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回去的路上,林荫道灯火盏盏。林妧胳膊夹着装衣服的袋子,左右手分别拽着两位室友的胳膊,走在中间。苏晓莹在她左边,离开了教学楼前黑压压的人群,这才满脸佩服感叹起来:“第一次和学生会新会长面对面,室友,你就被叫住聊聊,而且更厉害的是你当时居然还能无比淡定的朝他笑,换了我,大概率就是个呆头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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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说,寺庙里的白山茶花树,已经两百多岁。
每年冬末开花,矜重又认真,迎接着唯一钟情的春天。
呼……
如果自己将来能够谈恋爱,那一定也是矜重和认真的。
——《林妧心声日记》
一大早,吃芒果出现的过敏症状就冒出来了。
正准备出门的林妧感受着嘴巴周围不适,顾不上换回拖鞋,匆忙跑到洗手池边,捧着清水洗了洗热痒的局部皮肤。
擦干,再照镜子,嘴巴周围的皮肤红得厉害。
略显滑稽,惨不忍睹。
她有些懊悔。
都怪自己起床贪嘴,看见邻居新送的家乡特产芒果,没忍住吃了一个。
林妧是有芒果炎的,不过并不严重,红痒几个小时就能消下去,而且症状也是时有时无,并非每次吃完芒果都会冒出来,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但今天这个症状仅仅用了半小时,就冒出来了。
她找了个口罩,遮住下半张脸的狼狈,出家门前又左右转头检查了两眼,确定遮好了才像感冒患者似的出门见人。
在站牌等公交时,林妧手机屏幕突然蹦出一个备注“董星”联系人的来电,伴随着响铃声打断实时公交的显示。
她平静的按了静音键,任凭对方拨打56秒后自动挂断。
不远处的红绿灯口,公交稳稳驶来。
两站地很快,她下了车来到商业街,买了早点,拐到隔壁街直行,第五家店就是她妈妈开的饮品店。
林妧经过落地窗外,通过玻璃倒影看到自己的轮廓,白色口罩隐隐显眼,想着一会妈妈肯定询问,她推门进去。
郝文双穿着红白色围裙,正在用盐清洗水果,粉的桃子和黄的柠檬。
此时还没营业,郝文双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到林妧进来,长直黑的头发,巴掌大的脸,好看又很乖的模样。
郝文双目光顿在白色口罩,不由担心:“不舒服?”
林妧拉下口罩两秒,又重新戴好,说:“就是吃芒果嘴周围有点痒红,几个小时就好。”
林妧爸爸常年出差,很少在家。坏处是几乎没有朝夕相处天伦之乐;好处是夫妻俩聚少离多,见面嘘寒问暖都怕不够,根本没机会日常摩擦吵架。
郝文双带着林妧在淮京生活,从初中一直到现在,照顾事无巨细,知道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笑了笑,摇摇头,说:“就那么喜欢芒果啊,这孩子,从小就是小馋猫。”
被用“小馋猫”形容的林妧歪了歪脑袋,把早点放到柜台,笑得可爱明媚,甜甜回应:“是呀,小馋猫来送吃的。”
早饭吃过,上午九点钟,饮品店开始营业。
高考完的暑假轻松自在,林妧陪着母亲在店里守着,顺便帮忙,没一会儿
,淅淅沥沥雨声传进来,透明玻璃窗的那面被雨水打湿,雨滴洇成一片,不断往下淌动。
连续暑热了一个半月,终于迎来了这场夏雨。
雨水渐急,像懂得人间心声,配合磅礴浇个透,消散闷热。
就在此时,两个打伞的女生从外面跑了进来,年纪看起来和林妧差不多,各自点了杯加冰果饮,就近坐到旁边的圆桌。
其中穿牛仔背带裤的女生嚼着泡泡糖,瞧向外面的天气,吐槽:“前一阵预报有雨都没下,今天这么准,倒有点不习惯了。”
“无所谓了,下雨还凉快点,就是逛街不方便,反正咱们也带伞了,随便它下不下吧。”另一个穿着短t恤、百褶裙的女生掏出小镜子,左右侧脸,照着面上精致妆容,提起新鲜事:“听说没,柯佳表白陈屿,被拒了。”
雨里的商业街行人稀少,小店里更是清闲岑寂。郝文双整理出快递送来的两捧白桔梗,插了一捧新鲜的搁在柜台,又将剩下的拿去二楼的花瓶替换。
林妧垂眸,指腹轻轻拨出瓷瓶挤着绿叶的花枝。
临近柜台坐着的两人还在交谈,细碎的说话声,混着外面微微的雨声,接连不断掠过她的双耳。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
“柯佳被拒也不奇怪,陈屿早说过有自己有一个长直黑的泪痣小青梅,但凡跟他表白的女生都被这个理由打发走的,无一例外。识趣的谁还表白。”嚼泡泡糖的女生说这话时,中间停了停吹了个泡泡,破裂时发出轻轻响动。
“不,就是因为那个小青梅从没露过面,大家觉得神秘又奇怪,才抱有侥幸心理,万一是假的呢。毕竟,这么久了,小青梅要真存在,怎么都该露次面吧?”
“嗯……也是。”
话题谈到这里,两个女生声音双双安静下来。
雨天乌云厚重,店里亮着灯亮,驱散着沉下来的昏暗。
片刻后,林妧将拨好的花瓶放在柜台。她眼眸从花枝往下,是花瓶折射灯光形成的光点。
玻璃瓶身映出的倒影中,林妧白色短款连衣裙,茕茕孑立。
和长直黑、小泪痣,巧合的对上了。
圆桌的两人和她侧对着,仅有一个过道的距离。
忽然,碎花裙女生压低了声音,靠近同伴,以为不会被第三个人听到:“欸……你觉不觉得,戴口罩的那姑娘,外形有点像陈屿所说的小青梅吗?”
