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这些,都是想分一杯羹的。我爸头一天晚上突然砸开了我的房门,手里还提着两把磨的雪亮的刀。他把我拉出去洗土豆切土豆,整整在蒸笼里垫了两层,一直干到深夜。我累的胳膊酸痛脑袋发昏,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刚刚闭上眼,又听到我爸叫我。我睁开眼一看,天居然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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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在村里开了一家羊肉馆子,村里的男人总来光顾。
临近过年,来的人更多,更勤快了。
还有人偷偷和我爸打听。
「李哥,今年的年菜有破脂羊吗?」
我爸唉了一声,「这菜贵啊,成本高又累人,现在不做了。」
村里其他男人也围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夸着我爸的手艺,给他灌了不少酒。
「李哥做的破脂羊,我吃一次就忘不掉,比店里其他菜还好吃。」
「是啊,前几年选的最肥的那只羊,还是我买回来的,那可真是极品。」
他们又开始说羊的品种,说什么羊的肉更好吃,几乎说的要打起来。
我爸不屑的笑了,揽过旁边村长的肩膀。
「要我说最好吃的羊,还是破脂羊,有股特别独到的香味,吃一口人就根本忘不掉。」
村长也点头,十分怀念,「上一次做还是二十年前了吧?大家伙为吃肉大打了一架,把那只羊肚子里的崽都分干净了。」
我凑到旁边,有些好奇,「为什么不用公羊做破脂羊啊?」
在农村,母的在不生崽不下蛋之前都会一直养着,比公的值钱多了。
我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多了酒,双眼猩红的瞪着我。
「破脂羊,只能是母的。」
村里人又劝又求,还塞给了我爸一大笔钱,想尝尝我爸说的传说中的羊肉。
村长也说,「你家那只羊再养就不能吃了,干脆拿出来给大家解解馋。」
「反正,她也下了羊羔子。」
我爸最终还是松了口,同意过年加上这道大菜。
村里男人高兴的像是过年一样,我也觉得稀奇,垂涎这个美味。
夜里回家,我就迫不及待去和我妈分享。
「爸说过年要用破脂羊做破脂羊咧,妈你有没有吃过?是不是和爸说的一样好吃?」
我妈正在用针缝棉裤,一下扎到了手,血渗了出来。
「他让你吃那羊肉了?」
这我爸倒是没说。
这种花大价钱做的东西,我爸才不舍得给我们。
我冲我妈眨眼,「等他做好了,我偷偷藏一块带回来,咱俩一起吃。」
「听说那味道让人二十多年都忘不了,不知道有多好吃……」
我妈声音发着抖,死死按着我的肩膀,「你记住,那个肉千万不要吃!千万不要吃!」
「破脂羊,根本不是羊!」
我爸虽然答应了做羊,但一只羊显然是不够全村人分的。
想吃羊,就要争。
村里人送来了一只又一只的羊,每一只都膘肥体壮。
我爸在门口拿着个本,给每只羊过秤,计数。
羊不过关的,就要塞钱过来,买吃羊的资格。
还有些争不过的,也想尽办法讨好,期待可以得到一口肉渣肉汤,好歹尝尝滋味。
我爸赚的盆满钵满,送来的羊挤满了我家羊圈。
他在本子上仔细记下每一家能分到的份额。
我妈坐在屋里远远的看着,饭碗里是洗干净的新鲜生姜大葱,正在机械的一口口嚼着。
「妈,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
我也嘴馋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去。
真难吃!
