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不成想,颜今薏却投了她的眼缘。没过两天,有人告诉大太太章氏:“太太,老太太给四少奶奶院子里送了四个女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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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了半夜,终于消停。
姜家的主子、佣人都听说,四少奶奶“偷”了老太太的猫。
“她这次可惨了,老太太不会放过她。”
“说不定会休了她。现在叫什么?”
“离婚。很多人跑去市政府衙门离婚,时髦事。”
“还是被休了。”
众人嚼舌根。
大太太章氏服侍丈夫睡下,去了章锦雪住的西楼。
章锦雪住在正院后面的小洋楼。
单独给她盖的一栋新式小楼,装饰各种西洋家具,精致富贵。
她穿着丝绸睡衣,怔怔坐在床上发呆。
瞧见她姑姑,她猛然坐起来,拉住姑姑的手,一双美目全是泪意。
大太太怒其不争:“现在知道怕了?你这事办的,糊里糊涂。”
“梨雪和两个婆子都是咱们的人,我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会有这等变故。”章锦雪很急切,“姑姑,现在怎么办?”
大太太:“家里的佣人,最会嚼舌根,不能沾染你半分。你是章家唯一的千金,身份高贵,将来要嫁给权贵门第的。”
章锦雪听了,心中不得劲儿。
权贵门第的少爷,要是长得丑,怎么办?
她从小荣华富贵,没吃过苦,不太懂权势的好处。
而哪个少女,不爱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她更喜欢四哥姜寺峤。
“往后行事,一定要和姑姑商量。”大太太章氏握了握她的手,“你睡吧,别担心。”
章锦雪很难不担心:“姑姑,梨雪那个丫头,刁的很,我怕她乱攀咬……”
“你既然知道她刁,还敢用她?”大太太心平气和。
她不急,也不动怒。
章锦雪:“您不是也用她吗?”
“我是用她的刁,让她去折腾颜今薏。”大太太说。
章锦雪知错了:“姑姑,我一时想差了。现在该怎么让梨雪那丫头闭嘴?”
“她会闭嘴的。”大太太淡淡说。
这天夜里,关押三个下人的柴房,突然失火。
火势很猛,等值夜的婆子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大火快要把柴房烧塌了。
按说,起火的时候,梨雪和两个婆子应该叫嚷的,但她们毫无动静,都被烧死了。
又闹腾了一夜。
这场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大老爷姜知衡一大清早就赶过去,看着佣人们收尸,他脸色发沉:“这可不是什么吉兆。”
大太太也跟过来,安慰丈夫:“起火就是吉兆,预兆兴旺,老爷。”
大老爷还是拧眉。
大太太趁机说:“咱们家一向太平的。姆妈那只猫,也没人敢动。自从颜今薏嫁进来,就出了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命里带煞,连累了咱们。”
大老爷不悦看了眼她:“是你做主要娶这个媳妇的。”
大太太:“这事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我和骆竹像亲姊妹,她求我的,我没办法。”
骆竹是颜今薏的继母。
大老爷:“那也不该让寺峤娶她。寺峤到底是我儿子。”
说她苛待庶子。
让庶子娶颜今薏这么个糟糕的女人。
大太太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说话。
“家门不幸。”大老爷说,“许是那媳妇的霉运,从颜家传到了咱们家。”
又说,“颜今薏嫁出去后,颜家居然和督军府结亲,七小姐要嫁给景峰的大儿子景闻赫。他们走运了。”
“七小姐是骆竹的亲生女儿。骆竹要做督军府的丈母娘了。咱们帮了她,她也会回报咱们的,老爷。”大太太道。
大老爷:“可也不能把灾星接到咱们家。”
计划到了这里,差不多可以完成了。
