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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臻儿,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爹爹如今老了,怕是再不能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而你哥哥….又还不成器,沈家怕是要没落,你在宫中受了委屈,爹爹也不能替你撑腰了。”沈将军这感性的话,使得云臻眼眶微红,恨自己的不孝与无能。许多人家,把女儿嫁入宫中,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宫中得宠,能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唯独自己的爹娘,不曾指望过她能光耀门楣,只真心盼着她好,以她的好为首要。“爹,臻儿对不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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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这是顾莘不明白的,沈云臻若是为了自保,大可低调行事,或者仰仗着皇上的恩宠,怀上龙嗣更可永保平安,皇后也奈她不可,然而她却偏偏背道而驰,十足让人捉摸不透。

云臻拿着手绢,细细擦拭那茶壶,轻飘飘回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莘妃娘娘。”

这回答便是无可奉告,见她脸色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顾莘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任何事,叹了口气,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你果真与哥哥说的一样。”

蓦然听到顾莘提起她哥哥顾南封,云臻的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茶壶脱落着地。她放下茶壶,看着顾莘,神色颇严

“莘妃娘娘,祸从口出。你若真替家人着想,最好与我划清界限,各不相干。”

“划清界限各不相干?来不及了。”

顾莘的一句来不及了,使得云臻的精神紧绷了起来,看着她。

“哥哥来见过皇上。”

云臻心头一窒,冷声问道:

“他来做什么?”

从进宫之后,云臻从来不去想顾南封,甚至潜意识里,希望从不认识顾南封,深怕会给他招去无妄之灾。但他怎么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前几日,皇上已下令,下月初征伐玄国。所以哥哥来见皇上,愿意捐出所有钱财为通朝打造最精良的军队出征。所以皇上召见他来商讨具体事宜。”

听完顾莘的话,云臻脑子里只留下两个信息,一是下月要出征玄国,比预期的年底提前了两月,如此重要的事,晋煊对她瞒得滴水不漏,她完全未听说过。二是顾南封竟会主动站出来管理朝政之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是向来不理国事吗?”

“对,他一心只做他的生意,为此,我爹甚至与他断了父子关系。但如今,他主动要见皇上,主动要未朝廷出力,你说他为了什么?臻妃娘娘,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顾莘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即是为了探探这沈云臻把宫中弄的鸡犬不宁是为了何事之外,亦是为了自己的哥哥而来,提前告知哥哥已来宫中与皇上见过面,避免万一撞了个正着不知所措。

云臻的心被重重敲打了一下,所有事情瞬间被拧成一团乱麻,她找不到任何思绪。

“莘妃,你必须阻止他进这朝中来,先不说他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厌烦这官场的谋算,与他性子不符,便是替皇上办事,亦是伴君如伴虎,一朝不慎,人头落地,这其中的险害,他不懂,难道莘妃你也不懂吗?”

莘妃看她这样,嘲讽道

“我为何要阻止?难得哥哥想明白,肯来朝中助我与爹爹一臂之力,为何要阻止?”

莘妃没有说出口的是,自从沈云臻离开封府,来这宫里之后,哥哥过的放纵不羁,日日夜夜流连在绯翠楼中,捧名妓,喝名酒,不仅不回顾府,就连封府亦是鲜少回去。再这么下去,恐怕哥哥是要毁了,现在他终于肯振作起来,而且愿意接受爹爹的安排,入到这朝中来,他们求之不得。

云臻最后劝道

“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日若是让他知道,我曾在宫外,住过封府,认识顾南封,认识你,这后果你们想过没有?我不怕牵连进来,但你,你爹顾丞相,你们整个顾氏家族,都会被牵连。”

云臻停了停,深思熟虑一番,才又谨慎的说道

“你们若真想让顾南封进这朝堂来,你们且等三个月后,你劝他,三个月后再来也不迟。等着通朝与玄国之战结束后再来也不迟。”

她话已自此,便不在往下多说半句,看着顾莘的表情有请求。

然而顾莘却不理会她说的话,自顾到

“哥哥为了你,早变成了疯子,他主意已定,谁也劝不住他。”

云臻本想让莘妃安排她与顾南封见一面,但这个想法立即被她否决掉。她如今在宫中的一举一动,怕是早被人监视上,这个节骨眼上,万万不可节外生枝,否则劝不成顾南封,反而害了他们。

