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云中絮》这部小说的主角是柳絮霍云深,《云中絮》故事情节经典荡气回肠下面是章节试读,内容情节极度舒适。主要讲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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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老太爷冲喜,我阴差阳错嫁给了留洋回来的霍家少爷
我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是不知名的娼妓。
为了给老太爷冲喜,我阴差阳错嫁给了留洋回来的霍家少爷。
我们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只是听闻他死讯的那刻,我哭红了眼。
1
柳絮。
我的名字。
生来如它一样漂泊无依,地位轻贱。
父亲本是家中幺子,备受疼爱,却因为要娶母亲而与家中决裂,只因母亲她是娼妓。
十二岁前,我跟着他们过得还算幸福。
后来战事起,回来的只有父亲的遗物。
他的战友说,尸体炸得四分五裂,难以辨认,只留下这张照片,残败不堪。
上面是我们一家的合照,笑得灿烂,照片泛黄,染着血。
我记得母亲沉默了许久,听着他们的安慰也没有哭,只是晚上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手里攥着那张照片,像是丢了魂。
次日,柳家就找上门了。
他们说我是柳家血脉,自然是要回去认祖归宗的。
母亲只是微微笑送我走,她说在这里只会受苦。
十年间,我试着找她,毫无痕迹,就像人间蒸发。
而她是个骗子,我在柳家,过得黑暗无比。
母亲平日里喊我囡囡,她说等父亲回来,说要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
可是,祖父觉得我配不上,给我取名柳絮。
喊着喊着,这名字就像烙印,抹不去了。
啪的一巴掌,柳怡然把我扇倒在地。
我身子骨很弱,母亲生我时候早产,本来他们就把我捧在手心里养。可来到柳家后,一天三顿饿两顿,冬冷夏躁被人欺。
我试过反抗,可这柳家上下,无一人为我撑腰。
他们只会说:「**,**,和你娘一个德行。」
就连几岁的弟弟都会跟着骂,嘴里咿咿呀呀,指着我笑:「**。」
我起初痛心他还这样小,就被教成这样。而这时候我被姨母摁在地上,让弟弟骑大马。
他的小手拽着我的辫子,手劲很大,我疼得泛出泪花,他却单纯地喊:「我也骑女人了!」
……原来人之初,性本恶啊。
我身子很疼,在这寒冬里,柳怡然的脚狠狠地踩在我的手背上,朝着我泼了一盆冷水。
刺骨的寒使得我手僵住,又红又肿。
我还记得母亲说过:「囡囡的手,很漂亮。」
可它现在除了伤疤就是伤疤。
柳怡然挑衅地弯下腰看着我,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嘴就朝她脸上咬去。
她疼得尖叫,狠狠甩开我,可脸上已经被我咬出了血。
虽然吃了一嘴的粉,但我心里泛起一丝**。
柳怡然大骂我是个疯狗,朝内院跑去了。
想来,她是要去找姨母告状。
我就这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总感觉,阎王要来收尸了。
2
我等着和父母团聚。
却被温热的触感唤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男人的下颚。
我怔住了,他们已经如此没有底线了吗?
这是把我卖给了哪个男人?