店里空寂,只有林妧戴着口罩。
从小听力就好的她知道是在说自己,睫毛微微眨动了下,充当没听到。
“是吗?”那同伴转头,顺着柜台桔梗花的方向,朝戴着口罩的姑娘看去。
黑长直的头发,白皙皮肤,纤瘦身形。
至于,眼尾有没有一颗小泪痣,口罩下的面容长什么样子,她也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看。
第一眼看过去的感觉,确实挺符合谣传中陈屿对小青梅三言两语的描述。
“不说还没觉得,这么一说,越看越像。”
“哎呀,行了,你别看了,不礼貌。”
“我知道,这不是没再看吗……”
“小点声。”
林妧安静地待着,不在乎所以没太当回事。
被谈论像陌生人的小青梅,她的模样看不出任何新奇或者排斥。
“叮——”
外卖系统的机器提示声响起,覆盖了两人喋喋不休的悄声交谈,提示声中,郝文双的身影从楼梯下来。
短暂的话题就此终结。
林妧点开屏幕,订单内容显在眼前:现磨咖啡,无糖,两杯。
系统继续后半句:“您有新的订单——”
·
半小时后,屋檐的雨水滴滴答答地由急变缓,街面雨落击打的水花,也变成浅浅的圆形涟漪。
郝文双早已打包好两杯咖啡,只是雨天难行,快餐店单子激增,无骑手接单。
半晌,郝文双发愁说:“唉,下雨天就是这样,外卖费已经加了一倍,还没骑手接单。”
林妧看了下配送地址,并不算远。
于是她拎起咖啡袋子,解决问题:“不用担心,交给我。”
店里的几把雨伞上次被客人借走,还没归还回来。
只有一次性雨衣。
“还下着雨,再等等,没准一会就有骑手接单了。”
“哎呀,我走啦!”
玻璃门打开,闭合。
风吹着细小的雨丝,穿过梧桐树枝的层层绿叶,有几滴落在林妧的鼻尖,周边缓慢响起雨打叶片的轻响。青石板路被雨水打湿,积存的水面映着她的身影,快步前去街对边的公交站。
从公交车下来。
细雨未停,林荫道上拐角有个竹林公园,雨声落在雨衣未停,根据导航显示,绕过这个公园,十多米的距离就是送达地点。
林妧拎着装有咖啡包装严实的锡纸袋,看到有条小道从公园的竹林穿梭至对角,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秉着学过的数学理念,她选择小道。
这个点,这个下雨的天气,公园里空无一人。
小道铺在高大茂盛的竹林中间,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遮蔽光线的昏暗,林妧加快了脚步,在小道最深处突然遇到了两个正在避雨的流浪汉,在看到她时,目光停顿,宛如黏在了她身上。
他们手撑在地上,似乎想要站起来,脚边散着空了的白酒瓶,混着雨水竹叶泥土的潮湿,有刺鼻的酒味。
几乎同一瞬,竹枝高处凝聚的大颗水珠砸下,正滴在她额头,激出满身凉意。
林妧下意识提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面的竹林光亮出口跑去,身子蹭过道边横逸竹枝,打破原本的静寂。枝叶下避雨的鸟雀,啼鸣一声,扑棱棱地飞离而去。
好在公园竹林小道不长,她很快就过去了。
雨衣薄透,在奔跑时被枝杈划破出口子,风卷着雨细密钻进,短裙下摆贴在腿,
越发湿冷。
对面的古董店大门敞开,流通着新鲜空气,
迈入门槛的那刻,有木头的香气,犹如踏进安全地带,她发麻的头皮得到好转。
而后,旁边楼梯响起动静。
林妧愣了下,主动开口:“你好,咖啡到了。”
她抬着头,望向楼梯上方。
一阵风过,涌进屋里,竹子风铃摇摆,清脆舒缓地轻响着。
走在楼梯的人,白色短袖,浅灰运动长裤,个子很高,雨天光线偏乌青的昏暗,反衬得他肤色干净冷白。
他走过楼梯半腰的拐角,同时视线向下,看着站在门口的她。
头顶竹铃摇晃,从快到慢。风走,屋内又寂静起来。
林妧站在原地,还在看他。
男生的位置很高,所以她目光首先越过的,是他凌厉流畅的下颚轮廓,薄唇、鼻尖,再是一双眼眸低垂,眸子漆黑,隔着雨天的凉意沉静瞧过来。
有股子压迫感,却让人觉得本身清贵,并不排斥。
陈屿迈步往下。
他目光从林妧戴口罩的脸上挪开,嗓音清清淡淡,似乎风一吹,就可以低低地、无痕融进外面潮润的雨里:“雨天辛苦,咖啡可以放桌上。”
因为这句话,林妧回过神。
她掏出空白待签的纸单,往前倾了倾身子,解释说:“你好,是这样的,咖啡配送没走平台,所以需要顾客签下字。”
大概明白特殊情况需要多走个签字的流程。
陈屿没再多说什么,下了最后几层楼梯,接过她手里微潮的代签快速写了名字。
“谢谢。”
林妧伸手,准备收回签收页。
陈屿抬眼,目光在她破了道口子的雨衣停留一瞬。
而后,他将旁边的折叠雨伞,一起递给她,“给你用。”
字音落下,陈屿修长的手指已经把两样东西给过来。
林妧手比脑袋先一步,接了签收单和那把黑色雨伞。
她怔怔眨下眼,眼睛追随他,看着他经过身边低头垂眸的周正侧脸,急忙说了声:“谢谢,不过不用了,雨小了些,应该快停了。”
但是陈屿已经拎着咖啡往楼上走去,眉眼淡淡,不爱跟陌生人多交谈的样子,可在林妧好似受宠若惊的拒绝中,仍回了她一句。
“雨天说不准。”
说完,没再多言,长腿迈动,踩着层层楼梯,清挺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
雨天清寂无人,只剩偶尔摇晃的风铃,陪着林妧在门口。
她咬着唇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撑开雨伞,转身向门外走。
雨幕蒙蒙,不远处的公园竹林小道安寂,完全不见流浪汉跟上来的身影,好像一切都只是她敏感多心。
但,有点怕是真的。
她没犹豫,决定避开那条小道。
雨水打落伞上,细密、轻闷的声响。
林妧撑着伞走到车站。
等车时,有些无聊,她抬眸看了看头顶的黑伞,手不自觉伸进裙子口袋,摸到那张纸质的签收存根。
小心翼翼地拿出,林妧低头看向签收单的署名。
她辨认着遒劲有力的字迹,边心里轻声念出来:
——陈、屿。
还挺好听的名字。
黑伞笼罩下的少女眉眼温软地盯着素白签收单的字迹,有些认真的模样。口罩旁的纤细黑发被潮湿的轻风微微吹晃起来,签收单两角上下摇摆,在发丝轻飘中,发出纸张独有的浅浅脆响。
等车的时间有点久。