事情变成这样,便已无可挽回,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再三嘱咐莘妃

“这些年,我一直在那火烧了的六池宫之中,从未出来过,未曾见过你,更不曾见过顾南封,你可谨记这一点。”

“恩。”

嘴上这么说,但是她们都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宫里,根本不允许你缓口气的功夫,便是一事接着一事。因着顾莘的话,云臻内心已起波澜,却不敢在晋煊面前表现出半丝的忧虑来。

这一日,到了晚间,她惯例去御瑄殿陪晋煊。刚进御瑄殿,便见到顾莘的随从在外候着,既然顾莘在,她便打算回去,晚些再来。不想却被安公公见着

“臻妃娘娘,您来了?皇上正命奴才去请您过来呢。”

“什么事?”

“您去了便知。”

安公公笑着请了云臻进去。

云臻一踏进御瑄殿内,心里陡然一跳,步伐稍乱了一步。只见晋煊端坐在那正中的御椅之上,表情闲逸松散,顾莘在侧坐坐着,而她的身边,竟是顾南封。

一身白衣,腰间束着浅蓝玉带,一副翩翩公子坐在那,眉目含笑明朗的看着云臻。

云臻强自镇定,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目光越过了顾南封,站在晋煊的前面行见面礼。

她与晋煊私下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但若有外人在,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曾少。

“起来吧,过来坐这。”晋煊倒不避讳有外人,直接伸手牵着云臻的手,把她安坐在自己的身侧。

莘妃笑着说道

“臻妃娘娘有口福了,这些糕点是皇上特意从宫外给您带回来的。”

顺着莘妃的目光,云臻这才发现御椅前的案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

有松酥香甜的荷花酥,有软绵油润的银丝卷,有色泽洁润的杏仁酪,还有桂花糕等等,一桌子,看的她眼花缭乱。

晋煊说道

“朕今日出宫到顾爱卿的茶楼饮茶,见这些茶点个个精美可口,比这宫中御膳房所做更好,所以便命顾爱卿给你捎几样回来。你看看是否合你口味。”

“谢谢皇上惦记着臣妾。”

她说完,径直拿了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小口,满嘴甜香

“很好吃,皇上,您也来一块。”

她低头,又伸手拿了一块,低头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便见到对面,顾南封立在双膝的手,正把弄着自己指间的白玉羊脂圆戒。

他这个习惯依然未改,只要他心情有波动时,脸上不会有任何表露,始终是翩翩而笑的样子,但是他会不自觉地的摆弄这只戒指。

云臻不敢抬头看顾南封,只拿了一块荷花酥,笑着递给晋煊。

晋煊伸出手,却没有接荷花酥,而是双手落在她的唇角,含笑到

“吃没吃相,叫人看了笑话。”顺手把她唇角的碎渣给擦掉。

这语气里有纵容,有宠溺,任谁看了都觉得两人的关系,甜的似要溢出来。

云臻则颇为羞赧的看了一眼晋煊,眼波流转间,双颊便变成红色。

“你若爱吃,趁着顾爱卿还在,跟他说,让他记下,以后每日按时命人送来就好。”

晋煊话音刚落,顾莘亦笑着开口道:

“臻妃娘娘若爱吃,改日让哥哥把这糕点师傅请到宫中来,日日做给臻妃娘娘吃。”

云臻则娇笑道

“好吃,但也不宜日日食用,皇上与莘妃娘娘这是存心想让臣妾多吃甜食,肥胖变丑。”

晋煊闻言,难得哈哈大笑,顾莘亦是笑容满面看着云臻。

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顾南封此时说到

“难得娘娘爱吃,臣每日送来便是,这些甜食糕点,全是用自然花瓣酿制而成,不曾添加过半点糖,所以娘娘可以放心食用。”

因他说话,所以云臻终于正眼看着他,与他对视。而他,始终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淡淡看着云臻。那样子,仿佛他们之间真的从来没有认识过,更没有患难与共过,只是纯粹的君臣而已。

想来,顾南封虽放任不羁,但最知分寸,此次进宫,自是不会做出或者说出什么过火的话。云臻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着地。

她亦是笑着

“多谢,就不麻烦您了。”

