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听说皇上是去见白翠了?此女多年前就顶撞我,皇上尊贵龙体,还是不要与此等贱人相见了,以免气坏了身子。「柔儿连夜找太医开了方子,为了熬药,眼睛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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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李承煜跟着御林军统领来到雪河边。
这几日雪下得太大了,山体崩塌,雪泥滚滚滑落,冲开了我的墓穴。
「大部分的尸骨都已经随着雪水冲入了河流,恐怕再也难找了。」
御林军统领战战兢兢地禀报。
「但残存下了一些随葬的东西,比如金器、玉瓶,我们查过,都是皇上曾赐给沈将军的东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的确就是沈将军的墓。」
李承煜手中拿着一把短刀,金玉为柄,玄铁为刃,那是他在登基前夜赐给我的,由上百个匠人精心打造,天下仅此一把。
「冬儿不喜欢女儿家的珠饰,朕便赐你这把短刀,刀名金乌,是朕给你的信物。」
如今,这把金乌作为随葬品之一,重新回到了李承煜手中。
他久久地把玩着,手指被刀刃割出了血,他也没有察觉。
旁边随行的御林军和太监都跪下了:「皇上节哀……」
李承煜低着头,片刻后,他大笑起来。
仰天大笑后,他冲上前去,一脚踹在御林军首领的肩头:「酒囊饭袋!
「你们这群废物,都中了沈冬的计。
「还记得么,五年前,羌戎来犯,敌众我寡,沈冬便使出了诈死之计。
「她叫将士们为自己出殡,哭声震天,敌军都以为沈冬暴毙而亡。
「而沈冬便是趁着敌军松懈之际,自己带着少量精锐从后包抄,直入敌军的主帐,士兵们见到沈冬从天而降,都以为是鬼神之力,吓破了胆,沈冬便一举捣破了敌军腹地,以少胜多。
「如今她不过是故伎重演,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就这么轻易相信了?」
李承煜哈哈大笑,他身前不远处,御林军首领捂着被踢中的肩头,和周围人对视一眼,俱是不敢说话。
其实他们都已经能看出,墓确实是我的。
只是皇帝执意不信,他们也不敢出言反驳。
「沈冬不知从哪找了具尸体放入棺椁,又随葬了这些朕赐她的东西,想让朕以为她死了。
「连这朕专门为她打造的金乌也敢丢进墓穴,实在是冷血。」
李承煜摩挲着那把短刀,冷冷道:「沈冬假死至今,不肯出战,一是作为主将玩忽职守,二是犯下欺君大罪。
「传出话去,如果她不尽快现身,戴罪立功,即便是朕,也保不住她了!」
李承煜带着怒气回了宫。
陆柔原本心急如焚,一见李承煜脸色难看,立刻高兴起来。
她做了点心,学了新的舞,一门心思地哄李承煜开心。
然而李承煜却无论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羌戎势如破竹,前线的战士等不到我,军心涣散。
不是没有别的将领勉强上了战场迎敌,但很快死的死、逃的逃,根本不是对手。
李承煜在上朝时,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每次有将领战败的消息传来,他都会良久地不说话,最后长叹一声:「若是冬儿在,怎会如此。」
在我死后第三年,他终于迟来地念起了我的好。
而上朝的人,也在不断地越变越少。
朝中的文官武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个地带着全家老小悄悄潜逃。
我静静飘浮在京城上空,看着他们趁着夜色,带着妻儿上了马车。
没走的人也在悄悄互相传信:「别寄希望于沈将军啦。」
「初七的时候御林军在雪河一带捞了许久,据说就是在打捞沈冬的尸骨。」
于是更多得了消息的人开始准备逃出京城。
看呐,其实事实多么明显。
只有李承煜不信。
或者说,他不愿意信。
几天后,在羌戎已经攻破了最后一道重地,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时,李承煜急了。
他甩下文武百官,直接叫来御林军统领:「把那个叫白翠的侍女抓进天牢,严刑拷打。」
他冷笑:「白翠虽为侍女,但和沈冬关系最亲厚,我倒要看看白翠被折磨,沈冬到底还能不能藏得住。」
我颤抖起来,只觉得不敢置信。
「李承煜,你疯了吗!」我冲到他的身边,想要拦住他,「我已经死了!你放过白翠!」
但人鬼殊途,李承煜完全听不到我的大喊。
白翠被抓进天牢,受了一夜的刑。
我待在她旁边,心如刀绞。
如果我还活着,那么拿着皮鞭抽打她的这两个壮汉,会被我立刻揍翻。
但现在的我只残存着微弱的魂灵,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我哭了,求黑白无常:「你们不放我去轮回也就算了,救救白翠吧。」
黑白无常一起叹了口气,他们跟不能投胎的我认识了三年,多少相处出了些感情。
黑无常拍拍我:「可以悄悄帮你一把,但记得别告诉阎王爷。」
在我忙不迭地点头后,白无常掐了个诀,护住了白翠。
白翠虚弱地躺在地上,她突然发现,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停止了流血,而且痛感也变得轻了许多。
「……将军。」她嗫嚅着嘴唇,轻轻地说,「是你么?
