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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钥匙送过去,没几天又被聂寒山亲自送了回来。我端着一杯清茶端坐在桌前,将桌上的钥匙推了回去:王爷这是何意?夫人,此事是本王错了,芳园中诸人本王已经处置,今后府邸还得有劳夫人。…

免费试读

成婚七年,夫君未曾踏进我的房门半步。

他亦有心上人,是在战场上救回的孤女。

她张扬明媚,屡次在我面前挑衅:正房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独守空房。

我微微一笑,不做辩解,摸着旺财的狗头,淡淡一笑。

养男人还不如养狗。

天知道,这种不用管事、不用伺候男人的日子有多爽。

可是有一天,他进宫一趟后,突然变了。

1

我叫绪如微,誉满京城的太傅之女。

中秋宴上,我救了差点失足落水的横阳小公主。

太后觉得我品性温和善良、才貌双全,凤心大悦。

一道懿旨便把我指给了当朝声名赫赫的镇北王聂寒山为妻。

我脸色苍白差点跌倒失了仪态,慌忙跪下:如微才疏学浅,实不堪镇北王良配,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谁都知道,王府后院里有一女子,乃是镇北王从战场带回的心上人。

他曾放出豪言,此生绝不再娶妻纳妾,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种情况嫁过去……

我偷着瞥了他一眼,果然神色阴沉,面黑如墨。

事后,父亲与母亲为我愁得大半个月都没睡好觉。

连上了几道折子,悉数被陛下打了回来。

而原以为会有退婚举措的镇北王却安静地一言不发。

大婚当日,行夫妻对拜之礼之时。

一个丫鬟从门外疾奔而来,踉跄着跌倒在地:王爷!王爷!你快去吧!柳姨娘……柳姨娘突发心疾,快不行了。

聂寒山脸色大变,当即一把扔下了手上的红绸,在众宾客震惊的目光中,拂袖而去,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成亲现场。

透过盖头下方,我看着他那身鲜艳的红衣越走越远,手上握着的红绸凉成一片。

新郎都走了,这堂也没必要再拜了,我一把扯下了盖在头上的喜帕。

正当众人以为我会拂袖而去时,我却是微微一笑,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自如地以镇北王王妃的名义招呼起了客人。

太后指婚、陛下连驳,我和镇北王聂寒山这门亲事不是简单的两家联姻,是非结不可,对此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当场的人无疑不是人精,也不愿在这当口得罪镇北王与绪家,心思各异,就当是跳过了这一节,纷纷到前院入座吃席去了。

唯有我的兄长气不过,一心想要为我讨回公道,却是被我一把拉住:哥哥别去!没事。

大婚当日,他竟然如此辱你!

我与他本来就不是寻常夫妻,更谈不上什么两情相悦,在嫁进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夫妻之间恩爱百年的本就少,相敬如宾也是一种相处方式,再则今日他的此番行为,诚然是打了我的脸,又何尝不是打了陛下和太后娘娘的脸?不用哥哥出手,陛下和太后娘娘自会有决断。

哥哥咬牙叹息,看着我多有怜惜:可……微微,你这样实在是太委屈。

我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语。

后来听丫鬟禀告,这一天,父亲和哥哥都没有给聂寒山好脸色看,他也自知自己不对,默默受了。

晚间,他终于踏进了婚房,原本应该有的吃子孙饽饽、交杯酒,挑盖头等仪式在我的吩咐下,悉数撤了下去,就连在床上撒的桂圆、莲子和花生等喜庆之物也都捡拾干净。

红烛高燃,灯火袅袅,满目皆红的喜庆在他的冷脸下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我坐在梳妆台前,让贴身丫鬟琥珀帮我卸去钗环,见人进门,扭头问道:王爷,柳姨娘可还好?