几人在御瑄殿内又闲聊了几句,无关朝政,只是一些日常交流。

顾莘会活跃气氛,不时说上一两个好笑的事,顺带在皇上面前夸奖几句自家哥哥在商场如何无往不利等等。

晋煊倒也认真听着,偶尔答上两句。

只有云臻,始终只是微笑以对,不发表意见。这样的气氛虽好,然而对云臻来说,是如坐针毡,一旁坐着晋煊,对面坐着顾南封。

这御瑄殿,是晋煊下了朝来办公,召见大臣的地方,所以顾南封在这很正常,只是时间不对,往常这个时候,晋煊早把所有大臣都打发走,只等她过来伺候。

但现在这样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想,是晋煊故意的安排。他曾在封府的后花园见过她,后来虽有蓝玉当了替身,但想必,他是怀疑的,只是不确定,所以才安排了今晚这一出。

好在她早有准备,并未惊讶或者做出反常的事情来。

聊了一会之后,晋煊才下了逐客令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退下吧。这征兵之事,我明日与沈将军细谈之后,才能定夺。”

“莘妃,你去送送。”

皇上又忽然命令莘妃去送顾南封。莘妃自然是高兴。

而御瑄殿里便只剩下了晋煊与云臻。

云臻原本是坐在身侧,这会没人之后,她才起身紧靠着晋煊坐下,晋煊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低头便亲上了她的唇。

宫里的夜已深沉,顾莘送顾南封到宫门口才停止了脚步,支开了随身的宫女,见四下无人之后,她才开口

“今日见着你心心念念的沈云臻,你该死心了吧?她如今有皇上这颗大树,怎会看上你?”

顾莘是想说的狠一些,骂醒自己这个傻哥哥。

但却听哥哥说到

“对,今日我见的是沈云臻,不是我认识的程歆。”

他认识的程歆何曾屈服过权贵?何曾这般低眉顺眼过?这么一想,心便涩涩的疼痛起来。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今日在那御瑄殿里,浅吟低语,眉目温顺的沈云臻,便是他所认识的特别而独立的程歆。

是她,没有错的,即便没了从前的神采,但就是她没错。

无论顾莘说什么,而顾南封却更加笃定,为了他心中的程歆,他此行是正确地,无怨无悔的。

顾南封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向东回封府,这马车摇晃颠簸,他只觉得胸口窒闷难平,眉目也不禁忍不住皱起。

路过一处酒楼,恍惚间想起,这酒楼墙角下,程歆闲逸的盘腿坐在地上,与一个乞丐分同一个糕点吃,相谈盛欢。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又岂是现在宫内循规蹈矩的沈云臻所能拥有?后来他们去丹阳,面对天下苍生,面对灾荒洪涝,面对瘟疫疾病,她没有丝毫的惧意,又岂是现在宫内谨小慎微的沈云臻所能相提并论?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

第47章

从那日,皇上带她回宫,她小小的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宫墙院落之后,他也曾一度想过就此放弃,他依然当那洒脱自由的封少,这京城里,多的是想跟他的姑娘,他日夜流连在绯翠楼,日夜以酒麻木,却终是徒劳,他放不下她。

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他太了解程歆,知道她进宫后失去的是什么,知道她渴望的是什么。

所以他来了,走到她的身边来,看着她,望着她,帮着她。

“封少,到府了。”

马车停下,赶马的车夫恭敬的站在外头替她掀开了车帘子。

车外,已是漆黑一团,只有封府朱红的大门上方,挂着两只火红的灯笼,照着封府两字。

他下车,管家迎了出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来了。”

他皱眉,大步朝府里走去。

他爹也就是顾丞相,自从他不走仕途,偏要经商之后,并与他断了关系,从未来过封府,这次夜里在府里守着,想必是已听了风声。

父子两的隔阂已有多年,所以此时坐在正堂上,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咳咳咳…

顾丞相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打破这安静,

“打算什么时候搬回顾府住?”

顾南封一听,有些嘲讽的笑了,转身问身侧在端茶倒水伺候的蓝玉,语气轻佻道

“你愿意回顾府吗?”