风吹来大片乌云,雨势重新大起来。
林妧被骤然变大的雨滴落伞声唤回神思,放好写有署名的签收单。
她暗自感慨,幸亏现在多了这把伞,并不会为大雨发愁。
十几分钟后,林妧终于等来了一辆公交车。
她上车,刚在靠门的位置坐好,手机屏幕里就冒出发小杨倪的微信消息。
——雨天好适合睡觉,我一觉睡到现在才醒。
两人之前就读同一所小学,关系很好,杨倪天资聪颖,参加了学校跳级考试,通过之后没念二年级,直接破格上了三年级。
由此,杨倪和林妧一样大,却提前了一个年级。
跳级这种考试,十多年前很流行,如今已经被教育部门取消,赶上的就赶上了,没赶上的,就彻底走不通了。
虽然同校不再同班,但林妧挺喜欢和杨倪一起玩,故而两个小姑娘并没有因为跳级分开,每天上下学都形影不离。
直到初中时,林妧转学到了淮京,她和杨倪才像异地恋般,只能靠着网络聊天软件聊天,寒暑假奔现,今年来淮京,明年就回家乡城市,一来一往,持续到现在。
杨倪提前一年高考,报考淮京大学,也是和林妧商量之后的结果。
今年杨倪该大二,林妧才是大一新生。
等九月到淮京大学报道,杨倪就是她稳稳的学姐了。
林妧嘴角微弯,手指快速打字,戏称了声学姐,告诉对方她刚送完咖啡,还被借了把伞,准备回去。
几秒后。
杨倪:又是个颜狗吧。你那张美人脸,是我我也借。
应该不是……
林妧抬眸,转过脸,看了看车窗玻璃映出戴口罩的脸,更加肯定心中的答案。
她再度低头,回复:今天过敏戴着口罩,那男生心眼挺好,长得还挺帅,咖啡签收单签名写得字也挺工整。
杨倪:不信。除非发来看看他字什么样。
有图有真相。
林妧没故弄玄虚,很快掏出签名单,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她发完图,重新看着上面的黑色工整字迹,又一次肯定这人写字好看的结论。
几分钟后,杨倪却连发来三条消息。
——陈屿?
——靠啊,是不是他?
——[图片jpg]!
林妧好奇杨倪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她点开最后那张图片,图片里定格了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影像。
图片放大,那些人的衣服和脸都清清楚楚呈现出来,几乎都穿着白衬衣,以及排列整齐。看上面挂着的横幅,似乎是学生会活动时拍下的
林妧视线扫过这些面孔,却忽然慢慢停下来。
她停住的目光,没在最中间的人身上,而是旁边的男生。
他比中间的人更有决策者的气息,清隽深挺的轮廓。眼型显得英俊,双眼皮窄且精致,眼眸神色像沉静冰冷的极地冰川,衬得整个人都是冷的。衣服虽然和今天所见不同,但模样气质是一致的,就是陈屿。
林妧怔愣看着,呼吸都快凝滞。
不同于呼吸凝滞,是她心跳忽然快了几下。
她对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按捺着情绪,回过去消息:没错,是他。
杨倪秒回:蛙趣!哈哈哈,你居然在雨天和陈屿见面了。
杨倪:宝贝,好巧哦,这位也是你大二前辈,这届准新任学生会主席,陈屿。
杨倪:人称,冷面阎王。
冷面阎王?
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样叫。
林妧诚实回: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起码,还借了伞给她。
杨倪:……绰号不是指他人好不好。
杨倪:而是指有人跟他告白,或者想走后门,都会被毫不留情面拒绝,一点机会都没有,就像见了阎王再想活过来一样没机会!
林妧觉得这样似乎也挺好。
她想了想,回:刚正不阿的高岭之花?
杨倪:?
杨倪:你把准新会长大人比喻成花?
杨倪:别的花,摘了最多扎手。摘他,可要命啊。
杨倪:而且说不准命没了,都摘不到。
林妧被这像极了夸大的言辞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然后无所畏惧的回:“好刺激,说得我手痒,好想摘。”
杨倪:?
杨倪:你这人爱刺激了?真是世界变化不停。
提示即将到站的声音响起,林妧放下手机,望着前面挡风玻璃外的红绿灯路口,红灯亮起,隔着街道灰蒙湿漉的距离,金属站牌孤零零立在风雨里。而立交桥下的另一个站牌,被遮去落雨滴打,甚至,连半颗水珠都没有。
她缓慢眨动睫毛,眼神空洞看了一会。
渐渐联想到自己。
高中时候,很多老师都会在林妧去办公室送班级作业时夸她有责任,长得好,在学校人缘好,肯定从小就很受欢迎。
但其实并非这样。
林妧初中刚从地级市来到帝都淮京念书时,就被班里几个本地的学生欺负。
后来,她养成了不好的习惯,阶段性地找大家都不太敢招惹的人做朋友,做靠山,如此
,便没了人再敢霸凌孤立她。
那些人虽然有的混不吝。
但,总归给过她没实质性的伤害。
董星就是其中之一。
而将要报道的淮京大学,她还没物色好下一个目标。
林妧敛眸,低头看着那把黑伞出神,大着胆子冒出了一个想法。
陈屿是个极佳的选择。
她单方面非常想跟他做朋友,哪怕就是阶段性的朋友。
照片里的陈屿相比今天匆匆惊鸿一瞥,更能满足她悄悄肆无忌惮的打量。
万里无一的清隽长相,与冷眸锋芒杂糅的出气质。
于是明明没笑,也极其周正吸睛。
·
雨天的商业街冷清,梧桐树后的各家店铺都清寂无人、门可罗雀。林妧心底挺喜欢这份罕见的寂静,踏着潮润的青石板路回到店里。
印着琳琅满目饮品的广告立牌已经被搬出来,摆在柜台旁。
店里空荡荡,没客人在了。
看见没穿雨衣的林妧收起黑色雨伞,郝文双愣了愣,很快,忙拿了干毛巾过去:“是不是一次性雨衣坏了?你有没有淋湿?今晚我就去超市再多买几把伞回来,借伞要付押金,这样就不会把店里弄得一把伞都没了。”
“嗯,借伞付押金是个好办法。”
雨天空气很潮,身上其实没怎么湿。
只是雨衣坏掉的位置,打湿了裙角,白软软贴在小腿,有些闷皮肤的凉。
郝文双找来自己备用的宽披肩,给林妧裹上,又赶紧去做了生姜水给她,生怕她受到一点寒气。
感受着来自妈妈的关心,和暖暖的幸福感,林妧无限满足。