我不愿那样屈辱死去,拼命挣扎。
他似乎察觉到,脚步顿住,垂眸看我:「我在救你。」
说完,他大步匆匆,带着我进了药铺。
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又想起来小时候母亲让我喝那种又黑又苦的药汤。
我被放在椅子上,身子弱弱靠着椅背,他给我塞了个软垫在背后,自己则坐在对面。
我这才看清他的样子,五官线条硬朗,小麦色的皮肤,眉梢有道疤痕,忽然看向我,眸色深邃。
「请问,您是……」被发现偷看,我有些许慌乱,又发觉他身上穿的是军装,声音更低了。
「霍云深。」他语气淡淡,自带一种冷气。
大夫抓好了药,他单手拎起,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不解,却被他直接扛起抱在怀里:「失礼了。」
霍云深步子稳健,长靴踩在厚厚的雪地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像是想到什么,把药丢进我怀里,随即我就被他的披风完完全全盖住了。
「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他的叹息随风而去,我缩在他怀里,没有开口。
回到柳家,他脸色阴沉坐在主位上,柳家人齐唰唰站了满堂。
我拘谨地坐在他旁边的位子,拢了拢披风,有些烟草味。
祖父佝偻着腰上前,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
花甲之年,为一个年轻男人端茶倒水。
霍云深似乎不吃这套,手一拍桌,杯子挥到地上,嘭的炸开,引起一声尖叫。
顺眼看去,柳怡然满脸惊恐,小嘴一撅,口不择言:「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旁的姨母赶紧捂住她的嘴,俩人不动声色朝后退着,却被霍云深呵斥住:「我让你们好好照顾她,你们倒是给我照顾死了?」
柳怡然不可置信看向我,嘴里呜呜着想说话。
霍云深注意到,冷声示意她开口。
姨母拦不住她,一副要死的样子,任由她去了。
「她就是个野种,怎么……」
柳怡然噤声了。
面前的男人持枪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阴沉:「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喊她的?」
柳怡然颤巍巍地举起手,突然就眼泪汪汪,指着自己:「她先欺负我在先啊,您可别被人骗了……」
那脸上,青紫着一块牙印。
霍云深突然笑了,抬脚把人踹在地上,引得姨母在旁边都急得差点上前。
「我还说呢,你父亲好勇斗狠,怎么偏你是个软柿子。」他转过身,半蹲下身子与我平视,桀骜的眉眼染笑:「原来会咬人啊。」
就在这时,煎好的药被端了上来,已经晾温了的。
我没理会霍云深的调侃,将小瓷碗里的苦药一饮而尽,神情依旧。
霍云深朗声道了句好,问我愿不愿意等他几天。
我反而问他:「为什么帮我。」
听他的意思,他认识我父亲。
霍云深只是揉了下我的发丝,面色冷漠:「别让我失望。」
他走后,柳家的态度对我大为转变。
他们要柳怡然给我腾屋子,那是整个柳府风水最好的地。
我嫌晦气,拒绝了。
祖父也跟我赔笑,说什么,在霍少爷面前多说点好话,为柳家谋前途。
我只觉得他虚伪,也假笑,说一定。
他乐呵呵地捋着胡子,看起来倒真像个人了。
3
霍云深月余没来,我倒是被养出来些肉。
每次从廊道走过,都能看见不远处的柳怡然气的牙痒痒。
一瞬间从地狱到天上,这感觉,太虚幻了。
我对镜梳妆,看着自己的面容,试着浅浅勾笑。
轰隆的一声,地震天摇。
我慌忙起身,却见外面天气阴沉,姨母捏着手绢到处喊,说什么仗又打起来了。
日子一直战火连天,可炮弹真到了门前还是头一次。
我紧张得手心出汗,感到无力。
祖父让我们安安分分待着,哪里都别去,外面自然有军队去打。
过了些天,战火消停了。
霍云深,也来了。
他脸色始终沉着,在看见我的时候,直直走来:「今日,成婚。」
他伸手攥住我的手,语气更像命令:「家父病重,需要冲喜,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我就这样去了霍府,路上霍云深告诉我,因为我父亲救了他一命,他才答应娶我。
「你不要奢求别的,只要乖,我会护着你。」
我闻言,点了点头。
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活着已是不易。
说是结为夫妻,却也没拜堂。
外面战事吃紧,霍云深急着赶回部队。
我为他父亲敬了茶,说了些好听话。
老爷子喜上眉梢,说他家小子可算开窍了。
他身边围了不少姨太太,我都一一打了招呼。
霍云深说,他们是军阀。
军阀,大概都是妻妾成群。
在母亲嘴里,这不是好词。
所以我问霍云深:「是百姓人人骂之的那种军阀吗?」
他怔了怔,笑骂:「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