蓝玉被冷不丁一问,浑身一僵,再看顾南封双目正注视着她,等她回答,她战战兢兢的说道

“奴婢从跟着封少开始,便一直住在这封府,封府便是奴婢的家,奴婢哪也不去。”

她说这些话时,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不是不怕顾丞相,而是她知道顾南封推她出来的目的。

顾南封满意的笑了,细细的摩挲着蓝玉的脸,朝顾丞相说

“你看,不是我不愿意搬回顾府去,只怕我的这些家眷们不适应。”

“你….”顾丞相见他如此,气的胡子翘起,又拿他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不搬回去也罢。皇上已应允了你的请求,改日招兵买马组建精良部队,爹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这兵权必须掌握在你手中。”

这几年,他在朝中处处受到沈家的牵制,无非就是这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不受重视。如今自己的儿子终于想明白了,肯进朝中助他一臂之力,他自是如虎添翼。

“爹,你最清楚我的能力所在,首付缚鸡之力,如何掌管这兵权?我拿了银两给朝廷,朝廷是增强兵力还是造福百姓,这是皇上去想去定夺之事,你我都做不得主。”

顾丞相被他一语堵上,便成了哑口之人,说不上半句话。 盛怒之下,豁然起身,连招呼也不打便甩门而走。

管家跟在后头,气喘吁吁到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这少爷肯进朝廷,那至少是往前走了一步。”

顾丞相又岂会不知这道理,可到底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啊。

“少爷现在还未定性,等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把这婚事给了了,男人先成家,后立业,千古不变。”

顾丞相似被说动,吩咐管家道

“你去打听打听谁家有合适的姑娘。我改日进宫,求皇上指婚,他不从也得从。”

顾丞相自是一个狠角色。

顾南封不其然猛打了两个喷嚏,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顾丞相此话一出,管家哪里需要去打听,只把这消息放出去,封府的门槛便被说媒的人踩烂。一时间,京城里有待嫁姑娘的家庭,无不委托媒人登门连线,这每天没有百号人,也有几十号人来访,络绎不绝。

浩浩荡荡的相亲,堪比选秀。管家无奈之后,做出了层层把关,层层筛选的决定,从这几百号人物中挑出最出众的姑娘来。他原是瞒着顾南封进行,怕他生气,怪罪下来。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顾南封竟也热衷其中。更或者是来者不拒,见谁都好,都漂亮,都想要。以至于管家开始怀疑自己一向自傲的审美。

千挑万选,最后选出了十位容貌出众,家室极好的姑娘带到顾南封的面前。

顾南封摇着扇子,轻飘飘的从这十位姑娘的眼前走过。

他电眼一芳,所有姑娘顿时脸红,心跳加快,不敢与他直视。

他走了一圈,看了一圈,开口对管家说:

“这些姑娘,各有千秋,咱封府就是缺美人。你都给爷娶回来,让她们在这封府百花齐放。”

所有姑娘听后都倒抽一口气,又是娇怯,又感到失落。而顾南封完全没有再理会管家,便摇着扇子已走远。

管家后知后觉才听出顾南封这是讽刺他的意思,当下脊背冒汗,赶紧把这些姑娘都打发走了。他是一着急,便糊涂了。

这顾府的背景,岂是随便哪家姑娘能配的上的?当朝丞相与后宫得宠的莘妃娘娘,以及封少富家一方的身家,他真真是糊涂了,才办了这么一件事。

他去给顾丞相请示赎罪,不料不仅没有受罚,还得了奖,这让管家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该怎么做才对。

顾丞相摸着模糊,看着管家离去的方向,颇为满意。他并非真的想从民间选女子嫁入顾家,他要的造势,把顾南封要婚嫁的势造大了,传到皇上那去,才好让皇上顺理成章的给他赐婚。

这婚一赐下,自家儿子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木便能成舟了。

顾丞相这一招,效果不可谓不好,第二日早朝之后,他便被皇上给单独留下,跟随到御瑄殿。

这御瑄殿,窗明几净,龙延香味淡淡扑鼻,所看之处全带着皇家的气魄,安公公给他拿了椅子请他入座。

这才发现,殿内,竟还有一女子正在窗前的矮桌上晒笔墨,见到他们进来,微笑招呼

“皇上,回来了?”

“嗯。”

皇上虽只是淡淡地点头,但眉眼里已没有早朝时的严厉,换着淡淡的不易察觉的暖。这顾丞相看那女子的样子,心想,这位必然是曾被禁闭六年的沈将军之女,沈云臻了,亦是如今的臻妃娘娘。

他微弯腰,请安道

“娘娘吉祥。”

“起来吧。”

云臻看顾丞相来这御瑄殿,想必是有要事要谈,准备回避离开,却被晋煊喊住

“替朕把这笔洗洗去。”他给了她一支笔。

“是。”她接过笔,走到一旁去清洗,盆里原本透彻的水,瞬间被墨汁浸染成黑色,她低头轻轻的晃动着笔尖,耳边传来晋煊与顾丞相的对话。

“这朝中都传丞相正要替顾爱卿寻一门亲事?可有相中的人家?”