她纤瘦的身子裹着宽披肩,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水,找了个靠里的沙发边喝边浏览手机。
页面从淮京大学贴吧,再到淮京大学论坛。
搜索栏里的关键词始终不变,只有两个字。
——陈屿。
天色渐晚,期间,下着雨再没客人进店。
这场雨着实够长,也浇透了暑天的闷热。
相比平常,生意惨淡的郝文双提早了时间关门。
而林妧下午的收获不小,基本淮京贴吧和论坛有关陈屿的贴子,大几十个,她都扫了一遍。
有用的信息,概括起来就是:几乎在淮京大学念书的所有人都知道,有个长得好看,还不好招惹的男生叫陈屿,去年入学,今年大二,在大一期间就入了学生会,还凭能力在大一下半学期就混到了学生会副会长。
今年九月再开学,大四年纪面临离校实习,学生会内部骨干会有大变动,学生会会长的职务,自然就由原副会长的陈屿担任。
而他,曾说过自己有个长直黑的泪痣小青梅。
除此之外。
其余的大多是日常赏颜系列。
比如:哪家学校学生会副会长最帅、冷面阎王、桀骜但尊嘟(真的)好帅。
这些标题里的关联词,全都跟着他。
从偶遇偷拍,到运动会,再到音乐教室,照片和视频分布在各个帖子,盖了一楼又一楼。其中有几张,是男生代拍,拍到了陈屿整理更衣室物品,其中,一枚钥匙扣缠着朱红色的绳结,给她的印象不浅。
可能是看得多了,无形中由眼进脑,变得深刻。
林妧明明都没跟陈屿怎么接触,但光恶补看他的照片和各种活动视频,她就感觉自己已经牢记他的样子,算他半个朋友了……虽然只是单方面。
晚上回房,关好房门趴在床上。
林妧随手翻着校友会相册,从小学开始仔细看起,她感悟时间过得真快。
照片里稚嫩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十八岁。
再看看那时和自己单独合影杨倪,开心笑着,露出洁白小虎牙。
林妧眸光逐浸柔软,她拿过手机,找到杨倪的聊天框,给对方拨去语音电话。
拨打的歌声只唱了半句,语音电话就被接通了。
“妧妧,正有事要找你商量呢。”
杨倪率先开口:我们导员给我发微信,问认不认识大一新生,开学典礼缺个新生代表,需要发言。他说他朋友圈里的那几个六百多分的新生,都以资深社恐为由给拒绝了。现在实在没人,所以导员都找到我这了,我记得≈hellip;≈hellip;你分数也是六百多吧?所以≈dash;≈dash;要不要救急?新生代表发言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写篇发言稿,巴拉巴拉念几分钟,走个流程。▏_[(”
林妧稍稍回神,不觉得难,又是杨倪的询问,思索了下,便答应:“可以呀。”
“哇!谢谢妧妧,帮了咱们学校大忙!那我把你的专业和名字告诉导员了啊。”
杨倪手指输入打字的键盘声效快速噼里啪啦响了几秒,完事后,好奇:“在干什么?”
“翻以前的照片,看到二年级的合影了。”
“二年级——还没校门口卖文具的柜台高吧。”杨倪嬉笑着,追忆说:“那时候你就比我高一点,现在好像还是高一点。”
林妧看着旧照片里,两个身高略差些的纯真小女孩,初中经历了校园霸凌的涩意像逐渐被抚平,不那么明显了:“……嗯,挺好的,有情侣个,这是姐妹个。”
“哈哈哈,这个解释好,姐妹个,爱了爱了~”
窗外雨停云散,寂静的夜空透出清亮的弯弯月牙。
屋檐缓慢滴下一滴水。
话题从小学趣事讲起,逐渐到初高中,内在里,她们都是单纯的。但林妧清楚,自己经历过那些张牙舞爪,虽然没和人提过,心性上也还是变了些的。
杨倪讲着家乡初高中学校里友爱的活动和事情,像不同的世界。
林妧安静听着,不会打断。
直到兴致盎然的杨倪说的差不多了,转而询问即将开学的准备:“妧妧,大学住宿舍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大一生活,有什么目标没?”
“目标……”林妧下意识重复。
“对呀,就除了学习之外,业余生活的小目标,现在不都流行大学生兼职攒钱,毕业就直接进入半养老模式吗?我们系就有个女生特狠,每天就吃最便宜的饭菜,今年大二,加上平时兼职收入,已经存了小四万块钱了。不过,你说那女生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还有什么意思,咱们折中,可以适当的攒一攒钱,总比一分不剩要好……”
杨倪说着,忽然停住,追问:“所以,你的目标是什么?大一存多少?”
“我的大一目标……是别的。”
“什么?”
“是,陈屿。”
没有隐瞒,林妧翻着手里的相册,进入到初中某几个肆意大笑着的人脸上,轻声说:“我在淮京大学的大一目标,就是接近最不好招惹,准学生会新会长,陈屿。”
“啊?”杨倪讶异:“陈屿……那我还是建议你换个目标……他不是看脸就会五迷三道的类型,不好搞定的。”
虽然林妧模样好看,从小就有男生追她。偶尔有她想主动认识的人,她也能凭借莞尔甜笑很快拿下,换那人积极主动。
但陈屿不一样。
别说是美人脸,就连隔壁学校粉丝大几十万的校花网红、富二代的娇小姐倒追,他也冷冷淡淡,不留丝毫余地。
冷面阎王的作风,实在名副其实。
只是,林妧不是摇摆的人,她打定的注意,就不会轻易更改。
“试试呗,不行我再换目标。”林妧嗓音带笑,像盯上凌空葡萄的小狐狸。
“……好吧。”杨倪无可奈何,“胆大的冒险家,除了祝你成功,我想不到其他了。”
·
新生报道日应该是每个学校学长们最勤快的时候。
林妧踏入淮京大学校门口的那刻,帮忙拎行李,指路,介绍学校的学长就热情涌上来——而几乎与她同时到达的戴着眼镜黑裙胖女生,推着一个行李箱,还带着个大背包和一兜子零食,气喘吁吁,左右打招呼,询问着交费处在哪个方向,却无人上前。
林妧全看在眼里。
大学比起初高中,更如同缩影的社会。
太他妈真实了。
她虽然心里不喜欢,脸上却没表现出来。
漂亮的眸子盈上感激与矜持,看向身边围着的三个学长,微微一笑,礼貌摆手拒绝:“谢谢学长们,我就一个小箱子,在网上搜过,知道交费处在图书馆一楼,不用麻烦啦,再见。”
林妧匆匆逃离出包围圈。
“你好,是新生交费吗?”她来到几步之遥的女生面前。
女生看到她呆了下,点头:“……是的,你也是吗?”