接着我就听见他自顾自嘀咕:「不过是为了生计,争夺地盘罢了……」
是这样吗?我看向他脸上又添的疤痕。
为了生计吗?拼个头破血流的。
是夜,霍云深的书房亮着灯。我见门没锁,敲了敲走进去。
他正在换纱布,腰间血淋淋的伤口。
我愣住,上前:「我帮你……」
他眉目阴狠,声音很冷:「谁让你进来的?」
我抿了抿唇,看着暖光照在他脸上也不掩疲倦的样子,上前夺过纱布,环住他的腰身。
「我会一点,母亲教过我。」
霍云深没再动,任由我给他包扎好。
他身上很多伤,大疤小疤,斑驳狰狞。
我手指轻轻触碰,抿了抿唇,便收了药箱。
手腕被霍云深握住,温热粗粝。
「太瘦了。」他指腹摩挲了几下,眉拧成了川字:「看来我得费点心力养了。」
这话说话,好像在养一个小娃娃。
我唇瓣张了张,很想和他说我成年了。
霍云深却始终阴沉着脸色,似乎想事情出神了。
我轻轻挣了下,眸子看着他:
「霍先生,我先下去了。」
手腕被松开,他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夜,我睡主卧,他睡书房,一夜灯亮。
4
外面的战事吃紧,霍云深连着很多天没回来。
老爷子倒是乐呵呵地毫不担心,整天招呼着我陪他下棋,旁边站着姨太太给他捏肩,好不舒坦。
我颦着眉,思考着下步棋该怎么走。
外面突然传来通报,那人背上扛着昏迷不醒的人,大喊:「司令!少爷挨枪子儿了!」
霍老太爷慢悠悠起身,摆了摆手:「大惊小怪……」
「这是致命伤!」那人急得原地跺脚:「差点就打中心脏了!」
老爷子脸色一变,急忙招呼人喊医生。
我心头一紧,急忙去帮忙扶霍云深,他嘴里却喃喃了一个人的名字:「梁医生,喊她来……」
最后,他没能实现承诺,是个骗子
那属下似乎也顿时了然,把人放好后就急忙跑了出去。
一旁的姨太太打趣道:「少爷这时候还想着让梁医生来呢?」
她忽得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后退一步,收敛了笑意,闭了嘴。
等到梁医生匆匆赶来,我才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差。
她与街上穿着蓝褂白裙的女学生不同,与穿着艳丽旗袍的女人不同,她的身上,有一种很新的气息。
那衣服也许是西洋的玩意,和霍云深的日常穿衣风格很像。
她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挂在挺翘的鼻梁上,打开医药箱,剪破了霍云深的衣服,查看伤口。
我见她动作娴熟,神情认真,过了很久,她才松了口气。
老爷子急忙凑上去:「好了?」
梁医生点了点头:「捡回一条命,但得养,一个月内是不能再去战场了。」
话罢,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这便是霍太太了吧?」
霍…太太?
头一次听见这称呼,我有些无从适应。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看向我,嘴角挂着笑:「您这身衣服真漂亮,很温柔。」
我看了看自己的翠绿小褂和马面裙,下意识摇了摇头:「梁医生你的衣服……才是真漂亮。」
她愣了愣,笑出声,轻轻拉着我坐下:「各有各美,文化就是要丰富多彩,不是吗?」
我被她说得动容,问:「你也是去西洋留过学的吗?」
她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梁安,和霍云深是同学。」
梁安,家国平安的安。
她那样落落大方,我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
她问我的名字,我嗫嚅着开口:「柳絮。」
很轻贱的名字。
可是我见梁安笑颜如花,声音清悦:「这名字好,柳絮才高,姑娘定当不俗。」
她把我夸的脸颊发烫,而我也听她谈了很多新知识。
送她走的时候,我有些不舍。
这样的姑娘,堪称巾帼。
难怪,霍云深会心里有她。
月余内,我来照顾霍云深。梁医生会隔段时间来一次,交代我些注意事项。
终于伤好,霍云深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找梁安:「把梁医生请来,我有要事。」
我攥紧了衣角,不用他赶,径直朝门外走去。
霍云深却轻轻抓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哑:「多谢。」
……照顾而已,还真算不上什么。
我挣脱开,没说话,整个人靠在了门外的墙面。对上匆匆赶来的梁安,我只是勉强回之一笑。
他们说话的声音被门隔绝在内,但时不时又爆发出争吵,最后梁安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絮絮。」她看见我,朝我走来,手握住我的手,眉眼疲倦,很认真的地开口:「你帮忙劝劝他吧。」
我怔住,劝?劝什么?