“还未寻得合适的姑娘,还望皇上能够做主,替小儿寻一门亲事。”

盆里的水已黑如墨,她端了盆又去换了清澈的水进来,笔放进去,只是晕黄,并不如刚才那般漆黑。

顾南封那样的人,嫁给他的女子不知是幸运还是劫难?

“这宫中,倒有几位皇妹到了适婚年纪,改日让莘妃好好看看,哪位皇妹适合做她的嫂嫂,朕下旨并是。”

顾丞相一听,心跳飞快,噗通跪地,满脸激动到

“臣叩谢皇上圣恩,这是我们顾家几世修来的福分。”

“顾家一向为朝廷尽心尽力,朕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臣。”

“谢皇上。”

顾丞相依然是激动,又是一个响亮的磕头。

“没别的事,退下吧。”

顾丞相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感激的离开了这御瑄殿。云臻也正把笔墨洗了个干净,正要弄干时,晋煊朝她笑着低声道

“过来。”

他一向喜欢这么跟她说话,简单的过来两个字,凭空便增添上一种宠爱的意味。

云臻擦擦手,走到他的身边站着。

他坐在椅子上,她站着,所以双手正好能搂着她的细腰,稍稍抬头看她问道

“这些皇妹之中,你觉得可有哪位适合那顾南封?”

云臻低头看着晋煊,心想,他问这句话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或者他想试探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最后,她笑

“这宫里的皇妹个个都是千金之躯,金贵的紧,我对那顾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不知人品,岂敢胡乱说?这话,皇上可问错人了,应当问莘妃才好。”

晋煊亦是笑,双手一使劲,把云臻坐他腿上圈在怀里

“我以为我的阿臻是最聪明的,能洞察世事,才让你给些建议。”

“阿臻向来愚钝。”

晋煊轻轻啄了一下她的红唇,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笑

“你是笨,很笨。”

云臻也笑,只是这笑里,却莫名的感到不安。这种种的迹象,都说明,晋煊是在试探她与顾南封到底认不认识。

纸包不住火,她曾在宫外,与顾南封一起出现在街头,亦是一起去过丹阳,虽然她在外一直蒙着面纱,但只要有心去查,是瞒不过去的。

尤其封府里,所有人包括那些下人,那些伙计,可全都是认识她的。

这么一想,她脊背发凉。到底是主动告诉晋煊她与顾南封的关系,还是等晋煊去查?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

她只是想,无论主动告知,还是被动被发现,这两样,哪个伤害值会更低。

因为涉及到顾南封,涉及到顾莘,顾丞相,甚至涉及到朝中各臣相争,面太广,她一时拿不住主意。

既拿不住主意,她便沉住气,先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她双手环绕着晋煊,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间,看似温顺平和,实则内心已千回百转。

“阿臻,在想什么?”

他扶着她的双肩,迫使她与他面对着面,双眼对着双眼。

他直直盯着她看,而她则依然是微笑

“想咱们通朝何时发兵去玄国,如果是让我爹爹跟哥哥出征,能否在去前与他们见上一面。”

“暂时还未确定,若让沈将军父子上阵,我一定允你回沈府与他们叙叙旧。”

“谢谢。”

第48章

晋煊拥着她,握起她的手细细抚摸,她的十个手指白皙而修长,只是指尖稍有粗糙,因在现代,每日都握着各类工具修修补补,所以这手,手型虽好,但细微之处,到底是不如这宫里的其她妃嫔那般精致。

晋煊从前从未这么细致的看她的双手,这会儿猛地看到,发现她的双手,有些地方竟有细微的茧子。

他的语气便深了起来

“怎么弄的?”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琴棋书画一概不感兴趣,平日打发时间便是擦擦抹抹六清宫的那些家具,久而久之,变这样。”

晋煊握着她的双手,放在唇边摩挲着,眼里颇有心疼与不舍

“你就是这样不听话,这宫里,哪个不是下人成群?只有你,多给你指派几人过去,你偏偏不要。”