我妈面无表情的嚼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睡觉时她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她身上冲鼻子的葱姜味熏的我头疼。
我忍不住推开她,把自己挪的更远了一点。
我迷迷糊糊的抱怨,「妈,你少吃点生姜和大葱吧,一股味,好难闻。」
我妈低低的嗯了一声,用手在我身上轻拍,「等过完年,妈就不用吃了。」
我家的后院连着羊圈,中间是我们住的地方,最前面靠近马路的是饭店。
我爸说过年杀羊多,特地在羊圈外垒了一个巨大的灶台。
随着灶台一天天加高,我妈整个人都焦躁不安起来。
我经常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躲着来家里帮忙的人,疯了一样吃生姜和大葱。
她手里的碗换成了盆,一天几乎要吃好几斤。
她身上姜葱味浓的吓人,好像从她身体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样。
我劝过,但是没用,只能离她远一点。
今天灶台垒好,来的全是自家亲戚,我妈却连招呼都不打。
「妈,你看到二伯跑什么?他搁后天叫你的名字,你都没理他。」
我刚凑近我妈,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像是饭店里我爸用葱姜腌好的羊肉,却比店里的更诱人。
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凑的离我妈更紧了,巴不得贴在她身上。
「你今天又去饭店帮忙啦?我爸是不是研究了新的好吃的?」
我妈不说话,我拉着她的胳膊撒娇。
「你身上都可香了,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偷吃。」
我妈抱着盆又跑了。
真奇怪。
好像自从我爸开始垒灶,我妈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不管我问什么她都不回答,有时候会突然把我抱在怀里,好久都不放开。
我突然感觉心慌,好像我妈随时要离我而去一样。
我满院子去找她,看到她藏在屋里才松了口气。
「小雨,快过来,帮爸试试大小!」
我爸定做了一个和灶台匹配的大锅,里面可以炖下两三头整羊。
还有一个大蒸笼。
今天刚到,比村里卖包子那家的还大。
我爸的蒸笼要好几个人抬着,才能架在锅上,他们刚刚就是在忙活这个。
我爸把我抱上灶台,「躺进去,帮爸爸试试大小。」
这种密闭的盒子,对我是不小的诱惑。
我二话不说就往里钻,平躺在了里面。
蒸笼对我来说刚刚好,手脚可以伸直,还可以开合画圆。
我想,如果是成年人躺进来,大概就没我这么舒坦,需要蜷着腿了。
我爸说,今年的破脂羊要整只清蒸,用最原始的做法,保留最纯粹最香甜的味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直的盯着我身后。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嘴里正叼着葱叶子,左右咀嚼的我妈。
她的神情,和身后羊圈里的羊,一模一样。
大年二十九那天,村里所有在名册上的人都要来我家。
我爸当初答应出去的份额并不多,只有二十份。
但我看过他的本子,密密麻麻写的全部都是人名。
这些,都是想分一杯羹的。
我爸头一天晚上突然砸开了我的房门,手里还提着两把磨的雪亮的刀。
他把我拉出去洗土豆切土豆,整整在蒸笼里垫了两层,一直干到深夜。
我累的胳膊酸痛脑袋发昏,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刚刚闭上眼,又听到我爸叫我。
我睁开眼一看,天居然亮了。
我爸坐在院子里磨刀,咔嚓咔嚓,磨的刀锋锃亮。
他的身边还放着一堆刀,大的小的,摆满了整个灶台。
有些刀已经很久没用过,都生了锈,也被我爸找了出来,正在一个个打磨。
「爸,你拿这么多的刀干啥?」
我爸头也没抬,「杀羊的时候要一鼓作气,中间不能停下,刀用钝了,就要立刻换新的。」
「那你买一些新的回来不就好了?」
我爸把磨好的刀轻手轻脚的放下。
「不用自家的刀,吓不死破脂羊。」
快到中午,我爸才磨好了刀。
他看了看日头,让我开始给锅烧水,关上院里栅栏的门。
村里人排成一队,把羊圈里的羊一只只往出拽。
我爸刀磨的锋利,手法也老道,羊刚站在他面前,就一下被抹开了脖子。
羊的喉管被割开后却不会马上死,还能剧烈挣扎。
抓着羊的人松手,它就跑跳着往远逃,血顺着白色的毛流到地上,撒的到处都是。
等血放的差不多了,羊跑不动跳不动,就会轰然倒地,用还在抽搐的蹄子到处乱刨。
杀一只还好,但我爸要杀的是一百只。
一只羊还没来得及倒下,又会有另一只羊冲出来,院里很快就变成了一副疯狂的景象。
所有羊都在这个围好的圈里疯狂蹦哒,最初倒下羊的尸体早就踩成了肉泥。
又有新的羊倒下,再次变成新的肉泥。
耳边全都是羊的惨叫声,还有村里男人的笑声,我爸接连不断的数数声,仿佛人间地狱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画面,整个人被吓傻了,一动不动。
血溅在我脸上,有羊向我撞来,把我撞到在地。
我尖叫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把自己缩在灶台旁边。
我妈从背后紧紧抱着我,一下一下摸着我的头。
「九十八,九十九……」
我爸的声音突然停了,周遭嘈杂的声音好像也停了。
刚刚倒下的,似乎是最后一只羊。
那我爸选定的那只羊,是不是已经被吓死了?有没有被踩成肉泥?
