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介绍
我爹是被人乱棍打死的。他带着我娘和我在京郊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定居下来,一次进城购置时,我娘牵着我逛百货,我爹去到另一条街上。不巧被店主认了出来,大喊着这人是山匪,闻风而来的路人将出口堵得严实,一人一棍一人一脚的,硬是将我爹打到了断气。我们没想到,时隔三年还有人记着悬赏令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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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裴家失踪三个月的大公子找回来了。
听闻其被一农户女所救,此女挟恩图报,硬是要了百两黄金才放裴公子离开。
裴公子是好儿郎,京城人听闻此事无一不咒骂这女子贪得无厌。
可没人知道,清风朗月般的裴公子在走时斩断了农户女娘亲的胳膊。
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农户女便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安国公。
1
「小姐,您听说那裴公子的事迹了吗?听闻裴大公子裴峥,遭遇山匪后幸得一农户女所救,却被要挟交出上百两黄金!」绘春讲得声情并茂,眉间还有愤愤不平之色。
我端起茶,轻啜一口,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茶香在嘴里弥漫开来,廉价的茶叶,口感属实没有那么宜人。
「要我说,这个女子就应该嫁给裴公子!或者叫他入赘!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滴水之恩,当以身相许!要是我,我就嫁给他,当一辈子高贵的裴夫人!」
马车颠簸,绘春话语说得断断续续。
「那你可想多了,我认识这个裴公子,虽然样貌生得好,却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她还不信:
「你净说笑话。」
瞧瞧,才半个月,就从您变成了你。
绘春是我从人牙子那买来的,十五岁的年纪,价钱还不低,用了整整十两。
去滇南发财,身边不能没有近侍。
我向她解释道:「救他那个姑娘就是我们村的,我自然听说了。」
「那她真的像传闻那样要了百两黄金?」
「百两是真的,只不过是银子。」
「那也是个贪财的。」
我点头应和她。
「是个贪财的。
「对了,还有多久到客栈?」我岔开话题,如果继续说下去,绘春非得将人祖上十八代干什么营生的都问出来。
「还有四个时辰。」绘春问了马夫后答道。
从京郊往滇南走,少说要一个月,如今才行驶不过十天。
滇南多山,多树林,一年到头都是烈日,原地的百姓都往北跑,久而久之就成了罪人流放的地方。
这是我娘自打我小时候就告知我的,现今我才知道,滇南实则是个物资极度丰饶的天府之国。
滇南菌子类多味美,向北运到京城就成了一百文一两的贵食。
但我不是为了菌子去的,我是为了玉原石。
京城新开了家赌玉坊,巴掌大的原石竟能卖到二百两一个。
但若是去滇南买,二百两能买一麻袋。
原石大小形态各异,但若能开出通透无裂的翡翠玉石,价值就能连翻百倍。
这是个新行业,干得好能赚大钱。
赚大钱,当富商,是我从小就生出来的念头。
如今天下富商最多的,就是徽州,其次便是京城。
有名的十大富商也尽是男子。女子经商,从古至今都极为罕见,若是想成为排得上榜的,往上数几百年都没有。
我跟我娘提出经商的念头时,她十分平静,就像早有预料似的,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竹子,平静地进屋,把放着全部银两的匣子交给我。
「留了三十两,剩下的都在这了,你拿去吧。」
她似乎并没觉得我的念头荒唐,就像我八岁时,替她去城里卖竹篮,她也是这样平静地看着我跟黎叔一同坐驴车进城。
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八岁的女儿可以做得很好。
三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七八年的支出。
「干不好也没事,回来娘和你继续过日子。」她嘱咐说。
我将我娘安置好,揣着仅有的三百七十两银子和行李,带着绘春往滇南走。
滇南多是流放的罪人,要么就是原先京城周边的山匪逃了过来,带着人一起重操旧业。
因而在滇南做生意,难的就是逃过山匪的抢劫。
我租的是最廉价的一人马车,我和绘春挤在狭窄的空间里,身贴身脸对脸。
「姑娘,再往前的路就有山匪了,可不能走。」马夫将车停下,雄厚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成,那就停这。」我和绘春下车,准备步行过山。
「打这进滇南最近,绕路则要多耽误一周。」我解释道。
「小姐,听说滇南山里盛产山匪,我们不会遇上吧?」
周围群山环绕,密密的树林将空间隔绝开来,陌生的荒山野岭,让人免不得生出怖意,绘春声音带着颤抖。
「不会。」
「为何不会?」
「那就会。」
「小姐!」绘春颤得更厉害了。
山林里有匪是有预兆的,通途的路为了强迫马车等停下,会放些石头挡路,密集的石头迫使车轮停下。
对车有堵车的方法,对人也有单堵人的方法。
只走了一刻钟,忽然听得耳畔「咻」地飞过一支铁箭,紧接着一道厉喝:
「小儿!给爷爷我停下!」
壮汉只是为了吓唬,见我俩停下,于是从丛林中走出,身后还跟着几人,都背着长弓铁箭,虎皮衫衬得皮肤更加黝黑。
为首的壮汉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举起刀:「将身上钱财交出来!」
我悉心点出一百两银票。
「富人劫六成,穷人劫三成,我是穷人,带了全部家底来滇南做生意的,身上总共三百五十两,给您一百两,怎么样?」