“要那些人做什么,又闹腾又不好管,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最适合我。”

“你呀,从前最喜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现在是真变了。我的阿臻。”

“你的阿臻长大了。”

“恩,长大了。”晋煊顺着她的话说,眼里又染上了笑意,低头便吻她。吻她长大的阿臻。

过了许久,两人都快要失控时,云臻推开了他,

“现在是白天,而且今早才…”她蓦然脸红,没往下说。

晋煊也笑,放开了她。忽地说到

“我已让安公公去请了沈将军过来,应该马上就到。”

“请我爹爹过来?” “对,商讨去玄国之事。”

没过多久,便听到安公公来报

“皇上,沈将军到。”

“有请。”晋煊放开了云臻,两人分开一定的距离站着。

云臻在他的同意之下,已经飞快朝门口走去,迎接自己的爹爹。

沈将军一身铮铮铁骨,即便穿着深色官服,为着盔甲,亦有战场上的气势,连走路亦是掷地有声。云臻从院外的台阶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御瑄殿,在自己爹爹的面前,尽显小女儿姿态,而沈将军也任她挽着。

到了 殿内,沈将军才放开她的手,朝皇上跪地请安。

“起来吧。”

一旁的云臻急忙扶起她爹,又亲自去端了椅子让他入座,自己也搬了椅子坐在他的身侧,形影不离的样子。

沈将军尴尬,假咳了两声,提醒她在皇上面前别忘了该有的礼数与礼仪,惶恐的看着皇上,身旁引他不高兴。

谁知皇上毫无愠色,甚至微笑看着云臻,纵容她这般的无理。沈将军这才放下心来。想来皇上还是疼惜云臻的,那些宫中的传言都是谣传而已,他们白白担了心。

“阿臻,去给沈将军斟壶茶。”

“好。”

晋煊命令到,云臻这才起身去端茶,顺道又挑了几块她爹爱吃的甜点端上。她这心里只高兴见到爹爹,竟把晋煊给忘了。

斟茶时,更未尊卑之分的给她爹先斟了茶,甜点亦是只拿了一份。

沈将军终于忍不住道

“臻儿,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给皇上赔不是。”

云臻这才反应过来。若是别的大臣或者他人在这殿内,她礼数周到,只是自己爹爹,便随便了一些,经他这么提醒,她吐吐舌,笑了出来,朝晋煊盈盈一拜道

“皇上,臣妾无理了。”

她虽道歉,哪眼里哪有半分的歉意?全是做了错事被当场抓着的调皮。

“罢了。”

晋煊虽面无表情摆了摆手,但实则,内心早被云臻这放松的小女儿姿态所吸引。这才是他认识的,记忆中的她的阿臻。

可见,她所谓的长大,因人而异。

请了沈将军来御瑄殿,他暂无时间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反正他与阿臻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所以敛了敛神,开始与沈将军商讨出征玄国之事。

“沈将军,从年初,陆续有大臣上奏出征玄国之事。这朝里,除了守护边疆的官员之外,只有沈将军对玄国最了解,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通朝与玄国之间的问题,历史悠久,涉及颇广,臣以为,不是一朝一夕能简单解决。现如今,通朝与玄国最大的问题是在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若能把这交界河流的归属问题解决,两岸人民和平共处,便无必要交火。一旦战争开始,死伤无数,受苦的不仅是玄国人民,还有通朝子民也受牵连。”

沈将军的一席话,听得云臻脊背发凉。她爹爹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出征玄国已是皇上早早计划安排好的,箭在弦上不可不动了。皇上问他的目的,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因朝中都知道,沈将军从先帝开始时,便多次去出征玄国,但最终都以和解为结果,朝中甚至有人暗暗参奏,说他护着玄国,甚至私通外族。

而他刚才那番话,正应了这些人猜测。

云臻看着皇上,却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高兴

“沈将军果然仁慈。那么以沈将军所言,该如何让两国和平相处呢?”

这又是一个陷井,云臻心中暗暗为她爹捏了一把汗,希望他能明白过来,勿要再说出不妥的话,结果….

“微臣以为可以通过和亲的方式或者派使臣去谈降服。”

“和亲?”

