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听出郁青语气中的无奈,有些惊讶,眼前的男子似乎永远如同一潭净水,淡泊宁静,实在不曾想过他也会有如此无可奈何的时候。他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沉声道:“不,有一个人知道。”
“月御使望舒?”
“没错。”
“说的也是,天权祭司归来的消息一开始就被完全拦截封锁,根本不可能传入教中,可神教却这么快就派了人来白月城迎接,这消息一定来源于望舒。这样的预言之力说起来还真是让人害怕啊。不过,就算是她,也尚有预料不到的东西。”他的语气越发坚定,“人心,这世界上最难以揣摩的是人心,就算是神,也难以完全参透!”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不怕一万总是怕万一。”天枢目光深邃,再开口已经坚定不移,道:“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以走了。”
郁青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苦涩,问道:“不过城主大人决定怎样处置教中来的两个人?”
天枢面有不屑,哼声道:“区区一个六星杀手,一个侍女,我还没有放在心上。夜辰还真是自信,如此重大的事情,居然只派两个人前来,都说她心思缜密聪明绝顶,我看也不过如此。”
“城主不可如此小看二人,在下倒是听说这位名叫朔望的杀手,虽然仅仅是六星,但实力却并不弱于排名为星宿的杀手。而星芜的身份虽然是侍女,但常年跟在星御使的身边,有她亲自指点,实力定然也不可小觑。城主大人还是要多加提防为妙。”郁青提醒道。
天枢收起轻蔑,点了点头道:“你考虑的比我要周全得多。抽个时间我会去见他们一面,不过他们见不到天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免在城中给我捅出什么乱子,就给他们安排些差事算了,反正我们现在也人手不够。”
“这样也好。”郁青同意道。
而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冷硬的声音传进来:“城主大人,属下有要事求见。”
听到声音,猛然转过头的却是郁青,两道淡淡的眉随之拧起。
“进来吧。”
男子推门而入,一进来就收到了火热的视线,他寻着目光看过去,也不由得微微一惊。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目不斜视,走到天枢的面前,单膝跪地,道:“陌桑参见城主大人。”
“不必多礼。”
“谢城主大人。”陌桑站起来,整个人挺拔如劲松苍柏,微微地垂着首,不卑不亢,又恭谦有礼。毫无疑问,陌桑便是沧澜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巡逻队的将领,也是城主府后门守卫口中得到天枢赏识的人。
“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天枢看着他,开口问道。
“回禀城主大人,都办好了。”
“牢中的那些人也都处理过了?”
陌桑依旧称是,不过他语气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一件还要禀报城主大人,属下从牢中那些暴乱中的口中盘问出昨日傍晚在街上发生的那一场暴乱的所有细节经过,确实和天权祭司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由他引起的。而当时最初与他交手的是个年轻的女子,混乱之中,天权祭司脱了身,那女子则被困在了暴乱中。从她的容貌来看,属下认为她并不是普通的灵修者,而是来自于极西之地,应该就是追杀天权祭司的人。”
“焚梦一族的人?”天枢毫不犹豫道:“那更应该杀了,绝不能留活口。”
陌桑那冰封一般的脸终于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沉声道:“是,但属下的意思是那个女子并未在被押入大牢的那一群人中。”
“怎会如此?”
“属下当时并不知道那一场暴乱会与天权祭司有关,当时只不过当作和平常的混乱无异,就没有放在心上。那女子说她是无辜者,虽然属下并不确信,但还是将她放了。”
“放了?”天枢有些难以置信。
而这个时候自陌桑进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郁青突然开口讽刺道:“你居然会犯这样的疏忽?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出错呢!”
天枢惊讶地看过来,问郁青道:“你们之间认识?怎么一直没有听你提起过?”
