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沈雨燃身上穿着暗沉沉的秋香色春衫,但腰间一抹湖绿色缎带系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形。 纵然衣衫老气,那张脸依旧是惹眼的,柳眉如烟,兰熏桂馥。 都说人靠衣装,沈雨燃这般绝色姿容,反而令她身上佩戴的那几件便宜首饰看起来名贵珍稀、价值连城。 看着眼前的沈雨燃,秦怀音如临大敌,蹙眉问道:“大清早的你跑来琅嬅宫做什么?” 真够蛮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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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仲春时节,惠风和畅,桃花当令。
是夜,一艘制式高大的官船在月色中循水而行。
船头凭栏站着五位妙龄女子,正伴着船行划波时的潺潺水声谈天说话。
“你说,太子殿下长什么模样?”
“明日就能见到了,有什么好猜的。”
“就是担心……”
有人伸手在那女子娇嫩的脸蛋掐了一把,“怕什么,就凭你的姿色,太子殿下定然能相中。”
“姐姐别笑话我了!”
说笑间,有人瞥见二楼一间船舱里亮起来烛光,神情微变,压低了声音对其余人道:“听说了么?那位今日醒了。”
其余几人眸色一沉,也跟着朝那亮光的窗户看去。
当中有个明艳照人的女子冷笑起来。
“一上船就晕倒,还以为她是个不济事的。”
“真不信有这么凑巧的事,马上要见太子殿下了,立马就好了。”
“难道她在装病?”
“姓沈的姿容出众,自负能被太子殿下相中,所以懒得跟咱们这些庸脂俗粉打交道。”
说这话的是个模样柔弱的,偏生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出来,登时在另外三人的心中激起千尺浪来。
静默良久,有人怏怏道:“她的确生得很美,若咱们一起进了东宫,怕是她最惹眼。”
五月初六是当今太子的生辰。
扬州知府得皇后授意,从江南烟雨之地择选了六名美人进京,遣官船北上,恭贺太子生辰之喜。
“那般矫揉造作的姿态,未必入得了殿下的眼。”有人咬牙切齿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她父母早亡,这等命硬之人东宫不会留的。”
身后忽而一声开窗的声音。
众女回头看去,见那窗前站着个身着单衣的纤丽女子,顿时噤了声。
偏那女子压根没看船头那几个女子,出神地望着月照江波的景色。
比起刚登船时,她要瘦削许多,薄薄的单衣穿着亦宽松得很,袖子轻轻随风摇曳。
月光笼在她的身上,给她无甚血色的肌肤上罩了一层浅浅的光晕,令她看起来既朦胧,又脆弱,仿佛一触碰就会碎。
她一出现,船头几位女子颇为难堪。
无论如何,说坏话被人抓包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倒是最嚣张跋扈的那个还昂着头:“怕什么?”
这句挑衅的话并未激起对方任何反应。
相反,窗边的女子依旧看着远方,目光片刻未曾在她们身上停驻。
有人小声道:“夜深了。咱们回屋吧,养足精神好才好面见殿下。”
“说得也是。”
几个女子附和着,摇着团扇纷纷回了船舱。
官船一下安静了下来。
丫鬟紫玉走到窗前,对那发呆的女子道:“这些闲话不必入心,明儿到了东宫,姑娘定然能留下的。”
留下?
沈雨燃稍稍回过神,目光转向身边的紫玉。….
紫玉被她盯得发毛,见她神色有异,担忧道:“夜里风凉,姑娘别站在这里吹风了。”
她不由分说关上了窗户,扶着沈雨燃坐到榻边。
官船北上,东宫遴选,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比不安。
也无比……害怕。
二十日前,她被家人送到扬州码头,登船后不久便病倒了,整日整日的昏睡,一时大汗淋漓,一时满脸泪痕,一时浑身发热。
船工都说是水土不服,给她灌不少汤药,却无济于事。
一直到今日午后,沈雨燃忽而睁了眼,脑海里多了些记忆——竟在梦中度过了一世。
本以为是十余日的昏睡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方才所见所闻实在太过巧合。
“姑娘的手好凉。”紫玉仍然担忧着。
这时节夜里并不寒凉,沈雨燃手脚冰凉,显然还病着。
“喝过红糖水,姑娘早些歇着吧,”紫玉劝慰道,“奴婢跟管事打听过了,一到京城,即刻便会赶往东宫,是去是留,明日就有分晓,姑娘可得养足精神。”
见沈雨燃眉宇间尽是的忧愁,紫玉慌忙改口:“她们是不服气才说那样的话,姑娘无需放在心上。”
沈雨燃的确忧心忡忡。
但令她忧虑的,并非那几名女子的奚落和嘲讽。
而是——
她们身上穿着的衫子、手中摇曳的团扇、口中所说的话语,甚至那女子挑衅时看向她的眼神……悉数与梦境吻合。
难道说,那不是梦?
