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离他们不远,不近。却泾渭分明。好像两个被割裂开的世界。也亦如现在,我明明站在他们前面。可是却没有人能看到我。生前他们的眼里没有我,死后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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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被做成了腊肉。
而我的妈妈,为哄她心爱的继子开心。
她亲自下厨,把我端上了餐桌。
做了一道干椒爆腊肉。
1.
咚咚咚——
「谁啊?」
我妈打开门:「老刘?你这是……」
「给你送肉来了!」中年男人憨厚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红色塑料袋打开。
里面是两块熏香扑鼻的腊肉。
鲜红色的肉质,乳白色的脂肪。
我妈没接。
她有些迟疑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远亲近邻嘛。」
老刘直接将袋子硬塞到了她手里:
「还有不少肉没处理完呢,你先吃着,过两天我再给你送。」
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摆摆手进了电梯。
我妈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小声嘟囔:「今年还挺大方……」
她也没在意,我跟着她飘进了屋。
陈乐凑上来:「妈,闻到这腊肉的味我都饿了!」
「那还不赶紧给你妹妹发消息!」陈叔从卧室走了出来,「问问她几点到家。」
「爸,我打过电话了……」
陈乐支支吾吾,脸上露出几分委屈:
「冲我嚷了一句滚,就挂断了,再打过去她也不接。」
「这孩子,心里怕是还在记恨着小乐呢。」陈叔摇了摇头,「过年都不回家,我打给她。」
我妈的脸沉了下来:「不用打,她爱回不回。」
手中的腊肉也被她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养她还不如养条狗。」
陈乐连忙撒娇卖乖:
「妈,犯不着为这个生气,她不回来还有我和爸陪着你呢。」
他一开口,我妈的神色就肉眼可见地缓和不少。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看着这一家三口。
早就已经习惯了。
小的时候陈乐刚住进来,他只肯喊我妈「李阿姨」。
然后,那些我见都没见过、也不让碰的玩具、新衣服还有零食。
就全被捧到了他面前。
我至今还记得,当他改口喊出「妈妈」两个字时。
我妈欣喜到几近失语,她含泪将那父子俩抱住。
而六岁的我,呆呆地站在一旁。
离他们不远,不近。
却泾渭分明。
好像两个被割裂开的世界。
也亦如现在,我明明站在他们前面。
可是却没有人能看到我。
生前他们的眼里没有我,死后亦然。
厨房门口,一股呛人的辛辣味传出。
我妈低着头,一刀一刀地将腊肉切开。
有些暗红色的血水从中渗出,流到了砧板上。
她皱了皱眉,「怎么感觉和之前买的不太一样?」
我木然地看着那块肉,扯了扯嘴角。
怎么会一样呢?
这可不是用猪肉做的啊。
视线又落在锅中的辣椒上,我嘴角扯起的弧度就更大了。
没想到,自己竟是以这种方式接触到了它。
陈乐和陈叔叔,无辣不欢。
可我却是连半点都不能沾。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不能吃。
而是,没资格。
「都是因为你,要不然你爸也不会死!」
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
都说酸儿辣女。
我妈在怀我的时候,一度非常嗜辣。
我爸就每天晚上都会出去,给她买一份辣子鸡。
可那天,他遇上了疲劳驾驶的司机。
即便送进了医院抢救,最后也还是没能醒过来。
我妈几近当场昏厥,大出血后生下了我。
其实一开始,她并不讨厌我。
可我奶白发人送黑发人,郁郁寡欢。
她身子不好,没两年就去了。
生前也曾忍不住埋怨过我妈,埋怨过我。
「如果,如果你是男孩儿,你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嗜辣了。」
不可思议,甚至有些不可理喻的想法。
也许那就只是她在极度悲痛下的随口一说。
但我妈听进去了。
她看我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
小的时候懵懂,看见陈乐吃得欢我便也想尝尝。
可只要我伸筷子,整桌饭菜都会被掀翻。
「许沫欢,我告诉你!」
我妈的脸冷得吓人:「你这一辈子,都没资格碰辣椒。」
被菜汤劈头盖脸浇了一身的我,哇哇大哭。
却没有人会来哄。
到最后陈叔安抚好我妈,他们一家三口就会手挽手出去吃饭。
至于我……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
「小孩子嘛,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
