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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五月是毒月,夜间无事是不出门的。我早早关了门,哄着宝珠睡了,翻出箱子,将攒下的银子和铜板又数了一遍。若是温家人被放了,温老爷能官复原职自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呢?他们出来要住在何处?每日吃什么?两位郎君还能不能读书?大郎君到时会如何?我竟一样也不敢再想,买房定然是买不起的,只能租间更大些的,可手里的银子租房都是不够的,该想点别的营生来做的,只船上这点收入,不知挣到何年才能供两位郎君读书。我抱着脑袋,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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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琼娘?我是你阿姐啊!怎得连我都不认识了?莫非这痴症越发严重了?我给你小外甥换尿布呢!你扯我干甚?」

她还想回去,可宝珠扯着她不放,一双又大又圆的眼里满是泪水。

「我叫宝珠,你是谁的阿姐?不顾家里人的死活,既八年都不曾来,今日为何要来?来了为何又要将阿娘阿爹气倒了?」

玉娘身子一僵,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

「什么宝珠?你是琼娘,姐姐这些年是有苦衷的……」

宝珠不愿再听她说下去,扯着她到了院里,房里的人便都跟着出来看热闹,屋里终于清静了,我让三兄带着郎中去看诊。

「宝珠,还不松手?」眼看两人就要撕扯到一处了,我怕宝珠吃亏,宝珠包着两包泪,哭哭啼啼松了手,站在我旁边可怜巴巴像只小狗。

刚开始那几年过得苦,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我剩了口粮给她吃,将她养得白白嫩嫩团子般,从不舍得她掉一滴泪,今日旁人竟要打她?叫我怎么忍?

「这家做主的如今是我,诸位有事同我说。」我摸了摸宝珠的发顶,她便更委屈了,瘪着嘴不停地掉泪。

「你是谁啊?竟连我尚书外甥家的主都做得?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说话的妇人四五十岁,膀大腰圆,该是阿婶的娘家人。

一群人开始附和,七嘴八舌吵得我头疼。

「你是何人?敢在我温家撒野?」玉娘开了口就是呵斥,我当年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她自是早不记得了。

「首先我不认识什么尚书,其次这院子是我租的,契书就在我柜子里,大概约莫暂时它也只能姓陈,再就是我并没有你们这样的亲戚,你们来我家可递了名帖?得没得到我的许可?既都没有,我能不能去衙门告你们私闯民宅?」

「退一万步讲,即便如今温家人和我住在一处,不管是要升官还是想发财,若是你们所说的尚书是温家大郎君,难道不该去京城的尚书府寻他?来这里逼他的父母兄弟又算什么?消息这么灵通,温家当年落难时知不知晓?我知,定然都是知晓的,自然是各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温家都能体谅理解,这些年温家人可上过你们的门?人要脸树要皮,摸摸你们的脸皮,有没有城墙的砖厚?撕下来能不能将城墙加高五尺?今日竟还敢寻上门来?不要脸的我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实属难得,你们过往所做之事,温家大郎忍了便罢了,若是不忍呢?」

「得亏温家人有修养,我若是温家人,今日既得了势,就将往日那些冷血看热闹的亲戚,一个个放油锅里炸了听响解气,再不然也抓去大牢里待个三年五载,谁家还没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庵脏事儿啊?随便寻两三个有何难的?」

「孩子不懂事,一把年纪胡子都快长到腰上了,黄土都堆到了脖根儿下了也跟着不懂事儿么?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夹起尾巴来做人?养精蓄锐的道理懂不懂?或许过个几代温家就将旧事儿都忘了呢?总得给后代留条活路不是?你们倒是狠,将自己的路堵了,将你们家后代的也一并堵死了。」

「我只听过恩将仇报,可从没听过仇将恩报的,我若是你们,定然现在立刻就回家去,日日烧香盼着温家大郎君将我忘了才好。」

一番话说得我口干舌燥,幼时我在村里吵架,能不换花样地骂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如今真是上了年纪,说了这几句就觉得累了。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片子?我是大郎的嫡亲舅舅,他莫非连舅家人也敢欺辱?」