“嗯,我和你一起去吧。”林妧笑了笑,淡去炎炎烈日刺目的光,如同燥热夏意里开出一朵花。
“好,谢谢。”女生微微脸红。
林妧提议:“我东西少,可以帮你……”
她手还没完全伸过去,刚被婉拒的三个学长里跑来一个男生,不同于另
外两人的讪讪退缩。
赵磊生怕林妧去拎那些东西,忙抢着一手拉过黑裙胖女生的箱子,另一手拽过背包零食:两位学妹别动!我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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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每个举动都怕累到纤瘦的林妧。
“啊,谢谢学长。”黑裙女生脸更红了,捏了捏裙子,没有拒绝。
“没事。”赵磊看向林妧,笑道:“我叫赵磊,大二计算机系,算是你们学长。交了费就可以进宿舍,我带你们去。”
这堆行李的主人都接受了帮助,林妧也不好拒绝,何况男生力气确实大,物尽其用挺好。
“有劳学长。”她抬头,笑了下。
赵磊被这抹甜笑弄得耳根泛红,愈发挺直腰杆,热情高涨边走边介绍学校,讲着笑话,走路都似带风起来。
等排队交完费,林妧领了钥匙向寝室楼走去。
203的寝室门锁着。
林妧开了门进去,四张桌椅,高处就是床铺,简单标准的四人寝。
同寝的室友们还没来。
收拾好行李,林热拉好拉链,将行李箱滑到桌边。
没在寝室多待,把两页发言稿和黑色雨伞塞进随身挎包,给杨倪打去电话,相约在校门口东侧第一家的快餐店见。
临近中午饭点,快餐店生意红火,一层挤满了人。
杨倪是这家店的熟客,取餐后拉着林妧的手直奔二层。
二楼清静不少,空调开着,几扇宽大玻璃窗,阳光透过一棵高柳树枝叶缝隙洒进来,视野明亮。
两人挑了个相较安静角落,边吃边聊。
“以后吃食堂次数少不了,今天第一回,还是吃点外面的。”杨倪分享心得,“这家快餐最好吃,然后就是对面第二家土豆粉。”
林妧配合:“好,以后挨个试试。”
“对了,今天你要代表新生致辞,”杨倪想起下午操场的开学典礼,“准备好了么?放心,学姐我一定用力给你鼓掌。”
林妧点点头,俏皮说着:“谢啦,好~学~姐~”
“乖啊。”
杨倪凑近用手戳了戳她的胳膊,悄悄问:“你真打算接近陈屿,不再考虑考虑了?”
林妧毫无动摇,同样小声回:“当然是真的。上周我跑了三个城区,找了七八家店,才找到一位老师傅会编他钥匙扣的同款绳结。”
她说完,杨倪一脸疑惑,“什么同款绳结?”
林妧眨了眨眼,晃晃手腕。
细白突起的骨节处,多戴着一条绳结手链。
那偏暗的红在白皙的皮肤间格外显眼。
她揭晓谜底般,找到手机相册里保存的陈屿那张更衣室照片,清冷淡蓝的色调,角落钥匙扣缠着红绳结,样式繁复又罕见。
杨倪怔怔看了好一会,明白过来,服了她:“你这张美人脸,长直黑头发,还有眼角小泪痣,再加上这同款绳结,简直小青梅现身,如假包换啊……但万一正主打假,怎么办?”
其实这点,林妧也担心过。
她狡黠笑了下,平静:“戴哪一款,是每个人的自由,我只是多了条手链,其余都保持自己原本的样子,没说自己是小青梅,但别人怎么想,怎么认为,我就无权干涉了。”
说罢,她单手托腮,朝杨倪眨下眼,一个勾人的甜妹眉眼已经生成。
杨倪竖起大拇指,评价:“狐狸啊狐狸,真会玩。”
从快餐店出来重回淮京大学校园。
林妧跟着杨倪在人工湖、卧龙亭的周围逛了逛,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从校门口林荫道到湖亭慢悠悠走一圈,半个小时,还不到校园整体的五分之一。开学典礼要求提前十五分钟到,新生到操场按大小个自觉排列队。
这次没逛完的校园其他地方,只能等开学典礼后,有时间再慢慢探索。
下午两点半,操场站满了人。
开学典礼没什么特别,没节目表演,枯燥的发言内容也不会安排彩排。
林妧在认完班级的位置后,跟导员打过招呼,早早来到主席台后,等着喊自己上台发言。
校长演讲期间,她偷偷露出半个脑袋,往大二队伍的方向望了望,试图找到陈屿的班级,奈何系多班级多,人头挨着人头,眼晕到根本找不到,她只好暂时放弃。
“感谢校长的鼓舞,希望同学们‘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为自己负责,为校争光,做个对祖国有用的人才!下面是新生代表林妧致辞。”
林妧踩着台阶,从后面走上主席台。
来到话筒前,她手调了下高度,微笑说,“各位新生同学们好,学长学姐们好,校领导们好,我叫林妧,是这届大一新生。”
她觉得台下的人跟自己都不相识,也不重要。
所以并不紧张,从容熟练地念着手里稿子。
做旧暗红的绳结手链,就系在她的手腕,余光所见,红与白,十分夺目。
两页纸念完,林妧说着结尾:“以上,是我个人发言,祝愿大家在淮京大学得偿所愿,实现理想。”
说完谢谢,鞠过躬之后,她转身预备下台。
距离不远的长桌后,负责整个流程的学生周德志略有焦急:“李主任发完言,就轮到学生会会长了,人还没来?”
台阶上的白裙女生脚步蓦地一停。
学生会会长,陈屿也会来发言吗?
