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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第二天,江弋父亲的电话打进来。他没多余的话:“马上回家见我。”电话挂得干脆,我握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声。江家。佣人都被叫离房子,落针可闻的安静压抑。我走向二楼书房,在走廊,看见站在尽头窗边的江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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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昏迷中醒来,黑暗倾覆,不见一丝光亮。

感觉浑身上下都疼,可又说不出哪里疼。

我想动一下,发现被压制无法动弹。

不是钢筋水泥,是少年稍有余温的身体。

“江聿哥哥……”我没法动,眼泪哗哗地流。

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有温热黏稠的液体淌落在脖颈,江聿的呼吸声,很浅地扑在头顶。

“书书,别哭。”江聿的声音细弱。

“你流了好多血。”我哭得更凶了,怕他死了。

我能感觉到他很疼,他的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

可他还是笑着哄我:“不要怕,江弋会来救我们的。”

他说,地震发生时,只有江弋一个人不在别墅,他一定会来救我们。

江弋成为我们绝望里那丝星火。

我们抱着这样的期许,在黑暗中和死神对峙。

江聿说,我们都不能睡着了。

所以,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

到后来,我已经记不清我们都说了什么。

只记得最后,江聿越来越弱的声音。

像一声声呢喃。

“以后,要和江弋好好的,可没我当传话筒了。

“书书,对不起……

“如果……你选的是我该多好啊。”

江聿没有撑到江弋带着人来救我们。

那天被埋在下面的人,幸存者过半,没有江聿。

救援还在进行,周遭一切都很乱,我意识沉沉,连痛觉都感受不到了。

隐隐听见有很多人在说话,江弋的哭声尤其漫长而惨烈。

少年的悲伤山崩海啸。

我想,那天江弋把一生的泪水都哭尽了。

后来多年,他恣意张扬,再不曾红过一次眼睛。

我在医院昏迷了很长时间,错过了江聿的葬礼。

江弋也没有来看过我。

出院后才听说,江弋出国了。

江老爷子和我说,江弋出国前,在家里跪了很长时间。

他固执地说:“那天该死的人是我。”

我始终不知道那晚江弋为什么突然离开,也不明白江聿那一声对不起是因为什么。

在这一年,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走散的三个人,被命运的巨轮各自带走。

江聿永远留在他的十八岁。

江弋决然远走他乡,一走四年,不肯踏足故土一步。

我常感亏欠,日渐生出有罪感,心甘情愿接受命运的枷锁,对生活的倾塌甘之如饴。

对错无从谈起,救赎成了漫长的苦旅。

惊觉眼泪滴落,我一遍遍抹去相片上晕开的水渍。

把照片重新插回相册,细细收进行李箱。

好像关于过往的二十七年,到最后,都只成了一本厚厚的相册。

真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啊。

江弋往年赠予的礼物。

安静地陈列在衣帽间的玻璃柜里,珠光熠熠价值难估。

太子爷一掷千金买佳人一笑,随意寻常,总也不见多少真心实意。

我把小提琴倚在柜旁。

一眼看去,唯有这琴,算半分真心。

婚房里的东西,我只带走自己的衣物。

车开出,将将转弯,陈瑜小心翼翼地说:“江总好像回来了。”

我抬眼看向后视镜,江弋去而复返。

车急速在门口停下,他快步进门。

我收回视线:“走吧。”

第二天,江弋父亲的电话打进来。

他没多余的话:“马上回家见我。”

电话挂得干脆,我握着手机,轻轻叹了一声。

江家。

佣人都被叫离房子,落针可闻的安静压抑。

我走向二楼书房,在走廊,看见站在尽头窗边的江弋。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白衬衫上斑驳的血迹,尤其扎眼。

双手缠着纱布,鲜血渗出晕染。

饶是这么惨淡,却不见一丝狼狈,指间袅袅烟雾浮沉,一张俊脸满是疾风骤雨后的冷漠麻木。

听见脚步声,他掠来薄薄的一眼,随后搭下眼皮,一言不发。

我沉默经过,推开书房的门。

江家的长辈都在,说话声在我进来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我依着礼数,一一叫人。

有江老太太在,场面不至于难看。

她招招手:“槐书,来和奶奶说说,怎么突然要离婚。”

“奶奶,不是突然的。”我像往常一般,为她斟了温茶,温顺却坚定,“您知道的,我不会随意开这个口。”

茶不会瞬间就凉,人心也是。

老太太心中明镜似的,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铁了心了?”

