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的不行,就来邪的!在社会上历练了十几年的开发商,自有“摆平”一切的绝招。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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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他们的经验,在拆迁问题上,没有一次是顺利的。按一般套路,先是自己动员,自己动员行不通,就请政府出面,如果政府也不好使,就得动用黑社会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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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卧地沟连连碰壁后,开发商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雇亡命徒恐吓。他们请来了刚刚从监狱放出来的黑牛一伙地痞流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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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裸露着肚皮,将打架受伤遗留的伤疤炫耀地展示着,依仗这幅流氓相,他们一手拿着钱包。一手持着匕首,软硬兼施,挨门恐吓。就是再难缠的钉子户,也得乖乖搬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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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开发商屡试教不爽的绝招,到了卧地沟就不灵了。几个地痞首先来到闹事最凶的下岗工人老拐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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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拐的左腿是工伤,半个身子不好使。黑牛估计,弟兄们一进门,老拐就得吓瘫了。可是,老拐左半身不灵,右半身的力量却出奇得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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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黑牛的人亮出了匕首,二话不说,右手抡起井下搓煤的大铁锹,一下子冲黑牛的后背拍了下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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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铁锹拍在了背上,要是拍肚皮上,那条刚刚缝合的伤口非得让老拐拍裂不可。黑牛捂着肚子,大喊一声“撤!”黑社会也就此宣布报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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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白天不成,开发商就计划晚上偷袭。没想到,晚上,卧地沟的居民们竟点燃火把,搭起帐篷,一齐高喊起“誓死保卫家园”的口号,像防鬼子进村似地防着他们。这一下,开发商傻了眼,政府也没有办法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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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意难违。卧地沟的拆迁,算了吧!”李市长叹息了一声,向芏子仕下了撤退令。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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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凡事一让开发商插手,政府想甩手也难。开发商拿来合同质问市长:你们政府打了退堂鼓,我们的损失怎么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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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堤内损失堤外补。政府无奈,只得听从芏子仕的主意,将临近卧地沟的一块地皮低价批给了开发商,让他们再度开发,才算是摆脱了干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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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倒了霉的事,补是补不回来的。房利公司在新地皮上盖了两栋楼,一户也卖不出去。有钱人嫌那儿偏僻,不想买。附近的棚户人家想买没有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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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两栋新楼干在那儿矗了一年,后来,一发商一咬牙,喊了平方米/1200元的跳楼价,依然无人问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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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房利公司的老板忙了一溜十三遭,最后只剩了两栋破楼碴子捧在手里,成了真正的“烂尾”楼。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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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地沟的拆迁闹了一大气,开发商赔了个底儿朝上。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过那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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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卧地沟的百姓们,虽然没吃什么亏,可也没捡到什么便宜。革命元老林大爷一家老少三辈仍然挤住在两间小屋子里,孙子林大亮搞对象都受了影响。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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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书记红英一旦有事开会,连个开会的地方也找不到。下岗工人老拐天天上访,仍然一次次地被保安赶出来或者让警察们给“请”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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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惨的要数周横了。下岗后,他拣破烂挣那点儿钱都不够女儿交学费的。情急之下,年轻的妻子美月一咬牙,去夜总会做了伴舞女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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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面虽然老大的不愿意,可是为了安全,每天晚上还得骑自行车到市中心,把老婆接回来。男子汉到了这个地步,真是王八钻进了灶坑,窝囊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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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棚户区的人啊,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苦难,过上像模像样的日子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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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卧地沟早已沉寂了,市中心的街头依然热闹着。马路上灯火辉煌,橱窗里流光溢彩。周横骑着自行车,从卧地沟一颠一簸赶到站前的大富豪夜决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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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舞厅的音乐声还在咕咚咕咚地响个不停。周横从窗口往里窥视,看见耀眼的镭射灯闪动着照在舞池里,男女相拥的人影在音乐中摇摆不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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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妈的,这些个有钱的王八蛋,吃饱喝足了还不过瘾,还要来这儿搂着别人的老婆寻欢作乐。看到这幅景象。周横真想甩出几枚手榴弹,把这些脑满肠肥的混蛋们一锅粥炸死在里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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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声在里面不停地轰啊轰,周横在外面焦急地等啊等,一连抽了三支“力士”,河北邮局的大钟叮当叮当地敲打了十二下,舞厅的大门才他妈慢逼拉肉地打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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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周横是卧地沟的老住户了。北辽煤矿刚刚开发,他爷爷就下了矿井。后来,爸爸、哥哥都下了井,爷儿俩不幸死于矿难。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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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解放,北辽煤矿回到了人民手中。周横成了新中国第一代煤矿工人。年轻的时候,国家照顾下井工人,不仅发的工资多,月月还补助十几斤粮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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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靠几百元的工资和粮油补助的优势,周横娶了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美月,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宽宽绰绰。