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抹白光在脑中闪过,冲动、疲惫、焦虑、烦躁……所有黑色情绪像不可相容的高压气流在我身体里相互排挤,不停膨胀流窜,我失控的一把推开纪梁,脑袋撞上桌子发出咚的一声,
“你……可恶……”
我顾不上纪梁在说什么,心脏失去节律的疯狂跳动,我必须去做些什么,可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这种感觉让我崩溃发疯,双手失控的撕扯着头发,
“给我……”
我起身爬到纪梁身边,撕扯着他的衣襟,
“给我……给我……给我药……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怎么做都可以……求求你给我药给我药……”
纪梁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问,接着便又明了了。
瘾和记忆一齐往脑海里灌注,我一面抵制一面渴求,撕裂衣衫刺破肌肤的羞耻,抵彻灵魂通透血脉的极乐……
那次经历让我彻底认清,意志在欲望中,从来不值一提。
——
十一天前,透明针管里的液体强制性缓缓注入静脉,接下来十天里,我主动注射了五次。
我也曾把那些针剂扔进垃圾桶里,觉得自己可以不会像大多数人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可毒瘾一旦犯了,我才知道自制力对于人性永远是奢侈品。
那噬心蚀骨的痛痒又驱使着我像个乞丐一样把罪恶之源狼狈捡回,然后颤抖着双手狼狈的注射进静脉……
“给我……求求你……我要药……”我被纪梁禁锢在怀里,像条狗一样狼狈的摇尾乞怜,完全忘却了此时我的家人会遭受什么。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嘴脸有多丑陋,为了铭记这些耻辱,我不止一次在毒瘾发作时将自己关在洗手间,看着镜子里扭曲变态的自己,严重时骨痛如碾,面部如中风般双目涣散,嘴角流涎,甚至不可自控的撞墙,最后卑微妥协……
这次的瘾好像来的更加凶猛突然,我全然不在意纪梁眼中的厌恶鄙夷,低贱下作的扯着他,谄媚讨好,“给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为了短暂的满足,虚无缥缈的快感,我甚至说尽了下流的话,纪梁仍不为所动甚至是粗暴的将我扔进了卧室中,带走所有可以用作自残的物品,甚至镜子,甚至牙签。随后锁上推拉门,任我在里边作成什么样子……
“求你……帮我买药……”
“放我出去……我要……”
“纪梁……你混蛋……放我出去……你想害死我……你不是人……不是人……我要杀了你……”
我趴在地上不住的求他,求他帮我,又求他给我药,求而不得便咒骂他,不消几分钟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离,我连撑起身体都困难,就这么伏在地上呕吐着……刚刚吃的几口食物被吐了个干净,还是忍不住的干呕着。我艰难翻身仰面躺着,指甲抠进木质门框,全身如同生满白蚁,噬心蚀骨的痛席卷全身,从头皮到脚趾,从皮肤到骨髓……渐渐的我连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脑子里除了交替闪烁的白光和黑暗,什么都无法去想……我用极尽恶毒的话攻击者一墙之隔的人,记不起他的无辜与恩泽。
晚上纪梁抱我上床,擦去我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鼻涕口水,我像一条濒死的鱼,艰难的咽下一碗稀粥,顷刻之间就又吐了满地狼藉……我来不及抬手擦一下嘴角,用满是秽物的嘴咬住他的手腕,要不是我根本没力气,我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静默而立,有暗香袭来。”
想到这儿,我苦笑流泪,一个月前,我的导师如是形容。
她一定想象不到我现在这副样子,灵敏的嗅觉早已被摧毁,充斥鼻腔的只有酸腐味道,如今的我腌臜鄙贱,身陷淖泥,生如蝼蚁……甚至还不如。
“妈……莫轩……青杭……”
那些温馨幸福的时刻走马观花的放映在脑海里,短暂的清醒中,越是想逃避,那些逃不开的人越发出现在我脑海里,越让我觉得我应该去死。
接下来的几天我更加狼狈难堪……疼痛,呕吐,失-禁……
比起回忆往事,我更频繁的咒骂着纪梁,又在听到他脚步时用最后一点尊严恳求他不要进来……庆幸之后纪梁再没进过我的房间,而是换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姆专门负责清理我肮脏的的作案现场。
生存还是毁灭?