这就是那位土都堆到了脖根儿下的。

「因是亲舅才显得更可恨,当年要被杀头的莫非不是你的亲妹子妹夫?不是你的亲外甥?你是如何狠得下心的?至少去牢里看一眼总做得到吧?当初既不顾亲情人伦选了明哲保身,今日就更没脸站在这儿做什么舅舅。」

「大郎君已不是当年的大郎君了,若还想拿亲情血缘威胁他,怕是再不能了。他能孤身一人走到今天,你还觉得他是个好惹的么?回去喝点药醒醒脑吧!」

不过一瞬,院里的人已走了七七八八,留下的几个都是跟着玉娘的,她是温肃嫡亲的妹妹,要如何是他温家的事,我不愿再多说。总之人既不要脸又觉得自己轻易不会死,那她大概已经天下无敌了。

郎中恰巧出来了,我询问了阿叔的伤,只是岔了气,贴两幅膏药休息两日便好了,阿婶却是气急攻心,需先吃药调理。

三兄跟着去抓药了,家里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待我和宝珠二兄收拾完,天都黑透了,玉娘将同来的人打发走了,却带着吃奶的儿子牢牢地占着我和宝珠的床。

晚上熬了粥,现买了包子,她吃得理直气壮。

我本想回铺里,怕她又将两个老人气出个好歹来,便准备和宝珠阿婶挤一张床,又在书房里给三兄搭了张木板,铺了两层褥子拿了一床厚被子。

二兄和阿叔挤在另一张床上。

不想我们还没睡下,玉娘哄睡了孩子,她又来了。

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地叫了声阿娘。

阿叔该是听到了动静,扶着腰带着二兄同三兄来了,我本欲避出去,可二兄不让,让我在床上坐着。

一家人站的站,坐的坐,只玉娘一个跪着,阿叔叫二兄搬了张椅子给她,要她坐下。

阿叔靠着三兄的肩头坐着,我和宝珠跪坐在床上,衣服还没来得及脱,阿婶起不了身,闭着眼睛躺着,眼窝里盛了两泉泪,看着让人心疼难受。

宝珠掏出手帕给她阿娘擦,嘴里喃喃地唤着阿娘。

五月是毒月,夜间无事是不出门的。

我早早关了门,哄着宝珠睡了,翻出箱子,将攒下的银子和铜板又数了一遍。

若是温家人被放了,温老爷能官复原职自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呢?他们出来要住在何处?每日吃什么?两位郎君还能不能读书?大郎君到时会如何?

我竟一样也不敢再想,买房定然是买不起的,只能租间更大些的,可手里的银子租房都是不够的,该想点别的营生来做的,只船上这点收入,不知挣到何年才能供两位郎君读书。

我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竟睡着了,待我惊醒时,他不知何时来的,就坐在我对面。

我胳膊压麻了,一动犹如蚂蚁钻心,又疼又痒,龇牙咧嘴缓了半天才算缓过来了。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一个字也不说,身上有雄黄酒的味道。

他就穿了身白衣,宽袍大袖,领口再拉开一寸,整个胸膛便要露出来了。

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约莫是酒喝多了,眼角还泛着红,眼里水光一片,怪道长公主要招他,活脱脱一只吸人骨血的妖精。

我已十六,是个不大不小刚好嫁人的年纪,还不曾真正见识过什么男人,第一次见识便是他这样的极品,脸红心跳是自然的。

其实这些年我脸皮已练得极厚了,船上什么样的主顾没有?有些爱讲荤段子,我从面红耳赤到最后的听而不闻,对着他那极厚的脸皮一时间却没了作用。

「大郎君今日来所谓何事?」我舔了舔嘴唇,尴尬地笑了笑。

「彩绳还有么?给我系一根吧!」他揉揉额角,似醉非醉。

我只知道不要和喝醉的人讲道理,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看看几更天了都?端午早过了这样不懂事的话来。

从针线簸箩里寻了一条,看他伸着白皙的手腕等着,我便给他系上了,他抬起手臂要看,袖口太大,就露出了半截手臂来。

那白皙且肌理分明的手臂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有新有旧,新的还在渗血,旧的只余一道浅白的疤痕。