「是你的魂魄在保佑我么?」
我想哭,可鬼魂流不出眼泪。
我想要抱住白翠,就像在我死前,她紧紧抱住我那样,给她一点暖意。
然而我做不到。
天亮时分,李承煜来了。
他亲自来审白翠。
白翠被刑具吊着,平视着李承煜,带血的嘴角笑了笑。
「皇上看起来,过得很不好。」
不用白翠提醒,我也发现了,李承煜面色青黑,极其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皇上过得不好,奴婢的心情便舒畅了。」白翠笑了笑。
李承煜没有发火,他瞧着白翠,低声道:「你这么恨朕,是因为沈冬么?」
白翠冷笑。
「那么沈冬,也是这么恨朕么?」
白翠扭过头去,懒得回答他。
「朕有朕的苦衷。」
李承煜喃喃道。
「冬儿她是少年英才,但只会骑马打仗,宫门深似海,有太多的东西是她不懂的。
「朕根基不稳,如果没有柔儿父亲的支持,前朝就会人心涣散。
「朕和冬儿走到这一步,是她太过天真的缘故。
「朕已经许诺过她了,柔儿终生只会是贵妃,皇后之位永远是她的——她一介孤女,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要和朕闹僵到这个地步?」
我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李承煜。
他直到今天都不明白,我当年想要的并非皇后之位。
我想要的只是那个大雪中冒死为我折下梅花的少年,他能一心一意地待我。
不要为别的女人冲我发火,不要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我,睡在别的女人的房间。
确实是我太天真了。
但若不是他当初给过我这样的许诺,我也不会抱此种幻想。
「沈将军曾说,如果不是当年皇上许诺了她废六宫,她不会从边塞来京城。」
白翠替我问出了这句话。
李承煜沉默了一会儿。
「朕……或许的确有承诺了却没能做到的事。
「但朕给她的心意,确实没有给过别人,即便是柔儿,朕也只是宠幸,从未给过与冬儿同等的真心。
「朕已经失了十六座城池,十六座。」李承煜喃喃,「如果京城失守,朕就是亡国之君,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怕是都不能饶过朕。」
他发起怒来:「白翠,你若是现在还不说出沈冬的下落,便是叛国!」
白翠苦笑。
「奴婢已经告诉了皇上无数次。」她说,「沈将军死了。
「墓也带皇上看过了。
「是皇上自己不信。」
李承煜震怒:「你到现在还在嘴硬,真以为朕会顾念着沈冬不杀你么?
