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快速地敛了一下眉头,与长善往自己房间走去。
“师父来了。”长善突然说道。
“师父。”君临轻唤了一声,语气有些生气,有些悲伤。
她的师父,带她上天机山,又在天机山陪伴她十五年天机山行者,离诸先生,瞧不出他到底多大年纪,漆黑双瞳里似有着无穷无尽的智慧。是他教会君临走路吃饭,陪她习武练字,走遍天机山每一处景致,总是一身墨衣的他却永远温和如玉。
对君临而言,这位师父远比所谓家人重要得多。
谁给过她最多的宠爱与陪伴,谁就重要,她便是这么肤浅的人。
离诸轻笑,不管何时与君临在一起,总能驱走心中所有的阴霾:“你怎么这般委屈的模样?”
“赵焕死了。”君临语调哀伤,取下脸上的雪纱,这东西虽然奇特,戴在脸上并不影响视物,跟前世的眼镜一样,但总捂着也是不舒服的。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为师不是跟你说过不可学那些小女儿家的闺中毛病吗?”离诸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笑容如这三月的春风一般温柔。
“长善不是说师父你离开京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君临问。
“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尤其是你。”离诸知道君临下天机山有很多事要做,哪里能放心?
君临看了他一眼,不太高兴:“不放心你还不早点来?有师父你在,赵焕就不会死了。或者你不在我体内种金针,我也有把握自保,不会搭上他的性命,师父,此事我当真有恨。”
离诸向来知道君临与赵焕关系情同兄妹,在天机山时便是形影不离,也知道赵焕的事只怕对君临打击极大,但她又是个什么都不肯多说的性子,心里藏着些事,有时候连他这个做师父的都看不清。
“你知道那日刺杀你的人是谁吗?”离诸轻轻揭过赵焕,伤心事都是既定事,太多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
“知道啊。”君临苦笑一声。
“哦?”离诸疑惑一声,似不太相信她。
君临坐下,给离诸倒了杯茶:“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敢动手的没几个,除非是白痴。”
“依你看,是谁?”离诸认真起来。
起初离诸还很奇怪,当年只有五六岁的君临小丫头,张嘴便能冒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儿,懂事也比普通孩子早得多,与他在山下收留的长善也相去甚远。后来见得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只当这孩子天赋异禀,不同凡人。
有那样一双眸子的人,本就应该不同于凡人才对。
君临见离诸这般郑重,也不好插科打诨,只懒洋洋搅散了离诸叠好的雪纱,若有所思地说道:“想杀我的人,不肖我说,师父你也知道,而动手的人徒儿估摸着就是府上那位孟姨娘了。”
“原因呢?她有什么理由?”离诸耐心很好,一点点抠着君临的心思,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发现,对于政治,对于阴谋,君临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在他发现君临这项异处之后也着重教习她经纬之事,只可惜君临不求上进得很,除了不得不恶补的京中各种利益关系外,学什么都从不上心。
不过懒散得连吃饭也恨不得别人喂的她,对于练武却有着偏执的狂热,每日鸡叫第一遍便起来练功,整整十一年,不曾间断,这份持之以恒,便是心智坚硬的长善也比不得。
君临转了转手中的杯子,看着里面清亮的茶水晃了几晃,这才对离诸说道:“想杀我的人起码有三方,不巧宫中那位娘娘便是其中之一,而刚才饭桌上君安提起孟钦前几日进过宫,师父你不是说孟钦是个蠢女人,一心只想相府太平吗?对我这么一个极不太平的危险存在,她受人挑唆,雇凶杀我也是常理之中,而且,能得知我行程的人,想必也跟相府关系极为密切,那总不能是我那两个兄弟和君发财吧?”
“理由不够充分,那孟姓女子若真是一心为了相府,怎会做这般忤逆君相和老夫人心意的事?”离诸摇头。
“就是因为她一心只为相府,才要替相府除了我这个会引来变数的人。”君临发笑,君府满门对她敬爱有加,总算有个对她态度不同的人了。
“你受委屈了。”离诸爱怜地拍了拍君临的头,触手生叹,当年抱在怀中的黄毛小婴儿,竟已这般大了。
“这倒不算委屈,真正委屈的是皇帝古长月平白无故地放出风声要纳妃,这下可好,全天下的人都等着君家的女儿嫁进宫了。”君临依旧在笑着,但却带着寒霜。
“你能明白这其中缘由,我倒也不觉得奇怪,若非是皇帝放出那风声,你也不会受此大难。”离诸叹息。
年轻的皇帝古长月处境甚是可怜,手中一无兵权二无银钱,兵权在镇国大将军江九怀江家手里,银钱在君发财君家手里,他当真是个孤家寡人,简直是史书上有记载以来最窝囊的皇帝。
于是只好娶了在朝中稍有些份量的楚阁老之女,楚环,并且直接封后,跟蜘蛛结网似的慢慢编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力量,无事便纳一两个女子进宫,算是拉拢朝臣的手段。
古长月在得知君家有女将回府之后,便动了这心思,放出话来又要纳妃,人们自然会把目光投入君府,等待着那位还未回京便已闹得满城风雨的君家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这也触痛了一些人的利益神经,于是便有了那一场精心谋划,要一击必杀的埋伏暗杀。
那位年轻的皇帝啊,才不是人们说的那般无能软弱,反而好生精巧的心思,只愿自己那些所谓家人能看出这其中的诡密才好。
“你要杀古长月,凭你一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离诸轻声说道,提点着君临。
“可我……我实在无法将他们当作亲人。”君临知道离诸指的是君家,权势滔天,忠心皇族的君家,是君临行刺古长月最大的阻碍,君临需要把这阻碍化作助力才行。
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君府女儿这个身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离诸说。
君临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沉默。
她下山,并非为了这君家,而是为了另一个人,一个故人,那故人丧命于古长月之手。
再回头时,离诸已翩然远去:“你体内金针已经帮你取出,自此,你的内力不必压制,旁人也难伤你分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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