“玄国少主玄也烈,至今未娶,若是从通朝选一位公主和亲,或能有成效。”

沈将军或许并不是愚钝,不知深浅的回答问题。而是征战多年,看了太多因战争而生离死别的人民,所以内心里希望永不要有战争,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而,皇上的性格并非是仁慈,他盯上的猎物,岂有放开的道理?

云臻见晋煊的脸已沉了下来,声音微寒到

“那么沈将军是认为通朝之实力不足以对付一个小小的玄国,而需要把朕的皇妹远嫁去谋求这天下太平?”

沈将军已听出皇上隐藏在这冰冷话语中的怒意,立即起身,跪地叩头

“臣不敢。”

云臻亦是浑身冰凉。晋煊如今的性子,这要是放在他人身上,说出这话来,想必已受廷杖伺候了。她跟着爹爹跪地,只希望晋煊的怒火能减轻一些。

“这是做什么?朕能吃了你们不成?都给朕起来。”

见他说话的语气不那么紧绷了,云臻心里才放松一些,急忙扶起她爹落座,只觉她爹的手已吓的冰凉。

“爹,皇上想跟您了解的是玄国的兵力如何,您征战多年,积累的经验不少,有哪些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

她说完,又望向晋煊问道

“皇上,不知臣妾理解的对还是不对?”

晋煊没有回答,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眼里不如刚才冰寒。

沈将军这才回神。

把自己多次去玄国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说给了皇上听,并把玄国的兵力,以及几名大将的特征,作战方式,都细细说了出来。

晋煊的面色这才柔和了一些。

沈将军终于全部说话,额头以轻微的冒汗,喝了几杯云臻倒过来的茶,心情终于平复。君君臣臣,最难处理的关系。他对年轻的皇上是又敬又畏,宁愿去战场杀敌千万,也不愿与皇上多相处。

这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晋煊忽地把矛头一直,问了毫无准备的云臻到

“阿臻,我曾听说,你小时亦是去过玄国?”

云臻握着茶壶的手略微的僵硬了一下,但掩饰了过去,抬头看着晋煊到

“很小时,随爹爹去过,但已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很远很远,骑了许久的马。”

“你可愿意再去一次?”

他忽地问的这句话,不仅云臻全身微冷,连沈将军都浑身僵硬,猛地抬头看着前面让他琢磨不透的皇上。

云臻站了起来

“臣妾听皇上的安排。”

晋煊便不再说这事。过了一会,才让沈将军退下,照例命令到

“阿臻,去送送沈将军。”

“是。”

原是高高兴兴的与爹爹见面,高高兴兴的挽着他的手进的御瑄殿,此时离开,脚步沉重,似有千斤一般。走了好长时间,他们才终于走到宫门口,一时间,父女俩都沉默不语。

直到要分开了,沈将军才开口道

“臻儿,你在宫中要万事小心,爹爹如今老了,怕是再不能为朝廷,为皇上效力。而你哥哥….又还不成器,沈家怕是要没落,你在宫中受了委屈,爹爹也不能替你撑腰了。”

沈将军这感性的话,使得云臻眼眶微红,恨自己的不孝与无能。

许多人家,把女儿嫁入宫中,便是希望女儿能在宫中得宠,能带着整个家族飞黄腾达,唯独自己的爹娘,不曾指望过她能光耀门楣,只真心盼着她好,以她的好为首要。

“爹,臻儿对不住您。”

若不是在宫中,若不是此情此景,周边有那么多的眼睛望着她,她此时只想跪下来朝爹爹一拜。

她终究是要做不孝之事,做自私之事。

“臻儿,刚才听皇上的意思,大概不会让我再出征玄国,可,他问了你,不知意欲如何,你一定小心谨慎,行事不可鲁莽,在皇上面前,万万不可像今日这般无礼,懂吗?”

“恩,我知道。”

“好,爹爹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万事小心谨慎。”

“好,爹,保重。”

明明只是隔着一堵宫墙,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却似生死离别那般感伤。

她凝眉目送着沈将军出了拿到厚重的宫门,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正要转身回六清宫而去,却,忽地看到,从宫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顾南封,依然是一袭白衣,翩翩公子,从那深红的,重重的宫门向她走来。眼神直直看着她,说不清那副样子。

云臻原想避开,加快脚步往回走,但顾南封却已走至她身侧,也不招呼,也不说话,就与她并排着走。

原本可以坦坦荡荡并排走,可恨身边连个宫女都没有,这么两人在这宫里走,平添了一股私密似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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