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我从小就极会闯祸,挨揍是家常便饭。安将军和安昭在明月山庄待了三日,我被阿娘在山庄撵着揍了三日。其间被他们撞见一次,阿娘淡定地将手中的绣花鞋穿上,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淡淡说了一句:「家门不幸,安将军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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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气得脸颊鼓鼓的,像个小青蛙。
安昭让干什么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要求我。
我只是想跟安宁保持一点安全距离而已,毕竟她的银鞭还挂在腰上。
上一世我与她两看生厌,她见不得我顶着她兄长遗孀的名头,却对其他男人痴心不改。
而我见不得她能光明正大与时胤并肩走在世人面前。
安宁每次见到我都没什么好脸色,见到我和时胤一起更是没什么好脸色,就差把奸夫淫妇写在脸上。
说来也可笑,我对时胤爱而不得,时胤又何尝不是。
安宁对他只有君臣之义,没有男女之情,一丝也没有。
她恨屋及乌,因着我的缘故,不待见时胤。
在我看来,若是有其他皇子存活于世,安宁怕是会立刻抛弃我们这对狗男女,投奔明主而去,免得整日看腌臜事生鸟气。
……
我见惯了她一向沉稳的女将军模样,如今对着眼前古灵精怪的娇俏少女,一时难以适应。
这种不适应,终于在她非要挤上我的床榻,跟我睡一个被窝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我忍无可忍找到安昭,想让他将自家妹妹提走。
他正在院中练武,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热汗浸头的单衣贴在他身上,精瘦干练的身姿显露无疑。
见我来了,他停下动作披上外衣,仔细听完我的来意,笑着解释:
「阿宁就是这般想一出是一出,小时候夜里都是我哄她入睡,后来大了才做罢。家母去得早,家中只有我兄妹二人,我随父亲行兵打仗后,她便一直一个人待在京城,性子不知分寸了些,给你添麻烦,实在对不住。」
他言语诚恳,我也不好得寸进尺,上次马车谈话之后,我和他没有再说上过什么话。
我不知道是他忙碌如此,还是刻意避开我,但此刻看起来应该是前者。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上次的话虽有试探他之意,但总归是我僭越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是君子,我是小人。
若他因此产生嫌隙,往后我说什么他恐怕也难以相信,那我随他来京城的目的,就没法达到了。
时胤拿下梁王是迟早的事,到时祁王就无法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
可祁王韬光养晦至今,怎么会甘心向一个半路杀出的皇子称臣。
江陵之战必不可免,时胤手下可用领兵之人不多,出战之人只能是安昭。
明月山庄的事情,让我知道命运势不可当,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
如今我该如何才能保住安昭的性命?
许多名门贵女惦记上太子妃的位置,但作为太子的时胤一心扑在政务上,整日不近女色,相当不解风情。
他经常召安昭入宫,偶尔也会来安国府拜访,但大多数时候都在书房与安昭商讨事宜。
两人同出同进的日子久了,外面难免怀疑他们两谁是断袖,还是……
都是。
秋日落叶遍地,微风吹过小院沙沙作响。
时胤出现在我院中时,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信笺递给他。
时胤眉头紧锁看完信笺,看向我的眼神似有不惑。
「为什么要帮孤?方姑娘也不像是如此热心之人。」
看来他还是将上次我一脚将他踹入险境的事记在心上了。
我斟酌了一下,义正词严回答道:「只求殿下务必将梁王爪牙连根拔起,还京城一片安宁。」
时胤突然向前凑近我,声音放得极轻,语气略有狭促:
「我听闻坊间传言,方姑娘无才无德,明月山庄后继无人,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这……要不,你还是信吧。
我原本是不想再与时胤有任何瓜葛,可我如今要做的事,只能借他的手来做。
即使时胤拿下梁王是早晚的事,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更何况梁王在京城筹谋多年,难免处处都有遗留的后手,稍微不注意就会变成要命的杀招。
若是让他们趁乱潜入江陵,到时对上祁王大军,安昭又会腹背受敌,安危难测。
我考虑良久,还是动用了「天知」,天知乃是由明月山庄潜伏在天下各地的信奴所组成的暗网。
上一世我与安昭的牌位成婚之后,信奴找上我,我才得知天知的存在。
而这一次,在来京城之前,阿娘当着我的面召来了信奴。
阿娘说:「我将天知交托给你,如何做如何用,你只需问心无愧即可。」
我命信奴搜来梁王的罪证和人马名单,力求务必一次将梁王拉下马,再无翻身作妖的可能。
时胤果然将梁王逼得节节败退,有了我给他的名单,更是如虎添翼,势如破竹。
就当梁王即将黔驴技穷之时,陛下驾崩了。
丧钟环绕京城,时胤仓促间登基为帝,忙得焦头烂额。
安昭作为他的左右手,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几乎夜夜留宿宫中,保护时胤的安危。
而我和安宁整日待在安国府中,足不出户。
可即便如此,梁王还是趁女眷进宫吊唁之时,将我和安宁掳走。
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
指望错人了!
