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怀我的时候,正是计划生育最严的那阵。
我头上三个姐姐,我奶一直想要个孙子,我爸也想要儿子。
我六个月时,我妈肚皮还是圆的。 村里接生的说尖儿圆女,说肯定怀的是个闺女. 我妈就嚷嚷着要去打掉。
但我奶不让,说她命里有孙儿,死活不让我妈流。
我十个月整数那天,正赶上清明,那晚,整个村里都乱了套。
家家户户的鸡鸭吵翻了天,猪圈里的老猪叼着小猪仔发了疯的撞圈门,村里的老黄牛有一个是一个,豆大的眼泪往地上砸。
最奇怪的是我家,我妈在屋里疼的打滚,屋外头几百上千的黄鼠狼安静的站在门外,像站岗的。
等我头刚挤出来的时候,那群畜生居然集体朝屋头鞠躬。
我一哭,他们才都跑了。
生我那晚,我爹在修水库没回来,隔天工地抬着一块门板,说给家里送尸身来了。
我后来才知道,我是我奶用我爹的命换来的。
我妈知道我爹死了,人也不正常了,说我克了我爹。
怕我再克了家里,要扔掉我。
但是我奶不让,她就带着我三个姐就去我舅家了。
自打那,我再也没见过她们。
我妈跑了没几天,我两个耳朵后面就各长了一个瘤子。
去镇里看医生,医生说是痘子,我奶不信,去村头庙里问瞎子,瞎子摸了我的两个小肉瘤,就说这是听天的耳朵。
我奶问什么是听天,那瞎子死都不说,给我奶请了个仙,就让我奶回来了。
请的仙就贴到我炕头上了,我奶每逢初一十五都得供奉烧纸。
直到我六岁上学的时候,因为翻过我家对过的土垛子就是学校,我爷奶都不送我,可是报到第二天,我就迷路了。
我只记得自己被一群人身黄鼠狼头的怪东西抬到山里,他们把我摆在一个土围子上。 烧香,下跪。
后来我就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家里,奶奶却嚷嚷着要断了黄皮子的种。
老瞎子也在,嘴里念念有词。
我爷一个手臂也没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爷是端着一个老猎枪把我从黄鼠狼窝里抢出来的。
打从那日后,我就成了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丧门星。
我活着,就非得把周围的人全都克死不成!
老两口每逢遇见有人在背后乱嚼我的舌根,都会豁出了命去跟对方干架。
村里唯一跟我还算玩的来的,就是同村的白三。
白三没爹没妈,吃百家饭长大。
我俩相处的极好,称得上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那年村里闹起了旱灾,三个月没有雨水,村东头的那间水库,就成了全村上下唯一的用水资源。
那水库自我小时候就存在,这么多年也没少闹过旱灾,可水库里的水就从没见下降过半寸。
村里都传,说水库底下有个龙王爷,龙王爷睡觉的地方当然不可能缺水。
每逢年节,村里的人都会到水库祭拜。
那日,村里的老村长突然登门了,是要请我奶这个神婆,去给孙老汉瞧病。
我奶倒也不含糊,一听是村里的人有事,当即就拿上了家伙事跟着出门。
临行前,她不忘嘱咐我和我爷,道:“乖孙,明个是你生日,从今晚开始你一步都不许离家,老瞎子算过了,这是你命里最后一劫,渡过去就能长命百岁,要是渡不过……”
说到这里,老太太的眼神暗了许多,但却没有继续讲,转而吩咐我爷爷一定要看好我,万万不能叫我出门。
当时爷爷正靠在院子里晒太阳,一听老婆子没完没了的絮叨,挥挥手,就道:“得了得了,磨磨唧唧个没完,我还能害了咱孙儿不成?”
见自家老头子这般作态,老太太狠狠的剐了他一眼,这才哼哼唧唧的出门了。
而见奶奶走了,爷爷却是一下子蹦进了屋,翻箱倒柜找出了两瓶好酒,美滋滋的打开尝了一口,半闭着眼皮,表情那叫一个美。
自从他在黄皮子窝里折了一条胳膊之后,我奶就很少再让他饮酒,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没人管束,老头蹲在炕头上,就着两根大葱,没几口就喝了个大醉。
我那时正愁该怎么忽悠老头放自己出门玩,一见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拦都不想拦,等爷爷睡熟之后,墙头外面也传来了几声熟悉的猫叫。
这是我和白三前几天定下来的暗号。
我听到猫叫声,二话不说就从炕上跳了下去,猫着腰一路小心推门出去。 果然看到白三正蹲在我家墙根地下,扯着嗓子卖力的学猫叫。 “白三!”
见他还没注意到我,我连忙压着嗓子唤了一声。
嫌我出来的慢了,白三没好气的锤了我一拳。
我俩就像是做贼一样,一路小跑,直至出了后山,远远的听见水库里轰隆隆的流水声。
到水库的入口,白三直接把身上的汗衫脱了,撒丫子往里跑。
我跟在后头,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水库,可是两条腿一踏进去,我就懵了。
岸边上,四个白净净的大猪头供在红布桌上,两侧点的蜡烛差不多已经燃尽,供桌前头,还没彻底燃完的纸灰,随着岸上的过堂风呼啸,呼啦一下洒了我俩满身都是。
我两也没在意。
白三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脚下却已经摸索着往水里伸去:“缺一,你等着,今晚上我绝对给你摸条大鱼。”
对于我们这些自小生活在村里的野孩子来说,上树掏蛋,下水摸鱼的事儿没少做过,所以当时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我打着哈哈道:“行行行,摸不到鱼你丫就死下边,别上来了。”
“去去去,少咒老子。”白三挥挥手,随后噗通一声窜下了水。
我一个人在岸边上闲得无聊,就动起了那几个猪头的主意,挨个摆弄,手下一不留神,咚一声,就把其中一个猪头掀下了桌。
“哗啦啦——”
与此同时,水里头传出了水花翻滚的声音,我还以为是白三摸完鱼上来了,头都没回,就问:“咋样?”
可是等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我,这不禁让我起了疑,扭头看去,却见到水库正中央的地方,一片巨大的黑影扑腾,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什么东西?!
像鱼,可鱼能长那么大吗?
看那影子,起码十几米!
“嘶——”
冷汗唰的一下就从我额头上冒了出来,我瞬间想起了龙王爷的传说,不免有些急了,站在岸边大喊:“白三!白三!”
同时也开始脱衣服,准备下水找人。
哗啦!
这时,离我不远,白三却是探头出来了,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啐道:“草,也不知咋的了,今儿这水里头一条鱼都见不到。”
我想起刚才的黑影,心里有点毛,就说:“不行就算了,咱们兄弟不差这事,回去吧。”
“不行!”
哪知,一听我这么说,白三却是毛了,眼珠子通红的看着这汪死水,咬牙切齿道:“你走,今儿就算是捅到龙王爷的家里头,老子也绝对让你吃上最肥最大的白鲢鱼!”
说完,他根本不等我阻止,噗通一声又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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