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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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景不长。前几年,煤矿裁员,周横下了岗,一家人的生活顿时没有了着落。贤淑的妻子美月不忍心丈夫为家计发愁,无奈之下,去一家夜总会当了陪舞女郎。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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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舞是陪舞,可不能乱了套。美月上工前,周横与她约法三章:一、不能与客人产生感情,不能与他离婚。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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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跳舞不能过线(即不能与客人开房间发生肉体关系) 三、不能在外面过夜。这三件事情,都是约束妻子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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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而美月只要求周横一条:每天晚上舞会散场后,他要准时到夜总会门口,接她回家。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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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阵阵骚动,跳舞的人们从门口蜂涌而出,出租车一辆一辆开来,向那些玩乐之后的人们兜揽生意。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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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横推着自行车,把身子闪在马路铁护栏后面。看着那些衣巾臃肿的人影子逐渐散开,说笑着奔出租车而去。渐渐地,人影稀疏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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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动门一开一合散出的一线线摇曳的灯光里,照出了一张张肥嘟嘟的通红的男人的脸和女人们卖笑之后流露的无奈神情。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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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周横看到了一张厚颜无耻的脸。这张脸不怀好意嘻嘻笑着,讨好地盯着他身边美月的那一绺黑缎子般的披肩长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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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美月,我在这儿呢!”他喊了一声,就要迎接上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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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妻子并没有随着人流走出来,却跟着那个胖男人,簇拥着走进了幽暗的树丛里。在苍茫的夜光里,那男人贴近了妻子,两个影子渐渐混成一个模糊的轮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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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舞厅里没搂够怎么地?出了门还扯他妈的王八莲!周横看到这里,心一下子紧缩了,一阵酸酸的痛感油然而生。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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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车射出的灯光里,他看到那男人引诱地从衣兜里往外掏出点儿什么向妻子显示着。妻子迟疑不决心,只是拿手指头摩措着衣服的一角,等到男人伸出胳膊,欲要搂紧妻子时,妻子却朝男人的肩头一拍,随后灵巧地闪开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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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横的一颗心一下子落了下来。象是在黑暗的深渊上头摇摇荡荡了半天,终于回到心灵的安全窝里。他习惯地低下头,蹲下来。掏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燃,狠狠地吸了起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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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蹲在这儿干什么呢?”妻子来到了他的身边。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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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干啥……走吧……”周横急忙站起来,顺势将自行车往前一推,右脚跨了上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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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用手理了理长发,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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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月,刚才你和那个男的……”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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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我追着他要打车费了。”妻子嘻嘻地笑着告诉他,“这个坏蛋,答应了又想耍赖……”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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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打车费……他不给,咱就……不要了。”周横言语迟钝,语气却很坚决,“以后,别和他们往黑影里钻。”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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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往黑影里钻?呵呵,你吃醋了?”妻子笑着开起了玩笑。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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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吃醋。我是……”周横像是生气了,声调提高了不少,“一男一女在那不见人的地方,谁知道你们干啥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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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妻子气愤地睁大了眼睛,“周横,你怀疑我?嗯……你停车。”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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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过是提醒你……”周横停下子车子,语气里充满了委屈。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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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妻子听到这儿,又羞又怒地用手点着他的头,“周横,你手拍良心想一想,自从下了岗,你给家里拿回过一分钱吗?要不是为了养这个家,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儿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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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管不了你,……你走吧!”周横啪地拍了拍车座,“我周横宁可饿死,也不当活王八!”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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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横,这是你说的……”妻子大喊一声,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乘车而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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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横慌忙跨上自行车,一阵猛蹬,想把出租车截回来。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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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车技再好,也不可能追上飞转的汽车轮子。就这样,在他的眼皮低下,眼睁睁地看着年轻漂亮的妻子离他而去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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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去,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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