我想着我虽功夫不济,可安宁上一世是手起刀落,斩落数万敌首的女煞神,那些刺客在她面前,不就是个废物点心。
结果……是我想得有点多。
父兄健在的安宁,是个绣花枕头。
「阿姊,你不要害怕,阿兄肯定会来救我们的。」双手被绑的安宁挤出笑容安慰我。
我突然想仰天长叹,我还是害怕吧!
她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对我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我开始觉得我不能用上一世的经验去看现在的问题了。
我细细打量着周围,此处原先似乎是一座寺庙,恐是许久没有人祭拜,所以逐渐破败,空气中还能闻到一丝发霉的檀香味。
脑中飞快思索,我们被掳走时,刚过午时不久,现在窗外天色已暗。
半天的工夫,梁王带着我们跑不了多远,此处定是离京城不远。
只是城外破庙众多,无法分清我们到底在哪个方向。
以梁王狡诈的性子,劫持我们之时,必定派了不同的人马,去往不同的方向。
以假乱真混淆视听,打乱追击的阵脚。
梁王不杀我们,无非是想要挟安昭,同时离间他和时胤的关系。
拜梁王狗急跳墙所赐,京城内鱼龙混杂,宁王和祁王不知趁乱埋伏了多少人进来。
时胤刚坐上帝位不久,能够相信的只有安昭。
若安昭为了救我们,弃他于皇宫不顾,君臣必定离心。
可若时胤不让安昭来救我们,那北玄军势必也会心寒。
所以与其把宝押在救兵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不如自己先想想办法。
我突然想起,方才昏睡时,恍惚间似乎听到水流声,还有马蹄踏过桥面的声音。
「阿宁,京城外有河还有桥的破庙,你记得有哪些吗?」
「有河有桥的破庙……」安宁陷入沉思。
我皱了皱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土腥味,似花草枯败的味道。
「护城河以东和以西都有一座石桥,城东有一座天然古刹,香火不是很盛,有可能是这里。」
「为何不是城西?」
「城西都是高山,香火极盛的寺庙大多都在山顶,我从小爱乱跑,这些山上我都去过,上山的路上,没有见过无人问津的破庙。」
看来安宁的武力值虽然与上辈子有出入,但脑子还算好使。
只是城东往外关卡极多,又与梁王封地方向相左,并不适合作为撤退路线。
而古刹目标过于明显,若不是古刹,那还能是哪里……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和安宁立刻各自躺回原处,装作昏迷不醒。
「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可在此处久留啊!」
闻声我心中一凛,悄悄睁开一条缝偷看。
身穿华服的梁王背对着我们,正在说话的人是他的心腹幕僚,也是我的师兄——
赵叶青。
赵叶青出自明月山庄,未曾出师便被阿娘赶了出去。
阿娘说:「此人极其聪慧,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日后必成大患。」
一语成谶,上一世梁王死后,他投入祁王麾下,战场数次与北玄军交手,手段颇多。
在祁王大军落入下风时,为了得胜,他甚至不惜勾结异族蛮子,两道夹击北玄军。
如今他在这里劝梁王退走,倒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退回封地养精蓄锐,以图他日东山再起,对眼下的梁王,实属良策。
