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黑影推开了窗户,挡住了大半月光,我即使辨不出他的容颜也知道是半年前见过的小贼。「我这里没什么好偷的。」我的嗓子因为缺水像是一个破锣。那黑影还是不说话,只是翻身进来将一袋饴糖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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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了一张和小姐相似的脸,相似到就连大娘子都怀疑自己曾经生的是双生子。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大娘子在下人房里发现我的时候正值冬日。
双手因为长时间在冷水里洗衣服而生出了冻疮,面容干瘪发色枯黄,就连嘴唇都裂开了口子,往出渗着血,在嘴边结成了不小的血痂。
大娘子先是愣了一下,之后才温柔的拉起我的手,问我愿不愿意去做小姐的贴身丫鬟。
我自然是愿意的。
贴身丫鬟是一等丫鬟,不知道要比这最下等的杂役仆人好多少倍。
只是面色上不敢表现出来,微微垂着头小心地看向大娘子。
大娘子温柔一笑便将我带出了下人房。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徐家大小姐徐凤婉最见不得人的贴身丫鬟。
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大娘子的同胞姐姐,我亦是这徐家的小姐。
徐凤婉见我第一面就不喜欢我,要求我日日用面纱将面容遮住,不得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容颜。
只是因为,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脸长在一个低贱下人身上。
那一年我十一岁,小姐不过十岁。
我是惊讶于大小姐奢靡的生活的,毕竟,我从小就过惯了苦日子,实在不知道衣服可以这样软,头发可以这样香,糕点可以这样甜。
贴身丫鬟是要会挽头发搭衣服的,可我一个粗鄙奴役哪里会这些?
所以每日都要被她斥责谩骂好些遍,如若做得还不够好,便是棍棒加身。
我为了避开她的谩骂就拼命地学习自己身边可以学习到的一切,也逐渐活成了她的影子。
十一岁,夫子交代的课业没有完成,我替她挨了三十戒尺。
十二岁,她将四姑娘推入荷花池中,我替她挨了三十大板,跪了七天的祠堂。
十三岁,她倾慕当朝太子,我便帮她绣好手绢,那手绢引得太子夸赞,她回来就将我的十指用针扎的满是血洞。
十四岁,我替她在春日宴上作诗一首引得太子青睐,她成了京都人人求娶的好女郎,我却被她用软鞭打得体无完肤。
所有人都知道徐凤婉有一个不善言辞、一直戴着面纱的丫鬟,但谁也不知道我有一张和她一样的脸,每当她犯错的时候我就会穿上她的衣物替她受罚。
可每当我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在她之上时,她的嫉妒总能让我好好吃一遍苦头。
毕竟,除了她与大娘子,几乎没有人见过我的容貌。
而我,是她的丫鬟、是她的奴婢、是她的影子,更是她的物件,她有随意处置我的权力,我只能感恩戴德地受着。
十五岁,她被圣上赐婚给了一位年轻的怀化将军,两年后成婚,她气得在屋内摔东西,碎片飞起在我一边脸上留下了一个血痕,我急忙将脸上的面纱取下,她却骂我贱婢让我滚出去跪在雪中。
可真冷啊,从十一岁以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冷的冬天。
徐凤婉还觉得不解气,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说: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
我一声又一声地回荡在无人的庭院中,寒风吹过,脸上的伤口格外刺痛。
在我最最窘迫的时候,一个小郎趴在屋檐上歪着脑袋看向我:「小女郎,你在做什么?」
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里看向他的全都是惊恐。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实在失礼,便从怀中摸出了一颗饴糖扔给了我。
房里的徐凤婉却不答应,隔着门吼道:「你的声音呢!要是再没声音我便让你在这里跪三天!」
我哽咽了一下,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继续说道: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我永远是徐凤婉最下贱的贱婢。」
「……」
墙上的小郎从不解到愤怒,最后提着他的剑翻墙而下。
我惊恐于他的做法,心里想着哪家的小贼像他这么猖狂。
好在他在快到门前的时候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在我面前放了一小袋饴糖,之后就又翻墙离开了徐宅。
我看着地上的饴糖发愣,眼前开始逐渐模糊了起来。
赐婚便是赐婚,哪有那么容易就改变。
徐凤婉即使将徐家闹个天翻地覆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件事情。
可徐凤婉却像是疯了,她坚信一定会有办法让自己嫁给太子做人人尊崇的太子妃的。
于是她盯上了春猎,这个猫都会叫两声的季节。
围场里到处都是王公贵族的身影,还有不少的女郎都到了这里。
说句实话,这里不知道要比春日宴热闹多少倍。
徐凤婉翻身上马,上不去;举手射箭,射不中;打马球,也一样打不中。
所有贵女都在笑她,还调笑着让在边疆驻守的怀化将军好好教教她。
就连太子也举着酒杯遥遥地望着她。
她羞愤极了,就回了自己的帐篷中,我跟在她的身后一样回到了帐篷。
徐凤婉的要求很简单,要我换上她的衣物,好好地去落刚才嘲笑她的那些个女郎的面子。
我自然是应下的。
心里甚至还有一丝快慰。