大太太顺势道:“她如今是咱们家的媳妇,自然咱们做主。不如把她送到庙里,静养三个月,去去她身上晦气。”
到了庙里,再找个借口,说她贪玩摔下山崖死了,或者病死了。
总之,颜今薏不会再回到人世了。
大太太解决了心头大患,也替她的好闺蜜骆竹解决了这个养不熟的嫡女。
至于大太太章氏为什么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颜今薏,恨她得要她命,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也好,先送她去庙里。”大老爷的话,打断了大太太的思绪。
大太太微微笑着:“那我去办了。”
她派人去找颜今薏。
不成想,颜今薏却在老太太的院子里。
她昨晚一直没回去住。
大太太微微蹙眉,预感老太太会挡事。
不过没关系,老太太年纪大了,护不住颜今薏的。
她要去老太太的院子接颜今薏,大老爷姜知衡也要去看望母亲。
他是个孝顺儿子。
瞧见颜今薏和老太太在桌前用早膳,大老爷不是很高兴,大太太也微微沉脸。
老太太的心情却不错。
那只鸳鸯眼的白猫,趴在旁边的锦凳上晒太阳,懒洋洋的。
“……听说昨天那三个下人,都烧死了?”老太太冷冷看了眼大太太。
大太太怕婆婆成了习惯,微微瑟缩:“是媳妇做事不周。”
大老爷无所谓:“死了就死了,请人做场法事,家里就干净了。”
颜今薏没抬头。
——佣人被烧死了,他们操心的不是那些佣人,或者他们的家里人,而是担心给自己院子添晦气。
颜今薏上辈子只知道姜家可恶,却很少有机会在公婆跟前说话。
她并不知道她公婆如此狠毒。
老太太却道:“那些佣人的家人,要给些钱。”
大老爷:“您放心。”
他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颜今薏,说,“你回去吧,这里不要你服侍。”
颜今薏:“是。”
她站起身走了。
走出院子,周嫂却喊了她,让她去后头拿昨晚她的衣服。
颜今薏和她往后走,回来时路过餐厅的后窗,周嫂特意停顿脚步。
故而,颜今薏听到了老太太餐厅的交谈。
“……年轻媳妇送庙里,旁人怎么说咱们家?”老太太声音不悦。
大太太:“姆妈,她这个人不吉利的,她在娘家就怪事频频。还有啊,寺峤娶她是委屈了的,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颜今薏微愣。
周嫂见她都听到了,招呼她快走。
将颜今薏送回她自己住的松香院,周嫂拍拍她的手:“安心住下吧。”
颜今薏回握了她的:“嫂子……”
周嫂静静笑了笑:“你救了欢儿,是救了老太太的命,也救了我。你放心,老太太会替你撑腰。”
——没有欢儿,老太太估计会很抑郁,难以长寿;而周嫂也失去了在老太太跟前最大的依傍。
猫比人尊贵。
颜今薏救回了中毒的猫儿,又跑去找周嫂来救场,周嫂欠她一个人情。
所以周嫂特意带她去听听她公婆如何处置她,让她往后有个防备。
老太太肯定是不会送她去寺庙的。
颜今薏一个人独坐房中,心中有个疑惑。
她不太懂她婆婆那句话。
“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什么意思?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中医颜家的嫡小姐,被迫嫁给姜寺峤一个庶子,是她委屈的。
为什么反而是姜寺峤委屈,又说她不干净?
她怎么不干净?
难道是景闻赫……
不可能,依照她婆婆的性格,知道她和景闻赫的事,肯定会欢欢喜喜送了她去换富贵。
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梨雪和婆子们都死了,欢儿中毒一事,应该怎么处理?
颜今薏还以为,这次可以给章锦雪一个教训,也能辞掉女佣梨雪。
不成想大太太更狠,直接要了梨雪的命。
欢儿恹恹的,吃了三天的药,才慢慢恢复。
到底伤了元气,不如从前活泼了。
老太太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恨得紧。
又过了几日,老太太那边的佣人说:“做了鲜笋鸭汤,请四少奶奶去吃饭。”
颜今薏去陪老太太吃晚饭。
她吃了几口,眼泪大颗大颗掉在碗里。
老太太不耐烦:“怎么哭了?鸭汤太咸?”