「咩!」
我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羊叫,贴的我那么近,吓得我浑身一抖。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重量也消失了。
压在我身上的我妈不见了。
我抬起头。
我爸就站在我旁边,轻轻盖上了蒸笼的盖子。
「一百。」
我似乎从盖子的缝隙里,看到了我妈侧躺在里面,伸直了自己的腿。
我疯了一样的推开我爸,掀开了他已经盖好的蒸笼盖。
里面躺着的不是我妈,是一只没有剥皮,没有伤口,完完整整侧躺着的羊。
我不可置信的伸手去摸,的确是羊毛,还有点温热。
它此时眼睛还睁着,瞳仁是横过来的,和人的完全不一样。
它真的是羊。
我刚居然还有一瞬间的怀疑,是我妈裹了羊皮。
我爸把我从灶台上面拽下来,重新盖好了盖子。
他没有骂我,反而是和村里人解释,说我昨天干了一夜的活,并没有休息好。
我爸摸着我的头,「羊肉要蒸到晚上,这里也用不上你,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感觉脑袋更昏了,却还是坚持抓住了我爸的手,「我妈呢?她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我爸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看我,好像无理取闹,「你在胡说什么?你妈几天前就失踪了,怎么可能刚刚出现在这里?」
我慌乱的解释,比划着,「我刚刚被羊撞倒了,还是我妈把我护在下面的,她一直在我身边!」
我爸把我往屋里推,「傻孩子,我看你是困糊涂了,就知道说胡话。」
村里其他人也附和,「你妈这么大一个人,如果在,大家伙肯定都见了。」
「就是,大过年的你可不能乱说话,怪不吉利!」
「我们这些个大人,难道还会骗你这个小娃娃?」
「这怕不是太累,都出现幻觉了。」
我把背后的衣服扯过来闻身上的味道,并没有熟悉的葱姜味。
我妈如果真的紧紧抱着我,抱了那么久,我肯定会沾上味道。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难道是因为我妈失踪给我的打击太大,所以我才自己脑补出了一个妈妈。
而我妈这几天拒绝跟我交流的原因,是因为她我想象出来的?
我爸和我对视,紧紧的盯住我的眼睛,「睡吧,睡醒了,说不定什么都想明白了。」
我被迫回到屋里,呆呆的躺在床上。
头痛欲裂,我却根本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我妈。
她不可能不告而别,不可能丢下我。
如果她真的几天都没回家,那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要去找她!
我偷偷溜出了院子,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村子里到处去问。
没人见到我妈,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哎呦,你妈平常都不出门,我们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一次的。」
「丢了几天了?什么时候丢的?根本没人说过啊!」
「你爸也真是心大,我们都没见过他找人,年货倒是一批一批的往家拿。」
「丢了好几天没回来,那大概就是人没了,节哀。」
我的眼泪流下来,难堪的用手捂住了脸。
一股腌制好的肉香钻入我的鼻子,是我前几天从我妈身上闻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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