林妧稍稍回神,迈开步子,继续往台下走。
她取回自己的挎包,站在台后的角落,没着急离开,再后面便是雕花的黑色铁栅栏,高大成排的桦树叶被风摇曳得来回掀起来,“哗哗”地轻响。
没一会,几人说话声逐渐靠近。
“周德志微信发个不停,以为咱们学生会故意为难,有心不来,真是小人之心呐。”
“少说两句,省得惹不必要的麻烦。”
“李主任那演讲稿,少说得有五六张吧……”
林妧屏住呼吸,仔细的听,连心跳声和桦树叶响都明显了,却没听到那人的应声。
直到其中一人提醒:“屿哥,台上李主任讲完,就是你了。”
“嗯。”
林妧还未来得及辨认这是不是陈屿的声音。
与此同时,几人绕过主席台来到后侧。
她下意识抬眸,凝望,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那人——陈屿。
干燥蔚蓝天空下的操场,风微微吹鼓陈屿的衬衣和长裤。
他从裤兜掏出薄薄一张发言稿,低眸,漫不经心地掠过,拿在手里。
慵懒,随意,却又不失锋芒正气。
就在林妧愣愣的那几秒,黑色长发被风卷动扬起,遮住她的半张面孔。
白色裙摆飘摇。
而那人仿佛没看见她,就要走过。
心跳一紧,发出了声音。
“陈屿。”
混着风声,话筒发言声,她喊出那人的名字。
随着林妧开口,身穿白衬衣的学生会男生们停住。
几道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
吹乱的长发被女生整理挽到耳后,露出姣好的脸庞。
“嘶,”陈屿身后的秦墨倒吸口气,低声说:“这个也是美女。”
但被喊了名字的陈屿却完全不在意这个。
他冷湖似的眸光落在白裙女生的身上。
陈屿干净利索:
“有事?”
他认识她吗?!
主席台建得高且长。
跟操场最靠边的桦树围栏留了一米多距离,并不算窄。
林妧站在阴影覆盖的角落,身上的纯白裙摆没什么拘束,一旦风来,便尽显柔美摇曳起弧度。
她从包里拿出雨伞,单手再次挽着发丝抬眸。
青天白日,离得近,也更能看清他的样子。
唇红齿白。
陈屿的眼睛漆黑,瞳仁沉静在斑驳树影下有点碎的亮,眼神带着拒人千里的底色,五官周正,轮廓却清瘦又凌厉。
轻飘飘的“有事?”两个字,好似他只是驻足回眸轻瞥来一眼,询问给了她喊名字的回应,却也只是冷清清的教养使然,给人一种不喜话多打扰的厚重感。
空间在无形中,好像变得窄仄。
林妧控制着不太顺畅的呼吸。
她笑了笑,和眼瞳漠然的男生对视着,抬起细白的胳膊将伞朝他递过去,尽可能从容:“雨伞还你,谢谢。”
“?”
陈屿略一垂眼,顺着她递来的雨伞看去。
黑色折叠伞面,伞柄的那条细长磕痕熟悉。
陈屿眼皮掀起,重新抬眸。
“哦……是你。”他眼神略有打量地重新落在她身上,停了几秒,似乎因为雨伞才对那个雨天有点印象,“不客气。”
依旧冷淡淡。
可在旁人眼里,就已经很难能可贵里。
尤其身后的秦墨愣了下,不自觉张大了眼,吃惊。
这个雨伞,还真是屿哥的?
女生,白皙的眼尾,有颗小小的泪痣,秦墨发现了新大陆般,边怔怔看着边心里嘀咕这好像跟屿哥形容的小青梅很像?
“那,再见。”
没多打扰,林妧告别后往外走去。
旁边的男生们格外有眼力见,纷纷退开,主动给她让出路。
陈屿偏眸,多看了她纤白身影一眼,再看看手上的黑色雨伞,被她叠得整整齐齐的,有淡淡的护手霜的甜味,说明了女生碰过。
那若有似无的淡香雨伞被陈屿随手抛给身旁人。
秦墨手忙脚乱地接了,随着好奇心高涨,有点按捺不住:“屿哥,那小美女谁啊?感觉是大一新生,以前没见过。”
陈屿不太在意的样子。
“我怎么知道。”他语气平静,说到大一新生,军训服装也安排在今天发,学生会得忙起来。
陈屿继续往前走,对着身侧另一个男生郑谦:“五点四十,你和组织部的人跟我去一号教学楼,帮忙给新生发军训服。”
“好的会长,我待会就通知下去。”
郑谦应下。
秦墨伸手搭上郑谦的肩膀,小声低笑:“会长大人这是转移话题,跟人家姑娘装不熟呢……”
声音虽小,但全随着拂晃树叶的午风,飘进耳廓。
陈屿勾唇无声嗤笑,懒得理。
“没
必要吧,可能真不认识。”
伞都在人家姑娘手里,还能不认识?
郑谦反过味来,“是啊——所以那小美女,到底是谁?”
“笨死算了,”秦墨重点说起那女生长直黑的头发,眼角下小小的泪痣,“屿哥不是有个长直黑泪痣小青梅,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位——”
话未完全落下。
台上李主任已经讲完,开始念感谢尾语,李德志从阶梯后探头看到陈屿,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看样子,如果他真不来,仿佛天就要塌下来。
“……”
陈屿没把秦墨的八卦当回事,在李德志笑着连连招手中,操场音响里传来主持人的引导:“下面是学生会会长,陈屿发言”。
广播声落,他随即走上台阶。
午后一两点的太阳最毒最热。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风。
体感舒服不少。
林热凭着印象回往班级队伍的方向,为不打扰满操场同学们的视线,自觉绕远从最边上的红色跑道。
主持人那句“下面是学生会会长发言”后,操场里格外热烈响国鼓掌声后,变得重新安静。
“大家下午好。”
操场音响里,一道低缓的嗓音传来。
林妧听出是陈屿。
她不禁停脚,回眸,看着主席台上。
讲台上,男生连带着白衬衣在主席台的阳光下,仿佛在耀眼发光,冷清清的声音覆盖温热热的每一丝风,全部涌进耳朵里:
“我是大二金融系的陈屿。”
“代表学生会,将为大家的大学生活保驾护航。”
他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徐徐而来,回荡在操场。
凝望聆听间,周边的桦树叶子不断摇晃,斑驳光影犹如海浪潮水,林妧侧着身,回眸愣住了。在时快时慢的午风包围中,她看见陈屿挺拔足以傲视一切的身姿,听见陈屿低缓清晰的全部发言。
陈屿发言的世界对于林妧,似乎消去噪音,乱七八糟的事抛却脑后。
那刻,恍惚有了一种,她在校园追寻许久都不曾得到的,岁月静好的错觉。
三点半,开学典礼在全校掌声中结束。
其实,早在陈屿简短两分钟的发言之后,操场大半女生的心思就不在这了。
队伍解散前,负责会计学(6)班的大学导员趁着同学们都在,做起自我介绍。
导员是年约四十的女老师,名字叫王亚丹,说话温柔和蔼的风格,把自己的手机号报给大家,有事可以打电话找她,又讲了讲接下来的军训安排,十四天的军训,要求着装统一,今天晚上六点,在一号教学楼门口集合,六点五十发放军训服装,商学系班级多,轮着领服装,每个班就十分钟时间,所以王亚丹格外嘱咐了大家千万准时。
班干部还没选举,现在需要个临时班长。
王亚丹对大家也还很陌生。
于是,今天
作为新生代表的林妧,成了临时班长的不二人选。
简单的召集到底为止,班里几十号人开始从操场疏散,稀稀落落回往各自寝室。
再次回寝室,里面已经有了两个女生。
她们就在林妧的对床,和斜角床位置。
“你们好,我叫林妧。”林妧礼貌先打招呼。
距离门口最近的齐刘海女生紧接着热情回应招呼,娇小的个子,尖尖的下颌,整个人很可爱:嗨,你好,临时班长,我叫苏晓莹,住你对铺哦~
斜对角的波浪卷女生也朝她笑了笑,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似乎正在看什么视频,床铺墙上已经贴了当红的几个男团海报,颇为随和:“你好,我叫曹娜,以后大家就是室友了,彼此多多关照。”
三个女生打完招呼后,林妧发现连床还空空的,连半件行李都没有。
苏晓莹也纳闷:“这个室友还没来欸,难道是外地生路途遥远?”