5
西洋的风,带动着新青年的思想。
梁安和霍云深在法国留学的时候相识,二人互相欣赏,但谈到国内形势,二人却理念不同了。
梁安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霍云深却不赞同:「有必要为了这些虚无缥缈的理想,自毁前程吗?」
二人自此分道扬镳,梁安回国后进了医院工作,而霍云深算是子承父业,一方军阀。
梁安再次遇见他则是在医院,霍云深打起仗跟不要命一样,处于濒死状态。
虽然他们理念不合,但国家在他们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所以,他们再次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
梁安想让他入组织,霍云深不信。
说救国,哪个派系都说能救国,他们凭什么?
可是现在,霍云深不知道怎么就想通了,喊梁安来提那件事,他们的争吵来源,却是我。
这些话都是梁安告诉我的。
她说通过那段时间我们的相处,有意培养我。
但霍云深不同意,他说我这样的弱女子,有他上前挡刀就够了。
梁安说他自私,限制我追求更高的自由理想。
二人不愉快的散了。
带着疑惑,我敲响了霍云深的门。
他在灯下看着什么,手下放着一本刊物。
「你怎么来了?」
我驻足他身侧,垂眸道:「和梁医生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霍云深翻书的手顿住了,皱眉道:「这事,你不用插手。」
我心中压抑得很,声音带了些哽咽:「你还喜欢梁医生吗?」
「你哪听来的荒唐言?」他气笑一般,把我拽至他身侧坐下,手忽然掐了掐我的脸:「不过脑子?」
我有些愠怒,气他把我认真的话当做玩笑调侃。
啪的一声,我拍开他,不轻不重。
「你和她理念不合,没能走到一起。」
「那我们,不也是理念不合?」
空气陷入了沉默。
他没说话,我站直了身子,声音莫名带了分酸涩:「我听你的,我不插手。」
说罢,我便离开。
他似乎说了句,不一样的。
我的脚步未曾停留,有什么不一样?
没过多久,霍云深又给了我一个「大惊喜」。
我陪司令下棋的时候,那娇媚的声音就自外而来,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哒哒的皮鞋声伴随着霍云深的身影入了正厅,那女子挽着他的臂弯,粉面桃花,穿着红色洋装,黑皮鞋,一头波浪卷发。
「霍哥哥,柔儿脚还是好痛哦!」
她说话嗲嗲的,也不像上海人固有的风韵,倒多出一分刺耳。
霍云深大步走来,正好与我对视。
后者先退下了。
我起身道了句身子不适,司令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好几房姨太太都在这,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我与霍云深擦肩而过,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声音阴沉:「你先生刚回来,你就避之不及?」
我未曾抬头:「怕扫了您兴致。」
霍云深手劲加重,明显不悦。
他刚开口喊了我的名字,就被一遍的人拽走,那温声细语赶着会哄他的,才是霍云深喜欢的吧?
