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一润,顷刻含了水雾。
纪墨闻声一震,这才缓缓开眸,睨向眼前拨开护士挤入身旁的米蓉。
见药换的差不多了,他自己起身将裤腿拉下,待护士们收拾了东西离开,才声音一沉,“你醒了?”
“你腿上的伤是怎么……”
“我不喜欢病原体待在房中你知道的,现在既然醒了,还不出去?”纪墨的话依旧冷酷无情。
“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米蓉显得有些急躁,她伸手,甚至想要自行掀开他的被子,但却被纪墨抢先拦住。
她水眸微怒,“我是你的看护!我有责任知道你怎么又受伤了?”
“不小心而已。”纪墨的回答清淡的让人恍惚。
好似,只是被蚊子叮了般的小痛小痒。
可是米蓉不能接受,那道口子,分明触目惊心!
“可是之前还没那个伤口,你现在面色很难看你知道吗?”
米蓉清楚,那伤口的血一定止了很久,不然他身边不会有这么多的护士围绕,手忙脚乱。
“我现在没有力气和病原体吵架。”纪墨声音依旧淡淡,但听上去却已经有些费力。
他将头别过一旁,看来并不想要米蓉看到他的表情。
声音之中的气息已经很虚,但仍旧勉力将每句话说的平稳有声。他是的确没有力气,不然也不会丢掉一贯那在她面前格外傲慢的气势。
米蓉的声音突然没了,好半晌,纪墨才听到一声轻响,他愕然回眸,只见眼前人娇小的身躯颤抖在自己眼前。
她微微颔首,发丝遮盖住弯眉,却遮不住羽睫落满的晶莹水珠。眼前人的眼眶里仿佛含着溪泉,一瞬间,竟悄无声息沿了那清秀的颊廓淌下。
米蓉的哭泣极其安静,她不吭一声,不含半分吵闹,连抽泣都省却了,只是流泪。
那样子真如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素美幽寂的令他都忍不住心中一疼。
“你,你哭什么?”纪墨微微慌了慌。
他实在想不到她竟然说哭就哭,这样脆弱。因为平时的米蓉,对于他的任何刁难,总是丝毫不放在眼中也毫无畏惧。
她总是表现的如同一个运筹帷幄的强兵悍将,有时候,甚至他都怀疑,她内心究竟有多强大? 是不是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她也能够在这世上生活的很好?
可这样的女人,现在却为了他哭,因为他受伤而哭。
心中潜藏已深的柔软被突兀的激发出来,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纪家大少,对自己讨厌的女人,竟然开始不知所措了。纪墨不觉有点讽刺。
米蓉仍旧一言不发。
“只是,只是跌了一跤……”纪墨犹豫半天,才支吾道。样子一点不符合他说话做事的方式。
但米蓉已经别过脸去,她点点头,一言不发带了门出去。
望着她略显失望的背影,纪墨也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门外,陈东正匆匆而来,见到面色难看的米蓉,连忙问好,“董事夫人,你没事了吧?”
“没事。”米蓉连忙笑了笑,这才想起什么的问道,“你,是怎么……”
“哦,纪董说你病了,急忙把我叫来,你也知道,他受伤了,身体行动不便,但却认认真真看着我给你加了病床,叫了医生……”
米蓉心中一动,他竟然会留下自己?不是一直巴不得她赶紧走吗?而且也说的那么明确了。
“我想你可能还没明白我的意思。病原体当然不能留在病房。可你承诺过要好好照顾我,我并不认为,把病人一人留在病房而自己回家休息的看护是尽责的。”
纪墨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米蓉恍神,一把抓住陈东,“你说他给我特地给我加了病床?将我留下?”
“是啊,”陈东光不觉一笑,“纪董看您病了,十分的紧张,甚至一度叫我将您赶快送回家里休养……”
“那为什么又?”
“还不是夫人您嘛,您对纪董用情也太深了,自己还没清醒呢,就念念不忘的喊着纪董名字,还拽住他的衣服不放,结果害的纪董吃了不小的苦头……”陈东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的态势,可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却猛地戛然而止。
米蓉听出了自己最关心的地方,心中一紧,“继续说。”
“瞧我这破嘴……纪董特意嘱咐了我不要说的!”陈东脸色通红,满目懊恼,但也无济于事。
他知道现在自己说了一半,与其让米蓉亲自前去问纪墨,还不如他好人坏人一并做到底,说了吧!
“哎,昨天晚上,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就抓着纪董的衣服不放,后来我强行将您拉开,您又拽到了别的地方,打翻了床柜上的玻璃花瓶。花瓶的碎渣大块大块的,要不是纪董,您肯定就要伤到了……”
听了陈东的话,米蓉立刻心惊不已,难道说,纪墨的伤……都是为了自己?
在米蓉的反复追问下,陈东详细的将昨晚的一切,乃至每个细节都细细道来,米蓉终于清楚的知道了纪墨的闪躲。
不是因为讨厌她,更不是嫌她生病,他宁可自己误会,也不想要她为此内疚!