我脑袋里不断盘旋这个问题。
人这一生,毁灭就像马路上忽然出现的暗井,我从来不是一个具有死亡觉悟的生者,现在却被迫让一个个写着“污”字的黑色井盖反复提醒。
“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我弟弟才五岁……”生不如死大约三个周后,我不再那么疯狂难受,但依旧吃不下饭,没有力气,将死一般躺在床上,流着眼泪虚弱的恳求外边的人。
孤独,寒冷,沮丧的情绪充斥着每个毛孔,我活着到底有意义吗……生命除了痛苦压力,什么也给不了我。
我没力气咬舌,没力气撞墙,所幸这房间里偏偏又连根牙签都没有……我也就迫不得已的这样撑了下来。
“真是遭罪,都瘦的脱像了……”
我闭目半躺在浴缸里,头回没有像疯子一样打人骂人,苏姐一边揉着浴花帮我搓洗身体一边念叨着这些天我的狼狈痛苦,甚至手上的动作都不敢用力,生怕揉碎了我这副脆弱到近乎残破的身躯。
纪梁答应了会救我的家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做到,但也没再问他。没救,我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了,救了,我也不能去验证,且不说他们只以为我还在法国读书,就我这副鬼一样的仪容,让他们看了也是添堵。
中午纪梁还没回来,苏姐扶着我坐在沙发里,悬空的腰背后垫了一个抱枕,整整一个月,身上的瘀伤全都好了,体力却差到了极点。接着苏姐打开电视给我解闷,端了一碗粥一点点喂给我。
我缓缓吞咽,温热的液体流进食道却不引起反胃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粥,很好喝。”
渐渐有了点饱腹感,我头一次对苏姐扯了扯嘴角,虽然也看不出来点笑的意思。
“历时三个月的全法调香师选拔赛已于昨日落下帷幕,冠亚季军分别是德维特,朗尼和玛格丽特,他们将有资格进入全球最大的香水公司Coty公司,开展为期一年的参观学习,这是令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香水天堂,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年轻的的季军玛格丽特小姐还是一位华人,原名楚悦然,这也是国人首次在历届比赛中获得名次,多么令人骄傲……”
电视里时尚新闻中播报着的比赛结果,这才让我恍然记起,回国之前,我也是选手其中一员,甚至在十强赛中被娇兰掌门人钦点为“香水之灵”,那一瞬间的受宠若惊,欣喜若狂,年轻的心脏霎时充满了动力与骄傲,我以为我会夺冠,我以为我会成为最顶级的调香师,我以为我的出现会填补国内调香业的空白……
眼里仰望星空,脚下光芒万丈。
可现在……白驹尚未过隙,残梦已然凋零,我谁都比不得了。
调香师有多娇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一个连感冒流鼻涕都是灾难,抽烟酗酒简直是罪过的职业,而我竟然染上了毒瘾。
我像只缩头乌龟一样四肢和脑袋都蜷缩起来,窝在沙发一角,瑟瑟发抖。
爸爸做了三十年茉莉花脂膏,从记事起家里永远萦绕着茉莉花的淡香,也是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要跟爸爸一样,做一辈子香。
皮鞋敲击着木质地板,苏姐焦急的叫喊忽然没了声音,窗帘刷的一声被拉开,盛光倾泄,我如同畏光的鼹鼠,将自己缩的更紧,不多久,沙发另一侧明显的沉了下去。
“你妈给你做的茉莉花饼,可能你现在不太适合吃,还有你弟弟画的画,别提多难看了。”
他沉静的开口,没有劝慰,也没有安抚,只是聊起了寻常家事,不轻不重的两句话,轻而易举的打在了我的七寸上,我妈,我弟弟……我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抓起一块花饼,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终于抓捕到一丝熟悉的味道,果然是我妈做的。
茉莉花味浓,每次做花饼,我妈总要放上一小撮绿茶,量要把握的刚刚好,既调和了浓郁的花香,又不会增加苦味。
莫轩的画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画我,都不会记得画上鼻子。
“你怎么会有那么小一个弟弟?”
纪梁拿了块花饼咬了一口,看着我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了他一会儿,他不像那种会对别人家里的事有兴趣的人。
注意到我一直看着他,纪梁一笑,“怎么,吃你一块饼还心疼?”
我低头,把画折好,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现在的妈妈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她从小就陪着我。至于另一个我不记得人,爸爸常跟我说不要记恨她,毕竟她给我了独一无二的嗅觉天赋。
妈妈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正如我只认她一个妈妈。带着四分之一法国血统长相略微不同的女孩儿,极易被人拿这事儿来嘲笑,我从小就脆弱敏感,为了保护小孩子的心灵,妈妈一直没生自己的小孩。
直到上了高中,我成了一个大姑娘,内心不再那样纤弱,妈妈才小心翼翼的跟我提起再给我生一个弟弟妹妹这个事儿,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多么幸福,又多么自私,一年以后,家里便多了莫轩。
可惜,前不久,爸爸的小工厂就倒闭了,还欠下了一笔天文数字的高利贷,人也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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