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丝竹锦瑟,鼓乐庆贺,他手持红绸却牵了其他女子!
这头满屋哀恸,一只纤瘦的手无力垂落在榻沿,眼含期盼,落落而终!
一墙之隔,竟是换了天地,那隔的岂是一岸三生河?
这是第三世,整整三世,他们有缘无果,天意弄人!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
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佛陀手持念珠,缓缓向她走来。
“漫殊,此生你与念珠之缘已尽,当入轮回。”
“求佛主再赐一世,若不得果,漫殊甘愿不入轮回!”
“三世三劫,你还不知悔。”
“此生无悔!”
“那就再赐你一世,尝尝悔的滋味。”
一念繁华一念灰。
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
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
佛前有花曰漫殊,执念深重,不知悔。赐她再尝世间甘苦,参透佛意,方能渡她轮回。
初见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瑞德十一年的冬月!
那年冬天,她刚从一场时兴的疫症中病愈出关。
整整被闷了半年之久,今天说什么也要发狠逛一逛!同往年一样,大街小巷已经开始贴对联挂灯笼,年味十足。
原也不稀奇,宴国本就昌盛,民给富足,特别是在这满地都是达官贵人、高族显赫的皇城里,奢车轿撵随处可见,但像她这种身后只带了个乳母嬷嬷,撒开两条腿就满街溜达的官家小姐可谓绝无仅有。
在她欢欢喜喜的朝脸上扣下一副辟邪的丑面具时,一声苍劲的低叱蓦地从脑后传来——“曼书!”
她背脊一僵,转身的刹那就透过面具的罅隙望见一张铁青的脸,在面具下讪笑一声:“爹爹……你也来逛么?”
“胡闹!”那双愠怒的眼瞪了瞪她,“你也不小了,都十二岁了,你就不能像其他小姐一样待在家里看书写字么?成天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
她别头哼哼:“我不介意多几个姐姐妹妹,你那么喜欢其他家的小姐去认她们做了女儿便是,她们还巴不得做你沈大人的女儿呢!”
这些话沈元早就听惯了,这任性子到底也是自己惯出来的,于是矛头一转朝乳母嬷嬷大手一挥,责道:“你是怎么看着小姐的?要是老了手脚不利索就提早回去歇着!”
嬷嬷闻言下意识的撑手就想往地上跪去,又抬眼瞥瞥不停侧目的行人,那双手僵硬的收了回去,躬着身子没做言语。
“哎哟!沈大人……”一个笑声由远及近,是兵部尚书陆知用,揖礼笑道,“甚巧!甚巧啊!大人今天有空来逛逛?”
沈元回礼,一改那张铁青的脸,转而和颜悦色的道:“陆大人!小女顽劣,见笑见笑!”
她偏了偏头,跟着就上来三五人,打头的分别是户部李衍和礼部江昇,带着几人与沈元抱手揖礼,就听李衍道:“我几人与陆大人相约去坠月楼看戏,沈大人近日吏部事忙鲜少相聚,不如与咱们一同前去?”
“这……”沈元拿眼朝她一睃,有些为难,“小女……”
陆知用见势朝前一跨,掀眼朝沈元飞快一瞥,压低声道:“王爷也在!”
沈元一叹:“好罢!”
坠月楼就在几步外,她乖顺的跟在后头,沈元还转头瞪了她一眼:“待会儿不许瞎胡闹!若是造次了以后就别想出门!”
她狂点头。
初登坠月楼的二楼观台,在这褐红色的油漆装潢和满眼晃动的深色人影中,一抹清亮的白色直直地扎进她眼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她愣愣的望着他,杵在楼梯上忘了行走。
“曼书!过来!”沈元一唤将她拉醒,她迷惘地朝上跨着,脚步轻飘像是踩在云端,甫一靠近,沈元便警告的横了她一眼,左手在身侧催促地一招,道:“还不快给瑞王爷见礼!”
瑞王爷?!
他坐在正位之上,牙白的精绣锦袍外罩了一件尤为稀奇罕见的雪狐裘褂,雪白的狐毛看上去十分柔顺绵软,头发干净的梳起,用古玉簪子束得利落,雍容尔雅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难言的贵气。
那张脸……她再次惊叹!那张精致得令人窒息的完美脸庞,还不及细看,那双深邃的眸子就朝她望了过来,她仓促的低下了头,福身:“曼书参见瑞王爷!”
“咳咳!”沈元干咳了两声,她茫然的瞟了去,才恍悟自己脸上还扣着张面具,急急忙忙的取下来,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坐。”他的声音淡雅醇厚,扣在膝上的手朝身旁的椅子轻轻一摊,那只手白净修长,收回的瞬间竟是微微颤了一下。
她心里打鼓,这位置与他隔得极近,深知宫廷礼数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坐在这儿实在越矩!不由的瞄了瞄沈元,沈元拿眼神指指,她只好乖乖的坐了上去。
此间,她撑着下巴不停的拿余光瞥他,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甚至透着股子冷意,在众人被戏台子上的丑角逗得哈哈大笑时,他仍是那副表情,她不由好奇——他难道都不会笑的吗?
她收回目光,马上就要演她爱看的“武松打虎”,她在画书上看过很多遍,每次都看的心惊魂跳……
锣鼓敲响,她双手合在一起满脸期待,却听见耳旁一个轻淡的声音:“沈曼书?”