「霍哥哥,柔儿在这呢,你怎么还看别的女人啊……」
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就被摔翻在地上,不满地叫嚷出声,霍云深呵斥得她噤了声:
「她是我夫人,有你说话的份?」
他侧过眼眸,对我轻声道:
「既然身体不舒服,那就回去歇着。」
「…等我来找你。」
等到晚上,霍云深把这个「惊喜」又变大了。
我睡不着想在庭院里散散步,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却看见白日那个姑娘,踮着脚就要去亲霍云深。
……无视。
他可是军阀,总不能阻拦他找姨太太。
况且,他也说过,不要我奢求别的。
我准备绕路走,却在安静的走廊内听见一声「絮絮。」
再回头去看,霍云深整个人似乎都在挣扎着推开那姑娘,状态不对。
「霍哥哥,我是柔儿呀!」
她像只臭蟾蜍扒拉着霍云深,我直直朝他们走去,一把把他拽了过来。
……浑身酒气,想必是和老爷子喝了几杯。
那姑娘杏眼怒瞪,指着我,想说些什么。
「我是他夫人。」我打断了她未说出口的话,并且警告:「这是司令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方。」
那姑娘在身后气得跺脚,正巧迎面遇上了管家,我和他说明情况,当即几个人就把那吵人的东西拖走了。
霍云深呼吸灼热,高大的身躯压在我肩上着实重,朝房间走的路上,我一直在暗自懊恼我的弱身子骨。
房间黑漆漆的,我真不知道霍云深是真醉还是装醉。
他三两下就把我推进屋子,房门反锁,人压了过来。
背后是冰凉的墙,身前笼罩着霍云深的身体。
「絮絮,亲一下。」
???
他力气之大,导致我根本推不开。
发什么疯……要了命……
第一次和人有如此近的接触,温热的唇瓣落在耳后,小心翼翼。
我心里生不出抗拒与反感,只是有种莫名的情感,好像在生根发芽。
「你不喜欢我,对吗?」他只是轻轻落下了几吻,额头与我相抵,声音微哑:「我是军阀,是你讨厌的军阀,你想像梁医生那样吧?」
我静静听着他说,一言不发。
平日里跟闷葫芦一样的霍云深,难得如此。
他紧紧抱着我,却也只是停留在此。
「早在柳府,我就知道你不是柔弱女子,你骨子里和你父亲是很像的。」他呼吸微颤,声音带了些哽咽:「你父亲是位很优秀的军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察觉到他像是哭了,不由得一怔,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以示安抚。
他就这样抱着我,很久很久。
「哭够了?」我见他情绪平稳,试探着发问。
「谁哭了……」他声音闷闷。
……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
我牵着他坐下,叹了口气:「睡吧。」
衣角被他拽住,他道:「对不起。」
他说今天那个女孩只是路上救的,却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像是怕我不信,他摁着我的手就朝他腰间探:「你看,这里还有伤。」
我咬着牙掐了下,听见他闷哼出声,委屈得要命:「絮絮……」
伤了还喝成这样,是真不爱惜身体!
我挣开他的手,幽幽道:「不知道的,以为你也要娶十八房姨太太。」
他顺着我的胳膊爬上来,不知道怎得就被他压制住了。
「只有絮絮。」霍云深那粘人的劲,倒跟我在路上遇见的流浪狗一样。
我躲开了他的亲吻,强压着那股莫名情绪,道了句:「先生自重。」
霍云深似乎被伤到了,坐起身子,小声嘀咕:「自己的夫人,自重什么……」
大概是我落荒而逃。
没感受过爱,不敢接受爱。
先天骨子里的矜傲被打击得一丝不剩。
我没有那个勇气,霍云深。
6
为了避免和他接触,我选择找梁安。
毕竟我和那个叫白柔的姑娘总是会在府上碰到。哦,霍云深没把她送走。
不过那不重要,我找到了更有价值的奋斗目标。
梁医生教我读书,学习新的思想。她说我可以先提升自我,到时候时机合适会和组织引荐。
我觉得每天都很充实,但某人好像不那么觉得。
「这么晚回来,你是不是忘了这个家?」
霍云深就坐在庭院内,旁边甚至还坐着白柔,但她的情绪不太对劲。
我不甚在乎,身上还穿着梁安为我选的洋装,而我送了她玉簪,这也算我们友情的见证。
「有亲人的才有家。」我直直望向霍云深深邃的眼眸,毫不躲闪。
意料之外的是,他反倒气笑了。
「…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要因为别的女人吃醋。」
霍云深像拎小鸡一样掐住了我的后颈,我当即就想求饶,刚刚的无畏顿时烟消云散——那可是我的痒痒肉。
「若不是我派人跟着你,你还想瞒着我多久?」他微微朝前探腰,垂眸看我。
我不语,他不是忙着各种打仗吗?还派人跟踪我,闲的哦。
倏然间,我被霍云深扛在了肩上。
!!!
