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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八月初我回了汴京,汴京的菊花开了,灿烂又辉煌,开了门就有热腾腾的饭菜,有人等我回家,连被窝都是太阳的味道,看看,我来这世上,并不是白来一遭。娘,你看,自是有人疼我的,我过得很好,你若是真能知晓,便安心去吧!下一世做一只飞鸟或者游鱼吧!只要你想,想飞多远就能飞多远,想游多广就能游多广,若是非要做个人,若我能嫁个好人,你便来做我的孩儿吧!我定然将你想要的都捧到你眼前。疼你爱你,让你做着世上最开心幸福的…

免费试读

我撇了撇嘴角,扬声唤了声: 「大郎君。」

论起温家,我最不熟的便是他,我能叫二兄三兄,却怎么也叫不出那声长兄。

「怎得?如今想起回门了?」他紧着腮帮子,话里都带着刺。

「是,既是娘家,我想何时回不成?」我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我刚进门,还不曾惹他,为何冲我发火?我还委屈呢!

「看来嫁了人底气都足了,都敢顶嘴了,你那狗蛋夫君呢?」

「家里只我同他两个人,都来谁在家看孩子?」去你的狗蛋夫君,你倒是记性好。

他蹙着眉头,看起来累极了。我其实最不愿意同他顶嘴,可脑子里忠仆那两个字就像魔咒,总能在一瞬间摧毁我的忍耐力。

「你过的好么?怎得黑了瘦了?」他终于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我点了点头,除了没有他,哪里都好。

「你呢?好不好?」

「如你所见,我如今是户部尚书了,能有什么不好?」

也是,他如今做的都是他想做的,谁也不能再强迫他,还有什么不好?

「我去后院见见阿爹阿娘!」我都是温家的大姑奶奶了,再叫阿叔阿婶不是见外么?

「去吧!」

我转身进了门,一众家丁押解犯人般压着我,生怕我跑了,我都来了,还能跑到哪儿去?

「宝银啊!我的儿,你这天杀的孽障,还不快来让为娘看看?」

阿娘已养得白了些,只又填了白发,人还瘦削,她今年也不过五十,却已成了个慈祥的老太太模样。

她穿着玄色衣裙,肩上披着件同色裹了白狐毛的斗篷,抹额上一颗红宝石有鸽子蛋大小。

我奔过去跪在老太太眼前,不敢抬头,不敢吭声,任她用拳头轻轻地捶在我的肩头。

岁月多么可怕?处得久了,即便没有血缘,也能生出亲情来,这可不就是我的阿娘么?一个离家两年没了音讯的女儿,骂一骂捶一捶都是轻的。

「你这个孽障,真正是要担心死我同你阿爹么?」

「阿娘,儿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只管捶,捶到满意为止。」我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忍着泪看她。

她却将我揽进了怀里,老泪纵横。

「你这孽障啊!生生是要逼死我和你阿爹,你长兄派人去汴京接你,说你回了老家,又寻去了老家,你也不曾回去,将能寻的地方都寻了个遍,却不见你的踪影,我们都以为你死在了外面,谁知你这孽障还知道回家。」

原来去寻过我了?刚才为何还一本正经地问什么狗蛋夫君?我为何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阿娘难道不知我是属猢狲的么?哪里会那般轻易地死?阿娘可千万别生气了,为我这样的泼皮猢狲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等兄长们回来岂不是还要打我?」

我起身抱着阿娘一通摇。

「你这是狗熊撼树呢?还不快放开?都要被你摇散架了。」

我便不再摇了,将下巴贴在她的肩头。

「阿娘,你不知我有多想你们。」可总有不能回家的理由,因为我还不能说服自己死心,还没有勇气面对。

「既想我们了为何才回家来?你看你瘦成什么模样了?下巴尖得都能戳死人,如今回家来了,阿娘定然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阿娘拍着我的背,既温暖又安心。

怪道说月是故乡明,有家真好。

「天太冷,进屋去吧!我再不走了,以后日子还长,阿娘想怎样养便怎样养我都是成的。」

我扶了阿娘进屋脱了斗篷上了炕,屋里还烧着地龙,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有婢女接过了我的斗篷,阿娘拉着我上炕,我看着另一个立着的娘子,年岁比我小些,容长脸杏仁眼,皮肤微黑,小小一张菱唇,她梳着夫人发髻。

看穿着打扮,定然是家里的主子,我不知她身份,不敢贸然上炕。

「她是慧娘,二郎的娘子,去岁成的亲。」

我赶紧俯身行礼,唤了声二嫂,她忙伸手扶了我。

「姑奶奶回娘家便是最大的客,何须多礼?快快坐下吧!家里人念你,不想今日却回来了,我已让人去了淮王府上接宝珠了,若是没去宫里,最多两刻钟她该到了,等她见了你,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折腾,你且攒着力气哄她吧!」