我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怕自己叫出来。

他看见我的样子,却毫不在意地笑了。

「怎么?怕了?」他说着,竟伸手在领口一扯,白衫堆在了他的腰腹处,身上竟没一处好肉。

我圆睁着眼睛,看着那白皙身躯上的各种各样的伤,忽觉惊痛,那时年少,还不知自己惊的痛的是什么。

「知道我每日在干什么么?知道什么是男宠么?我每日喝了药,便趴跪在那女人身下求欢,任她如何,也觉不出疼来。呵!状元又如何?才子又如何?我早已没了风骨,不过一具连自己也嫌弃的尸体,若不是,若不是……」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才为那日被我和宝珠看见的事情介怀着,旁的人也就罢了,宝珠是他至亲,他是妹妹心里芝兰玉树般的长兄,他那样不堪的一面被宝珠看见了,他要如何面对她?

我翻箱倒柜地寻了伤药出来,又兑了盆温水。

他身上的伤口有掐的,咬的,鞭子抽的,有些都看不出是怎么来的,我看得心惊肉跳,手上不敢使大力气,怕弄疼了他,只能咬着嘴唇小心了再小心。

他并不像看起来那般瘦弱,肌理分明,紧致好看,约莫是疼,他身上肌肉崩得极紧。

慢慢我竟生出了不慌不忙来,将今日去了狱中的事情讲于他听。

「大郎君定然是要做大事的,你既已护下了家里人的命,其他事情自然有我,我定然将他们都照顾得妥妥贴贴的。在这世上最简单的事情不过一死,一根绳子一把刀,甚至咬舌自尽都是有的,可活着才更需要勇气。郎君啊,端直耿介,慷慨舒朗是风骨,风霜摧折越发凛冽逼人,重压之下、取舍之间也是风骨,既已做了取舍,又何必如此自伤?知你爱你之人,永不会弃你。」

或许这就是读了书的好处吧?我也能说出些恰当又合时机的话来。

他闭眼半躺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睡了,腹部较别处的伤更重些,他的腰极细。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我娘和我说过的话来,男人要生得壮实些才好,腰太细了,连个媳妇也抱不起来,还说什么传宗接代养家糊口?

如今想来竟有些好笑,他腰虽细,看起来却有些力气。

「涂好了?其实不用,好了过几日又破了,浪费罢了!」

他坐直了,我帮他穿好衣服。

「你将自己护好些,无论如何都该护好些。」

「我该如何护?如今这样已是我最大的让步,若在让我同旁人一样摇尾乞怜,倒真不如死了算了。」他赌气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是啊!说起来多么容易,做起来又该多难,他当初到底是怎样说服自己做了长公主的男宠,又是怎样咬牙忍到现在的?他宁愿忍着肉体上的疼痛,也要维护那仅剩的自尊。

「我饿了,你做点吃的吧!」

「回去太晚没关系么?」

「今日是她许了的,叫我回家瞧瞧,我如今哪里还有家?只这一个去处了。」

今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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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便也罢了!宝银打发走了,我也不再说了,只你是你娘当初要死要活生下来的,一连生了三个儿子,等生下你,你娘待你如珠如宝,将家里最好的都给了你,你三个兄长过了十二便送去山西读书,因是儿子,自不能娇养,每年除了束脩,我和你娘一年只给他们五两银子,他们每次回家,哪次没给家里人带礼物?那都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

「只你,说要学琴,几百两的琴,看上了就要买,我和你娘可说过什么?教你弹琴的老师一年得花多少银子?你每季都要制新衣打首饰,旁人都说你知书达理,却不知你骄横放纵,等我同你娘发现时已然来不及了。当年我同你娘看了多少人家才给你定下了内阁中书郎,人家能同意这门亲事,还是因为他弟弟同二郎是同窗,觉得你三个兄长人品端方,不是因为你真的才华横溢,你却因为人家长得丑要死要活地不同意,最后竟与那苏家生私订了终生。」