说话间,几人将我两人扫视个彻底。
廉价的粗布麻衣,没有任何装饰,双手因为长期干活,长了不少茧子。
没骗他。
「嗬,小丫头挺懂!」
「听家父提起过。」
我爹没去世前,抱着我闲聊,提起过这点。
「怎么样,这群山匪还算仁义吧!」他边说边笑,当时的我太小,只会举着拳头跟着他一起笑,学他说话:
「仁义!仁义!」
没瞧见他眼底的苦涩。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群人,虽然穿着各异,但衣袍尾都有一个相同的刺绣。
一个黑色虎首。
男人神情不变,从容接过银票,向身后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放我们过去。
「行了,走吧。」
我却未动。
「敢问阁下可为青山帮寨兄?」我双手抱拳,朗声道。
声音在山谷回荡,炸出一片寂静。
眨眼的工夫,几人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为首的男人一个轻跃,跳到我面前,大刀抡到脖子上,离皮肤只有几厘的距离。
「你是何人!」他怒目微张,眼神凌厉,仿佛下一秒就能挥刀斩下我的首级。
「我名安澜,家父安常山。」我丝毫未动,逐字逐句吐出,听至人名,男人浑身一震。
他将大刀放下,缓缓后退一步。
我叫绘春取下包袱,从中掏出一把剑。剑鞘蒙尘已久,猛然洗去浮尘,陈年老垢却怎么也洗不掉。
「家父已死,嘱咐小女要将此剑送回。」
骗他的,我爹死得突然,尸体拉回家的时候已经臭了,剑未出鞘,被我娘收拾进库房堆了多年灰。
看到熟悉的物件,男人一瞬间红了眼眶,大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看他如此,我悬着的心才缓缓滑下喉间。
这一步太险,世人只知滇南山匪横行,却不知这匪也是拉帮结派的,原先从京城逃过去的名为青山帮,几年时间成了滇南最大的匪头。
其余帮派被压一头,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也暗中较劲。
走山路,找山匪,是我下的一场赌,运气好碰上青山帮,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相认,运气不好,只能白白将银子拱手送人。
交谈后得知,男人名为蒋雄,是青山帮「十二神将」之一。
「当年事变后,十二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三人,所幸寨主季青还在,领着弟兄们逃来了滇南。」
他们是逃来的,是败兵,逃得极为狼狈。
而我爹,安常山,作为青山帮名号里「山」字的来源,选择留在了京郊。
他知道,只有自己死于仇人手中,才能保住前往滇南弟兄们的生死。
蒋雄立刻将银票归还于我,脸上满是歉意。
「安丫头可否想进寨?寨子就在山里,老季见了你定会开心。」
我点头:「麻烦蒋叔。」
山路难走,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七扭八弯地走完全程,太阳已经落了山,只剩余晖。
从一条小路挤出来后,视野瞬间变开阔,一片土房建在山底平地,沿着河还有些农田。
颇有世外桃源的意味。
「这就是寨子了。」蒋雄挠挠头,声音中带着晦涩。
说不诧异是假的,记得我爹跟我提起时,青山帮是有五六百号弟兄的,而眼前这些,约莫只有一百口人。
有妇女和孩子远远瞥我一眼,视线停留几秒便移开了。
蒋雄领着我推开其中一间土房的门。
「季兄,瞧瞧我领谁来了!」
正座上的男人头发花白,可看着只有四十岁的年纪,听见声音不由得抬头。
是个盲人,我不动声色打量。
男人闻之一愣,摸索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拄着杖走下来。
「谁?」
我向前一步,走到季青面前。
「小女安澜,是安常山的女儿。」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名字,季青脚步顿住,身子骨缓缓挺直,茫然地直视前方,空洞的眼神没有聚焦。
「扳着手指算,已经十多年没听过常山的消息了,你是他的……女儿。你若来了,他便已经不在了吧。」
我回道:「家父十年前便去世了。」
他似乎早有预料:「也是,凭借那些人的势力,不会留他多活几年。
「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他回过神来,立刻吩咐人准备菜肴款待。
最大的宴客厅在中央的土屋里,桌椅显然是上了年限的,老旧的花式上沾了尘泥。
整整十八道菜肴,有鸡有鱼,还有风干后的腊肉,估计是冬天做了存放下来的。
季伯坐在中央,除了蒋雄,我又见到了存活下来的剩下两位,李二娘和钱轲大叔。
李二娘温婉安静,三十多岁的样子,善用毒,对医药也颇有研究。而钱轲年轻,看着不过二十七八,脸上有几道刀疤。
「安丫头此次前来,定然不单是为了剑。」季伯闭着眼道。
「自然。」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头应道。
几人齐刷刷看向我,似乎在等我接着说下去。
「我是来滇南做生意的,听说滇南玉原石量多价格又低。各位叔叔婶婶有所不知,这玉原石运到京城,就能卖上二百两一个。
「若是能开出好东西,价格更是能翻上几十番。」我放下碗筷,认真说道。
李二娘轻轻蹙眉:「你说这原石我倒听说过,但几千里路程,且不说马车和人力,单是这通关税钱,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李姨说得没错。」我对着她笑,「我不是个人来运,我是领了京城赌玉坊的任务,替他们寻原石的。这路上开销,自然由他们垫付。」
「倘若如此便是可行的了。」李二娘松了眉头,扬起嘴角,「只是你一个小姑娘,走几千里路来滇南,属实太过冒险。」
我点头:「这便是我找上咱青山帮的另一个原因了。」
「好啊你个小丫头!」蒋雄笑呵道,「我说怎么有人平坦大路不走,偏偏来走这山匪横行的山路,平白给我们送钱呢!