他于桌前坐下,脸上的神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晦暗不明,像是有些歉疚,沉默片刻后应道:柔儿向来体弱,今日之事,她不是有意的,皆是因为前两日在院中受了些风,身体欠恙,都是丫鬟过于小心,本王在这里代她向夫人致歉,今儿个受委屈了。

王爷此言,妾身不敢。我收敛了下脸上的笑,正视着他脸说道,想必王爷与妾身都清楚,你我的这场婚事,只是碍于陛下与太后娘娘恩旨,不得已而为之,妾身知晓王爷已有心上人,也无意与她争锋,只是事已至此,从今往后妾身会尽到一个正房妻子的职务,打理好家务,至于其他的,妾身别无所求,唯望今后能在这正院中安稳度日,还请王爷成全。

本就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整日演出一副虚与委蛇的样子,没得让人恶心?倒不如直接亮出地盘,双方都觉得轻便。

想来这样的开诚布公,估计也很对聂寒山的性子吧。

果不其然,他的眉宇松动了些,定定地又看了红烛灯火下我微笑的脸许久,沉沉地说道:本王会给你足够的体面。

妾身多谢王爷。

话毕,再无多言,我挥手让琥珀继续帮我拆卸头上的钗环。大婚可真不是人能受的,顶了这一天的凤冠,脖子酸疼得很。

至于聂寒山身上也是一身酒气,略坐了几分钟后,自行去了后方浴室洗浴。

待到他一身水汽出来时,我已经屏退了左右,取了一本山闲游记的书斜靠在床头看着,浑然没有一点新娘子对夫君的娇羞。

聂寒山像似也累了,略看了我几眼,自顾自地上了床,扯过了锦被搭在了身上。

这张穿花百蝶千工床是我年少之时,母亲为我备嫁时,特意请了江南名匠苏大师历时一年半打造。

除了精美外,唯一的特点就是大,躺下两个我还绰绰有余。

聂寒山尽管身量宽大,但留给我的位置足够了。

见人已经睡下了,天色也不早了,我顺势放下了书,越过他下床吹灭了龙凤喜蜡烛。

你干吗?他不解地看着我。

根据京中习俗,新婚当夜的龙凤花烛需一夜点至天明,寓意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不过我与他之间倒也不必这些。

我缓慢地爬回床上,拉过了另一床锦被盖在了身上,淡淡地说道:有光,我睡不着。

我往里靠和他中间隔开了一大段距离。

虽是洞房花烛夜,但我们双方似乎也都达成了某种不可意会的默契。

聂寒山不会碰我这件事,在嫁进来之前我早已有了预料,此刻甚至还有些放松。

只是盯着床头的红绸,心头的惆怅难免消遣不过。

少女多心事,嫁人等于是第二次投胎,我也曾暗偷偷地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坚毅果敢还是文质彬彬?他会是什么性子?我同他会是像姐姐、姐夫那样欢喜冤家、吵吵闹闹,又或是像爹爹和娘亲那样恩爱缱绻、举案齐眉……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我的夫君文才武略样样都好,可惜他心里早已经有了别人。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争风吃醋是天底下最傻的事情。

人心向来都是偏的,你做得再多,在他眼里或许还觉得麻烦。

就这样吧,不求疼爱,但求体面。

黑暗中,我闭着眼逼着自己入睡,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没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连带着还有激烈争吵的声音。

我蹙眉,扬声对着门外喊道:琥珀,出什么事了?!

芳院的赵妈妈硬闯过来,说是柳姨娘不舒服,非要找王爷过去!琥珀的声音又气又急。

聂寒山闻声翻身便欲起:本王去看看。

他挪动一步,便被我强硬地扯住了手臂:妾身知晓王爷珍重柳姨娘,但今日拜堂之时,王爷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折了妾身的脸,您今后去那儿,妾身不管。但今晚请您务必留下!妾身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也是从小到大被父母兄长疼爱着长大的,还望王爷给我还有我们绪家些脸面。

我定定地看着他,抓他的手臂握得极紧,几乎能感受到红色丝绸寝衣之下绷起的肌肉,寸步不让,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刚才还说了,会给我体面,这些事情还是让妾身来处理吧,王爷先睡。