“不,我想着这样的好日子,不知何时就到头了。”颜今薏哽咽,“公婆要我去死。”
老太太:“没人要送你去死。”
“犯了错送寺庙,不过是托词。祖母什么都经历过,最懂得这道理。
既然公婆起了杀我之心,我想求祖母庇护,许我离婚。”颜今薏道。
她在用激将法。
有人给老太太的猫下毒,口口声声诬陷颜今薏。
事情败露,三个佣人全部烧死,死无对证;还要送颜今薏去寺庙,这是打老太太的脸。
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经不想和儿媳妇斗,颜今薏就要激起她的斗志。
想要颜今薏死,没那么容易。
老太太放下筷子:“说什么离婚?不怕丢人。”
“丢脸,好过丢命。”颜今薏低泣。
老太太:“你两次救欢儿,老婆子知道好歹。我活着,他们就不敢动你。”
颜今薏急忙抹泪,非常识趣:“多谢祖母。”
老太太看着她这幅暗藏心机的模样,反而喜欢。
她就讨厌笨人。
“……在大家庭生活,依傍的不是丈夫,就是儿子。小四儿靠不住,你得及早生个儿子。”老太太好心劝道。
四少姜寺峤空有好皮囊,怯懦自私又无用。
这是实话,他真的靠不住。
颜今薏心口,却是狠狠一痛。
她丈夫靠不住,她儿子也靠不住呀。
命运对她就是这么残酷。
她只能靠自己。
但她没有忤逆老太太:“是,我明白了祖母。”
“听说小四儿至今没和你圆房?”老太太又问。
颜今薏抬眸。
她的眸光漾水,盈盈看人的时候,别样潋滟。
“没有,但这样最好。”
老太太听了,眉头蹙起:“这叫什么话?”
“我出嫁之前生病,葵水断了三个月,正在吃药调理。一旦同房了,用药打断,我怕身子彻底坏了,更怀不上子嗣。”颜今薏道。
颜今薏出手两次,向老太太证明了她有医术,而且医术很好。
老太太略有所思,点点头:“你这孩子,我倒是小瞧了你。”
——沉得住气,能做长久打算,不是一味糊涂,这很好。
老太太也没闹腾。
她脾气不好,不代表她没脑子。
既然“证人”都死了,那就任由它过去。
反正老太太有办法折腾人。
当天中午,老太太大张旗鼓给颜今薏送了礼物。
“四少奶奶那晚找回了欢儿,老太太高兴呢,特意赏她银元一百块,大黄鱼两根。”
姜公馆顿时沸腾。
银元一百块,已经很多了,还额外给两根大黄鱼。
“大黄鱼”是指金条。
一根小黄鱼是一两重的黄金,一根大黄鱼是十两重的黄金。
十六两为一斤,两根大黄鱼,就是给了颜今薏一斤多的金子。
大老爷姜知衡都忍不住说:“姆妈怎么这样大手笔?”
大太太咬住了后槽牙:“姆妈这是给咱们脸色看。咱们才说要送走颜今薏,姆妈转脸就给这么多钱。”
大老爷不悦看了眼大太太,语带警告:“你是在抱怨姆妈?”
他可以嘀咕几句,但儿媳妇不能说婆婆的不是。
大太太一惊,急忙说:“我哪敢?”
大老爷还是不开心,站起身要去小姨太太那里吃午饭了。
临走时,他还说大太太:“但凡你持家有方,家里佣人不被烧死,能有个对证,知道谁偷了姆妈的猫,姆妈也不至于把钱砸在小四儿媳妇身上。”
怪她无能。
大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老爷这次回来,原本一直住在大太太的正房。
现在因这件事不高兴,直接去小姨太太那边了。
大太太坐在房间里,脸色阴沉。
“我不该不信邪。这个颜今薏,就是个扫把星,应该在外面弄死她,而不是把她娶回家。”
至于她为什么非要弄死颜今薏,这件事一直都藏在她心里。
章锦雪听说姑父去小姨太太那里了,特意过来安慰她姑姑。
“……姑姑,我们再想个办法,把颜今薏处理掉。她搅合得家宅不宁。”章锦雪道。
大太太沉思片刻,颔首:“得慢慢来,这件事不能急。”
颜今薏得到了老太太的庇护,想要处理她,就得名正言顺,叫老太太也挑不出错。
姜家的老太太,看上去粗鲁野蛮,实则很犀利。
老太太嫁过来后,她的大伯子、小叔子死的死、走的走,最后老太爷成了唯一的家业继承人。
不到三十岁,老太太生了四个孩子后,姜家的家产,八成变成了老太太的陪嫁。
她把公产弄成了她自己的私房钱。
这点,足以令人不齿,但也叫人害怕。
她丈夫不到四十岁去世,老太太自己撑起家业,有钱有人脉,全家上下都要听她的。
慢慢的,她脾气就变了,肆意妄为,谁也不放在眼里。
大太太是很怕婆婆的。
不单单是前朝思想,女人以夫家为天,要尊重婆婆;而是,她这个婆婆,真的太厉害。
姜家的老爷们,都敬畏母亲;作为儿媳妇,大太太也怕。
家中晚辈,老太太谁也不喜欢,养只猫当宝贝。
不成想,颜今薏却投了她的眼缘。
没过两天,有人告诉大太太章氏:“太太,老太太给四少奶奶院子里送了四个女佣。”
大太太:“是什么人?”
