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情不说案》
初春三月,阳光浅薄,风烟俱静。
东域白马县,正值庙会。
丛林小道上,车马、轿撵绵延不绝,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老夫人算是来对了地方,在东域就数我们这儿气候湿润,景色宜人。而这里的普觉寺烧香更是灵验,上至科举进殿,下至助孕求子,就连京城……”
“那么姻缘呢?”
冠盖华丽的轿撵内,传来苍老、缓慢的声音。
县丞乔老爷跟在桥外,满脸堆笑道:“灵验,灵验。”
谁都知这乔老爷特爱巴结权贵之士。家有一女待字闺中,长得倒是秀气端庄。想当年一书生前去提亲,他嫌别人太过寒酸拒之门外,今日却像只别有用心的苍蝇跟在轿后极尽献媚,想必是这京城来的老太太大有来头。
“那就去一趟吧。”
因老太太一句话,众人驾着朝霞,在青山绿水间往普觉寺行去求了一签,可解签的相士被香客们围得像个铁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这不是意味着要老太太等?
那可不行,她早已心猿意马,手中还捧着一支下下签呢!
“都给我让开。”
一抬手。
乔老爷会了她的意,立刻领着奴仆前去鸣锣开道。
作为一般小老百姓的香客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对此不敢言,怔怔地瞧着老太太迈着滚圆的身型行走在宽敞大道上那得意的样儿,就连坐在菩提树上的一道人影,实在看不下去这些人臣服退避于老太太跟乔老爷的贱性之下如此窝囊,终于忍无可忍从上掠下,黑着脸喊道:“前面的肥婆,你给我站住!”
什么?!
老太太听闻遂怒。
瞬间感到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侧身斜眼瞧着眼前发髻梳得干净利索,秀丽的容颜透着机敏、果敢的姑娘,心中好生怨念,嘴角微微抽搐,一脸阴沉着:“好个牙尖嘴利的刁民!乔县丞——!”
一闻老太太的呼喊声,乔老爷登时吓坏了脸,立刻小跑着走上前来与她草草交谈几句。他老奸巨猾的脸上,登时露出一副非常欠扁的表情,对着那小姑娘瞪眼直吆喝:“我说杜卿风,你好歹也去过几天私塾,方才怎能不识大体没了规矩在老夫人跟前放厥词?你现在趁老夫人还未与你计较快去跟她磕头赔罪,不然有你好受的。”
揉揉耳朵,没毛病吧?
他要她跟那肥婆磕头认错?!
哼!没门!
“普觉寺向来有规定,解签者得依次排队,这石碑上写得清清楚楚,那肥婆不识字,你身为父母官的总该识、总该知吧?你不以身作则,反而助纣为虐,纵容袒护这些外来人士打压我们。你瞧瞧翠花都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你这县丞胳膊还想着往外拐?简直就是罪不容赦!”
“卿风,算了。”
头发乱哄哄的纪翠花悲戚戚地拉了拉卿风的袖。
“什么罪不容赦?别学了几句成语,就一本正经地在这儿胡说八道。我谅你爹跟我相识一场,今儿就不与你计较,你该干嘛就干嘛去。”气急败坏的乔老爷不想再和她啰唆一句,巴不得她身影赶快淡出自己的视线之外,于是胳膊一伸,狠狠推了卿风一下。
卿风才不怕他,挺直了身躯:“我怎么胡说了?我可是句句在理,是你心虚怕了吧?”
“就是。”
众人跟着一阵呼应。
乔老爷真是恨得牙痒痒,想当初有知县林大人的护佑,他在这白马县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林大人被贬丢官后,这日子过得真不如意,眼下在群众的无限鄙视下,他拿卿风这小丫头完全没辙,耳边只听她又补了一句:“然而那肥婆更是罪加一等,与你就像这明净天空中的一抹田鼠屎。”
“小鬼,讨打!”
正得意间,忽然漫起的儒雅嗓音里,一撇人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手中折扇往卿风头上一敲。卿风心头登时火冒三丈:“噌”的一下转过身去,目光如惊鸿般,整个人都愣住了!
打从出娘胎,她还从未见过这般风骨傲然、极为清俊轩昂令人不可高攀的男子。
他真的可以说是肌如凝脂人如玉,傲挺的剑眉下,一双似若桃花,睫毛长长的眼眸就像一汪春水雾气昭昭。鼻子高耸瓜子脸,薄唇唇珠尤为明显,浅抿的弧度微微上扬透着一股婉媚浅笑的诱惑。就连他的着装也非一般富贵公子之貌,只见他外拢狐裘,内着银绣团云缎袍,腰扣白玉锦带,虽乃素雅便衣却占尽风华,也令周遭的景致瞬间失了美色。
啧啧啧,这等男子长得真是俊俏,举手投足间,风流尽释啊!
比展家两兄弟好看多了,怪不得大伙儿都像着了魔。
尽管这样,可他偏偏就是不入卿风的眼。
因他方才的举止太可恶了。
难道长得好看就有这样的特许吗?
他未免太狂妄傲慢了吧?
压下心头窜起的怒火,卿风说:
“你这人心理真阴暗,竟在背后偷袭我。”
“那是因你口无遮拦,讨打!”
“我怎么口无遮拦?你倒是说说啊!”眸色渐冷,卿风扬起头颅狠狠瞪了他一眼,“反而我见你长得人模人样却净说胡话,想必也是攀高结贵之人才会为那肥婆硬出头?!不过我告诉你,在这白马县有我杜卿风的一天,你就没机会和那肥婆在这里为虎作伥!”
