人家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那日来府上做客的都是世交,又都是娇滴滴的女孩子。

既然你冲撞了她们,也不得不罚你,不然人家会说定国公府门风不正,你明白吗?”

裴越点头道:“孙儿明白。”

老太太轻笑道:“可见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今儿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裴越微微一顿,忽地抬高语调,悲声道:“老祖宗,请治教引嬷嬷柳氏凌虐裴氏子弟之罪!”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譬如李氏从未直言告诉过柳嬷嬷让她虐待裴越,顶多就是暗示几句。

同样,这座府邸里太多人知道裴越的境遇,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裴太君面前提起。

虽然这种腌臜事情哪座府邸里都不少,但若是拿到台面上来说,却是任何一个权贵都难以接受的丑闻。

裴越腰背挺直地站着,虽然单薄瘦弱,但是堂上众人却能感觉到一股人间尘世不平之气。

裴越悲声一出,堂内愈发寂静,针落可闻。

裴城看着裴越的侧影,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只觉这个老三真是废物,被一个老妇凌虐且不提,居然还有脸在亲长面前诉苦?

想我家堂堂武勋豪门,遇到这种不要命的下人直接打死了账,怎好意思如此行事?

老三啊老三,你真是个废物!

裴城心中冷笑,转头看见神游物外的裴云,更觉无趣之极。

老三是个废物,老二是个书呆子,屁用都没有,打架斗狠都撑不起场面。

裴珏望着三哥的背影,神色懵懂,以她的年纪和境遇,自然不明白凌虐二字意味着什么。

四名小辈中,唯有裴宁眼角含泪,无比疼惜地看着裴越。

她虽然是裴家长女,却没有说话的权利和资格。

李氏虽然也疼爱她,却不允许她替裴越说话,每次只要起个头必然就会被训斥一番。

说来说去,无非是些宠妾灭妻、庶子夺嫡之类的言辞。

然而裴宁无法理解的是,裴越的生母早已过世,父亲对这个庶子也十分不喜,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苦要那般苛待于人?

非要把人逼死不可么?

裴太君坐直身体,脸色也彻底寡淡下来。

李氏见状心头恼怒,眼神如刀子一般盯着裴越,冷冷道:

“柳嬷嬷是我派去的,负责教导你规矩,如今你说她凌虐于你,莫非是想说她所作所为都是我吩咐的?”

裴越神色悲怅道:“孩儿虽年幼,却也知忠义孝悌,又怎会有这般忤逆心思?

太太上敬公婆,下抚子女,将一座偌大的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谓劳苦功高。

至于那柳嬷嬷,在太太跟前自然行蒙骗之事,背地里却阴奉阳违,对我动辄打骂。

近日更是不许我吃饭,整整两天只丢给我一张薄饼。

孩儿饿死事小,却不愿门第蒙羞。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来找老太太和太太,求一些吃食果腹。”

李氏被这番话顶得哑口无言。

无论她内心作何想,裴越毕竟是大梁功臣定国公裴元的血脉,且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若他真的活活饿死在国公府里,只要传出去只言片语,朝堂之上便会掀起滔天大浪。

到那个时候,弹劾定远伯裴戎的奏章能塞满皇帝的御书房!

裴太君满面煞气,怒道:“柳氏呢?给我把那个贱婢带来!”

裴越垂首道:“回老太太,柳嬷嬷眼下应该在孙儿原先住的小院里。”

裴太君眼神一凝,沉声道:“她不是你的教引嬷嬷吗?为何没有跟在你身边?”

裴越抬头看了一眼李氏,眸中微露怯意。

裴太君却是看也不看这位出身一等侯府的儿媳,那双老眼中寒光湛然,说道:“你只管说,今天我替你做主。”

裴越沉痛地说道:“柳嬷嬷说,母亲虽然过世多年,定然给我留下了银子。

如果我不把银子交出来,她不光不给我饭吃,连水也不许我喝。

孙儿告诉嬷嬷,实不知有什么银子,她却不信,只逼着我交出来。

被她逼得无法,孙儿只能撒谎,告诉她母亲留下来的银子就藏在我原先住的那座小院卧房床底下,然后她便走了,孙儿才有机会来找老祖宗。”

裴太君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裴越,问道:“你生母都过世十三年了,那贱婢还问你逼要银子?”