而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一世?
……
沈家在江南颇有名气,祖上曾出过好几位进士。
沈氏族学名扬天下,只是最近这二十几年来,沈家子弟在科考中折戟沉沙,只出了沈雨燃爹爹这一个举人。
只是中举没多久,爹爹骤然离世,娘亲心力交瘁,病了几年也过世了。
沈雨燃从此无父无母,在伯父家中寄人篱下。
长到十八岁时,本指望着伯父能为她谋一门好亲事,却不想伯父将她带到了扬州府衙。
沈雨燃出落得明艳照人,百般难描,即刻被知府相中,作为礼物送往京城,庆贺太子萧明彻的十九岁生辰,最终留在东宫。
萧明彻贵为太子,未及弱冠便奉皇命统摄政事,等闲定夺朝堂大局。
他骨相清越,俊美无俦,单只从外貌来看,足以令绝大多数少女芳心萌动。
只是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饶是东宫嫔妾为了讨他欢喜斗得死去活来,却无人获得他的宠幸。
沈雨燃默默仰慕着他。
直到他被废为庶人,流落街头时,沈雨燃明明获得自由身,却不肯离去,鼓足勇气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与他共度余生,共尝甘苦。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既是被废为庶人,她依旧敬他、畏他,爱他。
她不在乎自由,她只想要萧明彻。….
“姑娘,姑娘,”耳边传来紫玉急切的呼唤。
沈雨燃回忆着过去,手脚轻颤,她被紫玉的声音惊醒,茫然回顾。
眼前紫玉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双髻,一脸的稚气和担忧。
“姑娘刚才的样子吓死奴婢了。”
失魂落魄的,好似被鬼差勾走了魂儿一样。
见沈雨燃缓过神了,紫玉捧着白瓷碗:“奴婢去厨房要了碗姜汤,姑娘喝了驱驱寒,等进了东宫,兴许能找个真正的太医看看。”
官船上没有大夫,管事那里备了些治水土不服的草药,沈雨燃喝了许多,也不见好。
沈雨燃略微点了头,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紫玉接过空碗,见她眸光总算不再涣散,稍稍安心,絮絮叨叨的说,“姑娘醒得正是时候呢,官船明日到京城,管事的昨日还跟奴婢说,若姑娘还不醒,就直接把咱们拉回扬州了。”
回扬州的确不是上策。
如今沈家败落,没有半点读书人家的风骨。
伯父身为当家人,把沈家的姑娘作为巴结知府的物件,就算回到老家,伯父只会觉得她成事不足,绝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亲事,指不定再送给哪个达官贵人做小妾。
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想走另一条路实在太艰难。
倒不如先进东宫。
“只要姑娘醒了,肯定能中选,奴婢一点也不担心,姑娘只管安安稳稳的睡觉。”
紫玉强行按着沈雨燃睡下,替她拢好被子。
“紫玉。”沈雨燃看着眼前鲜活的紫玉,眸中尽是不忍。
紫玉是随家人逃荒到扬州的,亲爹卖了女儿,换些路费带着儿子继续朝北去投亲。
那时候沈雨燃娘亲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伯父伯母使了一串钱,买下年才六岁的紫玉,派来照顾沈雨燃母女俩。
紫玉陪着她送走了娘亲,也陪着她慢慢长大。
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相依为命的姐妹。
萧明彻被废之后,东宫下人遭礼部尽数发卖,她和紫玉由此失散。
这一世,她既要保住自己,也要保住紫玉。
“姑娘别怕,奴婢在这里守着,等你睡着了,我再去睡。”
沈雨燃微笑了下,怕她担忧,顺从地闭上眼睛。
按照前世的记忆,几个月后萧明彻会遭人陷害触怒皇帝,废为庶人。
东宫是富贵流金之地,成为东宫侍妾,每个月都有一笔月银。在东宫不算什么,可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不少了。
她省着些用,慢慢攒着,等到萧明彻被废时,也得有几十两之多了。
这一世,就算萧明彻饿死在街头,也与她无关。
官船随波摇晃,听着外头潺潺的水声,半梦半醒之间,想起了前世的许多事。
睡梦之中,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紫玉就把沈雨燃叫醒,说是船已经靠岸了。
京城的港口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入目之处尽是人头攒动。….