“是吗?”男子付之一笑,可笑意未达眼底,反而眼中寒霜如利刃般,手中折扇又是一敲,“你这小鬼贫嘴的功夫倒是厉害得很,可脑袋却不怎样,只会断章取义着自己的假象一头往里扎,让人见了还以为你乃个活菩萨,在这儿救苦救烂,可实者却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
“你……”
卿风无语噎喉。
真想脱鞋抽得他满头是包。
“夜儿。”
老太太走上前来。
身边的仆从硬是将卿风挤往一侧。
“母亲。”
只听男子轻喊一声,卿风不由噎了一下,惊诧地张大了嘴。
老太太道:“往后少与这些刁民言语,以免染上了他们的不良脾性。”
“老夫人说的正是。”
乔老爷笑着上前附和:“斈琛今夜在府邸为老夫人以及上官公子安排了席筵,希望老夫人跟公子能赏脸前往。”
老太太听后一笑,心中怒意消散,况且她儿子还为她出了口恶气,心头能不爽吗?在乔老爷的引领下,乐滋滋地就往山下行去。
见他们要走,卿风脸上顿时不好看了。
她的脑袋瓜子可不是给人白敲的,于是喊道:
“喂,你别走,你给我站住啊……”
老太太闻言瞟都懒得瞟她一眼。
对她进行了最直接地蔑视,那就是无视。
上官夜反而侧眸睨了过来,眸里寒冷的光芒一闪而逝,从嘴里丢出一句令人唏嘘的话:“小鬼,我们还会再见的。”
什么?
这话把她恶心得够呛。
并且那句再见,是否意味着他们要留在白马县呢?
那怎么行,得尽快将这群人撵走才可。
但是……
怎么撵走他们呢?
有了!
卿风双眼诡异一亮!
夜里。
绿水环绕,花木繁茂的乔府被笼在一片月华之中。
四周亭台楼阁,珠翠盘绕,处处玲珑剔透,像修在日月光辉里,极其雅致灼目。
也不知这乔老爷在白马县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会有如此富丽堂皇的居所啊?!
“老夫人,上官公子,这边请。”
老太太“嗯”了一声,刚一坐下,穿着霓裳羽衣的女子就从门外走入,随着悠悠丝竹声翩跹起舞,身段婀娜多姿,仿若瑶池月下的天人。
见老太太看得入了神,乔老爷拿起白玉酒壶来到她的身侧,为她斟了一杯酒,道:“此乃小女乔巧。一直听闻老夫人喜欢歌舞,所以小女日夜苦练,希望老夫人能够喜欢。”
“令千金长得倒是温婉清秀,看着乖巧,如今多大了?”
“今年十五,正待字闺中。”
话到此,丝竹声戛然而止。
“走近些让我瞧瞧。”
老太太道。
“是。”娇柔甜美的嗓音里,掩不住内心的兴奋,乔巧羞答答地来到老太太跟前,“巧儿见过老夫人,上官公子。”
“果真人如其名,长得端庄乖巧,与今日那刁民一比就知谁是明珠,谁是赝品!”
听母亲这么一说,上官夜将深邃的眸子转向乔巧,目中透着一丝饶有兴味。乔老爷见着心中大喜,可是他说出的话,却令乔老爷很是失望:“我倒觉得今日那姑娘挺有意思。”
有意思顶个屁用,他要觉得乔老爷的女儿有意思才行啊!
乔老爷赔笑道:“杜卿风那孩子确实很有意思,不过就是霸道蛮横了点,前几日我还瞧见她揍了一个醉汉,哎哟……那踹得可真狠。说起来,她夫君好像也在京城。”
这话听得乔巧一愣一愣的:“不对啊,爹,卿风尚未及笄,何时有个夫君来着?”
此话好强的一股攻击力!
乔老爷真是痛心不已,强作笑容稳住心神:“瞧我这记性,兴许是我记错了。”
这也能记错?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被造谣有了夫君,他这不是在坏人名节吗?反而此言一出,老太太倒是明了这老油嘴的意思了。
他这般殷勤,原来是急着前来送女儿,可是她想要的媳妇岂是这般身家?认个干女儿还差不多。眼下上官夜也感有些酒意上头,搁下酒杯,随后寒暄了几句,留下母亲在府邸与乔老爷打着太极,自行先离去。
见他要走,乔老爷眸色微愠,显得有些不太高兴,但也只是须臾,神态立刻恢复如初,将目光转向乔巧,让她前去送行。
上官夜一闻身后有人跟来,立刻加快脚步,哪知一出大门,一个麻布口袋很突兀地从上空罩了下来,罩外之人也不说话,直接对他使用着连环招,一顿劈头盖脸的疯狂狠揍。
上官夜登时恼了,挣开束缚“嚯”的一声从地面蹦了起来,伸手一挥似抓住了什么,猛地揭开袋子,吓得罩外之人立刻停了手脚,在他喘息之际跑得犹如脱兔般,一溜烟的全不见了踪影!
上官夜心中那个震撼啊,简直就像一道霹雳从头顶炸开,不过还好逮着了一人。
他倒要瞧瞧,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在夜里行凶?
哪知定睛一看,不由惊住了!
“是你?”
“是啊,就是我!害怕的话,就趁早离开白马县吧!”
心里美滋滋的卿风不以为意地挑衅,隐隐流露出了几分邪恶的味道,随即伸出食中二指,对准他眼睛狠狠一撮——
上官夜条件反射松开双手护住眼睛。
卿风就这般简单又顺利地逃跑了,不觉由头到脚酣畅淋漓起来。
上官夜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那道翩然而去的背影,只觉自己好像来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一扶额,他解嘲似的笑了笑,一把岁数了,竟被这帮小鬼捉弄!也难怪,个个都像个猴精似的,往后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整治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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