「来人——」
李承煜要呼唤狱卒,然而下一瞬,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皇上,御林军在雪河一带,又发现了新的随葬品。」
李承煜暴躁极了:「这种事还要来烦朕,拖下去!」
两个狱卒拉起吓坏了的小太监。
小太监吓坏了:「皇上饶命……」
一枚玉器在挣扎时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李承煜随着声响望去。
他突然愣住了。
随即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落在地上的是半枚玉佩。
他走上前去,亲自捡起那枚玉佩。
玉佩已经陈旧磨损,李承煜颤抖着手,拿出自己怀里的那半块,拼凑了上去。
两块玉佩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李承煜突然站立不稳,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皇上!」
宫人们吓疯了,全去搀扶他。
没人知道为什么半块玉佩会让他受刺激成这样。
我垂眸望着他,心里雪亮。
原因很简单,那半枚玉佩,是我这辈子最珍视的东西,我随身带着,一刻不离。
如果只是假死之计,我犯不上把玉佩也一同埋进墓里。
所以唯一的可能只有——
墓里那具尸骨,确实是我的。
那个永远能够在他危难之际出现、救他于水火的沈冬,是真的已经死了很多年,如今尸骨被冲入雪河,再也寻不到踪迹。
「皇上……」
在一片焦急的呼唤声中,李承煜眼神涣散,他走向白翠,喃喃道:「冬儿她……是怎么死的?」
白翠打量着李承煜的神情,她欣赏着李承煜的脸色,就如同那是什么极度赏心悦目的画卷。
「回禀皇上。」白翠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说,「沈将军于三年前救驾,为皇上挡了刺客的一刀。
「那刀刃上带毒,无药可医。」
「不可能……冬儿为什么不来找朕……」李承煜脸色惨白得像个死人。
「沈将军当然去找了。」
白翠笑了,眼泪却落了下来。
「可当时皇上陪着柔贵妃,说是闲杂人等一律不见,沈将军在雪中等了一夜,天明时才回来。」
李承煜没有再问白翠,他呆呆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这间牢房。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嘴角便涌出一口血来。
「皇上!!」
他仰面倒下,口中血喷如注。
天黑了。
李承煜在龙榻上睁开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是陆柔焦急的脸。
「皇上可算醒了。」陆柔端起药碗,「可吓坏臣妾了。
「听说皇上是去见白翠了?此女多年前就顶撞我,皇上尊贵龙体,还是不要与此等贱人相见了,以免气坏了身子。
「柔儿连夜找太医开了方子,为了熬药,眼睛都红了。」
陆柔拿起瓷勺,将汤药喂到李承煜的嘴边。
李承煜推开了她的手,然后长久地凝视着她。
陆柔被盯得不自在,娇羞地扶了扶鬓角:「皇上干嘛一直这么瞧着臣妾。」
李承煜突然笑了。
他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唤道:「柔儿。」
「臣妾在呢。」
「朕心中的烦闷,只有你能帮朕。」
陆柔软软道:「皇上干嘛这样说呀,明明知道臣妾一心只有皇上,上刀山下火海也愿意的。」
李承煜轻声道:「让你弟弟陆俊,带着大柳营出去迎敌吧。」
陆柔的脸色猛地变了。
她停顿了一瞬,扔了药碗,在龙榻前跪下。
「皇上。」陆柔的声音里立刻带了哭腔,「那羌戎人据说全都人高马大,穷凶极恶,如同狼神转世。
「俊儿是从小读诗书长大的小公子,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他,他该有多疼呀!」
李承煜面色平静,低声笑了笑:「哦?
