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恼人知了在榆树梢头没完没了的叫着,空气中仿佛像是下了火一般,热的让人烦躁。
叶大奎蹲在树下,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一张黑黝黝长满褶子的脸上写满了忧愁。他从生产队回来,听说了那事之后,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就只是一股脑的的使劲的嘬烟杆子。
“孩子他爹,你真的不吃点?”媳妇刘香巧又一次把玉米面的饼子递给了他,小声的劝道,“ 再烦心的事情也得吃,咱们这个家可是全靠你顶着呢,你要是倒下了,咱们家就全完了。”
“不吃不吃,吃不下!你听听,你听听屋里头的动静,我能吃的下吗?”叶大奎起身把烟锅子里的灰往鞋帮磕了磕,把烟袋一卷,往裤腰带上一插,就往西屋里走去。
土炕上,他的小女儿叶瑶把头埋在枕头上,正哭的身子一颤颤的,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别哭了!”叶大奎往凳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叹了口气, “你说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闺女!那江武是你姐姐叶湾的未婚夫,他们是从小就定下来的娃娃亲!你说说你明明知道,咋还能够在背后偷偷的跟他好了呢!”
“爹,我不管!”叶瑶一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泪珠子的朝他嚷嚷,“我跟江武哥是真心相爱的!我……都是他的人了!我没有他活不了!你让江武娶叶湾,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要是叶湾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也就算了,可她就是个大傻子啊!”
“还提这茬!还嫌不够丢人!也怕让人听见!”叶大奎生气的低声呵斥了几句,就教育起了叶瑶,“她是你姐,你要尊重她,别成天大傻子大傻子的乱叫!”
“她不是傻是什么?反正脑子是缺根弦!”叶瑶提起自己的这个姐姐心里头就满是不忿。
她从心里头就瞧不起叶湾,就因为有叶湾在,她出门都遭人笑话。可偏偏,这个傻子还真是命好,从小居然和江武定了娃娃亲。
谁不知道江武哥是村里长的最好看男人,浓眉大眼的,又是一身力气,每次去生产队干活,江武哥挣回来工分最多!
这么好的男人如果娶了叶湾,不是白瞎了这个好人吗?
“爹,我话可是给你说清楚了,如果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下午还去跳河去!”叶瑶威胁叶大奎,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情,她可是都干了个遍。
她发现只要用死来威胁她爹,她爹就心肠软了。
果然,叶大奎深深的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让爹考虑考虑吧!”
“爹,你还考虑什么啊!赶紧把我这就和江武哥的喜事给办了吧!江武哥和叶湾两个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就是现在结婚了,最终还是离婚!何苦折腾这一趟!我和江武哥最终还是要走到一起的!”叶瑶越说心情竟然越好了起来。
隔壁屋里,叶湾的睡的迷迷糊糊的,似乎有遥远的声音一直在往耳朵里灌,等那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叶湾倏然睁开了眼睛,惊愕的发现刚刚经历了车祸的她竟然没有死,而是身处一个家徒四壁的屋子里,斑驳的黄泥墙、腐朽的木窗棱,以及身下咯的肉疼的土炕头……
这么落后贫困的环境,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光景啊,难不成她穿越了?
她还没有想清楚眼前的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下一秒,一大堆的记忆碎片便纷至沓来,涌入了她的脑海中。
只是这些记忆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让她整理了半天都没明白,当她听到了隔壁那爷俩儿的谈话之后,又加上了自己的推测,这才对眼前的处境了解了差不多。
这是一九八零年的清溪村——一个极其贫困落后的山村。
她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名字叫叶湾,跟她自己的名字一模一样。叶、江两家的关系很好,一出生,双方的父母留给她们两个人定了娃娃亲。
两家人都喜气洋洋的,为以后解决了两个孩子的婚姻大事高兴,也因为两家人的亲上加亲高兴。
结果,谁曾想随着年龄的长大,江武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英俊。叶湾也不差,那小模样出落的很漂亮,一眼望去特别招人疼,只可惜,在九岁那年,出了点意外,她头部严重受创,命是捡回来了,智力却是停止发育了。
原本以为可以医治好好的,结果这都十年过去了,叶湾的智力依旧如此没有任何好转。
时间一长,周围的村镇都知道了,叶家出了个傻闺女!
说她傻真是一点都不假,她的妹妹叶瑶从小看不上她跟着外人欺负她,如今抢了她的未婚夫,不肯撒手,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在今天上午,那丫头闹腾着去跳河了。
叶湾傻乎乎的跟了过去,死死的拉着做叶瑶不让她跳,叶瑶原本就是在做戏,根本就不会跳的,两个人在拉扯当中叶瑶没有跳下去,反而把她一下子推下了河里。
在生产队里抢着割麦的乡亲们远远的看到了河边的情形,都丢下手里镰刀的跑去跳进河里把叶湾给救了上来。
可惜,叶湾的皮囊还是原来的皮囊,只是灵魂早已经换成了她。
也就是说,她就是江瑶口中的傻大姐叶湾!
呵,这让人捉摸不透的命运啊!
叶湾这边在寻思事情的时候,窗外,刘香巧已经收拾好了锅碗,摘下围腰往墙上的一挂,就朝着西屋走去了。
刚才爷俩的谈话,她迷迷糊糊多少也听见了一些,虽然她对二女儿抢了大女儿的未婚夫有意见,但是,二女儿后面那番话确实也在理。
怕只怕大女儿和江武结了婚,这日子也过不久,最后还是要离婚。
“她爹,这事儿你怎么看?”刘香巧也凑过来问道。
叶大奎思考着,顺手拔出那干烟袋锅子又嘬巴了两口:“这得跟大闺女商量一下,她也差不多该醒了吧?”
“爹,还商量什么啊!江家才不会同意江武取叶湾!叶湾也什么都不懂,你跟她说也是对牛弹琴。”叶瑶皱着眉头,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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