不等他回答,我率先一步从床上爬了起来,点了灯,从衣架子上取下我刚换下的金丝刺绣而成的华丽嫁衣,披挂在了身上,刻意在他面前展示提醒。

聂寒山不再动作,重新坐回了床上。

我推门出去,声响俱消,众人显然没想到居然会是我出来,而不是王爷,一直闹腾极凶的赵妈妈像是惊到了,哑了口。

夫人。

我环顾了门外众人一圈,视线在赵妈妈和她带来的小丫鬟身上多停留了几秒,不等她们开口,面无表情地吩咐道:琥珀取我的帖子来,到太医署请赵太医来为柳姨娘瞧瞧,另外将深夜喧哗的赵妈妈等人重打三十大板,关进柴房,明日再行处置。

琥珀展颜一笑:是。说着就要让人动手。

旁边有个衣着体面的婆子似乎有些犹豫:夫人,这大婚之日,见血怕是不好。

我冷笑一声:是啊!你们也知道这是王爷和本王妃的大婚之夜,怎么就放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婆子直接在外喧哗?我倒不知镇北王府居然是这么个规矩,滚!

眼见着我起怒,众人悉数动了起来,赵妈妈在被拖走前还犹有不甘地喊着:王爷!王爷!

似乎是烦了,聂寒山冷冷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掌嘴。

此话一出,当即便有人堵了她的嘴,迅速地将人给拖了下去。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二日,我与聂寒山大婚当日的事被传得满城风雨,就此我从人人艳羡的太傅之女沦为了全城的笑话。

宫里的陛下和太后娘娘知晓了此事,将聂寒山召进宫狠狠地痛斥了一番,太后与皇后又特意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宫婢,带着诸多的赏赐过来安抚于我,顺带着对那位柳姨娘进行敲打。

事毕之后,我带着丫鬟琥珀过去看她。

毕竟这位柳姨娘身子娇弱,迎风便害病,那可是聂寒山的心肝宝贝,可欺负不得!

我讥诮地翘了翘唇,刚走到门外,便见那位柳姨娘抽泣着缩在聂寒山的怀里,寻求安慰。

她仰着头,双眸含泪,大滴大滴的水珠不要钱一般从眼角滑落,当真是楚楚可怜。

寒山你信我,我不是故意要搅扰你和王妃的大婚之礼,都是我这个身子不争气,妈妈和小环也都是因为担心我,这才……

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聂寒山熟稔地替她拍背。

柳姨娘的身子在京城里不算是秘密,据说是当年在战场上为了救聂寒山落下的病根,具体情形不知,但因此聂寒山对她厚爱有加。

生死相交,如此深情厚谊,旁人如何比得过?

而我也没想比过。

跟在我身后的琥珀有些看不下去了,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下。

这时两人才算是注意到了我。

柳姨娘抬头看向我,露出了苍白又讨好的笑:王妃。说着还想勉强支撑起身子下床来给我行礼,只是半道上又跌回了聂寒山的怀里。

见状,我也懒得搭理她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当即和蔼大方地说道:妹妹身子不好,就别下床了,安心休养才是。

都是妾身不争气,今日原该我去正院为夫人奉茶,居然还劳烦夫人过来看我,实属大不该,昨日更是扰得王爷和王妃一日不宁,实属罪过。

妹妹说这话就见外了,那都是些不懂事的丫鬟婆子做出的事,切莫为她们着恼,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昨儿个太医来看过了,怎么说啊?我言笑奕奕,对她的示弱全盘接受,顺带着也确实对她的病有些好奇。

就是心绞痛的老毛病,受不得风、受不得气,也多亏王爷这些年的照顾才残喘度日,王妃不必放在心上,平时里多休息休息就好。

她答得温和,却是字字含有珠玑。

受不得风、受不得气,王爷看重,那可不就是在明示我别想用王妃的身份来压她吗?

按规矩,她这个做姨娘,每日应当到正房来晨昏定省服侍正房。可既然人都这么说了,身体不好,若是出了事,那可不就是我的事吗?