「可是四年前,渡河一战,你弟弟和沈冬一起迎战羌戎,你当时可是给朕吹了不少枕边风,说陆俊年少有为,渡河一战没了他胜不了,让朕赐了他官爵。
「现在看来,陆俊当时恐怕连战场都没上,是躲在沈冬后面混吃等死吧?」
陆柔面色雪白。
她害怕了,李承煜的语气越平静,她就越惶恐。
「皇上……」陆柔使出了她最后一招必杀之技,她撩起袖子,手臂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皇上,陆家世代忠良,我当初怀着必死之心为皇上挡下一刀,从来无怨无悔。
「可俊儿,他是我家唯一的血脉,还请皇上怜惜他,不要派他单独去对战羌戎。」
陆柔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沈冬呢?沈冬为何还不出来?迎战羌戎一直是她的分内之事,这次大敌当前,竟敢临阵逃脱!」
李承煜笑了,他笑得很淡,但眼底带着疯狂。
他一把抓住陆柔的胳膊,轻轻抚摸上面的伤疤。
动作轻柔无比,陆柔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柔儿,你害怕你弟弟在战场上受伤,为什么觉得迎战外敌是沈冬该做的事?」
「你弟弟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身子娇弱,那沈冬呢?她一介女子,比你弟弟矮整整一个头,要练多少年的刀,才敢对着狼神般的羌戎人劈砍出去?」
陆柔害怕了,她试图从李承煜手中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然而李承煜死死地攥着她的手不放。
「柔儿,你对朕说实话,这伤,确实是你为朕挡刀留下的吗?」
陆柔的眸中闪出无数惊慌之色,她想跪下,然而李承煜拽着她,她连跪都跪不下去。
「皇上!千真万确!」她慌了,用头叩着床榻,发出砰砰的声响,「那一日御书房中的下人,都可以为臣妾作证!」
「下人?哦,柔儿说的是除了沈冬和你外,御书房那几个负责研墨的宫女吧。
「后来,那些宫女不都出宫了吗,朕好像记得,有一个嫁的还是你陆府的管家。
「柔儿,那些宫女,每一个都是你的人吧?」
陆柔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真巧啊,刺客来袭,御书房里竟然都是被你打点过的人。」
李承煜轻声感叹。
他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无尽的狠戾:「柔儿,这让朕不得不怀疑了——那个刺客,不会是你们陆家安排的吧?」
陆柔拼命摇头:「皇上,绝不可能……」
下一瞬,她尖叫起来。
因为李承煜抽出了床头的金乌,直接砍在了陆柔那只满是伤疤的手臂上。
整条胳膊掉落,陆柔痛得当场就要晕过去,然而李承煜随即用刀尖顶住了她的下巴。
「再有一句谎言,朕便砍你另一只胳膊。」
陆柔吓疯了,终于开始口不择言。
「刺客……刺客是家父安排的,他说沈冬太得军心和民心,一旦成了皇后,我家的日子就会难过……
「沈冬根本是个野种,她进了宫连礼都不行,如果这等卑贱之人成了皇后,我朝必然礼崩乐坏……
「皇上,家父都是为了社稷啊……」
一刀寒光闪过,直取陆柔的咽喉。
陆柔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随即晕了过去。
然而李承煜的刀并没有从她的喉咙中刺进去,只砍在了
肩上。
他疲惫地揉揉眉心,对闻声赶来的太监道:「杀了她太便宜,拖进冷宫,叫人帮她止血包扎,给水给饭,但不许给药。」
太监们拖走了昏迷的陆柔后,李承煜摸了摸金乌,在床头坐下来。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其间有宫人来报,一封封战报传进来,说京城快守不住了。
李承煜没什么反应。
大势已去了,他心里是清楚的。
近十年来,能够真正带兵打仗的良将,只有虎牙将军和我。
虎牙将军已经年老过世,而我的尸骨也早已葬于雪河。
没人能救他了。
最后的最后,李承煜叫人带来了白翠。
他摸着残损的玉佩,问白翠:「冬儿临死前,怨不怨朕?」
李承煜没有赐座,然而白翠走到李承煜的对面,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她盯着李承煜的脸,笑道:「当初沈将军曾经让奴婢离开京城,明哲保身。
「可奴婢不想走。
「一是沈将军就葬在京郊的荒山里,她没有亲人,奴婢怕自己走了之后,没人给她扫墓。
「当然,只有这第一件是为了沈将军,第二件便是奴婢自己的心愿——」
「奴婢想亲眼瞧瞧皇上的报应。」
我当初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白翠,让她在我死后立刻离开京城。
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我安心地闭了眼,却发现她死活不走,就这么一直守着那座已经荒凉空荡的府邸。