这样的心情好像很熟悉……
是啊,不就是她对他的心情吗?宁可自己委屈,也要他毫无负担的,幸福的,健康的,看起来好好的在自己身边。
她就知道,他还是她心目中最温柔的人。
“吱呀”一声,正当纪墨屡次被疼痛打断工作思绪的时候,米蓉进来了。
“不是说过……”他刚想开口,就看见走来人眼眶的红肿。
米蓉微微一笑,掩饰起脸上不自然的悲伤,温柔道,“要吃东西吗?已经不早了,吃完……再继续吧。”
纪墨没有说话,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那,要吃什么?”
“随便。”
“好。”米蓉点点头,转身得极其缓慢,模样竟像是一个少女极度留恋别离的心上人,不情愿离去。
终于,米蓉还是转身道,“谢谢墨……”
纪墨一怔,审视的看着米蓉须臾,才嘴角一斜,“看来陈东都告诉了你。”
“是我逼他的,你不应该瞒着我。”米蓉柔声。
一想到为了保护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毫不犹豫将她推开,选择牺牲自己,她就心中一暖。
纪墨明明伤口未愈,行动都是艰难,现在恐怕又要辛苦好长一阵子了。
“你误会了,我不是故意瞒你,而是懒得说,女人都麻烦,没事就哭哭啼啼的。”纪墨不屑道。
“但还是谢谢……”
“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感谢,只是尽义务罢了。”纪墨似乎十分不情愿被人记好,连连抵触道。
可米蓉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在自说自话,“其实在我心里,墨根本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你都是最好的。”
“这话要是传到纪家,可是会被笑掉大牙的。”说着,纪墨故意笑了笑。
身为纪家唯一的继承人,还有什么冷漠不冷漠,好人不好人?那里,只有利益和手段,只有强大和名声。他之所以不在乎外人眼光,也正因为是为了他人的眼光而活。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将这份感谢在心里记一辈子。墨对我其实很好……但我以前真傻。很多时候,明明心里清楚,但还是误会墨了……”米蓉轻声,余光不经意间和纪墨微微烁闪的淡眸相交。
“冥顽不灵。”纪墨冷声,心里却没来由的一慌。
至于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对着这样一双蕴满清水的瞳眸,对着这样一个好像随口一句话都能直入心底,越接近就越像是要被洗脑一般的女人……他感到了惶恐不安。
“我一定会让墨尽快好起来的,但是,墨一定要配合我。”最后一句,米蓉的声音欢快起来,这让纪墨的冷眼反倒像是故作姿态般毫无意义。
刚想说些什么反驳一下,挫挫这个女人的锐气,可是门已然关上。
本应该生气的,可是他却没有生气的感觉。
为了找回生气的感觉,他甚至将陈东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是连发火也不能抵消他心底仿佛湖泊般通明的轻松感。
晚上,纪墨特地喝了一杯咖啡,当然是他偷藏起来偷偷喝的。
本来他工作的时候就有喝咖啡的习惯,虽然并不是用咖啡来提神。因为长期失眠,喝不喝咖啡,基本上对纪墨毫无差别。
但是这几日养病,米蓉一早就把他身边所有能“帮助熬夜”的东西打包收拾了,乃至于,他想喝杯咖啡,只得偷偷从护士那儿要来几包先私藏。
其实也并不是不知咖啡对伤口康复不好,只是米蓉的看护调理手段太强,短短几日,失眠竟然好了多半,现在没到凌晨,就已经困得不行,所以工作的时间比平时少了一倍。但公司最近正值发展巅峰,他必须得好好把握时机。
可房里却是关着灯。
纪墨是藏在被窝里看手机上的文件,并用脑子记下来批注。
米蓉就在门外,他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偷偷熬夜工作。一个是麻烦,第二个是和她已有约定,既然她对他的为难不示弱,那他也不吝给她一点面子。
要不然,她还不得误会自己是为了让她继续留下来照顾……才这么不配合。
不知为何冒出这个念头,纪墨心中竟是一骇:他真的想早点康复出院吗?那为什么为一点也没有着急,而这几日更是得过且过。
强迫自己专注,纪墨皱了皱眉,专注的看起手机。
“吱呀——”
轻微的一声门响。
听脚步就知道是谁。
纪墨迅速的将手机按灭一收,装出熟睡的样子,心中却不禁冷笑:这女人还真是狡猾,竟然想到查房?他可没有那么迟钝。
米蓉迎着门缝里透出的一缕光亮,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她的脚步吐息都轻缓至极,犹如幽灵,要不是纪墨醒着,根本无法察觉她的靠近。
看她这熟练的“技巧”,似乎并不是第一次趁他熟睡之后走动了吧?幸亏他让她没留在房内,要是留在房内,一晚上不知又会折腾什么?
见米蓉轻车熟路的收拾了床柜上杂乱的物品,纪墨心里暗暗想着,这女人……也许只是平时擅长装可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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