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其实我一直以为林初静没有妈妈，因为一直都是林山来开家长会。不对，只是如此，我不会误以为她没有妈妈。我仔细回忆着，突然想起了林初静上个学期写过一篇作文，《我最喜欢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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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妈妈朝爸爸头上开了一枪。」这是十年前，我一个学生周记中的一句话。
我已经找了她十年，但是第一次在网上讲这个事。
十年前，她毁了我的事业，毁了我的一生。我不打算对她做什么，我只是想让她和我说明白，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通过网络能不能找到她，13 年在读初三的时候，她的名字叫林初静。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叫这个名字，但她在人群中应该很亮眼，因为她非常非常聪明。
我不想暴露太多有关我的信息，所以以下的内容可能经过一些加工。
如果你不认识林初静，就当一个故事听就行了。
但如果林初静你看到了，我知道你一定能知道我说的是你，联系我。
我的手机号没有变，也在班级的 QQ 群和微信群里，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找到我。
十年前，我在带初三毕业班，绞尽脑汁想评上高级教师。
年级组长私下找我谈话，说我各项指标都合格，就是资历太浅。僧多粥少，前面好多人都在排队等名额。
各行各业都是这样，象牙塔里也没干净到哪去。
「但是……」组长话锋一转，「要是你今年带出了全市中考状元，那就不一样了。」
组长指的就是林初静。
「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点头。
他不放心，继续指点迷津：「千万别浪费时间在没用的学生身上。」
从今天开始到中考，整整 100 天，我的任务只有一个：
带好林初静。
这有什么难呢？
不出意外，林初静一定能当上市中考状元，这件事就和明天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一样。
然而，意外来了。
林初静的爸爸自杀了。
得到消息后，我第一反应是疑惑，像林初静爸爸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自杀呢？
作为语文老师，课余时间我经常四处淘书，也常去市图书馆借书，总是能遇到林初静的爸爸林山。
他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上学时就总省下饭钱买书，家里书多得把窗户都挡得严严实实。
当年，林初静的爷爷花了不少钱上下打点，帮林山在市图书馆找了个铁饭碗。从此林山就像孙悟空进了蟠桃园，一猛子扎进书堆就出不来了。
每天与精神食粮为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
当我赶到警察局的时候，林初静已经结束了问话，孤零零坐在大厅里。
「吃了吗？」
「有个警察秦叔叔给我打了饭。」
「要不要送你回学校？」
「我要等妈妈。」
林初静的妈妈夏蓉，和她同时进去问话。林初静已经出来了，等了两个多小时，那扇大铁门还紧闭着没动静。
林初静的校服稍微大了些，她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
「许老师，我害怕。」她抬头看我。
「我知道，你爸爸走得太突然了，我也一时接受不了。」
「我怕我刚刚失去了爸爸，又要失去妈妈……」
失去妈妈？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喔，可能是刚刚失去亲人，所以过分担心活着的那个吧。
我安慰林初静不要多想，随后给刑警支队的表哥秦川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秦川从大铁门里出来，果然他就是林初静口中那个秦叔叔。
他让我先把林初静带回去，夏蓉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怎么回事？」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
秦川告诉我，林山是在家中书房开枪自杀的。
林山的姐姐当天有事去找他，是现场第一发现人。
林山右手持枪，右太阳穴有烧焦的痕迹。人倒在了书桌前，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符合自杀现场的特征。
但警方稍微一查，就发现不对劲。
现场过于干净，无论是林山的身上，还是桌面上，都找不到火药残留物，也就是硝烟反应。
根据现场痕迹推断，书房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
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近距离中枪的情况下，林山的身上都一定会留下火药残留物。
但是没有，全都干干净净。林山衣服甚至散发着，家中廉价洗衣液特有的花香。
我赶紧问：「是有人替他换了衣服吗？」
秦川点了点头。
「凶手干的？为了掩盖证据？」我抢答。
秦川又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夏蓉。」
我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林初静，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什么都瞒不过她。
林初静发现我们看向她，立刻用沙哑的声音乞求：「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妈妈，看一眼，我就跟许老师回学校！」
我也赶紧替她求情。秦川无奈点了点头，说进去申请一下，转身进了大铁门。
没多久，铁门开了。
夏蓉站在铁门内，远远看着林初静。
母女俩谁都没有往前走一步，就这么互相对视着。
参加林初静家长会的从来都是林山，所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夏蓉。
她柔柔弱弱地往门框上一挨，微微抬起的脸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满是慈母的怜爱。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却让我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快跟老师回去，好好学习。」夏蓉说。
林初静点了点头。
「走吧，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在这儿待着了！」夏蓉摆摆手说。
林初静哭出了声：「妈——」
林初静向夏蓉跑了过去，但夏蓉转身进去了，大铁门把林初静拦在外面。
她嚎啕大哭。
再怎么聪明，她也不过是个需要妈妈的十几岁小女孩。
如果她的妈妈真的是杀死她爸爸的凶手……我不敢想下去。
回学校的路上，林初静一直在哭，哭得快岔气了。
但是到了校门口，她就好像发泄完了一样，渐渐停了下来。进了教学楼，她去了趟厕所。
出来的时候，她脸上与两鬓全是水珠往下滴着，显然刚用冷水洗干净了脸，状态已经变得像没事人了一样。