可惜梁王多年位高权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能忍受败走封地。
「本王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若不让时胤小儿付出代价,难解本王心头之恨。」
「可继续逗留在此,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行踪,到时候追来动起手,我们更难脱身,王爷何苦争这一时之气。」
赵叶青说到急处,干脆撩起长袍下摆,双膝跪地,俯身苦苦相劝。
梁王甩袖,愤怒至极,愤然道:「时胤小儿倚仗的,无非是安昭身后的北玄军,如今安昭的未婚妻和胞妹都在我手上,本王倒是要看看,安昭还能不能安稳地待在皇宫,保护他的好皇帝!」
「您这又是何苦来哉。」赵叶青低头苦笑。
梁王此刻被羞辱的挫败感冲昏了头脑,做事完全没了往日的章法。
「你不必……」
梁王的声音陡然中断,垂首跪地的赵叶青猛然发难,自下而上将匕首送入梁王腹部。
「我说!此时应当离开!王爷不该如此固执!」
他一字一顿语气狠厉,手下更是不留情,刀尖一转又送进去几分。
上一世梁王在逃亡路上突然暴毙,无人知晓其死因。
不成想,竟是死在赵叶青手中。
事发突然,梁王的呵斥还停留在嘴边,双眸盛满了不可置信,甚至来不及向外呼救,便已断了气。
趁赵叶青注意力在梁王身上时,我朝着同样也在偷看的安宁无声无息地吐出几个字:
「西山别宫。」
梁太妃常年礼佛,居于西山不问世事,梁王为此在西山别宫中特意修了一座佛堂。
后来梁太妃逝世,别宫无人居住,就闲置了下来。
西山草木众多,兰草遍地。
屋内那股土腥味,是兰草腐烂的味道。
梁王倒下的方向离我们不远,腰间悬挂的长剑露了出来。
我与安宁相视一眼后,悄无声息地闭上眼。
「热闹可看够了?」赵叶青的声音森然响起,我胸中陡然一惊。
杀人现场的目击者,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我竭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继续装死,心中却十分担忧一旁的安宁沉不住气。
半响无人回应,屋内仿佛静止一般。
我悄悄卸了一口气,哪知赵叶青下一句直指向我:
「小师妹,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我不会害你们的性命,毕竟我还需要你们送我离开这里。」
赵叶青语气似循循善诱,向我们走来的脚步却不停,地上似有刀尖刮过的响声。
血腥气涌入鼻中,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双手继续摸索身后的绳结。
剑尖指向我的那一刻,已挣脱开绳结的安宁瞅准时机,抄起梁王身上的佩剑向赵叶青发难。
我脑中警铃大震,心下大叫不好。
中计了。
安宁抄起佩剑的瞬间,赵叶青极快地反身撞开屋门,高声喧哗。
「王爷遇刺了!快来人,她们杀了王爷!」
门外梁王部下一拥而进,将我们团团围住,安宁持剑将我护在身后。
两个被绑住的女子,能够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杀掉另一个成年男子。
说来,也得有人信。
可只要在场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真亦假时,假亦真。
所谓真相,不过存在于世人口中。
屋内除了死去的梁王,只有三人,将门虎女嫉恶如仇,手刃绑架她们之人,有何问题?