「**,放开!」我疯狂拍打他,浑身不安分。
霍云深脸皮真的厚的可以!他还在乐:「会骂我了,不错。」
这什么癖好!
我被压在床上,不得动弹。
「看见白柔了吗?她,骂了你,太聒噪,被我割了舌头。」霍云深大掌拂过我的发丝,剑眉星目,带着温柔缱绻。
呸,都是错觉。
我故作镇定,问:「那又如何。」
霍云深埋头在我肩膀处,声音很低:「我若一穷二白,你可愿意随我?」
他道白柔被他丢给了老爷子,而对方已经准备北上逃离了。我不解,他却道自己尽了这份孝,也算是与老爷子毫无瓜葛了。
「絮絮。我并非亲生,只是被抱养来的,这事情我一直都知道。」霍云深眉眼带着浅笑,有些苦涩在:「我不过是个工具罢了。」
我手握紧他的手,轻声问:「那你说的一穷二白……」
霍云深轻叹了口气:「天,要变了。」
几日之间,霍府被查封,所有东西都充了公。
我们提前遣散了所有下人,付了工钱,搬居到了闹区的一间小院子。
「是不打仗了吗……」我看向一身布衣的霍云深,不由得喃喃出声。
他撑起伞,拉着我到了屋檐下,语气依旧乐观:「我照样养活你。」
我明白他又曲解我的意思,还没等叹气,就听见他先叹了口气:「仗是停不了的,等到时候再动乱起来,真就世事难料了……」
……是啊。
我看着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土坑里,思绪也逐渐飘远。
这样动乱中的安稳日子过了没两年,侵略者就踏入了家门。
街上多了很多游行示威的人,却大多倒在了日寇的刺刀下。
我明明手中有枪,却无法上前。
梁安在身侧拦着我,示意我不要莽撞行事。
周围全是日军,一旦起战火,更难收场。
回到家后,我满腹闷气。
血淋淋的尸骸就在我面前,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是夜,霍云深也不对劲。
他疯了般地索取,声音沙哑,喊着:「絮絮,给我。」
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只能亲亲他的唇角:「云深,外面枪声不断……」
他抬起头,眼睛红红:「我知道,絮絮。」
我怔住了,霍云深说他要去参军,为守护这寸土地出一份力。
「…嗯,你我所见,一致。」
我白日还在想,怎样和霍云深提随梁安去做任务的事情。
一场大汗淋漓,我抱着他的腰身,轻声道:「我和梁安一起,你放心。」
霍云深:「又是嫉妒她的一天。」
虽然开着玩笑,空气里却是沉闷的气氛。
外面声音始终吵闹刺耳,我知道,霍云深和我一样,都想出去宰了那群杀千刀的。
7
霍云深走前,在我床头放了一封信,和一朵残破的玫瑰。
「本来它是很美的,可惜一颗子弹穿过,差点用我的鲜血来染红它。」
霍云深这样写道,我看着心中一阵酸涩。
我把玫瑰放在瓶子里添了水养着,便动身去找梁安。
路上,没有日军。
有大批的学生和老师在游行,嘴里喊着:「打倒侵略者!」
就在这时候,又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樱花国军来了!」
顿时间人如鸟兽散,迎面冲撞来一个人。
我有些印象,是每次都在游行前方的一位教书先生。
「先生随我走。」
我带他抄了无人的近道脱身,他生得温文尔雅,对我作揖:「在下林默,谢过姑娘。」
我去找梁安的路上,与他聊了些话,发现颇为志同道合。
记得梁安对我说的话,我留了底牌,并未告知组织的事情。