我浅笑了下,正好我也不想见她。

我对聂寒山没有想法,一心只想着在院中安闲度日,当即便是愉快大度地说道:妹妹说这话,可就让姐姐心疼了,既然身体不好,以后像什么省昏定省之类的也不必了,妹妹好生将养着就好。

我的大度显然聂寒山很满意,又是一番交谈后,门外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

由丫鬟们服侍着她喝下休憩后,我同聂寒山一同出了芳院。

走到半道上,聂寒山突然说道:柔柔身体不好,今后恐怕得麻烦夫人了。

我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要将照顾柳姨娘的事情扔到我的头上。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毕竟照顾好了,不一定会有奖赏,照顾不好却是一定会遭受不满。

他是觉得我大度,就可以得寸进尺吗?

我强忍着心头的怒火,直视着他的眼睛,冷淡地说道:王爷这有什么麻烦的,妾身没进府之前,底下人也是伺候得好好的,一应的吃穿用度照旧便是。比起妾身,想必府里的管家和嬷嬷们更清楚该如何照料病人,也不瞒王爷,妾身的身体也不是很好,王爷愿意的话,也可以等回门时,问问妾身的母亲。

我的母亲本就因为我要嫁给聂寒山而郁郁寡欢,在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后,更是直接病倒。

我虽然担心,但也只能派人回去慰问几句。

一提到这件事,他立马哑口,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只如今夫人已经进府,府中后院一切事宜都将交归夫人手中,柔柔多病,将来免不了会有不少麻烦事会叨扰到夫人头上,只怕会辛苦夫人。至于岳母那边,回门之日,寒山会亲自请罪,昨日实在是委屈夫人了。

倒也不用什么麻烦,让下人们好生照料就是,王爷放心,妾身不是多疑嫉妒之人,柳姨娘先前在府中是什么待遇,如今也是如此。

大抵是听出了我话语中的冷意,他定定地看着我:本王知晓夫人的大度,剩下的就拜托夫人了。说完还双手握拳置于胸前,郑重地向我行了一礼。

我心口微震,堂堂镇北王,立于天子面前都可免于行礼的三军将领,外人眼中威严不可侵犯的男人,竟然在此刻低头。

一时间我不知道是该感叹聂寒山的情深似海,还是该羡慕那个叫柳柔儿的姑娘的好运。

唯一一点我可以确定的是:我是这场婚事里唯一的牺牲者。

我上辈子估计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我强压住心头的酸涩,避开了他的行礼,扭回头去不让他看见眼泪落下,语气里依旧维持着镇定:王爷客气了,时间不早了,妾身还有府中诸事需要打理,就不送王爷了,王爷慢走。

说完也不等他开口,自顾自带着丫鬟琥珀离开了。

琥珀扶着我的手臂,担忧地看着我说道:小姐。

我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光,对着她,安抚地扯了扯嘴角:放心,我没事,虽然没有感情,但从目前来看,聂寒山至少还是个可以沟通的人,以后的日子想来也不会太难过。

三日回门。

母亲抱着我泪眼涕涕,聂寒山也果真如先前所说给足了我面子,当面致歉。

父亲、母亲纵然不喜,但考虑到我已嫁入王府,将来一生的恩宠祸福悉数系于他身,到底也不敢多加为难。

回门的那顿饭吃得虽然不算欢愉,但到底也不算过分沉闷。

临走前,母亲拉我说话,询问我是否与王爷圆房。

看着她期盼的眼睛,我不忍心让她失望,故做出娇羞的模样,点了点头。

看着母亲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的样子,我心间是一阵悲凉。

等出来时,正好遇见父亲与聂寒山说话。

微微打小在家便娇惯惯了,性子上难免有些刚硬,今后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还望王爷别多与她计较,老夫在此先多谢王爷。

说着,父亲深深地弓下了背脊,对着聂寒山郑重行礼。

看着这一幕,我喉头一堵,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心疼成一片。

现在弯腰的那人是谁?