二嫂说着便笑了,一看就是个爽利人,行止有度,家教定然很好。二兄性子闷,就该娶个这样爽利干脆的。

「宝珠竟做了王妃?」我便不推辞了,跟着上了炕,拉着二嫂也坐下了。

「她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等家里知晓时,她已有了身孕,你长兄将淮王绑了送进了宫,他年纪同你二兄只差了两月,圣人拿了鞭子将他好生一顿抽,他在殿上跪了三日,圣人不忍心,招了你长兄进宫,才商议着定下了婚事。你不必操心她,她如今肚子里揣着个孩子,谁能奈何得了她?」

阿娘嘴里是嫌弃,可听起来又像炫耀,宝珠嫁得这样好,真让人欢喜。

「她哪里是因为有了孩子才那样?淮王待她,真正是如珠如宝,看

我家很穷,家里只有三亩旱地,我爹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那三亩地,可伺候得再好,每年产的粮也不够我们家十口填饱肚子。

我爷奶年纪大了,三个小叔一把年纪还打着光棍,每日从村东头晃到村西头,只会扯闲篇抠脚,是名副其实的懒汉。

小姑姑和我同岁,是我爷奶的命根子。

那年好大一场雪,家里已经断了几日粮,眼看一家人都要饿死了,我爹去了城里帮工,村里来了人牙子,给了我四两银子,我把自己给卖了。

离家的那天我娘哭晕了好几回,把她唯一的嫁妆一朵绒花给了我,我当着家里人的面拿了二两,将剩下的二两悄悄给了我娘。

叫她无论如何都要将弟弟和妹妹养活了。

那日的雪好大,我爹去县城帮工还没回来,我娘带着弟弟妹妹站在漫天风雪里送我,天这样冷,我娘身上连件袄子都没有。

驴车拉着我越走越远,风雪这样大,早迷了我的眼。

和我一起买来的一共十二个姑娘,都是我们村和邻村的,年岁和我差不多,虽被人牙子买了来,可至少每天吃得饱肚子,能狠心将女儿卖了的,平日在家过得自然不会很好。

每日叽叽喳喳还能说话,我只安静地听着,不知道我们又要被卖到哪里去。

路不好走,这一走就是月余,等到汴京时,已是春日了。

人牙子将我们关在一处小院子里,头日带了长得最好看的五人出去,过了几日又带了余下的几人。

我被卖到了城西的温家,温家二进的院子,家主听闻还是个七品的官儿。

我被分在了二小姐的院子里做个粗使丫头,平日里扫扫院子,做做杂事。

温家人口简单,除了夫人就一个姨娘,姨娘还是夫人的陪嫁丫头,三个郎君都是夫人所出,听闻都送到山西极有名的书院读书去了,一年也见不着两回。

三个郎君都生得好看,最好看的却是那大郎君,天上谪仙般。

大小姐也是夫人生的,今年十三,看似文静,可脾气不大好。二小姐是姨娘生的,今年只七岁,圆融白嫩,像个福娃娃,又爱笑,在家里又年纪最小,有痴症,家里人人宠着。

温家并不苛待下人,我来了一年,养胖了许多,夫人每月还给我们每人二百个大钱的月例,逢年过节时还有赏钱,我将这钱悄悄攒了起来,看日后有没有机会能捎回家中。

对我来说,这样的日子日日都是好日子,做的活和家里比起来算什么?我闲时学着打络子,做针线,和一众小姐妹谈天说地。

大小姐好诗书,她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时画姐姐也不差,人又亲切,从不吝啬,只要有时间便教我们认字。

一日听闻与我同卖到汴京的姐妹竟活生生被主家打死了,我才知晓自己命好,遇上了一户好人家,过的日子竟是神仙般的日子。

只是变故来得太快,我十四岁这年,家主不知犯了什么事儿,温家被抄了家,十五岁男女皆入死牢,罪不及外嫁女。

抄家前一夜,夫人发还了所有的卖身契并每人给了十两银子,放还了家里仆人婢女一条生路。

温家后起,家里的仆人多是新买的,一夜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我揣着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准备回村去,可看着已经九岁了仍旧懵懂无知的二小姐,终究是心软了。

温家的宅子已罚没了,我和二小姐已没了住的地方,她也不能再叫原来的名字琼娘了,我给她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宝珠。

她是我妹妹,我叫宝银,陈宝银。

温家人羁押在死牢,我手里的钱即便全使出去了,不定能见一面,我得带着宝珠活着,要活着就得吃饭,得有地方住。

我力气大,也不怕苦,这几年识了几个字,还能算账。

租了条小船,我在汴河上做起了卖酒的营生,卖酒自是要有小菜的,夏日秋日里我便卖醉虾醉蟹,冬日里做些暖胃的小食。

第一年除去租金,我竟赚了三十七两银。

温家的事情本来风风火火,似要立时就行刑了,可一年过去却没了动静。

我缝了棉衣棉裤,带了酒菜和宝珠去看她阿爹阿娘并哥哥姨娘,她开心地穿上了我给她新缝的红棉袄棉裤,拉着我的手开心地摇了又摇。

牢里已经不像去年看得那般严了,我使了二两银子,牢头放了我和宝珠进去。

牢里昏暗,味道难闻,宝珠胆小,抓着我的手,一双眼慌乱得像一只迷路的小兔子,我拍着她的手说无事,有阿姐呢!她笑了笑,嘴角边是两个极小的梨涡。

一家人竟是关在一处的,我已认不出夫人老爷和姨娘的样子,人早已黑瘦得脱了像,家里的三个郎君却只两个,不在的是大郎君,我见他们也只三四回,年纪都差着一两岁,如今再认,已不知道谁是谁了。