十日后,事情爆发。
我亲眼看着樱花国军把林默押走,浑身鲜血。
可不过两日,我便看见他穿着警服在街上晃,专门抓游行的学生。
「你所坚守的道义呢?」我找他当面对质,不敢相信这是当初那个满怀斗志的林默。
他面容依旧温润,却满是嘲讽看着我,再无之前那种尊重意味:「法租界和上海电压都不一样,你和我谈道义?小姐,回去守闺阁吧,别
在大街晃了!」
我亲眼看着他把警棍甩向了年迈佝偻的老人,当即就冲过去挡下,林默却刹住了手,嗤笑一声:「…小姐想逞英雄,那就当抵了那日的救命之恩。」
说罢,他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神色复杂,嘱咐了老伯几句,却忽然听见背后的林默,对手下人嚷着要严查什么。
我心下一惊,加快了去找梁安的步伐。
我听着外面的枪声,压下心底的浮躁,严苛自我,把梁安教的都谨记于心。
慢慢地,我随着梁安做了不少小的任务,虽然力量不大,但看见有人被救,侵略者被打得落花流水,心里就是痛快!
这个年代,兵荒马乱,车马也慢。
霍云深的信足足半个月才送达,里面塞着干枯的玫瑰,带着丝丝香味及一些血迹,我倒不知道,何时他的语气变得文雅伤怀。
「见字如晤:夫人,恕我不能给予你更好的,待到国泰民安,我定为你种下满园玫瑰。」
他的字依旧刚劲有力,却在信封上画着可爱的爱心。
我把信收在盒子里,拿小锁锁上,钥匙就挂在我的胸膛处。
这样艰难苦涩的日子过了很久,我在医院给梁安做助手的时候,看见了许多血淋淋的伤员。
我的心揪得要命,霍云深是不是也是如此…
像是数着日子一样,每隔半个月多,他都会寄来一封信,只不过偶尔还会扯上几句情诗,愈发腻人了。
最后那封信在一个月前,他道:「夫人,战争好苦,我想见你。」
那字体曲折,沾满了鲜血。
我的泪滚烫,沾湿了信纸。
来送信的换了人,是个年轻小伙,军装打扮。
我问他霍云深呢。
他眼神飘忽,挠了挠脑袋:「在养伤,好了一定和嫂夫人报平安!」
我心有疑,却并未多问。
直到现在,我迟迟没有收到霍云深的信。
薄薄的一张纸,报的是平安。
这天,几个人寻上了家门。
他递过来的,是一张泛着黄的照片。
那是霍云深为了留念想,和我补拍的合照。
男人面容冷峻,却微微垂眸,嘴角轻勾,看着座椅上穿旗袍的女子。
那日霍云深讲:「我愿同夫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一根筋的闷葫芦,不知道就从哪天开了窍一样,逮着机会就「阿谀奉承」。
我收回思绪,声音晦涩:「他呢?怎么不亲自来见我。」
那几个男人沉默了,纷纷退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
白布之下,无需去看。
我合上眼眸,呼吸都是抖的:「什么时候。」
高个子男人站出来,神情愧疚:「最后那封信,是霍兄在战场上濒死时写下的……」
说罢,他把那支残破的钢笔摊开在手心。
我拿着,紧握在手,喉咙里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嫂夫人,因战况紧急,我们来晚了。」
我看着白布之下的人,手悬在半空,最终掀起一角。
……霍云深。
8
我醒来后,梁安就一脸担忧地围上来。
「霍云深呢。」
我急着要下床,声音干涩。
她搀扶着我,温声道:「你……为他选个地方吧。」
选什么,坟头吗?