是我的父亲,当今的太子太傅。

当年先帝执意弃长立幼,他领着百官跪于太极门前,数次庭杖都未能打断的背脊,此刻却为我而弯。

我捂着嘴,才勉强没哭出声来。

聂寒山显然也被惊到了,连忙退避开来,抬手扶起:岳父万万不可,快快请起。

我知王爷心有所属,也不求王爷多有疼爱,只望王爷善待微微。

声声悲切,里面蕴含着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淳淳爱意。

聂寒山沉默,眼神里多了些说不出意味的动容:岳父放心,微微既然嫁与了我,我自会善待于她。

哎。

父亲笑了,这是他今日里露出的最真挚的笑。

我躲在一旁泪流满面,许久后才收拾好心情走了出去。

父亲恍若无事地嘱咐了我几句后,亲自送我出门。

马车停在正门前,聂寒山扶着我上了车,马车行进出了好一段距离,我忍不住掀开了车帘往后张望,只见远处父亲苍老的身影依旧矗立在门前,久久张望着马车。

我再也忍不住了,甩下了车帘,也顾不得聂寒山还在车内,回过身低下头就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聂寒山抬起手,似乎是想安慰我,但到底还是收了回去。

心头不平,我恶向胆边生,抬起通红的眼睛厉声质问道:你不喜欢我,又为何要娶我?!

天知晓,在候嫁的那段时间里,我又是多期盼他能有所行动。

聂寒山闭了闭眼,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事已成定局,我看着他也无话可说。

马车行进到了镇北王府。

一入院,便看见了柳姨娘带着丫鬟小环候在了门前,见我们两人并肩同行,立马迎了上来。

那双眼睛紧紧地落在了聂寒山身上。

寒……王爷、王妃。

不是身体刚好些,怎么就出来了?聂寒山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心情不好,不耐烦应付她的张扬示威。

离开了这么久,府内还有其他事等着妾身处理,就不打扰了。

说完带着琥珀扭身就走。

姐姐她这是?

身后传来了柳姨娘娇娇弱弱,状似不解地问话。

无事,王妃想家了。聂寒山答道。

在王府里的日子,比之在家做姑娘时,忙了数倍。

作为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我首先要理清的便是王府里的账目。

聂寒山十二岁入伍,在外征战十三年,深受陛下恩宠,所得金银财物无数、田地庄园数座,但大多却都留存不到手上,悉数用于对阵亡将士的抚恤。

加之家中芳园还有个柔弱的吃钱大户,我清点完王府的账目时,看着这每月只能勉强维持平衡支出的账目,陷入了沉思。

这家谁爱管,谁管去吧。

尤其是这芳园的支出,更是离谱到夸张。

每月进补的药膳支出便高达五百多两,寻常中等人家一年的支出也不过十来两银子,而芳园里负责照顾她的丫鬟婆子就高达二十来人,其中还不包括专门为她开小灶的厨娘,加之其他的香料以及衣着首饰的添置,我也不是没去过其他高官贵爵之家,奢侈,实在是奢侈。

也就是整个镇北王府后院只有她一人,而聂寒山也不喜奢侈,才能维持下去。

琥珀是从小跟着我一起长大的丫鬟,也都是习文断字,见到这份账单时也是张大了嘴,惊叫道:她到底是多金贵的人啊,一个月用这么多钱?

站在我跟前的张管家流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满怀着期待看着我。

我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刚才我听了管家的叙述,话里话外,管家也并不是对柳姨娘的奢侈无度没有意见,只是碍于自家王爷,不好多说而已。

夫人,眼见着马上就要到重阳佳节了,各府的节礼也该备了。

往年是怎么个份例,就照往年备吧。我看过管家往年备下的单子,很合适,也不想在这方面多下功夫,随口说道。

却不料管家面露难色。

怎么?我端起了茶,喝了一口。

夫人,账上没钱了。

怎么没钱?我看这不是还有三千两银子在账上吗?

铺子和田庄上的收益要下下个月才送过来,而这三千两银子还得预备着府内这两个月的花销,尤其是芳园那边,还不一定够。

那这银子都花到了哪里?琥珀忍不住问道。

婚宴和彩礼备了不少。

管家说得含糊却是把我给听笑了。

怎么?管家是觉得用得多了?

