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就像局外人无数次跟我强调的那样:「你妈那个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她就你这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爱你呢?」直到有一天,有一个阿姨充满同情的跟我说,「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你是个好孩子,要体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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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中间的位置,笑着看她,看她得体授奖,看她激情发言,看她完全沉浸在她伟大的表演中。
真是期待,一会儿面对我送她的大礼,她会是个什么反应呢。
「教书育人,真的就像园丁一样,需要时刻关注小树苗,既要给予小树苗全心呵护,也要给予小树苗充分的生长自由。最重要的,其实是尊重每一颗树苗,因为每一颗树苗都不是不同的,需要因材施教。我就是这样,才培养出了多个考取清北的学生,我所在的班级,重本率一直在百分之五十以上。」
全场掌声雷动,都为我妈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成就鼓掌。
这时候礼堂的大门开了,几个真枪实弹的警察闯进来。
在全场的震惊中,警察将我拿住,戴上手铐。
「祁阳阳,我们接到举报,你与多起谋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大家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我是谁。
而台上,我妈精心维护的伟大面具,正在一丝丝扭曲、裂开、脱落。
我望着我妈,面露笑容,大声告诉大家:「警察同志,我不是涉嫌,那些举报都是真的,我一共杀了 16 个人。」
「我呢,就是台上这位——全国优秀教师祁秀之女士唯一的孩子。」
「感谢祁秀之女士,数十年如一日的对我的栽培、浇灌,我终于长成了一个杀人犯!」
全场哗然。
我妈的得体、端庄、体面,彻底消失于无形。
此刻这位全国优秀教师的脸上充满恶毒、狠厉,她终于撕碎了她美丽的画皮,将她恶鬼的本质暴露于人前。
众目睽睽之下,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冲下台,不顾警察的阻拦,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丢人现眼的玩意,你怎么不去死?!」
我的口腔里立刻弥漫出一口铁锈味,这个味道让我疯狂。
我龇牙一笑,说出了准备已久的台词:「「你上次这么说我,还是你老公说他爱上我的时候。对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吗?我把他砌在你卧室的天花板上了,他每天都陪着你呢。」
我妈脸上浮现出震惊、恶心、恐惧,她一向绷直的腰终于弯下去,哇哇大吐。
周围都是她桃李遍天下的得意门生。
他们从各地赶来,庆贺他们曾经的老师一生的荣誉。
但此刻,他们脸上带着惊恐,没有一个人扶她一把。
任我妈像蛆虫一样委顿在她的呕吐物里。
原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妈妈,有一天也会渺小、恶心如一条虫子啊。
「妈妈,我送你职业生涯最大的礼物,你喜欢吗?」
我笑眯眯地望着地上如同烂泥一样的女人,而回馈我的却是她神经地呢喃:「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是我妈的一个口头禅。
仅限于跟我说话的时候。
那个在外文质彬彬,甚至有些高雅的祁秀之,在我面前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在我的记忆中,已经记不清,她到底问过我多少次,我怎么不去死。
有时候,是因为我做错了事。
比如,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
她绝不会看到我手上流血的伤口,而是会破口大骂:「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怎么不去死?」
有时候,是因为我不符合她的期待。
比如,过年的时候,13 岁的我,无法在亲朋好友面前完整背诵元素周期表。
她会当场露出惯常的冷笑:「我怎么会生出这么笨的孩子,比猪还不如。」
然后在亲朋好友都离开之后,兜头给我一巴掌:「这么蠢,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但大部分时候,她这么说,单纯只是因为她心情不好。
比如,她下班回家,我恰巧在看电视。
她会突然暴怒冲过来关掉电视,然后歇斯底里地将我暴打一顿:「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看你妈看,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不管我是在吃饭、睡觉、学习,不管我表现得好还是差,我妈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骂我去死的理由,然后用各种她能想到的方式花样创新地来折磨我。
在我的家里,我是不能笑的,每当我稍微流露出一点开心的苗头,就会被我妈无情地掐灭。
我开心、高兴,对我妈来说,简直就像大逆不道一样,令她不能忍受。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几乎很少见到我妈能像一个正常的妈妈那样,对孩子和颜悦色。
她对我总是皱着眉头、抿着唇角,她的胸腔内似乎蕴藏着巨大的火药,稍有一丝火星,便要将我和她一起炸飞。
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我在书上读到关于母亲,母爱的描写,我的内心,总是充满困惑。
妈妈,不应该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存在吗?
但为什么我的妈妈,对我却仿佛对待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一样呢?
但是对一个孩子来说,妈妈就是全世界。
承认最爱的妈妈不爱你,就等于承认这个世界不爱你。
那个时候,我拼命地给我妈找理由,拼命地告诉自己:我妈不是不爱我,她只是太痛苦了。
就像局外人无数次跟我强调的那样:「你妈那个人啊,刀子嘴豆腐心,她就你这一个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爱你呢?」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阿姨充满同情的跟我说,「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你是个好孩子,要体谅她。」
这个阿姨说的那件事,令我恍然大悟。
那件事,指的是我弟弟 4 岁那年,被车撞死的事情。
我仔细在记忆中翻检,终于发现,我妈的确是从我弟弟死了之后,才开始频繁对我说这句话,并对我极其不耐烦的。
在我弟弟活着的时候,我妈对我,虽然不如对弟弟那么无微不至,但是她总归还是会对我笑,也允许我笑的。
是啊,这天底下的妈妈,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我亲爱的妈妈,她只是因为太痛苦了,无法排遣我弟弟离开的痛苦,所以才会把她的痛苦倾注到我的身上。
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理所应当承受这一切。
此后,每当我面对我妈加诸我身上的痛苦之时,我都这么安慰自己,慢慢地,获得了平静。
我爱妈妈,我愿意做她的出气筒。
她呀,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审讯室里的强光灯打在我脸上。
视野里白茫茫的,如同我贫瘠的人生。
小的时候,我有很多奇思妙想。
总觉着长大了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去很多地方,看很多风景。
谁能想到的呢,我人生的归途,会是黑暗的审讯室和白惨惨的强光灯。
不过,似乎也不错呢。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对面的警察问我:「有人匿名举报你杀了 16 个人。」
我点头,指指他手头那一摞材料:「是我举报的,那摞材料,都是我写的。」
「写的不错吧?写了好几年呢,本来我是想整理出书的,小时候,我还曾经梦想着成为一个作家呢。」
我忍不住笑出来,但对面的警官显然不觉得这很好笑。
他严肃地看着我:「你杀的第一个人,叫李山东?」
即使事隔多年,提起这个名字,我还是生理性地反胃。
我嫌恶地皱着眉头,然后摇了摇头:「他算不上是人,最多算个畜生。」
警察继续说:「调查显示,这个人是你的继父。」
哦,对,他是我的继父。
关于我为什么要杀掉他,那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不过这一切还是要从我妈讲起,从我妈给我生的那个弟弟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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