“一个粗使婆子,一个丫头,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另有一个丫头、一个婆子,从外面雇的,但这两个人是从四少奶奶娘家出来的。”下人道。
大太太再次蹙眉。
皇帝退位才几年,大户人家还延续前朝的规矩。
别人家放出来的丫头婆子,姜家是不雇的。
老太太这是把从前服侍颜今薏的人接了过来。
“挺好的。”大太太笑了笑。
颜今薏想用自己人,这很不错。
因为,自己人捅刀,才会致命。
这世上的人都有缺点,都可以被利用。
大太太在脑海里迅速想了个主意。
颜今薏在姜家的待遇,好了很多。
老太太大张旗鼓给她钱,不仅仅让她手头有了现钱,也明确给她撑腰。
她通过老太太的手,把自己的女佣半夏和程嫂接了过来。
她住的松香院,之前三个佣人,烧死了两个;另一个也是她婆婆的人,已经被老太太的人调到浆洗房去了。
现如今院子里四个佣人,两个十八九岁的丫鬟,两个婆子。
另一个丫头,老太太赐给颜今薏的,让她换个名字,她就给那丫头取名叫“桑枝”。
姜家吃饭,还是大厨房送各自份例的饭菜。
颜今薏刚嫁过来的前三天,饭菜都挺丰盛,而后就逐渐差了。
给她做的焖羊肉,肉几乎没有,全是骨头。
颜今薏没说什么。
自从老太太给了她钱,她没往厨房里贴,但她的饭菜就正常了些。
今晚的红烧鸡,里面还有鸡腿肉,待遇大大提升。
“佣人们最会逢高踩低。”颜今薏想。
姜家生活,一直都像战场。
颜今薏曾经以为,自己不争,就能得到安宁。
可实际上,战火席卷之下,无人可以生还。
何以止硝烟?唯有以战止战。
时间慢慢流逝,颜今薏嫁到姜家一个月了。
她还没有和姜寺峤圆房。
前世,她婆婆“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后,逼迫姜寺峤回到松香院。
颜今薏一次就怀孕了。
而后的三年多,她没有再和姜寺峤睡过。
很多人说颜今薏漂亮,姜家的男人,也有几个垂涎颜今薏的美色。
前世,她自己对男女之事兴趣不大,没有多想姜寺峤的冷淡。
直到前几日她偷听到公婆的谈话。
说她“不干净”。
到底为什么这样说她?
姜寺峤肯定不单单是因为恋着表妹,也因为她的“不干净”,才不肯碰她的。
这件事,成了颜今薏心头的疑云。
转眼到了三月底,松香院的桃树开了满树的花,桃蕊轻盈,有彩蝶流连蹁跹。
颜今薏换了件素白挑线裙子,淡粉色斜襟衫,带着女佣半夏出门。
她们俩去了银行。
颜今薏把两根大黄鱼,换成了二十根小黄鱼,又在银行开了个保险柜。
她拿出五根小黄鱼,剩下的十五根存到保险柜里。
主仆两人走出银行,女佣半夏悄悄拉她的袖子:“六小姐,你看那个女的……”
颜今薏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一身材曼妙的女郎,穿一件深绿色绣银线牡丹的旗袍。
旗袍开衩到小腿。
小腿穿着玻璃丝袜,笔直纤细;一双皮鞋,窈窕曼妙。
颜今薏:“好看。”
女佣半夏却偷偷红了脸:“她是歌伎吗?”
颜今薏微讶:“不是吧?”