“不一定,”曹娜接话:“咱们班有个请病假的,可能就是这位没来的室友,开学典礼报人数的时候,我听导员跟主任这么说的。”
话音落下,曹娜语调重新欢快:“好了,先不管没来的那位。咱们来了的都先加个好友,再建个寝室小群。”
三人加了好友,全都进到群里。
曹娜是群主,发问:“宝贝们,群名改成什么?”
苏晓莹:“温馨203?”
林妧点头,觉得可以:“行啊。”
曹娜:“好土,青春洋溢一点好不好!”
苏晓莹:“甜妹203?”
林妧:“美少女203?”
曹娜:“……算了,还是我想一个吧。”
曹娜:“泡陈屿小分队203,怎么样?”
听到陈屿的名字,林妧眼睫稍眨了下。
“啊,陈屿,今天代表学生会发言的超帅会长!”
“对,就是他。”
“不过,会不会太不矜持啊?”
“想泡会长大人还矜持什么!你没看微博吗,今年淮大官方微博招生贴子下点赞最多一条评论是——自从有了陈屿,考来淮大女生有一半是为了理想,还有一半是为了他。”
“哦……”
苏晓莹迷迷糊糊的样子,一看就是前者。
林妧本来就对寝室群名叫什么无所谓,看苏晓莹同意了,于是她也通过了。
这个群名还挺像她心声。
——泡陈屿。
·
淮京大学有8个院系,院系设置的专业方向数量各不相同。林妧报的是商学系,金融学、会计学、市场营销三个专业方向,仅商学系的大一新生,加起来就有30个班。
集合的时间还不到,资深追星经验的曹娜已经在贴吧和论坛混得如鱼得水,并且加了好几个内部群,掌握第一手消息:学生会负责这次服装发放。
陈屿是金融学专业。
他和组织部的另三个学生会成员负责本系商学系学弟学妹的军训服装,其余人均摊,负责别的系。
傍晚五点半,晚霞晕染在天边。
淮京大学实在太大,林妧怕迟到,和室友们商量里一下,提早半小时就从寝室出来了。
好在一号教学楼离得近,十来分钟就找到了,时间还富余,于是她们作为新生满怀新奇地决定在周遭遛弯看看。
淮京大学校园的建筑诗情画意,其程度委实可以当做景点对外开放了。
可惜,只针对本校师生开放。
一号教学楼的北面是柳树湖泊,南面则是一望无际的生态花园,从高的花树到矮的花丛,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花,错落分布,完全呈现校园版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大概再好的景致,学生们待久了看多了也不稀奇,花园里格外清寂。
只有大一新生颇感兴趣。
“哇,咱们去里面逛逛?”曹娜隐隐兴奋。
“好啊好啊。”
“嗯。”
林妧也想进去看看。
过了大片的月季园,就是比人还高的木槿花林,朝开暮合,星星点点缀在绿枝间,鲜艳。
她看着花林,无意间瞥到旁边清亮人行道走来的人。
前面是两个,一男一女,后面的几个全是男生。
林妧不认识那个试图拉拉扯扯的高挑女生,只认出走在最前面的男生是陈屿,后面的几个男生应该都是学生会,今天在主席台后见过。
曹娜也发现了,赶忙拉着正给花拍照的苏晓莹蹲下。
苏晓莹莫名其妙地一脸懵:“啊?怎么了?”
“小点声,外面”
曹娜不忘提醒林妧更好的隐蔽位置,朝指着一旁:“林妧,快往旁边点,嘘……”
很明显,预备要看这出好戏。
“……”
林妧用手比划了个“ok”,往边上挪了挪,十分乐于配合。
毕竟看陈屿拒绝女生,可比看花有意思多了。
其实陈屿拒绝女生表白,这不算什么稀罕事。
但,从别人那里听说来的,和现场亲眼目睹,差了场景还原的生动。
八卦之心,大概每个人都拥有。
林妧安静地站在茂盛的木槿树丛后,透过枝叶缝隙,望着外面。
“哎呀,你等等我!”
那个高挑时尚的女生娇声喊着那人,试图喊住他,但无果,只得努力跑了一段,才微喘着漂亮脸蛋,挡在面前。
陈屿的反应很冷淡。
路灯下,他也只有被挡路一秒的驻足,停顿后,随即绕开从边上继续离开。
“陈屿!”
女生伸出手,想去碰他胳膊,“你就为我写首曲子嘛,我出高价买!”
陈屿躲开手,低眸眼皮未抬,脚步也未停,平静如常回:“不好意思,我已经拒绝过了,也不会给别的女生写歌,因为我小青梅会不高
兴的。”
女生完全不把拒绝当回事,反而转移了重点,锲而不舍:每次都拿这个借口拒绝,她是谁,她在哪?如果真有这个人,你让她出现,我才信!
陈屿这次倒抬眸看过来,他看着女生,而后发出一声很轻很低的薄凉讥笑。
“我小青梅是谁,在哪,跟你有关系吗?”
快刀斩乱麻式拒绝,在陈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女生终于委屈得咬唇握拳,停住脚步,不再追赶。
原以为这是放弃了。
几秒后,女生又朝他越走越远的身影喊了句:“陈屿!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不会放弃的!”