不敢,老奴不敢,只是账上确实是没钱了。管家叹了口气,一脸的难色。

我皱紧了眉,倒也不想怪管家,账上没钱,他说的也是事实。

这件事也不是不好解决,只要我拿钱出来。

母亲从我出生便开始为我准备嫁妆,本就丰厚,后来又因为眼见着我要嫁进王府,特别又再备厚了几分,可以说几乎是备齐了我一生所需。

可是要让我拿嫁妆出来为了柳姨娘,那实在是有些亏心。

而我也做不太到,可是这件事是我嫁进王府后,第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也不能不管。

我想了想,叫来琥珀吩咐了句:去把彩礼的单子拿出来给我瞧瞧。

琥珀闻言低声应了一声,扭头进了屋。

我拿着彩礼单子细细看了下。

得了,既然这些都是从王府出的,那就用在王府吧,要是用完了,我可就不管了。

面对着管家的询问,我没答他,随意打发人出去了。

第二日,我派琥珀送了一笔银子过去,王府账目上充裕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过了两年。

我也逐渐习惯在王府里的日子,平平淡淡的。

许是守着对柳姨娘的诺言,聂寒山自成婚当天,一日也未曾在我的房中歇过,只偶尔会过来陪我吃饭、说说话。

他见识广博,我学识渊源,如果抛开尴尬的夫妻关系,甚至可以说上一句知己,常常聊得兴起。

可无论聊得多开心,当天色渐晚时,我依旧会委婉地催他离开,每当那时,他的神色总透着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丝毫不在意,依旧平静微笑看他,而他也自不会多留。

琥珀看着这一幕,不止一次地叹气劝我:小姐你这又是何必?!我看王爷不止一次是打算留宿在咱们蘅芜院的,难道……你真准备守一辈子的活寡?你没听外面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话说到最后,甚至还带上了哭腔。

我哑然,转而看向了天边零落的黄昏,聂寒山离开的背影是那么坚决。

外界的流言蜚语,我自是知道。

每逢节日相聚又或是宴请,我的到来总能迎来一波又一波含笑异样的目光。

当初誉满京城的太傅之女,如今是镇北王被迫娶回家的摆设和管家。

女子不似男儿天地广阔,这世道对女子也并不宽容。

即便我身为太傅之女也逃不开三纲五常。

只是我终究是不愿的。

小姐!

琥珀。我开口叫她,转身捧起她的脸,细心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从大婚当日,他当众抛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再对他有更多的期待和指望,人终归是要为自己活的,外界人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即便没有他,你看我们这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可是……

我很好,值得被人珍重、被人厚爱,而不是挣扎在一个男人偶尔有之的怜悯中,我不屑。

琥珀盯着我脸上的平静,瘪了嘴,到底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借着准备饭食逃一般地奔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心想要不养条狗,给她找些事情做,这样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几日后,庄子上送来了几条胖乎乎的小狗,顺带着还有几只断奶的小猫。

我挑了一只通身橘黄、四足雪白的小猫,将小狗交由了琥珀挑选。

琥珀抱着小白狗笑得灿烂。

我问她准备叫什么。

她笑眯眯地说道:小姐,叫旺财好不好?这名字虽然有些俗气,可小时候我有只很喜欢的狗就叫旺财。

我笑了笑,看她开心自然应允:好,那这猫胖乎乎的就叫胖胖好了,以后这两只就都交给你了。

好。

有了猫狗后,琥珀多了些事情,显然没那么唠叨了。

彩礼再多,也架不住芳园那边索取无度,尤其是当他们知晓是我在补贴时,更是各种巧立名目。

我也曾和聂寒山提过几句,既然他无所谓,那我也不再多费半点心思,给就给吧,反正用的也不是我的银子。

在管家又一次来跟我告饶账上无钱时,这次我没再让琥珀送银子过去,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账上无钱,那全府上下就一起节衣缩食吧。

包括芳园?

当然,除了柳姨娘的药之外,其他的能省则省,明白。

管家有些犹疑:这……那王爷那边。

我会告知王爷,管家不必担忧。

听完我的话,管家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出门的时候,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我看得出来,管家或许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办法。

琥珀在一边逗着旺财玩,我把她叫了过来:去把这两年的账簿都拿过来,尤其是给芳园单独记的那一本。

是。琥珀弯了眼睛,笑得狡黠。

当初记这一本的时候,她或许就在期待这一幕了。

七天后,我坐在屋内的躺椅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雪狐毛毯小寐。

芳园的柳姨娘又一次命悬一线后,聂寒山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抽泣着的赵妈妈。

来了。

我听见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懒懒地坐起了身,看向了眼前的两人。

聂寒山面如冰霜,开口便是质问:柔柔大病,为何要断她院中的供给?