何况安宁手中剑沾了血,赵叶青的手臂上又不知何时拉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世人对谋士的看法,比起能力,忠诚更为重要。
弑主的谋士,就如枕边的豺狼,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刀下亡魂。
所以赵叶青心知,梁王的死,绝不能落在他的头上。
可我,哪能让他如愿。
杀人诛心,我当即立刻呛声道:「你如此迫不及待将罪名扣在我二人身上,莫不是早已投入他人麾下!」
梁王已死,在场多数人都失了主心骨。
在赵叶青的巧舌如簧下,许多人不知是信了他的鬼话,还是生了其他心思,竟真的站到了他身后。
可有人信他,总有人不信。
「赵叶青,你个卑鄙小人,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说罢当即有人拔刀相向,场面瞬间混乱无比。
赵叶青一时无暇顾及我们,倒给了我和安宁浑水摸鱼逃跑的机会。
阿宁一脚踹开挡路的人,拉起我便冲向屋外。
此处果然是西山别宫。
安宁武艺虽不比前世,但腿脚比我灵敏得多,现下带着我,却走得十分艰难。
赵叶青紧追不舍,危难时刻,我甩开了安宁的手。
「山腰下有一条小路,可直通山下,你快走,不要管我!」
月光下,安宁显得极其狼狈,外袍已经脏乱不堪,而我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她纠结不过须臾,当即果断转身离去。
「阿姊,你要小心藏好,等着我带人来救你。」
见她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我咬牙跌跌撞撞跑向了反方向的密林中。
我祈求她脚程快些,再快些,能够甩开追兵,逃出生天。
密林尽头,峭壁陡现,我走进死路,无路可逃。
在赵叶青带人将我堵在崖边的同时,安昭终于赶来了。
还不待我开口,远处就传来安宁的惊呼。
「阿兄!」
刀口已经在她的脖颈上勒出血痕,她却硬是咬牙没有再吭一声。
赵叶青问我:「你猜,他会先救谁?」
这有什么好难猜,当然是救安宁。
安家兄妹俩如出一辙的果断,隔着重重人影,安昭深深看了我一眼,立即转身奔向挟持安宁的人而去。
而我则在赵叶青怜悯的目光中,毫不犹豫转身跳下悬崖。
在我和安宁之间,我从未指望过有人会选我。
无论这个人是时胤,还是安昭。
西山下有大江环绕,我跳下去不一定有生路,可若落入赵叶青手中,必定是死。
他为了撇清和梁王之死的干系,必然不会放过我和安宁。
可人生的每一个选择不都是赌注吗?
只不过这一次,我赌的是自己的性命。
我落入江水中,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直接拍晕了过去。
身体拍击江面的瞬间,我仿佛看见有人纵身跃下,向我而来。
意识消失前,我想到阿娘和姨母如今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西北。
梁王的爪牙也已经被连根拔起,江陵之战再也不会有人紧关城门。
凭安昭调兵遣将的能力,定能痛击祁王大军,全身而退。
如今我又救了安宁。
上辈子和这辈子欠安昭的性命,都还给他了。
往后我可以去看东岳的海,喝南疆的酒,赏西域的月,骑塞北的马,过我的快意余生。
只是,我好像没有余生了。
意识逐渐模糊,前后两世的记忆混杂在一起,让我头痛欲裂。
我挣扎片刻,终于失去了意识。
就当我以为这次彻底要结束时,却再次睁眼醒了过来。
入目是摇曳的火光,我瞬间惊起,身子下意识往后拖拽了几步。
火苗舔舐脸颊的痛楚,记忆犹新。
「怎么了?」
安昭的声音响起,急促的脚步却停顿在了几步之外。
眼前是一处岩壁凹陷处,碎枝枯叶燃起的小火堆,烘烤着搭在树枝上的两件外衣。
安昭隔在两件衣衫后,焦急地等待我的回答。
见我许久未搭话,他气息都紊乱了许多,语气更是早就失去往日的沉稳。
「别害怕,我在这里。」
他的身影透过火光,映在衣衫上。
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莫名感到心安,渐渐从方才的心悸中缓了过来。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他听到我的声音才放下心来,动作极轻地贴着衣衫坐下。
「你的衣服湿了,我担心你会着凉,才脱了你的外衫,并非有意唐突。」安昭磕磕巴巴地解释。
不用看,我都知道衣衫后的他耳尖通红。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着里衣独处,怎么看都不妥。
我却无暇在意这些,此时此刻,我心头情绪极为复杂。
他竟然随我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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