裴越双目泛红,无言点头。

“好哇,好哇!”

裴太君一拍软榻扶手,对李氏怒道:“看看,这就是你管的好家!”

李氏虽然是侯门嫡女,但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世道里,哪里敢在公婆面前使性子。

虽然心中将柳嬷嬷和裴越恨个半死,也只能连忙起身跪下请罪。

裴太君也不管她,又让裴越将事情详细说清楚。

裴越不再迟疑,将记忆中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然,他还记得方才温玉的提醒,将裴戎和李氏摘了出去,只说是被府中下人凌虐。

他本身口才极好,又说的都是事实,几番话下来,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莫说早已哭出声的裴宁,就连老太太也红了眼眶。

虽然他只字未提裴戎和李氏,但裴太君何许人也,哪里想不通这里面的关节。

再看跪在那里的李氏眼中几乎掩不住的狠厉,让她起来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约莫一炷香后,堂内气氛愈发凝重之时,柳嬷嬷也被人带了过来。

裴太君也不理会噗通跪下的柳嬷嬷,只问带她过来的那人:“在何处寻到的?”

那人老老实实地回禀道:“回老太太,是在三少爷小院中寻到的。”

裴太君又问道:“她在那里做甚?”

那人回道:“奴婢不知,只见到柳嬷嬷将三少爷的床挪开,地上挖了几个小洞,不知在找些什么。”

裴太君冷笑道:“想不到我家竟有这等愚蠢毒妇,居然还能做哥儿的教引嬷嬷,倒真是让我这个老太婆开了眼界。还等什么,拉下去打死!”

众人一惊,裴越面无表情,心中松了口气。

那柳嬷嬷却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刻吓得瘫软在地,高呼道:“老太太,饶命啊!太太,救我……”

李氏怒道:“你自己做下这等恶事,谁能救得了你?”

柳嬷嬷大哭道:“老太太,太太,奴婢进府二十多年,一直尽心做事,却不知犯下何等罪过,哪怕是死,也要让奴婢做个明白鬼啊!”

裴太君皱眉道:“你在说我不教而诛?温玉,你来说!”

温玉的口才虽然不及裴越,但也简洁有条理,很快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柳嬷嬷跌坐在地上,听着温玉极温柔动听的嗓音,心却像沉到了冰窟一般。

那双三角眼望着裴越,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怨恨,连忙辩解道:“老太太,太太,奴婢冤枉啊!

是三少爷说姨娘给他留了一笔银子,还让奴婢帮他收着保管,日后再给他,奴婢这才去了小院……”

李氏沉着脸问道:“你还敢狡辩?”

柳嬷嬷哭天喊地,又发毒誓道:“老太太当面,奴婢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撒谎,若是奴婢撒谎,死了就下地狱,被那恶鬼割掉舌头!”

不得不说,在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见这老妇如此发誓,不说本就恨裴越不死的李氏,便是裴太君也面露犹疑之色。

李氏冷漠地对裴越说道:“越哥儿,你怎么说?”

裴越转身看着坐在地上的老妇,目色赤红,缓缓说道:“柳嬷嬷,这些年来你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真当没发生过吗?

今日之事,若非你苦苦相逼,又何至于此?

就算没有这笔银子的事情,就凭你过往做的那些事,难道老祖宗就能饶过你?

我却不知,我到底有何必要撒谎!”

他回身面对裴太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语调凄凉道:“老祖宗,请恕孙儿无礼。”

裴太君不知他想做什么,却依旧颔首应允。

裴越缓缓卷起自己的两条袖子,用力褪到肩膀处,露出两条伤痕累累又十分瘦弱的胳膊。

上面的疤痕一看便知是旧伤,而非新近造成的伤疤。

暮春温暖的阳光透过门窗洒进来,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大多数人只觉心底直冒寒气。

裴越继续说道:“身上还有许多,但是孙儿不想污了老祖宗的眼,这身伤皆拜这位柳嬷嬷所赐。

孙儿不知,谁家府上允许这种事发生?

纵然只是庶子,就能任由仆人如此凌虐苛待吗?”

柳嬷嬷听着裴越悲凉的声音,再看见老太太望过来那如同瞧死人一样的眼神,登时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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