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的队伍在继续缓慢地移动着,总有官府的差役骑着马来回地跑着。
大儿子子煜爬回到母亲的身边,倚偎在许七的身边甜蜜地睡着,对于孩子来说,只要能够跟母亲在一起,就是快乐的,没有一丝的忧愁。
只是,此时的许七却忧心忡忡,不知道把这个大儿子带出来,对孩子是对还是错。
不过,她还是十分庆幸,终于逃出了那个被她当成魔窟的尉迟王府,也终于离开了那个对于她来说,只有恨没有爱的尉迟家的七少爷——康王尉迟义。
尉迟家老夫子原是想生十个儿女,所以用“温良恭俭让,礼义仁智信”这十个字来为自己的儿女命名,哪知道只生到第九个的时候,尉迟老夫子便一命呜呼了。
尉迟老夫子的心意是好的,便看他为儿女们起名便知道他是个老儒士,奈何子女不良,没有了家长的管教,终却成为了大楚国的祸害。
尉迟家五男四女,把持着大楚国的朝堂,任谁都相信,等到老皇帝一死,这个天下很可能就会变成尉迟家的天下了。
尉迟义也是大楚国最年青的元帅,他的大哥尉迟良掌着大楚的军权,但是只有尉迟义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统帅。
大楚国已然处于了风雨飘摇的困境中,北面和西北有边患横行,南方又有蛮夷作乱,朝中奸佞当道,国内风不调雨不顺,黄河年年泛滥,关中大旱频仍,难民遍野,饿殍遍地,流民啸聚山林。
只差有人能够振臂高呼,然后便是烽火四起了。
许七是在弟弟八郎的帮助之下,逃出了开封城。
为了躲避尉迟家的抓捕,他们只能混入到京城周围乞粮的几万难民之中,以求能够获得片刻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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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难民是因为黄河决口而从陈州、颖州、徐州、亳州等地一路逃难到京城的,而京城开封也遭受到了水害。
只一个月间,难民人数便达到了十万。
皇帝和各位大臣们都惊慌失措,生怕会有人充任陈胜吴广,率领着难民揭竿而起。
朝廷一面四处调粮以赈济灾民,一面派出军队在路途设阻来拦截各处仍然纷纷赶往京城来寻食的难民。
但是难民的数量太多,便是禁军也无法尽数阻住,还是有难民源源不断地赶来。
无奈之下,朝堂上的户部尚书尉迟俭提出了引民就粮之策,也就是说哪里有粮,就把难民往哪里赶。
同时想办法将聚在一起的难民分而化之,化整为零。
尉迟俭的方案马上得到了老皇帝的同意。
对于难民来说,的确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不管是引诱也好,还是真得放粮也好,只要是听说了哪里有粮,不用官兵驱赶,他们都会往那里流动。
从开封往西走了两天便到了郑州,这里的官府打开了惠济仓,难民们蜂拥而至,但是也只是一天功夫,惠济仓的粮便尽墨了。
禁军驱赶着这些难民又西向洛阳,听说那边的新安仓也打开来了。
许七很快就明白了朝廷的用意,分明是采用诱包之计,将这十几万难民引往关中。
因为关中地区前些年遭受旱灾和战乱,已然荒无人烟,西北夏国的崛起,令大楚对那里无民可守。
如今,许七也管不得许多,对于他们姐弟来说,只要是逃离了尉迟府,不管落脚在何处,都是一场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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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军队随行,但是难民队伍每路过一个县域,这里的官员都紧张万分。
官员们生怕难民会在自己的境内出事,别的不怕,就怕他们揭竿而起,那么第一个倒霉的定然是他们所在的县。
路边又有一个老人倒俯在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哭着想要将他扶起来,但是那个老人却无任何反应。
许七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硬梆梆的饼来,小心地撕出一半来,然后来到孩子的身边,把这半块饼替给他,又看了看躺倒在地的那个老人,叹了一口气,还是回到了自己的驴车上。
她知道那个老人是饿昏了,也许那半块饼并不能顶上多少事,却可以支撑着他们走到新安仓。
这一路上的惨相已经令许七心头麻木了,走不了多远就会看到倒在路边的尸体。
看到野狗和乌鸦在啃食,那是一种末日来临般的景象,令所有心怀壮志的人都不免放弃自己的理想,只为了一张嘴而努力地抢食。
每天都会有收尸人沿途把那些尸体装上马车,然后运到什么地方埋掉。
这些事情也都是由官府的人来完成的,他们害怕瘟疫流行,这也是朝廷的命令。
如果不是每天有人捡尸,只怕这条路上早就臭气熏天了。
七月的天气根本容不得死尸有半天的停留。
“快些走呀!新安仓开仓了,去晚上可就连粥都喝不到!”
