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尚早》
楚靖仪感觉自己躺在了针板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自后背传至四肢百骸。
思绪朦胧中，有人在耳边低声问着话，声音悦耳动听，诱使她不自觉地回答。
“你从何处来？”
“上平州，靖县。”
“要往何处去？”
“北上，临川府。”
忽然间，油灯被人点亮，楚靖仪猛地闭上眼，待眼中干涩稍微缓解一些，才重新睁开。第一时间便查看身上的衣裳，待发觉没有异样时，才认真打量起此刻的处境。
屋子里，陈设古朴而简单，一步之外的小凳子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头戴紫金冠，身穿紫色锦袍，相貌如玉，唇角噙笑，狭长的双眸里似有星光点点，摄人心魄。
两人对视片刻。
付怀信忽然摩挲着手中的玉笛，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楚靖仪眸光微闪，忽然抿住苍白的唇瓣，一脸戒备。
“不说？”付怀信轻笑一声，用玉笛托起她的下巴，道，“看来，你想要留着话，说给那位贺知府听了。也罢，我再送你回去。”
他突然抽出玉笛，楚靖仪下巴失去支撑，磕在了床板上。下一瞬，那人已经起身，修长挺拔的身影将她笼罩其中。
“闻善，送他回……”
一只手却突然扯住了他的锦袍。
付怀信眉梢微挑，刚回过头，却听到虚弱的声音悠悠响起，“楚靖仪。”
“嗯？”
“我叫，楚靖仪。”
楚靖仪只觉眼前一暗，那张如玉容颜便近在眼前。淡淡的松木香飘入鼻中，她提了口气，垂下眸子，看着衣服上细细密密的银色丝线。
“你是付怀信，西楚的兵部尚书？”她问。
付怀信浅浅一笑，“这天底下，还会有第二个付怀信不成？”
这便是承认了。
楚靖仪凝视着他，良久，她长吁一口气，松开手中的锦袍，拧眉问他，“你为何要救我？”
付怀信眸光一转，笑道：“难道不是你扯住我的衣服，让我救你？”
“你……”楚靖仪语塞，下巴抵在床板上，顿觉脑壳更疼了几分。
付怀信垂眸看着床上的人儿。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不细看真与难民没有区别。但那双眼却格外澄澈明亮，像拨开云雾的光，难掩其中的坚定。
他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商量，“不想被送回去，就回答我的问题。嗯？”
楚靖仪讶异地看着他，片刻后，她点点头，“好。”
“靖县是何时被攻破的？”
“十日前的早晨。”
“死了多少人？”
“除了我，都死了。”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道吸气声，楚靖仪循着声音看过去，没有完全长开的小脸上突然布满了冷漠。她扫了眼旁边脸色惨白的闻善，转而看向笑意凝固的付怀信，一字一句道：“除了我，其余一百三十二名村民，皆惨死在姜国敌军的刀剑之下。”
她唇角浮起一抹近似嘲讽的弧度，又问道：“大人要为靖县百姓报仇吗？”
“哦？”付怀信的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须臾问她，“什么仇？”
“家破人亡之仇。”楚靖仪扯了扯唇角，冷冷道，“若是大人不知如何报，草民可以冒昧提醒几句。家父上战场前曾经说过，一个月前，靖县所有完好的军备被人暗中替换成破损之物。为此，他多次上报至临川府，可一直到战死那一刻，都未曾等到临川府的援军。军备破损，救援不力，足够大人好好运作一番了吧？”
付怀信眸色深沉地盯着她，“这便是你北上临川府的目的？”
“是。”楚靖仪抿了抿唇，试探地问道，“大人打算如何做？”
“很快，你就知道了。”
付怀信突然站起身，目光在那染血后背上停了停，忽而道：“事出紧急，恐怕没时间给你疗伤了。你……”
“我没事。”楚靖仪触及那眸中的深沉，心头蓦地浮起一抹不安。
但她什么都没问。
付怀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查清楚了？”他问身后关门的闻善。
“查清楚了。楚先生育有一子，年仅十二，也叫楚靖仪。”
付怀信转了转手中玉笛，若有所思道：“以前楚修然也曾在信中提过此人。我倒是有点印象。确定是他吗？”
那么瘦弱，可不像是楚修然那个勇猛武夫的儿子。
闻善却道：“应该错不了。”
付怀信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道：“你带上他，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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