“嗯。”我怕她担心财产分割问题,补充道,“您放心,我什么都不要。”

“唉,不是钱的事。”她摆摆手,“弋儿这些年是浑了些,但你和他青梅竹马的,又结婚这些年,我以为你们吵吵闹闹也就过来了,谁知道……”

我觉得有几分可笑。

江弋是放荡的,可江家太子爷的身份加持,再加上无人比拟的商业头脑。

似乎他的那些风花雪月,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人人宽容,他受尽偏爱。

我和江弋,从来不对等。

我不能有情绪,不能有个人的情感,不然都是错。

见我不吱声,她又圆场地打起感情牌:

“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嫁到我们家这几年,孝顺温婉,事事得体,奶奶是真舍不得你。”

我低着眼,指尖无意识在掌心打转。

往日不见几分珍惜的人,到了了,反而不舍得了。

“奶奶,您保重。”我言尽于此。

朝所有人深深鞠躬,我转身离开。

门在这时忽然被人撞开,江弋一脸清寒走进来。

他没看我,却在我们擦身而过时,紧紧扼住我的手腕。

不觉疼似的,不断用力。

我低头看他的手,更多的鲜血涌出来,把纱布浸了个透。

他的话是对其他人说的,却字字敲打在我心头。

“别费劲了,我不会离婚。”

被他的气势慑住,没人出声,空气安静落针可闻。

江弋淡扯着唇,似笑非笑,出口的话却十足的阴冷。

“除非我死。”

这天到最后,江弋的父亲被气到脸色发青。

他操起老太太的拐杖,一下又一下狠狠打下来。

打得重,沉闷的入肉入骨声。

“作死的人是你,现在要生要死的人也是你,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浑球。”

我忽然想起婚礼那天,也是这样的场景。

不同的是,这次我没再心疼地扑过去护着他。

而江弋侧过身,似是把我护在身前。

他紧抿着唇,还是一声疼都没喊,一句服软的话都没说。

我想,江弋还是那个硬骨头,一点没变。

最后是江夫人忍不住,死死抱住丈夫求情。

江父恨铁不成钢:“惯子如杀子,你就惯着他吧。”

我被江弋带离这场闹剧。

到门口,我抽出手,手腕上沾了殷红的血迹。

想说点什么,又算了。

两两无言,只剩下了沉默。

江弋抬手点烟,估计是手疼得厉害,颤抖着几次没点着。

我看不下去,拿过打火机替他点燃了唇上的烟。

火苗舔上烟头,江弋却没有动,只是松松垮垮地叼着烟,久久看着我。

良久,他把烟吐出,脚尖碾转踩碎,笑得讥诮。

“沈槐书,你是真不在乎我呀。”

我拧了拧眉,这人可真行,恶人先告状。

很多事说来话长,很多话,没有意义。

我无意辩解,索性保持沉默。

江弋久等不来我吭声,人像是泄了气,神色颓然了许多。

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要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

江弋又不说话了。

我一时琢磨不清他的心思。

明知道他不是在意钱财的人,却还是说道:“除了我个人的私人用品,其他的,我都没有带走。”

闻言,江弋玩味又讥讽地笑出声。

“在你心里,我就这档次?”

“那倒不是。”我坦然回答。

我只是想把一切都划清界限罢了。

江弋想来是明白我的心思,笑意点点凝滞,直至消失。

“你是什么都没带走。”

他把脸转向一侧,轻轻勾起的唇,像自嘲,像落寞:“可我却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寻了一个天气好的日子,买了花去墓地。

去看母亲,也看江聿。

母亲的新坟,几经风雨,石碑上也开始长出青苔。

我就想啊,人和人之间,无论多少亲恩,最后都会化作一座座孤坟。

有人在坟外,有人在坟里。

以此反复,最后都会在人间消弭。

爱恨一笔勾销。

不必介怀,不必执念。

驻足许久,我抱着花穿过墓园,去看江聿。

他的坟年年都有翻新修葺,过去九年了,依旧看不出岁月痕迹。

但照片里的少年,永远十八岁。

我来过无数回,和他说很多很多话。

少年温柔微笑,似真的在聆听我的心事,只是再也没能解我困顿,安慰我的苦闷。

我一直反复地想,要是江聿还活着,他会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会荣耀一身,会妻儿美满,会儿孙绕膝,会一生圆满。

那么温柔美好的人,理应如此。

可这世上,最难解的,就是命。

那天江弋问我,为什么不反抗?

拿什么反抗呢?

我的亏欠难以释怀,我的痛苦也全无解法。

“江聿哥哥,我要往前走了,你会怪我吗?”我轻声问。

有风吹来又去,少年静静地,没有回答。

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我站起身,拂去尘埃。

“江聿哥哥,我要走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我们终究要去走一段,属于自己的路的。

临走,我想起江弋,又说:“对不起啊,我没能听你的话,和江弋善始善终。”

念恩重,怪缘浅。

命运的洪流把我们冲散。

我们各自乘上漂泊无期的船,再难同时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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