我沉默地看着那四四方方束缚的棺木,呆怔了许久。
「…山脚吧,山里清净。」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心口生疼。
待到国泰民安,我去寻你。
现实的情况不容我悲伤,只能埋在心里。
我把那些手写信,那些干花,那张照片,都锁近盒子,埋在了墓碑前。
上面无字,是我的私心。
或许我等日后找到他,与他共葬。
可现在我不能,我还要去完成我的使命。
见过了太多的苦难,我的心性被磨得泛不起波澜,只是仇恨不曾放下,化作了动力前行。
再后来,梁安带着我去了延安。
接受更新的思想,以及更艰难的前路。
我也曾中过弹,腰腹那里,疼得很。
霍云深的脸在我的脑海里愈发深种,我感他所感,行他所行之事。他与我的道不同,却所求一致,都在竭力换一个国泰民安。
刺刀阻止不了我们的前行,我会带着霍云深的那一份,好好走下去。
山河破碎风飘絮,我会迎风而上,而我的身后,有千千万人,共沐血雨腥风。
9
许是这些年拖垮了身子,刚看到红旗飘扬那刻,我恍惚间看见了霍云深。
他的那身军装甚是违和,大步朝我走来,眼尾染笑,身后是满园玫瑰,昳丽非常。
「夫人,我等你好苦。」
而我已然泪流满面,又哭又笑。
「和我讲讲吧,你受的委屈。」
他眉眼温柔,朝我张开怀抱。
而我抬起手,轻轻握住,跟着他走向未知的远方。
番外
战场是残酷的。
霍云深在小时候就深刻领悟到了。
他喜欢军事,但不喜欢打仗。
跟着父亲四处征伐,也不是他本意。
看着流离失所,朝他们扔臭鸡蛋的百姓,霍云深只是把这些苦都咽进肚子,自己消化。
这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次战事,可他欠了别人一条命。
父亲手下的一员猛将,生得温润书生模样,却在炮弹袭来时,把他狠狠推开,尸骨炸的粉碎。
他只知道,那人姓柳,营里不少人都喊他柳哥。自己和柳哥也是相谈甚欢,是为挚友。
可这次,友人死在他的面前。
昔日那些欣赏的话语,仿若就在昨日。
唯一的遗物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一家三口笑得灿烂,霍云深一直知道,柳哥有个女儿。
每次战事停歇,他都会拿出来看看那张照片。
安置好柳哥后事,霍家让柳家去把那个小姑娘接回家抚养。
而霍云深随着父亲去了别的地方,一去就是好多年,再回来的时候,却让他大动肝火。
小姑娘身子瘦削,倒在雪地里。
这些年寄给柳家的抚养费,都被吃到哪了?
她在柳家的待遇,就是如此?
别怕,你有靠山了。
霍云深如是想,却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柔弱,骨子里的韧劲和柳哥很像。
为了保护她,霍云深胡诌了个借口,把小姑娘娶回了家,日日看在府里,也算是对旧友的告慰。
但絮絮好像不那么想,她生在封建年代,思想却像那破笼的鸟,许是梁医生带偏了她。
霍云深心底生出一分幽怨,却是拦不住他小姑娘的步伐。
对方因为一个不相干女子,和他闹了别扭,竟然还背着他去找梁医生学习。
他不准她碰,是怕危险。
可她想冲在前面,不甘屈服。
霍云深知道,他们两个目标一致。
哪怕后来的炮火炸在了土地上,信念也不曾改变。
在这个战乱年代,霍云深遗憾没有看见和平。
更遗憾的,是没有完成对她的承诺。
夫人,恕我不能给予你更好的,待到国泰民安,我定为你种下满园玫瑰。
夫人,战争好苦,我想见你。
朦胧间,霍云深听不到满天的飞机轰鸣声,只听得见有人喊了一声:
「先生,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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