“三位姑娘姿容出众,又是完璧之身,恭喜你们通过验身,不过,你们能不能留在东宫,全凭主子的定夺。此刻殿下在宫中协助陛下处理朝政,你们先去沐浴更衣,晚膳时分带你们拜见殿下。”
要见太子殿下了……另外两位姑娘明显兴奋了起来。
三位嬷嬷每人领了一个下去。
服侍沈雨燃的嬷嬷姓李,上辈子亦是她伺候沈雨燃。
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初时沈雨燃一直不肯信任她,后来才明白她的忠心。
李嬷嬷把沈雨燃领到旁边的小院,院子里已有人准备了香汤。
沐浴净身过后,沈雨燃坐在妆台前。
镜子里的人影神清骨秀,柔情绰态,即使脸上半点脂粉都没有,亦毫无瑕疵。
“姑娘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李嬷嬷问。
“乘船北上时,我有些水土不服,吃不下睡不着,到了岸上才好些。”
“姑娘先喝口热水,奴婢为你梳妆。”
沈雨燃的脸庞毫无瑕疵,只是气色略微差些,李嬷嬷替她抹了些胭脂,描了黛眉,算作妆成。
衣服是青绿宫装,裙摆处和袖口绣了葡萄缠枝纹,比宫女们穿得素色宫装略精致些。
她自行穿戴完毕,盯着镜中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李嬷嬷呈了些小食进来。
折腾这么久,早就饿了,坐下便吃起来。
片刻后要在太子跟前决定去留,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吃东西,李嬷嬷不禁对这位江南来的小姑娘刮目相看。
沈雨燃只作不知,依旧慢悠悠地吃着东西。
都是她上辈子经历过一次的,有什么可紧张的。
只是想到要见萧明彻,心口稍稍有些发紧。
等到天色将晚,外头终于有了声音,说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李嬷嬷领着沈雨燃出门,一路走去,但见亭台池塘,假山楼阁,琪花瑶草。
见到旧景,沈雨燃想起许多往事,又将思绪强压了下去。
太子寝宫外,另外两个姑娘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
一见沈雨燃,皆是微微一震。
平心而论,她们都是罕见的美人,不然不会被扬州知府挑中,然而沈雨燃翩然而至,她们又都咬碎银牙、如临大敌。
毕竟,她们十分清楚,她们固然美,但沈雨燃更美。
先前大家衣饰打扮还看不出来什么,如今发型一样、衣着一样,站成一溜,一眼就看得出谁最出挑。
领头的嬷嬷叮嘱道:“琅嬅宫是太子殿下的寝宫,进去之后不要言语、不要乱看,若是行差踏错坏了规矩,谁也保不住你们。记住了?”
“记住了。”
嬷嬷们检查了一番衣饰仪容,确认没有差池了,才领着他们往琅嬅宫去。
琅嬅宫是东宫主殿,是萧明彻日常起居之所。
不过,沈雨燃上辈子呆在琅嬅宫的时间不多,也就是册封为太子妃之后,在琅嬅宫住了一个月。….
萧明彻目光冷沉地看着她,沈雨燃即使想装傻,也没法装下去,只得转过身,朝他盈盈叩拜。
她睫羽微颤,垂眸道:“民女沈雨燃,叩请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萧明彻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简简单单几个字在沈雨燃心里掀起了滔天波澜。
萧明彻为何对她产生好奇呢?
但她不能问,只能依着他的吩咐抬起头。
眼前的女子瑰姿艳逸,灵动照人,尤其那双眼睛生得好,像是一汪春日山泉,望之莹然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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