「许老师，你放心，我不会影响中考的。」
林初静一语道破我的担忧，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悄悄和她的宿舍长打招呼：
「这段时间帮我盯紧林初静！」
但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林初静真的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该上课上课，该做题做题，课间总来办公室问问题。
林初静离开办公室后，所有老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抻着脖子目送着她离开。
「好学生就是不一样，心理素质杠杠的！」
「换一般的学生，早就不来上课了！」
「许老师，你还是要看好她，有些孩子只是不表现出来，但……」
不用他们提醒，我一直在时刻注意着林初静，还专门找她的同桌谈话，让她和林初静寸步不离，哪怕是上厕所，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林初静的同桌特别听话，真的做到了对林初静寸步不离。
林初静仿佛知道了这是我的命令，十分配合，连喝水的习惯都改变了，就为了把上厕所的时间调到和同桌一致。
她似乎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同桌，课余时间还主动督促同桌学习。好几个代课老师都来和我反映，林初静同桌的成绩突飞猛进。
林初静是十年一遇的天才，不会因为这些挫折就被打倒。
然而，一周后，在批阅周记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初静的周记，上面第一句话就写着：
「我看见妈妈朝爸爸头上开了一枪。」
我拿着林初静的周记本，冲到晚自习的教室去找她，心怦怦直跳。
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目睹了妈妈亲手杀死爸爸后，是怎么度过这一个礼拜的。
或许是她的内心无法装下那么大的秘密，或许是出于对我的信任，她把这个秘密写在了周记里。
那么，她希望我这个唯一的读者，为她做什么呢？
是想让我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应该怎么拒绝她呢？
我把林初静叫了出来，脑海中还在思考着，应该用哪段典故来给她讲讲大义灭亲。
林初静却冷静地和我说：
「老师，你能陪我去报警吗？」
她不需要我劝她，她只需要我陪着她。
「上周四下午第一节是体育，我和老师请假回家拿一本错题本。
「书房门开着，我记得周四爸爸轮休。大概是在书房里看书，他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就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的时候，我往书房里看了一眼，看到妈妈也在。周四妈妈应该不休息，我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一眼。
「于是我就看到妈妈拿起枪，对准了爸爸的脑袋。
「砰——」
林初静低下了头，这个场面应该对她刺激很大。这一个礼拜，她可能一直在脑海中重复这个画面。
说出来，反而会舒服一些。
「对不起，后来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忘了我是怎么回学校的，然后，你们就来学校来找我了……」
我拍了拍林初静，她很勇敢，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爸爸会打你妈妈吗？」秦川问。
林初静低下了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秦川拿出了一管膏药，摆在了林初静的面前。
「这管膏药你有印象吗？」
林初静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手指一直拨动着校服拉链。
「你妈妈穿的衣服都很宽松，袖子也很长。我不知道女人的穿衣流行，一开始也没有注意。
「后来有女警观察到她在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把袖子撸了起来，胳膊上全都是各种新伤旧伤。
「我们查了她也没有就医记录。是她自己去药店买了这些药，随便涂上的吧？」
秦川问林初静。
林初静的声音很轻：「我平时都住校，我不知道……」
「我去你们家的时候，记得你家暖气挺充足的，你妈妈在家平时应该不穿长袖吧？
「毕竟涂了药也不方便穿衣服盖着。她的膏药是不是经常不小心蹭在什么地方？」
秦川追问。
「我都说了……我住校……」
「事实上，我们确实在沙发、椅子，甚至墙上发现了少量这种膏药，应该是你妈妈平时做家务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
「你还记不记得，案发当时，你爸爸穿的是哪件衣服？
「是不是你妈妈把膏药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林初静低下头彻底不说话了，整个人抖得越来越厉害，我看不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生气，「那是她妈妈！是她骨肉相连的妈妈！
「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能鼓起勇气告发妈妈已经很难了，你还要让她继续指认什么？
「你还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
「她马上就要中考了！中考对她来说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要为了破案就来逼迫一个孩子！」
好不容易要问出话来，被我打断了，秦川也很生气。
「怎么，你作为她的班主任，都不知道夏蓉是她继母吗？」
秦川一句话把我问住了，我确实不知道。
那天在警察局大厅看到她们母女情深的样子，我理所当然觉得她们是亲生母女。
但现在仔细想想，作为林初静的妈妈，夏蓉确实年轻了些。
「可是那又怎么样？」
继母和继女之间就不能有感情了吗？
「没错，爸爸一直在打妈妈！」林初静几乎是喊了出来。
我们立刻闭嘴看向她。
「饭菜凉了，会打；
「倒的水烫了，会打；
「回家怎么哭丧着脸，会打；
「回家怎么那么高兴，是不是在外面勾搭男人了？会打……
「甚至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呼吸，呼吸声音重了一些，也会挨打。
「但爸爸不会打脸，全都打在胳膊上、腿上，旧伤还没好就会有新伤。
「妈妈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药店买药。这个药膏是体育课上我摔跤了，体育老师送给我的……」
林初静抬起头看着秦川：「虽然她是我的继母，但是她对我很好。如果没有她，挨打的可能就是我了。」
林初静接下来不用再说什么，因为秦川的问题都被我挡了回去。
林初静做得已经足够了，她已经把她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是她最爱的母亲，要让她亲手把母亲送进监狱，她的余生都会活在自责中的……
然而，后来的事情证明，是我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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