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王都里让人耸然起敬的街坊,齐都百姓必然会提起西临街和雪昔街,因为西临街有一座熊府,而雪昔街有一座谢府,谢府的主人有两位,是名为谢兰溪和谢兰轩的一对孪生兄弟,俱是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
齐睿王二年的春分,齐王大婚,以致夜半街上红烛点点成星,照亮了街市巷陌,也照亮人们归家的路。谢兰溪和谢兰轩便是乘着马车,沿路依着这灯火,从王宫回到他们的府宅。
两人屏退侍从奴仆,神色平静却脚步急切地度入书房,相邻而坐后低低地密语着什么。一向风流乖僻的谢兰轩,面对着与他有着相似容颜的兄长,也收起那魅惑蛊人的神情,变得恭敬而严谨。
“熊琰归来,下的这一局难以揣测,实难知输赢啊。”谢兰轩挑着肩上的发,半眯着眀睐的眼。
“不,我很明白她的意图,这局,她赢了。”谢兰溪举着案几上未看完的书册,却怎么也翻不到下一页。
谢兰轩未想到兄长会另有见解,他一摆衣袖端坐,“兄长也不必担心,在这朝堂上,又有谁能斗得过我们,王上不喜的人或事,我们必将扫荡清净,而王上是一直都护着我们的。”
更没料到,他一向严肃清正的兄长忽地笑出声,“兰轩啊,那日王上提起的少时承诺,是否让你心魂激荡?”
未待谢兰轩有所回应,谢兰溪放下手中书卷,幽幽叹口气,正欲张口,却听得有人轻叩房门,声音清脆悦耳。
在二人进入书房时,便已吩咐过下人规避,自是无人再敢来打扰,只除了一个人,这府宅的女主人。
“小沐姐。”书房的木门悄然推开,便听得谢兰轩爽悦一叫。
进来的那名女子容颜称不上绝色,却平和暖柔,自是有一种如莲如兰的怡人风雅,白皙的面容粲然一笑,屋内焕然明媚,长烛也暗淡了几分。
“兰轩也在?我弄了些莲子羹,你们分着吃些吧,为了王上的婚事,你们这些天也累着了。”她将一个瓷质的大碗置于案上,里面是晶莹剔透的莲子羹。“今日婚宴未见小舟,昨日我入宫看她还有说有笑的,不知现下如何,我虽不懂什么朝事,不懂为何阿晗一定要娶熊琰姑娘,只是作为姐姐,难免会为小舟感到不甘啊,虽然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小舟她是一直都喜欢着阿晗的。”
谢兰轩听着她有些絮叨的话,异常地认真,已然将先前的惊怖抛然于九霄外,只觉得似有风吹过花簇。
“那是小沐姐熬给兄长的,兰轩怎好意思。”他嬉笑着说着这话,更甚半带着撒娇,像个不经事的稚童。
是的,城中那些怀梦的少女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一幕,那个常常出现在她们梦中的,带着难以比拟的脉脉情深和诱惑容华的绝世男子,居然对着一个女子,露出孩童般无邪的笑。
只因,那名女子是他的小沐姐,是那位从来只把他当成不懂事小弟弟般细心照顾的小沐姐。
谢兰轩从小都在苦恼,她是他的幸福,亦是他的无奈。
明明是容颜相似的兄弟,且兄长只比他早出生两刻,为何她偏痴恋上了兄长,而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弟弟,难道她没发现,他与兄长一样,早已长大成人。
“小轩别再卖乖了,可不知从小到大你腆着脸已喝了多少碗,若哥哥不喝,你得全喝下不许浪费了,还有你咳嗽病初癒不久,昨晚的药怎么就不喝了?明晚还得接着喝,蜂糖不许和着药里喝,药喝完才得喝蜂糖,别嫌药苦。。。。。。”面对小沐不停地数落他,谢兰轩只得用求助的目光望向兄长。
谢兰溪点点头,只得柔声对着怀里的妻子道,“沐儿,兰轩与我还有要事相谈,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不出谢兰轩所料,兄长的话一出,饶是小沐还有再多的叮嘱没说完,也只会收起心思,对着夫君盈盈一笑,就此离开了书房。
他看着眼前伉俪情深的这两人,回想之前他们为能得此姻缘,可谓是历尽种种阻挠。
小沐走后,两人不知话语要从何提起,一时四下寂静。
“我相信你还记得,庆丰祥的豆脑和怀河五郡守十县令的事。”没有人知道,谢兰溪说的这一碗王都酒楼的豆脑与别地的郡守县令,到底会存在何种联系。
但谢兰轩似乎确是想到了这其中的联系,那善于欺惑女子的眼眸顿时暗了下来。
“王上或许不喜欢熊琰,但是让熊琰就此入宫他是愿意看到的,因为从此朝堂就会介入一股强势的军队势力,打破现有的格局,削弱王上已不能忍的独大势力,而你说,现下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臣子,是谁?”谢兰溪若有所思,一只手闲闲敲打着桌面。
谢兰轩嘴唇微颤,惊惧得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这个答案,只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兰轩,不管王上是怎么想的,我们身为臣子,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可。”谢兰溪打开一扇窗,深沉的眼眸映着小沐离去的背影,“很多时候,我们要考虑的不光是自己,还有身边的亲人啊,无论是你或小沐,我都不希望你们会有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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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延庆鼓楼。
虽已是三月春,这夜半的风仍浸着凉意,而在王宫最高处延庆鼓楼上徘徊的风,更是发出猎猎的声响。
当小舟找到齐晗时,他已是烂醉如泥。
从凤栖宫出来的齐晗正斜坐在这鼓楼上,痛饮着一盏凉酒,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手中拄着一把古朴的宝剑。
“可惜今日无月。”他饮罢一壶,朝着天说道。
小舟温柔地给他披上外袍,又把他手上的酒拿开,“殿下,这里太冷,我们回去吧。”
齐晗半醉半醒地看向身上的喜服,又看着那张美好的娇颜,“这外袍落在凤栖宫,你去取的?那丫头凶悍得很,别无缘由伤着你。”
那小舟虽单着银簪素袍,悄然一笑,却犹如海棠绽满枝头,人间春光尽敛其中,“是勤政殿的公公取来的,却怎么都寻不到殿下,便只得来寻我。”
“从小到大,无论我躲在哪里,都只有你能找到我,小舟,只有你最清楚我。”齐晗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眸里满是眷恋,“这把剑是何人赠与的,而我第一次登上这鼓楼又是谁带的,你都知道。”
“可是,当初我在这鼓楼暗暗立下的誓言,是否已经做到?”
“登位两年,斯人已逝,我忽然觉得现在的我,变得很可笑,很无可奈何。”
“小舟,如今只有你,还在我身边。”
“已经有十年了吧,当初的承诺,我还记得一清二楚。”他将脸埋入小舟的颈项中,渐渐微弱无声,沉沉睡去。
“可是,你只是可怜我啊。”小舟低声说道,眼带悲伤,就这么拥着他,就像拥着她的所有。
“事到如今,你还沉迷于他的虚情假意?”一个冷酷的声音将她此刻的情怀都砸得七零八落。
“老师。”小舟看着眼前那突然出现的身影,惶恐失措,却又发觉声音不对。
夜色中显现的是一个身穿玄青官袍的白须老者,那名老者反而向她恭谨一拜,“这是大人让我传给小舟姑娘的话。”
小舟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见老者说道。
“大人还说,天下大势都快要倾覆了,这位稚子君王还躲在一隅,沉浸于玩弄人心的小权术里,她让我问您,您还要陪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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