郁青刚要说“当然认识”,却被陌桑抢了先,冷冰冰道:“不认识,这是第一次见面。”
郁青把涌进嘴里的话又吞进喉咙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不置一词。
“原来如此。”天枢作出决定,又把话题拉回道:“不知道有多少焚梦一族的人进了白月城,而他们是最不安定的因素,不铲除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派些人手去追查他们的踪迹,势必要将这这些人给我揪出来,格杀勿论。”
“属下领命,这就去办。”陌桑接了任务,转过身退下去,可郁青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身上,是少有的尖利利的,犹如芒刺在背。他显然和郁青是认识的,而且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只不过被天枢问起的那一刻却毫不犹豫地加以否认,心里下意识地不愿意和郁青扯上关系。郁青在天枢身边举足轻重,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而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在白月城不过任着巡逻的职位,好不容易得到赏识出人头地,他不想被人落下口舌是靠着朋友的关系才得到器重的,而不是他本人的实力和能力。
但如此坚决地否认郁青和他的关系,在好友的心里恐怕不是滋味,而他对于自己得到天枢城主的重用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目视着陌桑离开房间,天枢转过头注视着还气鼓鼓的郁青,似笑非笑,好奇道:“你和陌桑真的不认识吗?”
“不认识!”这一次是郁青斩钉截铁。
天枢只得更尴尬地笑笑,自语道:“不过说起来他的确是少有的人才,在军中这么多年我竟然没有发现,差点错过一个得力助手。要不是看着他带领的巡逻队纪律严明,还真不知道他竟然是治军的好手,而且实力也足够强悍。你们是真的不认识吧,若是认识应该早就推荐给我了才对,不然就是白白浪费这大好的人才了。”
听到此话,郁青一直紧皱的两道淡眉顿时蹙如刀锋,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一语不发。
“没什么事,在下先告退了。”良久,他站起身,不等天枢回答,就径自退出了房间。
天枢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向来沉静如水的年轻医者为何如此一反常态。
福来客栈。
沧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她睁开眼睛,金色阳光有些刺眼,便将手背挡在了额前。许久,她才移开手,扫视了所置身的房间,是在客栈内,而鸣予并未在其中。
她回忆起昨天夜里回到客栈的场景,一身白衣被鲜血染得炽烈,宛如浴血修罗。客栈的大堂里挤满了人,一部分是走南闯北的灵修者,一部分是参加朝圣之日的教徒,屋子里弥漫着酒香菜香,众人坐在桌子旁高谈阔论,人声如鼎沸。
众目睽睽之下,她带着极利的龙牙剑,一步步穿过拥挤的人群,脚下的每一步都有鲜血如红莲盛开。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猜测、疑惑、惊奇、甚至有人蠢蠢欲动。可她走过的地方都掀起了腥风,即使衰弱,依旧如荆棘丛中的玫瑰,不容任何人染指。
她强撑着上了楼。
鸣予还在房间里沉睡,在沧澜走后不久,他的伤情突然恶化,又陷入了昏迷。
而这个时候他还没醒来,在梦里也愁眉不展,一个劲儿叫着沧澜的名字。梦境中的她在乱军中厮杀,孤军奋战,血如墨泼。他和她只有几丈之隔,他在梦里飞奔如鸟,却始终跨越不了那咫尺的距离,有无形的墙阻隔住他,亦或是他看到的她只不过是缥缈的幻影。
就这样惊恐地大叫着醒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牵动了伤口,血慢慢地渗透出来。他捂住胸口,不住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梦而已,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全黑一片。从半掩的窗口望过去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盏盏,火光迷蒙而温暖。喧闹的人语声从楼下传来,却有种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又想起那个可怕的梦境,在重重阻碍之下,连他都不仅疑惑,他们真的还能活着回去吗?
他转动目光望向紧闭的房门,无比渴望此时此刻有一双素白的手能推开它。可沧澜,从下午出门之后就一直没回来。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不敢再猜测结局,只是懊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她一个人独自离开。
这个时候,却有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时有时无,轻如尘埃落定,可还不等听到推开门的声音,就听到了什么颓然倒地的声音,宛如急雨坠落。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黑暗无边的走廊上,女子静静地倒在地上,血色衣衫和黑色长发散了满地,仿佛一具沉睡的尸体,唯有长剑上的灵石,闪过了黯淡星辰般的光辉。
“沧澜!”鸣予几乎要喜极而泣。
地上扔着染满血污的衣服,她怔怔地盯着,回想到自己一步步上了楼,却还没走到房门前就实在撑不住了,脚一软便重重地跌了下去,木质的地板寒冷如冰。懵懂之间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却睁不开眼来看一看那张惊惧交加的脸,是鸣予。
此刻他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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