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平南思索着送木小卉些有意思的万物,给她苦难的生活一些乐趣,但怕她胡思乱想,那如何是好?小卉,你喜欢念书识字对吗?从小清贫穷苦,流离失所逃避灾荒到此,没时间也没钱念书,不如就送你两本书册。
次日沈平南照例去春生偏院为木小花煎药。木小卉双眸潋滟含光,简单的一字发髻,枝桠绿衣裳,轻快欢愉的小碎步,哼着林中鸟儿的曲子,两枝蝴蝶兰在手里握着,左闻闻,右嗅嗅,乐悠悠的。
沈平南看到她时候自然流溢出的笑意是满脸的:究竟兰花美了她,还是兰花今生得幸运受她的加冕宠爱呢?
“壹官,又来帮小花煎药吗?好早啊。”木小卉如同在和好友打招呼,声音澄澈,清纯的笑怡然自得。
沈平南江自己沉溺入她愉悦笑声与明净的话语中,感觉她有能力把自己在外界带来的心灵浮躁给洁净了:“小卉似乎很高兴,丝毫没有你在沈家门口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样难过,也不是浣纱亭附近无助了。好像有什么高兴事可以分享一下啊?”
木小卉一点不害羞地往他身侧坐下,共同煎药,回答:“如今在沈府浣衣房做工安定,再不会离家漂泊,又有壹官你常来给小花煎药,我都不知道生活怎么会这么好。壹官,送这兰花给你嗅嗅,保准可以掩盖这些药味了。”木小卉将两枝兰花合并在一起,举在沈平南面前。
沈平南嗅着花香如人香:小卉,你还不知你溢出的身体清香和蕴含的体内幽香比兰花更香千百倍。简单的生活就让你知足常乐了?朴素,无暇。但,小卉,你是否把我看成你可永远依靠的人了吗?我也希望可以做得到,但只是希望。
木小卉纯美的笑声中,沈平南拿出两本书给她:“小卉,这两本书,《菜根谭》,《小窗幽记》是我们大明的学者所作,比诗经楚辞,唐诗宋词更通俗易懂。你从这两本开始念书,会更易学。”
木小卉翻看一下两本书,眉头点皱:“壹官是说我应该多念书吗?”
“这两本书讲述人生哲理,可陶冶情操,怡人心智,你读了以后,可读给小花听,让她心绪得到平静,更有益于病情恢复。”沈平南将念书的好处说给她听。
“壹官为奴婢操心多了。奴婢和妹妹都是浣衣女,要懂这高深的人生哲理有何用呢?”木小卉转过头面对他问。
沈平南温柔地说:“怎么会没用?将来你嫁人了,在夫家能说出一两句醒世恒言的词句,夫家人就会更瞧得起你。”
“我可不想嫁人受苦,我一生守着妹妹,就够了。”木小卉塞着耳朵,不愿听嫁人的话。
沈平南看她这般害羞可爱,生怕伤到了她的心让她害怕,就小心翼翼地说:“没出嫁的姑娘都这么说,可哪有女子不嫁人之理?”
木小卉半晌未说话,沈平南不知她是忧郁了,还是怎么了。
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说:“壹官,奴婢将来嫁个穷苦厚道人家,过朴实宁静的日子。奴婢想,夫家不会要我有多少学问。”
“贫苦厚道人家,朴实宁静日子,小卉,冰魄素魂。佳人适宜蓬门者,堪贮金屋。小卉,你不会过穷苦日子。”沈平南欣赏她的不攀高枝。
木小卉却有点懵懂:“壹官,你说的话,奴婢听不懂。让壹官笑话了。敢问壹官,这是何意?”
“你多读书就知道是何意了。将来你的孩子问你,你也可以教他们,不是吗?”沈平南说。
木小卉直起身:“对啊,我可以不念书,但我的孩子要念书,所以我要学着去教他们。”
木小卉明亮的眼睛看着沈平南,沈平南从她的眼睛中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影子。他感到心中无限愉悦,点头说:“小卉说得对。”
可木小卉又害羞了,摸着脸跺脚:“啊呀,真丢人,什么嫁人,生子,我怎么说这些话呢?羞死人了。”
“小卉,这些话都是我说的,不关你的事。别这么害羞。”沈平南连连安慰,他的心绪已跟着她的情绪旋律而动。
“壹官,你是读书人,说话算数?”木小卉怯生生地问。
沈平南转移她的思绪:“都怪我不好,提到令你害羞的事。不说了,你看书吧。”
木小卉于是念着:“《菜根谭》、《小窗幽记》,光看这名字,我更喜欢《菜根谭》。”
“为何呢?”沈平南很想知道她的内心。
木小卉解释说:“《菜根谭》的意思是苦难的人们坐在一起谈论世间之事,肯定很有趣。《小窗幽记》是指一个人在寂静的窗前写下他心中所想,会很孤单吧?”
沈平南像一个先生一样笑着指点她:“小卉,你有些望文生义了。不过,你对《菜根谭》名字的望文生义透露出你的心思了,‘一群苦难的人谈吐’,小卉,你害怕孤单吗?”