每当我摘下自己的面纱换上徐凤婉的衣物的时候,我都会感到真正的自由与快乐。
君子六艺都是我代她学的,所以骑射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我很轻松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扮成婢女的徐凤婉疯狂地掐着我腰上的软肉。
太子也换了骑装微微笑着走过来邀请我去围场深处狩猎。
徐凤婉也想要跟上,却被太子制止,嘴上笑着,眼里却意味不明:「徐家的婢女真的是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你可要好好管教。」
就这样,徐凤婉看着我跟在太子身后进入了围场深处。
我不知道该说太子心思深沉还是单纯无辜。
我原以为他将徐家大小姐拉走是另有所图,但没想到他就单纯看上了我骑射的技术。
我们两个骑着马在围场里转了一圈,手里的猎物已经多得快要拿不下。
就在他畅快地笑着的时候一支冷箭飞了过来,直直射进了太子的胸口。
接下来的两箭,却是冲我来的,像是不愿留下活口。
我皱着眉头往太子跟前靠,即使我躲闪着避开了要害,左腿和右肩依旧分别扎上了箭。
对面的刺客将箭射出了就跑,我搀扶着太子用土坑遮蔽了许久,瞧见周围没人才将他扶上马往营地的方向赶去。
太子吐了两口鲜血,居然扯了扯嘴角笑道:「徐家女郎不必担心,本王生来就与他人不同,这心脏长在右边,里面还有金丝甲,不会有多大的问题的。」
我的小腿和肩膀都传来阵阵剧痛,眼前的事物开始模糊。
我咬了咬舌尖才开口回道:「太子玉体为重,现下还是保存体力为好。」
我穿上了徐凤婉的衣物,就要装作她的样子,履行她该做的事情。
太子半趴在我的身后,忽然出声:「徐家连个女郎都照看不好,竟让你这样美的容颜留了疤。」
我心中一惊,但始终没有说什么,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只得驱使着身下的马儿快速往营地走。
在看见营地那彩色的旗帜时,我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滴着雨的柴房之中。
胳膊和腿上都异常肿胀疼痛,不仅如此,全身上下还发热得厉害。
我清楚,这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的下场,我动了动身体,发现我全身都被绑了起来,不能动弹分毫。
外面的人听见我的动静,立马将门打开,快步进来。
是莫大娘,一个不会说话的农妇,也是大娘子的亲信。
她见我醒来了,便端起在桌子上已经凉掉的药往我嘴里灌。
我被呛得胸口起伏,她的眼角却微微泛红。
把药碗放下才对着我比画着手。
「活、下、去。」
我咧着干裂的唇使劲对她点点头。
她见我有反应,就又立马将我用麻袋套住扛在肩上往外赶。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莫大娘就又将我放了下来并摘掉了头上的头套。
这里我再熟悉不过,是徐凤婉的闺房。
果不其然,徐凤婉正端坐在床上,小腿和胳膊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脸色也要比往常苍白许多。
我心中了然,但同时也很是惊叹,她在某些时候确实对自己下得了狠手。
徐凤婉从床边抽下了软鞭,一鞭又一鞭地甩在我的身上。
等她打累了,甚至胳膊和小腿被包裹的地方渗出丝丝鲜血才停下手开始询问。
她无非是想知道,我与太子在一起时究竟在做什么,她要求我详细地复述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为一个只能听从她的影子,我自然说得仔仔细细,就连如何一箭射死一头成年公鹿,太子如何夸赞我的骑射技艺也给她讲得清清楚楚。
徐凤婉坐在床上发抖,手里紧紧握着刚才抽打我用的软鞭。
我知道,她嫉妒,她嫉妒得发狂。
可是徐凤婉啊,明明是你一次次将机会送到我的手里,又如何能怪我呢?
当然,我自然没有告诉她太子知道我脸上有一道疤。
毕竟像这样的小事,太子殿下又怎么会记得?
徐凤婉是不会舍得我死的,同样,她不会让我过得太快乐。
潮湿的环境并不适合养伤,就连治病的药水每日都是冰凉的。
好在她将我身上的绳子全都去除了,大概是想,一个残了的人没有办法翻出花来。
夜里微凉,窗户被我打开了一条缝,可以看见皎洁的月光。
一道黑影闪过,之后便默默地立在了窗边。
我有些好笑:「徐宅就是这般任你来去自如的吗?」
黑影推开了窗户,挡住了大半月光,我即使辨不出他的容颜也知道是半年前见过的小贼。
「我这里没什么好偷的。」我的嗓子因为缺水像是一个破锣。
那黑影还是不说话,只是翻身进来将一袋饴糖放在床头。
我这才看清他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身上还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刚想说话他就将指头按上了我的伤口,痛得我险些叫出了声,他却不停歇,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包裹着我伤口的东西全都卸除,又用自己带来的膏药重新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最后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颗饴糖,放在嘴里仔细地感受它在舌尖慢慢化开,之后充斥着整个口腔。
可真甜呀。
真是,怎么吃一颗糖都觉得甜?
托了那小贼的福,我的床头时不时地出现东城的桃花酥、西市的软糯糍、聚香阁的酱肘子还有梅娇阁新出的首饰和胭脂。
我在其中最最喜欢的,便是那支檀木簪子。
虽然就简简单单的一支簪子,可上面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最爱的,向来就是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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