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泥鳅只热到水微滚就端了起来,还是那个问题,怕老屋里的人闻到香味儿。
这一次乔小志很懂事地少吃,他要让给爸妈多吃,爸爸疼爱地抚摸了他头顶一下,给他夹了一条,也给乔玉儿夹了一条。
刘兰就眼珠子一斜地看过来:“乔玉,你得少吃点,瞧瞧你都胖成啥样了!”
乔玉儿垂着眼睑微微绽唇:“知道了。”
乔忠便说:“胖有啥,我就喜欢咱闺女胖乎乎的,好看,福气。”
话完立刻被刘兰瞪了一眼:“啥眼水啊,再胖下去还能嫁不,你真想养她一辈子?”
“我就没想过要闺女嫁,她眼睛不好嫁到哪家都受气,我呀,就要养她一辈子。”乔忠乐呵呵地,完全不理会刘兰如刀的眼神。
乔小志也道:“姐姐,我也养你呗!”
乔玉儿心里暖洋洋地:“好啊!”
她看得见刘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她也能理解刘兰的顾虑,毕竟这样的年代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塞饱肚子,养育的儿女也是为了将来防老。
可是老了老了,她还要跟着丈夫养这么个大胖闺女,心里自然不愿意。
这时刘兰就没好气地说了句:“小志,快吃你的。”
乔忠担忧地看向乔玉儿一眼。“
心想还好自己这胖闺女打小就没心没肺,无论她妈怎么偏弟弟,她也从来不找话头说。
“哇!”
突然,老屋那边响起一阵惊雷似的哭叫声,在农村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的吓人。
乔忠和刘兰对视一眼。
他立刻放下碗就出门去看,刘兰却忙着藏碗和锅。
原来乔桂花到乔实那屋里去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时,内心窃喜地等了一晚上的乔实听到鸡蛋不见了,居然张嘴就哇啦啦地哭了起来。
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那音量相当感人。
乔桂花吓得连忙去捂他的嘴巴:“哎呀我的小祖宗,又不是被我吃了,是被老鼠叼走,那妈哪有办法嘛。”
乔实吸着鼻子说:“我不信,一定是你给了乔美。”
“你你你……怎么这么笨,妈当然最疼的是你啦,一个鸡蛋那么金贵,怎么可能给她不给你?”
站在屋门口的乔忠听到里面隐隐传出来的对话声,鸡蛋二字着实叫他心里一惊,得,没成想是母亲偷的鸡蛋,而且听这意思,好像偷的还不止一个。
这时身后一侧屋里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乔忠连忙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父母住的那间屋,门缝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来朝着他招了招。
看似父亲找自己有事情。
乔忠这边也正在为难要不要进去弟弟的房里,毕竟他们在聊的是关于鸡蛋的话题,这会儿索性就扭身,走进了父母房。
油灯下,乔老头的脸阴沉得能挤出水来。
深深的皱纹如沟坳一般,晚上的他看上去更加显得苍老。
“爸,有事儿?”
“鸡蛋是你妈偷的。”
“……”
冷不丁的就冒出这么一句来,乔老头平时很少说话,跟几个孩子更是几乎除了活计之外零交流,此时乔忠只能吃惊地看着他了。
他吃惊是因为原来乔老头知道这件事情。
乔老头抬起混浊的眼睛看着他,声音低沉,还抬起手来伸出两手指比划:“她偷了两个,一个前几天让乔实吃了,另外一个,藏在铺下边,我估计是乔美偷走的。”
乔忠:“……”
家里水这么深,他居然浑然不觉。
乔老头接着说:“过去的事情咱暂时不敢说,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得好好盯着你妈。”
乔忠摸了把额头:“为啥?”
“因为她还会去偷一次,乔实吃不到鸡蛋是不会死心地。”
果然,此时乔实就在他屋里央求乔桂花:“妈,你想办法再去搞几个鸡蛋回来我吃,不然……不然我就跟你没完。”
乔桂花头疼地:“儿子哎,你不是在为难妈吗?偷两个我都胆战心惊的,哪还敢再偷几个。”
乔实说:“那就像上次一样,偷两个。”
看着儿子胖乎乎哭得通红的脸,那眼神儿里的可怜样叫人心疼,乔桂花只好点头:“妈答应你就是了。”
……
隔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村口那儿传来了阵阵唢呐声,这意味着大家要开始出工了。
离城里稍近些的村子要先进一些,村里都挂着大喇叭,杏花村穷,连喇叭线都拉不起来,没法子,村长冯大贵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唢呐代替喇叭。
只要他一吹,大家都知道出工收工,或者是开生产队大会,反正自从有了这唢呐之后,他省事儿,大家伙也都省事儿。
老乔家的人也陆续起来,简单洗把脸,找到自己的农具准备下田。
在院子里遇上的时候,刘兰就多了个心眼儿,故意问打着哈欠的乔美:“昨儿的晚饭吃饱没?”
乔美把打了一半的哈欠给吞回去,一脸不耐烦地:“饱啥饱?”
那可不,全家人都出去苦工分养着乔实,他不是腿疼就是腰酸,整天没个正形儿。
刘兰瞧着乔美那样儿,心思只打转,她之所以故意这么说是想要提醒她眼前的事实,至于自己,因为他们大房屋里有乔玉儿的存在,所以嘴突无法说点啥。
可偏偏乔美跟没听到似的,也没点要提出意见的意思。
唉,人家到底是一窝亲。
刘兰长长地叹了口气。
扭头看到儿子乔小志背着书包高高兴兴上学去,她心里才又舒服了些。
昨儿晚上她特意大半夜的起来给小志干煎了几条泥鳅,早晨再煮一个红薯,能带上这两样去学校,小家伙的心跟抹了蜜似的。
连走路都要比平时蹦跳。
这一切到是被乔美看在眼里了:“哟,平时不喜欢上学的娃,今儿心情不错嘛。”
说话间老屋里乔桂花和乔老头也出来了。r
看看他们一侧的屋门依然紧关着,可见今天乔实又要找借口不下地哩。
刘兰的心情顿时再次跌到谷底。
去田间的路上,她就忍不住向和自己走一块的乔忠嘀咕抱怨了两句:“他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好手好脚的凭啥让咱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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