「原来是你这小毛丫头故意的!」他坐我右手边,闻之抬手作敲人状。
我连忙举手求饶。
「你接着说。」季伯突然叩了叩桌面。
「我是想请青山帮弟兄帮我一路护送到京城。」
「这不就是镖局吗?」
「对。」
「这干不了。」季伯突然变了脸色,神情一瞬间变得凌厉。
「为何?」
「你可知当今天下第一镖局是谁家的?」李二娘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不打无准备的仗,来之前便调查清楚了。
「京城裴家。」我缓缓道,「就因是京城裴家,我才要做这行当。他既然是天下第一镖局,我便要夺了这称号。
「我知道当年是裴家为主,清剿了青山帮,也知道你们,包括我父亲都是因心怀愧疚才做出当年的选择。」
听到这,几人脸上不免露出诧异。
「但我与他裴家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蒋雄脑子转了一圈,问道:「难不成,是裴家找到的常山兄?」
「不是。」我摇头。
我爹是被人乱棍打死的。
他带着我娘和我在京郊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定居下来,一次进城购置时,我娘牵着我逛百货,我爹去到另一条街上。
不巧被店主认了出来,大喊着这人是山匪,闻风而来的路人将出口堵得严实,一人一棍一人一脚的,硬是将我爹打到了断气。
我们没想到,时隔三年还有人记着悬赏令上的画像。
那人拖着我爹青肿的尸体,到衙门领悬赏金,由于年限太久,只拿到了二两碎银。
然后随手将尸体扔到了路边。
打人的时候,我娘抱着我匆匆赶来,一只手紧紧捂住我的嘴,任由眼泪挂了满脸。
「嘘……阿澜,闭上眼,别看。」
最后趁着夜深,我娘一个人硬是将我爹拖回了家里。
从此后山多了个孤坟。
我只道我爹是被仇人打死的,隐去了其中些许事,他们做山匪的仇人遍地,是谁也说不清楚。
他们似乎已经看淡了,从那次事变过后。
「不是家仇,总不能是情仇吧。」蒋雄随口道了一句。
我只笑笑,没有应答。
「总之,我是想请季伯拨人护送一程,不仅如此,若是您有这个野心,我便竭尽全力创出一家镖局,砸了他裴家第一镖局的名号。」
「当然,我不只是要做镖局,还要做一块从未有人做过的事业。」
「怎说?」
「快递行业,即在全国各地设置站点,替人送货送物,用最快的时间。」
「届时尽管是滇南的菌子,也能在短短半月就到达京城的商铺里,在外游历的游子能吃上父母送来的家乡伙食,分隔两地的夫妻能日日交换信件,尤其是商人,可将自己的商品发往全国各地。」
我喝了口水润润喉咙,滔滔不绝道。
「这些都可以由青山帮弟兄来做。换句话说,季伯,你甘愿看着他们一辈子窝在这座深山里,做着抢劫的勾当吗?」
我知道他们走上山匪的道路,是因为朝廷容不下他们。
他们之中有因家族连累而被流放的罪犯,有为生计犯难偷窃而被逮捕的小偷,有想大显身手做出一片事业却被现实拍到地底的失意人……
他们有很多种人,最后成为了一种人。
不得不成为的一种人。
「不仅是为了复仇。」我顿了一秒,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意图,这种意图很宏大,又有些虚伪,但我真真切切是这么想的。
「季伯,我想让这个国家为生计所困的百姓,有机会能养活自己,不是偷窃,不是抢劫,是靠自己。」
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周遭寂静无声,几人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良久,听得季伯轻笑一声。
「志向很伟大,但很抱歉,安丫头,我不能拿全寨弟兄陪你过家家。」
我点头,他的拒绝在我意料之中。
「可以让蒋雄带着几人送你回京城,其余的,暂且不谈吧。」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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