后面慢慢跟着走来的男生倒面面相觑地笑了,似乎见怪不怪。
被这样坚定示爱喊话的陈屿,不太耐烦,脸上神情没什么波澜,却明显加快了脚步。
他对这种死缠烂打,应该十分反感。
林妧对这种纠缠,也有些感同身受的了解。
语言有时候很苍白,也很轻易说出口。
那简简单单的一句,我喜欢你。
在自己不需要时,再多的示好也成了负担,累赘。
大概。
这种只能让陈屿冷眼心烦的频繁表白,不见得比旁边电池类回收桶里的有害物好多少。
傍晚黄昏,风过枝叶轻动,林妧的发丝和裙角隐隐绰绰也扬起来。
从外面的大道余光,可以瞥见有什么白色木槿花树后晃动了下。
陈屿侧过头。
那双漆黑像掺了冰湖水的沉静眸子,视线落在茂盛盎然的木槿树间,树够高,叶子也繁密,但仔细看,仍能看到一抹刺眼的纤白身影,是个女生。
路灯闪了闪,在愈发昏暗的天色中亮起来。
道旁树影分明起来。
花园里藏着谁,陈屿没去追究,也没太在意。
他只愣了下,随即无所谓继续动身离开。
“……”
终于,就连跟在陈屿后面的几个男生也走过去。
没什么顾虑了。
林妧松口气,暗自感慨特工偷听秘密什么的,还真不是好做的。
但刚才有那么几秒。
她好像觉得陈屿侧头看见自己了。
不过,他并没有过来。
也许是错觉吧。
时间差不多要到了,该出去集合。
林妧跟曹娜、苏晓莹从来时的小道折返。
路上,曹娜诉说秘密似的,用手握详细八卦消息的解密者身份科普:“群里发过那个女生,她算是咱们学姐,大二的,是个正儿八经的白富美,叫柯佳,老爸有钱,家里是做房地产的,据说从大一追到大二还没拿下陈屿会长,我说真的,以后谁能牛逼拿下陈屿会长,我绝对佩服得五体投地。”
林妧听着,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发小杨倪曾跟她说过的,陈屿跟其他男生不一样。
——别说
是美人脸,就连隔壁学校粉丝大几十万的校花网红、富二代的娇小姐倒追,他也冷冷淡淡,不留丝毫余地。冷面阎王的作风,实在名副其实。
这个柯佳,应该就是富二代娇小姐了。
不过,娇小姐在陈屿面前求爱,死缠硬磨的姿态,着实不容易了。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陈屿。
如此想着,已经到了一号教学楼的门口。
班里算有些眼熟的同学们来了不少。
林妧暂时敛起心思,组织同学们按照衣服的尺码大小集合,分成了几小组,这样领起来方便快捷许多。
各班都乌泱泱排着队,还有大二大三学姐在旁边围观,为的就是看会陈屿。
排队期间。
组织部部长郑谦用着扩音器:“各班长来我这按班级人数和尺码领军训服装啊!领完签字才能走。”看到林妧时,想起下午秦墨说得那句小青梅猜测,忍不住来回多瞧了几眼。
其他成员不断搬着各尺码的衣服过来。
陈屿低眸安排着领取服装,对众多女生窃窃私语的欢喜偷看,眼皮抬都不抬,未给任何理会。
终于轮到会计学(6)班。
林妧作为临时班长,走到陈屿的面前。
陈屿扫了她一眼后,目光落在她后面的队伍,说着:“共多少人,尺码。”
林妧忙报人数和尺寸:“你好,共49人,2xl码11套,xl码7套,l码5套,码12套,s码14套。”
陈屿目光数完,数目一致。
他将表格推过来,附带黑色水笔,全然公事公办:“先领衣服,后签字。”
“好。”
林妧点头,从第一小组的2xl开始领。
因为提前按尺码分了小组,领起来格外轻松省事,全班领完所有尺码,时间相比前面的班,节省出将近一半。
“这方法不错。”
郑谦觉得林妧想出的办法很聪明,眼神里多了丝欣赏,然后举起扩音器,指导还没领服装的几个班开始效仿。
领完服装,就可以签字了。
林妧重新来到陈屿面前。
她脸上漾出甜笑,想他也许还会再看一眼她的脸,能再加深印象也不错。
但他并没再看来,似乎只等她签完字走人,换下一个班来领。
不过她并不很失望,因为心里有准备,知道他不看也不奇怪。
校园教学楼门口的照明灯亮着,白炽的光,落在这片区域,清清楚楚。
林妧拿着笔,手腕半贴桌子,一笔一画工整认真签着班级和名字。
上次,是他签咖啡单的名字。
字体很好看,此刻调换,轮到她签名,自然不能写得太差。
陈屿随意看来一眼,从她签字的手一掠而过。
捕捉到近在咫尺的红色手链。
他怔了下,视线立马重回她细白手腕上,那条朱红绳结。
白天时候只瞥了一眼,知道她手腕戴着红手链,当时注意力全在别处,倒没很没注意绳结花样这种的细节。
此刻,心无旁骛,近在眼前。
繁复且熟悉的绳结,并不是市面流行的款式。
陈屿眼神动了动。
如果一个女生,外形和他捏造的小青梅一致,也许还能当做巧合。
但,手链的绳结花样都跟他钥匙扣上的相同,未免太扯了。
陈屿抬眼,漆黑眸子沾着凉意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仿佛要将她看透。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他之前还觉得无所谓。
现在看到相同的绳结,有点好奇,她到底是什么人?
须臾寂静。
林妧在表格工整签完名字:“好了,谢谢。”
她转身准备走。
等等。?”
身后的陈屿却开口叫住了她。
连旁边学生会成员和不远处的学姐们都有点疑惑。
“?”
心跳一瞬顿滞。
林妧停了下来,有些猜不透地回眸看过去。
本以为会看到陈屿不苟言笑的脸,结果毫无防备地,映入眼帘的是,整个晚上都没多余表情的高冷陈屿,此时居然笑了。
虽然很浅,很轻。
但居然笑了……
他不笑还好,此时皮笑肉不笑的嘴角一勾。
林妧莫名觉得,那唇边的弧度,配着他冷清清的薄情眉眼,像极了杀人刀。
那笑轻飘飘,转瞬即逝。
白炽如昼的灯光下。
两人各怀心事,但都没当着众人挑明。
几秒之后,陈屿眼尾微微耷下看着她,似是疏离又戏谑,随意地问了一句。
“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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