再过几年,讲究点的女人们,都会穿旗袍。
老式大镶大滚的衣衫,没人再穿了。
“那怎么穿成这样?大家都在看她。”半夏悄悄说。
颜今薏失笑。
旗袍裁剪合身,把女子的纤腰、翘臀都展露出来,很好看。
也很惹眼。
银行的门口,一边是新式的时髦女郎,一边是颜今薏和女佣这样守旧的女子,像时代的阴阳两面。
皇帝退位、民主初建,旧的尚未淘汰,新的就迫不及待生长出来。
颜今薏也曾在时代的夹层中,被碾压过。
她后来,还是输给了新时代的女性。
留洋归来的表妹,一句“中医中药应该被废除”,就可以摧毁她多年心血。
“……姜家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也在穿旗袍,过几天我们也去做两件穿穿。”颜今薏说。
半夏:“您也要穿成那样?姑爷会生气吧?”
颜今薏冷冷一笑:“他生气,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半夏不再说什么。
颜今薏又叫了黄包车,去一个地方。
半夏问她去哪里,她没回答。
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一个店铺门口。
铺子似乎在装修,尚未营业,木板门只下了一半。
颜今薏冲里面喊了句:“有人吗?”
片刻后,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妇人。
胖妇人笑眯眯的:“您找谁?”
“张逢春在吗?”颜今薏问。
胖妇人:“在在。您是哪位?”
“我想跟他买东西。”颜今薏说,“他前天收到的东西,我想买。”
胖妇人不解。
她犹豫了下。
“您进来吧,自己和他说。”胖妇人道。
她让颜今薏主仆进门,又冲里面喊,“逢春,有人找。”
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谁呀?”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
瞧见颜今薏,他微微怔了怔,不太自在。
颜今薏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子;而张逢春是个穿着破旧的三十岁光棍,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您……”
“不请我到屋子里说话吗?”颜今薏问。
张逢春不习惯和女人打交道,耳根泛红:“您请进。”
颜今薏看了眼女佣半夏,让她留在前面,她自己跟张逢春去了后院。
后院小小的厢房,张逢春手脚笨拙给她倒茶。
颜今薏看着他,眼睛涩涩的,很突兀问了句:“这些年还好吧?”
张逢春不明所以:“挺好的。”
“你母亲怎么样?”
“还是那样,总生病……您、您是哪位?”
颜今薏:“我叫颜今薏,是颜氏百草堂的六小姐。”
“六小姐?”张逢春眼睛一亮,“我听说过,老太爷时常夸您。可后来……”
后来怎么听说是七小姐治好了那些病人?
老太爷口中赞不绝口的,是六小姐明珠。
“我祖父一直很器重你,他在世时会提到你。”颜今薏没接他的话。
张逢春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我辜负了老太爷的栽培。”
颜今薏见越说越伤感,便道:“张哥,我今天来不是叙旧。您前几日得了一样东西,打算拿去教会医院卖,是不是?”
“您怎么知道?”张逢春诧异。
他没跟别人讲过。
“是磺胺吗?”颜今薏又问。
张逢春:“是。”
“一共五支,对吗?”
“对。您……您怎么听说的?”
颜今薏端正神色:“我想买。”
张逢春心中一喜。
他现在急缺钱,因为他母亲病情转重。
他是大夫,学了十几年医。他有医术,但他缺少名贵的药材。
他母亲是积劳成疾,只能用名贵药材滋养着,没有旁的办法。
“好,我卖给您。”张逢春很痛快,“您给五块银元。”
颜今薏从宽大斜襟衫的左边口袋,拿出一个巾帕,放在桌子上:“这是五根小黄鱼。买你五支磺胺。”
张逢春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这……”他说不出话,震惊到瞳仁都微微扩大了几分。
唇角却压抑不住往上翘。
人在极度欢喜的时候,面部神色会失去控制,很难做到不动声色。
张逢春的狂喜,无法藏匿。
“六小姐,您是老太爷的孙女。我受过老太爷的指点,虽然没入门,也算他弟子。
我要跟您说明白:我一个堂弟,托了走远洋船舶的生意人,从德国送回来一个箱子。
里面是一种西药,写了名字叫磺胺。他说值钱,让我拿去西医院,十块银元一支。
但我这个堂弟,从前是个混子,不懂医。我也不是学西医的,不太懂。”张逢春老老实实,全部告诉颜今薏。
颜今薏点头:“我懂。我出价,一根小黄鱼买一支磺胺。你卖吗?”
“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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