自那以后,不管喜不喜欢,我都会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
就算上了大学,就算搬出了那个家。
这个习惯,也一直跟着我。
它就如同无法摆脱的附骨之疽。
同寝室的同学曾这样说过:
「沫欢,你这样真的好像寄人篱下、从小看人眼色长大的小孩啊!」
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我却在那一瞬间,觉得如有尖针缓缓刺入柔软鲜活的脏器里。
不致命,却是极端地折磨与煎熬。
而现在。
同样是淹没在那份煎熬中,我深深地看着这一家子。
看着他们在这阖家团圆的大年夜。
一口,一口地。
吃下我的肉。
这顿年夜饭,有些冷清了。
以往,我妈都会时不时地给陈乐夹菜。
若有需要剥壳的海鲜,她更是从来没让陈乐动过手。
可等我眼巴巴地把小碗挪过去时,我妈总会不耐烦:
「干嘛?自己吃,我剥不过来。」
于是,比陈乐还要小一岁的我。
就只能慢慢地、笨拙地学着大人的样子,自食其力。
而今晚,我妈的筷子却一次都没有伸向陈乐。
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的反常,惯会察言观色的陈叔自然是注意到了。
他使了个眼色,陈乐心领神会:
「妈,要不然我还是出去住两天吧。」
他故作无奈,「我不在,沫欢可能就愿意回家过年了。」
陈叔也叹了口气:「女孩儿还是不比男孩儿,总是心思要细腻些,也更记仇些。」
我妈吃饭的动作就是一顿。
她下意识蹙起眉心,看向陈乐:
「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让你在过年的时候出去住?」
这话一出,一旁的我就忍不住面露讥嘲。
从来都是这样。
在我和陈乐之间,她永远不会选择我。
现在如此,以前也是如此。
陈乐虽比我大一岁,但他留过级,和我同班。
高三那年,他和别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在周围人的起哄和怂恿下,他去偷了班主任放在讲台里的班费。
一群人嘻嘻哈哈,到处吃喝玩乐,很快将那两千多挥霍一空。
在如同胜者一般享受战利品时,他们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会带来的后果。
第二天,班主任大发雷霆,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报警。
陈乐整个人都僵住了。
要知道,虽然主意不是他出的。
但钱,却是他去偷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陈乐算是「主犯」。
那天放学回到家后,他就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直到我妈和陈叔两个人在外面好说歹说,劝了半个小时才肯出来。
已经六神无主的他,在两人的追问下自然是什么都说了。
当晚,我妈破天荒地主动进了我的房间。
「明天,你去把这钱给班主任,但别说是小乐拿的。」
她避开了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似是有些心虚,又补充了一句:
「你成绩好,就算是你做的,班主任也不会太为难你的。」
我没接那钱,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声线问她:
「你们让我去替他背黑锅,有没有想过如果被处分,我的保送……」
还没说完,就被我妈拧眉打断:「只要你们老师不追究,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顿了顿,「况且哪怕不能保送,你参加高考也是一样的。」
我没同意,木然地让我妈出去。
兴许是她从来没有被我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瞬间声音就拔高了,接连不断的指责接踵而来。
「许沫欢,你真自私!」
「为了区区的保送,为了不想参加高考,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陷入绝境。」
「当初我就不应该生下你!」
隔天,我妈拿着钱早早出门。
大课间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喊到了办公室,她表情严肃:
「你妈妈来过了,替你归还了班费,本来肯定是要记过的,但学校念及你已经被保送,这次就不追究了,但以后绝对不许再犯。」
我身子晃了晃,耳边嗡嗡作响。
张嘴想说什么,可又能说什么呢。
说自己的妈妈,为了维护别人往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泼脏水吗?
妈妈。
有人说过每个孩子都曾经是天使,他们趴在云朵上,认认真真地挑选妈妈。
我选择了你,然后丢掉了天上无数的珍宝。
光着身子,像个一无所有的小乞丐一样来到你身边。
可你,却一直在选择别人。
这多可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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