木小卉幽幽地点点头:“我怕孤单,怕被亲人抛弃,怕失去亲人。”
“小卉,以后不会了,小花在你身边,你们姐妹就不孤单,不会互相抛弃了。”沈平南好想揽她入怀安慰她丧失父母的心,但以什么理由呢?我是她什么人?
沈平南只能继续安慰她:“想要一群人聊天,也可以啊,沈府那么多人。”
木小卉的想法独特:“一起谈吐,是为了不孤独,但人多了,其中不善谈吐的人还是会感到孤单。所以,谈吐不用人多,两个知心人足矣。”
“就像现在的你和我?”沈平南看着令人怜爱的她,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这把木小卉吓得赶紧站起来,紧张地弯腰说:“壹官,奴婢怎敢自称是你的知心人?”
“小卉,我开个玩笑,看把你吓得。快坐下看书吧。”沈平南温雅地说,让木小卉心安定下来。
她坐下,翻开书,一会儿偷偷地稍微转头看看沈平南,见他惠风和畅地笑看着自己,两人似乎心意相通,她也舒畅地笑了。沈平南笑转严肃:“小卉,看书不可分心。”
木小卉赶紧埋头看书,念到一句:“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壹官,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君子坦荡,不隐藏心事;君子谦虚,不炫耀才华,对吗?壹官,你在奴婢心中,就是这样的君子。”
沈平南有所叹息:“小卉,你解释得对,但我不是这样的君子。”我隐瞒了心事,就是我喜欢你,珍惜你,怜爱你。
“壹官你这样就是谦虚了,”木小卉又读了一句:“蛾扑火,火焦蛾,莫谓祸生无本;果种花,花结果,须知福至有因。这是说祸福都是自己种下的,不可怨天,也不可自傲,对吗?”
“小卉虽念书少,但能自己解读其中的含义,不简单啊。是个聪颖的丫头。”沈平南夸她。
“壹官,奴婢请不起先生,要是遇到不懂的词句,怎么办呢?”木小卉有点忧愁。
“不懂地话,就把它记下,等我来给你解释。切不可像刚才一样对《菜根谭》和《小窗幽记》的名字望文生义,知道吗?”沈平南说,心中想:小卉,我真希望你有很多词句不懂,却又不希望你那么愚笨。
“奴婢记住壹官的话了。壹官,你对奴婢和小花妹妹事事关心,奴婢会在庙里为你祈福,祈求菩萨保佑你妻妾和睦,子女孝顺,将来儿孙满堂,全家安祥。”木小卉数着这些祝词,问:“这些,都是壹官所期盼的吗?”
“哦,是的。”沈平南骗了她:小卉,其实我只是纯粹地想和你一起在这无人打扰的春生偏院谈天说地,为你做一切你想要的,在这乱世中为你留一片净土。
沈平南离开时,回头望了望那两座小屋:已熄灯了。小卉,今日与你说些琐事,却那么舒适。西子在世,你将来会嫁给谁呢?
沈平南走后,木小卉也在想:壹官叫我要多念书,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人。我现在就起床看半个时辰,把不懂的地方都圈出来,等壹官来时,就请教他。
有时,沈平南在春生偏院一边煎药,一边自我陶醉在,木小卉在莲池台阶边给她妹妹洗衣裳的月夕花朝中。她一袭嫩绿的衣裳,似一片莲叶与莲花交相辉映,却不知自己无意中胜过了莲花的莲开并蒂。若莲花有情,即使再不染不妖,也定生妒意。
她未施粉黛,因芳泽无加。发尾系上明黄色的绳子,如汉代女子的发式,而头顶的发簪竟是一根竹筷。沈平南想着明日买一根什么样美丽的发簪才能配得上她的玉洁冰清。
想来想去:不必了,这朴实的竹筷发簪遮掩不住她的端倪如画,而再美的发簪在她的娉婷如琬下都会黯然失色,只会可怜了美丽的发簪。
她完全不需这些饰物:胭脂,粉黛,点唇,发饰,华丽衣裳。这些,在她身上都是多余的浮笔浪墨。她现在这样清秀自然,就足矣。
沈平南看着她总是笑由心生。只见木小卉悠闲地将衣裳浸入水中,自在地拿起,清雅地笑,嘴里哼唱着沈平南听不懂的歌,但沈平南听得出是同样几句,而自己却百听不厌。洗好衣裳后,木小卉拿去晾,她旁若无人地走着,舞着,唱着,莲步生辉般舞到晾衣绳前,将衣裳晾好,再上上下下地看一遍,拉扯平趟。
好一个浣纱西施降临人间,但愿‘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施歌舞无时休’。沈平南想着,灿烂地笑着,他如临梦境:小卉这般自然幽雅,看来是不把我当外人了,这味道,从未有过。看来我这双腿会止不住地每日此时此刻来到这个春生偏院了。这样迟早会被人发现。可这个不知世事凶险的西子小卉还不懂我这么做,对她有多危险。怎样保护她呢?拥入怀中,纳她为妾?她受得了妻妾间淤泥似的明争暗斗吗?我也不忍。让她去做丫环?恐怕迟早会被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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