我瞥了一眼赵妈妈脸上的幸灾乐祸。

这两年下来,许是自觉得能拿捏住我,芳园的那位逐渐露出了原有的本性,在我面前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我这才发现,原来啊,这人还有两副面孔。

在聂寒山面前时,她柔弱无助,风吹就倒,在我面前生龙活虎得浑不像是个体弱多病之人,甚至还屡次暗偷偷嘲讽我:正房夫人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独守空房。

我微笑不语,并不将这些告知于聂寒山,并很期待将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心爱之人居然是这样一副嘴脸又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面对着聂寒山的质问,我懒懒地拉开了盖在腿上的雪狐毛毯,施施然地说道:账上没银子了。

夫人,老奴求您了,您开开恩放过姨娘吧。赵妈妈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跟不要钱一般落了下来,现已入冬,天气寒冷,姨娘身子本就不好,更是难熬,若是缺了补及,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我听着赵妈妈倒打一耙的话,挑了挑眉,也没动怒,很平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聂寒山冷冷地看着我:夫人难道不给个解释吗?

解释自然是有的,王爷你可听好。账面上确实还有三千多两银子,但那是整个府一冬的用度,年节要到了,府里的下人要不要置办冬衣,要不要吃饭,还有送与各府的年礼需不需要置办?您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我不怪你。

但也不至于连抓药的银子都给不出来……

王爷别急,听我慢慢说,琥珀去把账本都拿出来。我站起了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琥珀应声,带着笑进了屋开了箱子,将早就准备好的账本取了出来。

我翻开了芳园的那一本,笑道:赵妈妈这求饶,话里话外都在斥责我薄待了柳姨娘,那咱们就看看是如何薄待的吧。

那就看上月的吧。十一月一日,支取现银一百五十两,购青花白蝶瓷瓶两个;十一月三日唤锦绣坊柳绣娘上门,新置狐皮大衣一件,锦绣裙装数件,合计八百五十两;十一月四日,采购上品血燕五斤,合计一百五十两……

几乎是我每念一句,赵妈妈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念到最后,我也累了,干干脆脆地将账本递给了聂寒山让他自己看:这里还有之前的,王爷尽可以看看。

柳姨娘的药,我可没让断过,我只是有些好奇,到底要什么样的供给才能让柳姨娘渡过难关?这新衣月月都做,年年都有,京城内的首饰铺子更是王府的座上宾,更不用说那芳园每日需十斤猪肉、五只活鸡、鲜鱼一等的吃食供给,我就好奇了,柳姨娘这么柔弱的身子,又怎么吃下去的?我只是断了新衣和首饰,削减了点吃食上的开销,赵妈妈就如此奔上门哭着指责我,又是为何?想来没了这些,柳姨娘是活不下去吧。

说到这里,我看向了面色铁青的聂寒山,微笑着继续说道:我知晓王爷对柳姨娘的疼爱,只是咱们这一大家子还是得过日子,若您坚持,要么您拿银子回来,要么妾身怕是当不起王府这个家,还请您一封休书给妾,少了妾,也能少些开销。

聂寒山面如凝霜,一句话不说,安静地一页页翻完了账本,跟着又将其他账目看了一遍。

赵妈妈吓得腿脚发颤。

我不想再看后续,直接带着琥珀走了出去。

片刻后,我见聂寒山让人拿着账本,拂袖而去,身后还抓着瘫软了的赵妈妈。

去,把府内的库房钥匙拿出来,给王爷送过去。

啊!琥珀呀了一声。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现在不交出去,什么时候交出去,难道还真拿我的嫁妆养王府吗?这个时候正是好机会,我也可以卸下身上的担子,以后我的嫁妆就只顾咱们这个院子。

哦哦哦,好好。琥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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