“嗯?”她盯着戏台,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是叫沈曼书么?”
噼——
脑袋里一阵闷雷闪过,她错愕的瞪瞪眼,转头,高鼻深目近在咫尺。脸一红,她点了点头。
“我叫宴华年!”他不急不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心脏咚咚跳了两下,她张嘴半天,最后只落下一个:“哦!”
宴华年?宴华年?
他干嘛要告诉她?自我介绍?他堂堂一个王爷不至于对她这般出于礼貌吧?
想着先皇取名字也够怪,几个亲王连同皇上,遍加一个“年”字!
皇帝宴景年!
瑞王爷……宴华年!
她的思想早已云游千里之外,回神过来,武松已经在和老虎周旋了,此时沈元几人也没在听戏,反而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谈论起来。
“……说到底咱们也是跟着先皇的老臣,可他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他现在恨不得说句话就得让皇上下道圣旨!”
沈元摆摆手道:“江大人之话差矣!老臣又怎么样?他也是先皇当年亲自提拔,为的就是个清廉公正,咱们是亲眼看着他一步步往上走,可这到头来居然反其道而行,前儿几日在朝上那嚣张气焰着实看得人心里添堵!哎——”
李衍一拍大腿:“真是造孽啊!想我大宴国盛民安,偏是出了那么些个奸臣,花言巧语蛊惑圣上,还协助理政,我呸!我都替他臊得慌!”
“皇上历来就与他亲近……诶,话说回来,沈大人,你妹子颇得圣上喜爱,可有听说他这些日天天往御书房去所谓何事?”
沈元再摆手:“后宫哪里能够干政的!就是有,我也不便去问,我那妹子……哎!”说完朝她瞟了过来。
她往后一缩,狐疑的眨眨眼后低头窃笑,颇得?怕是说的轻了一些,以皇上对姑妈那百依百顺的样子,若不是那个“大奸臣”傅丞相从中作梗,爹爹还能连升几级呢,到时候哪里有他傅明章什么事儿!
陆知用长长的嗟叹一声,摇了摇头:“前儿上报来说,蒙古那边又有骚乱,北城那头挨得近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牵连过来……”
“经济互通那是祖上开国就定下的,可没想到总是惹来战事,那蛮夷之邦也是太不让人清净!”李衍道。
“说起这个,裴将军那边可有话来了?”沈元问。
陆知用摇摇头,一脸无奈:“裴家偏不知道究竟站在哪头,我几次探问都未得果!”
“我看悬!”江昇突然冒了句,众人齐齐朝他望,他怔了下,才摊摊手道,“你们不知他那儿子裴昱与傅家走得近么?”
话落,气氛僵了一瞬,沈元那双眼睛却又朝她瞄了过来。
她听见一个名字,回神,猛地坐直,呐呐的问道:“裴昱……怎么了?”
众人一愣,江昇随即朗笑了声,探着个身子朝她一逗,道:“差点忘了!差点忘了!小女远黛和我说过,曼书和裴昱的关系可是好得很呐!啊哈哈——”
伴随着他古里古怪的笑,大家都笑了起来,她茫然又有些气急,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好好的又把裴昱给扯了进来?
她闻言不由脸红心跳,“嘻嘻”偷笑了声,抬眼就碰上一道幽深的眸光。
“总得让武松上了虎山,才能打着老虎,你说是么?”宴华年声音不高不低,这句话甚至没头没脑的有些好笑,几位大人也是纷纷茫然,他却突然侧头来俯视她,眉间几许不耐露了出来,淡哼了一气,道,“这戏也看乏了!我先走一步!”款款起身后竟面向她,突然说,“我看沈小姐也是乏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啊?”她没反应过来,手指在面具边上来回摩挲,呆呆的望着沈元。
沈元立即起身,谢礼道:“那就多谢王爷了!曼书,不可造次了啊!”
“……哦!”她呆应一声。
直到沈府大门,宴华年都冷冷的没表情,刚才那个笑似乎成了她凭空想出来的!
她在奴才的搀扶下走下他那辆华丽的轿撵,抬手绕了绕耳鬓的细发,红着脸对他说:“曼书谢瑞王爷!”
“没事。”他淡淡的掀起眼睑。
帘子垂下,轿撵悠然离去,她脑里骤然闪过一记灵光,原地跳了两下脚大喊:“等等!等等!”说着就大步追了上去,踮脚趴在轿撵上。
奴才打起帘子后,他问:“怎么了?”
“我……”她喘着气,脸颊红扑扑,双眼一眨便道,“那个……第一次见面!这是我的见面礼,再次谢过王爷!”她手打得直直的,将那张丑陋的辟邪面具递了上去。
那双眸子遽然一闪,他唇角勾起一抹绝艳的淡笑,边饶有兴致的接过面具边说:“第一次见面?呵!我和你可不是第一次见面!”
“嗯?”她一挑眉,露出困惑的神色。
“好了!我收下了!天冷,快回去吧!”
那抹笑仍然挂着,她确定他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好看极了!
退下目送那座轿撵慢慢远去,不是第一次见面?他一定是记错了,因为她清晰的记得——不曾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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