一个身穿黑色皂服的衙役在路边大声得呼喝,他只希望这些难民早些走出他们的县境,好让他有片刻的休息。
衙役的话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今唯一能够吸引这些难民的事情就是吃饭。
一路从开封走到惠济仓,很多人只稍稍填了填肚子,又不得不上路赶往新安仓,这一走便是两天,如果真得去晚了,只怕又要和前头一样,连粥都吃不到。
队伍稍稍加快了一些进程,这令那个衙役感到兴奋,与他的同仁们分头吆喝,去鼓励后面还慢慢腾腾的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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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尸车在一匹老马的拉动下,从许七的驴车旁经过,停在了前面不远处的路边。
那里的一棵杨树下,坐着一个人,半天也没有动一下,估摸着也已经死了。
当驴车慢慢经过的时候,许七听到了收尸的老头一声轻叹:
“唉!可惜了这一付好皮囊!”
许七不由得向那个坐在树下的尸体看去。
这是一个体型十分魁伟的男子,虽然紧闭着眼睛,风霜满面,却如何也遮不住那张英俊的脸。
他的五官十分端正,轮廓分明,那浓眉弯弯地生在眉骨之上,犹如漆刷般得黑;眼睛虽然深闭,但那微陷的眼窝令人一见就知道这是一个果决的家伙。
他的鼻梁高挺着,嘴唇厚实,冷不丁看去,就好像是有人雕刻出来似的,几乎没有一点的瑕疵。
便是唇上与下巴之间隐隐伏现的络腮胡子,也是那般散发着阳刚之美。
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古铜色的皮肤显露着与所有难民格格不入的健康。
这的确是一个令所有女子一见,便为之倾心的美男子。
在许七的记忆里,如果说有谁能够和这个男人相貌相比的话,也许就是那个人面兽心的尉迟家的七公子了。
康王尉迟义,可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首。
“的确是可惜了!”
许七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来,这样一个漂亮的男人,竟然与很多的难民一样,最终倒毙在了路边。
运尸老头走到男子的身边,不由分说,抱起他来便扔到了运尸车上。
他要节省时间,按照埋一具尸体得三文钱的报酬,去向官府报备,然后清点尸体,再拉到荒郊野外挖坑深埋。
许七看着那具壮硕的尸体在丢到运尸车上的时候,忽然觉得他的眉头微微触动了一下,好像是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申吟。
那具尸体和那些死在路边的难民们的尸体放在一起,是如此得格格不入,令人都要想入非非了。
“等一下!”
许七唤住了正准备赶车离去的运尸老头,也叫停了赶车前行的弟弟。
运尸老头停下车来,望着身边驴车上蓬头垢面的脏女人。
这个女人放下了手中的孩子,从车上爬下来,到了他的尸车旁,仔细地查看着那个被他刚刚丢到车上的尸体。
“他还有一口气!”
许七告诉着运尸老头。
老头道:“就算是有一口气,也活不成了!反正也是要埋的,早一点总比晚一点儿好!”
他可不愿意再跑一个来回。
老头子说得倒是实话,这个人的确只剩下了一口气。
许七探手在他的鼻子下面等了半天,才微微感到一丝的热气呼出。
这个人迟早是要死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七望着这副英俊的面孔,心里头还是有些隐隐的不舍。
可能长得好看的人与长得一般的人,区别就是这样,尤其是对于一个异性来说,宁愿花些时间来救漂亮的男人,也不愿意去多看一眼从她身边路过的普通男人。
“或许我能把他救活!”许七道:“把他交给我吧!”
老头子盯着她看了看:
“我埋一具尸体是三文钱,把他给你我就一文钱都得不到了!”
许七怔了怔,从身上摸出了三文钱来替给了运尸老头:“这样可以了吗?”
老头子点了点头,从运尸车上将这个男人又抱了下来,许七忙回到自己的驴车前,把两个儿子都挪到一边,让运尸老头将这个人放到了驴车上。
运尸老头又赶着他的运尸车往前面去收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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