「他爹与我同科,一个从七品的官,每日留恋花楼,只家里的姨娘就有七八个,苏家生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与大郎同岁,数年只考了个秀才,你那婆母出了名的浑人一个,当初你嫁人时我可同你说过了?你既嫁了,你娘当初几乎将家里腾空给你填补了嫁妆,再苦你也得自己过。」

「家里一朝遭难,除了琼娘一个都不留地抓了进去,你长兄当初并不同我们关在一处,你娘以为他死了,眼睛都要哭瞎了,后来得了你长兄还活着的消息,才好了些,我和你阿娘还担心一个才七岁的琼娘,怕早都让人给卖了,你二兄三兄日日都挨打,每日两餐饭,馊了的馒头你可吃过?照得见人影的米汤你可喝过?我们谁不知温家获罪,你在苏家过得艰难?谁也没怨你。」

「你不是问她是谁么?她是救了我温家全家性命的人,过了一年她带着琼娘来看我们,那时她也只是个半大的丫头,怕有人要抓琼娘,便给她改了个宝珠的名字,自已瘦高像根竹子,却将宝珠养得白白胖胖团子般,还给我们每人缝了一身袄子,带了酒又带了吃食,塞了钱给牢头,让他请了郎中给你阿娘看了病,要不那年你阿娘早该病死了。」

「数年风雨无阻,吃的穿的用的从不曾少过,连护膝都记得,你长兄救下了我们的命,她护了我们衣食周全。整整六年,你连来看一眼都不曾,既当初没来,如今更不该来,你为着苏家来,我今日便替大郎应下了,不论是你公公还是你夫婿,大郎只保举一人,看是你公公想升官还是你夫婿想当官,等想好了便递个信儿来,以后你和温家便在没关系了。」

「她陈宝银日后若做不了我温家的掌家大妇,便是我温家唯一的大姑奶奶,不论到何时,温家的主她也做得。明日天一亮你便去吧!今日你同温家的缘分便尽了,温家再不欠你的,日后你过的是好是坏,全看你自己了。」

屋里除了呼吸声,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安静得有些瘆人。

玉娘扑倒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阿娘,你听阿爹说的什么?竟不要亲生的女儿了,阿娘,你说话呀!」

「你阿爹的意思便是我的,去吧!我累了,想睡了。」

阿婶看起来确实累了,玉娘的力气哪里有我的大?我下了床连扶带拉地将她送回了屋子,她扯着嗓子嚎哭得惊天动地,儿子睡在床上哭也不管了。

我今日对她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总算安静了。

「悄悄告诉你,你若还想赖着温家,阿叔答应的事也能不作数你信是不信?」

她似乎是被打蒙了,我贴在她耳边说了这样一番话,她似忽然又醒了过来。

赤红着眼想要打我,我抓住她的手。

「我这人不仅脾气不好,还总爱同旁人作对,我便先寻个人将你那夫婿给宰了如何?到时你是要在苏家守寡还是回娘家?可你那时早就没了娘家,想想你那婆母,若是到时候她知道是你害死了她儿,她会不会撕了你?我若是你,便见好就收。你长兄能走到如今温家人能活下来,你不知他都舍弃了什么,你既不曾心疼过他,又有什么资格伸手来摘他用血肉种出的果子?」我伸手一推,她便摔在了地上。

第二日一早玉娘就走了,我起得晚,连面都不曾见着。

将养了十几日,两个老人家慢慢都好起来了,家里再没来过一个人,温肃派人来接他们,十年未见的儿子,怎会不想?

没什么收拾的,坐了马车便能走。

「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下了?到了京城可不比这里,定要听阿娘的话,待阿姐回老家成了婚,来了汴京就来京城接你,你便住在阿姐家,想住到何时便住到何时,阿姐养着你。」

这是我哄宝珠的话,她哭着不肯上马车,我便笑着哄她,我也不知再见她是何时,或许那一日我真的嫁了狗蛋,终于能将他放下时吧!

马车载着温家人远去,似带走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躺了整整两日,收拾了行李吃了一顿饭,将铺子留给何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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