大约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吧。
「回答皇上刚刚的问题。」白翠说,「沈将军死前,并不怨皇上。」
李承煜的眼中闪过痛苦又希冀的光彩:「冬儿她……」
「她只怨自己,太过天真,所爱非人。
「对于皇上,沈将军没有怨恨,只有三个字——『不值得』。」
这是我等在陆柔的宫外,等到天明也没有见到李承煜的那一晚想通的。
他并不是我所爱的那个人。
他骗了我,给十六岁的我营造出了一个深情至极的形象,涉世未深的我信了他。
但自始至终,我爱的不过是个泡影,真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帝王,他并不是我的心上人。
如今,白翠将我的想法,一一说给了李承煜听。
李承煜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
「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朕对冬儿是真心的……」
白翠看着状若疯癫的李承煜,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那又怎样?」她轻声说,每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塞外那个落魄的皇子,早就死了。
「如今这个九五至尊的天子要给出的真心,沈将军她并不稀罕。」
李承煜的口中再次涌出血来。
白翠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出了宫门。
夕阳正好,她看着朱红的墙,轻声道:「将军,这吃人的皇宫,我们都再也不要来了。」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发现魂魄在越变越透明。
黑白无常来到我的身边。
「你快解脱了。」
「为什么我还没走?」
「因为有人念着你,想见你最后一面。」
「是李承煜吗?」我问,「我可不愿再见他了,闹心。」
「不是。」
「那是谁?」
「你很快便会知道。」黑白无常眯起眼睛,看着天色,「大概一个时辰后便会揭晓。」
一个时辰后。
随着攻城锤的轰然作响,京城屹立了上百年的南城门,破了。
羌戎的铁骑踏入了南朝的都城。
李承煜被发现时正要上吊自尽,羌戎士兵将他绑了,扔在皇城的中间。
羌戎王策马来到他身前,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扬。
「沈将军呢?」他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
李承煜不说话。
羌戎王提起斩马刀,横在他的颈间。
李承煜被迫开口了:「……沈冬死了。」
羌戎王沉默良久,随后低声道:
「许多年前,我父亲曾请巫师占星。
「巫师说,南朝气数已尽,但却有一颗奇异的星子打破了星轨,能够再强行保南朝十年。
「孤原本推断五年后才能攻破都城,没想到,今天便实现了——原来是那颗星子自行坠落了。」
李承煜抿紧了唇,痛不欲生。
羌戎王横刀立马,轻声叹息。
「说起来,孤与沈将军,还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孤为了保护妇孺,落入渡河之中,被沈冬擒获。
「本以为她会杀了我,她却说,名将之刀,不沾弱者之血,更何况我是为了保护子民。
「于是我们相约,日后战场相遇,必要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
「孤直到踏破皇城前,都还在期待着与她重逢。」
羌戎王挥了挥手:「罢了。」
他叫人押了满面死灰的李承煜下去。
当晚,羌戎王让巫师点燃篝火,这是他们族人特有的唤魂方式。
原来念念不忘,想与我重逢的人是他。
火焰燃起,我站在其间,发现羌戎王直视于我——他能够看到我的魂魄了。
「沈将军。」他双手叩于胸前。
我亦行了南朝的军礼。
「我老了许多,你看上去还是与往日相同。」羌戎王叹息,「也难怪,你死时也只有十九岁,威名赫赫的神将,其实不过是个小女孩。
「南朝皇帝眼盲心盲,若是当初跟了我走,结局想必会不同。」
我淡淡一笑。
「狄慕,我生前是南朝将军,保国是我应做之事。
「但我如今已是鬼魂,人世间的纷争,便再与我无关了。」
羌戎王低声道:「也罢,今世到底是缘分不够,若有来生……」
我没有给羌戎王说完这句话的机会。
他是天命选中的人间君主,因此他怀着执念想要见我,我的魂魄便无法离开。
但现在,他已经见到了我,执念就此消解。
我化身于无形,奔入轮回道之中。
短短一生,虽青史留名,但困于情爱,到底是不值。
若有来生,我必定会活得比今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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