差的那一个,不晓得到底哪里去了。

可至少在的,看起来都还像个人。

牢头开了门,给了我们半个时辰。

墙角铺了稻草,该

「老爷夫人莫怪大小姐,我带着宝珠去过苏家,当日并未见到,听闻她刚生产,还在坐月子,苏家怕惊了她,不曾告知她实情,亲家太太使人寻了我,说若是为了大小姐好,叫我万不可再带着宝珠上门。」

「几日后苏家就搬去了东都,大小姐即便想看你们,山高水远,她还有个孩子,又怎能回得来呢?」

还有我没说的,大小姐听了温家的事,哭晕了两回,姑爷趁着她昏迷不醒时,将她抬上了船。

都是俗人,这样的时候,明哲保身何错之有?

说了几句,时辰已到,我要带着宝珠走,她哭着要带家里人一起,哄了又哄才将她带出来。

她却哭着说怎得不见她长兄?

府里到处都是大郎君的传说,生得芝兰玉树不说,及冠之年已连中三元,是宋阁老最得意的门生,未来的阁老非他莫属等等。

别的我不知晓,可长相确实不差,毕竟他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就这样一个人,竟生死不知,不见了。

温老爷闭口不言,我知晓此事不能再问下去,带着宝珠回了家。

我们和别人在东街同租了间院子,我和宝珠来得早,占着两间东房,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

西边三间住着一家四口,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女人在家带孩子。

货郎姓何,六尺身材,一张巧嘴,何娘子不爱说话,人却极好,她手巧,闲时便绣些帕子荷包,货郎便挑着去卖。

我缝个衣服做双鞋还行,刺绣什么的根本不通,闲时就让宝珠跟着她学,宝珠耐得下性子,学得有模有样,我每日卖剩的鱼肉虾肉,多进了宝珠和她两个孩儿的肚子。

这日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汴河结了冰,我的营生便不得不停了,有爱吃我做的小食的老顾客,我便在家做了送去,回了家吃了晚饭,宝珠已瞌睡,看她睡下了,我取了鞋底就着油灯来纳。

火盆里烧的是柴,烟大,窗户开了条缝,等睡时灭了火,透一透风才敢关。

我已十五了,走到哪里都算个大姑娘了。

在汴河营生并不像想的那样轻易,时不时有人骚扰,更何况我一个姑娘带着个妹妹呢?

不过河道有河道的规矩,交了保护费,自是有人看护着的。

我不怕累,就怕惹了麻烦。

敲门声响起时,我吓了一跳,毕竟在汴京我和宝珠相依为命,谁会黑了天来寻我们?

「谁啊?」

我扬声喊道。

「我姓温。」

门外的人声音压得低,是个低沉好听的男声,姓温?我不及多想,穿了袄子下了床。

门外的人闪身进了门,我将门迅速地关了。

来人背着身站在床边看着宝珠,房子小,床前只一道帘子遮着,里面算作卧房,外面充做厅堂,如今被他拉开了,便一目了然。

他身量极高,披着一件玄色斗篷,头发用玉带紧紧束着。

我隐约猜到了他是谁,可不敢多问,只等着他看够了。

我给火盆里填了柴,烧了壶热水,给他倒了杯茶,茶是平日里船上给客人喝的,说不上好,但也不差。

待他拉上帘子出来,油灯昏黄,可我依旧将他看了个全。

府里人说他生得芝兰玉树,我长这么大,并不知道芝兰玉树是什么,可今日再见他,算是知晓了。

他生得和夫人很像,只眉毛更粗些长些,天生一双桃花眼,不笑也风流多情,鼻梁挺直,嘴唇并不很薄,下颌角分明。

细看唇下一点黑痣,人却清冷得很。

又冷又欲,美男子这样肤浅的字,都不足以形容他,关键他还生得白。

他斗篷都未脱,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我倒的茶。

手也生得这般好看,果然好看的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的。

他瞳孔黑,看着人时讳莫如深,让人心惊。

我看他穿着打扮,并不是落魄的样子。

因为他斗篷下的白袍,是云锦缝的,真正的寸锦寸金,他既不曾落魄,又为何不救温家其他人呢?

朝堂多诡秘,我不敢多问,自然也不想问,只在一旁立着等他问话。

「不急不躁,倒是有几分胆识的,怪道能护琼娘周全。」他说话声音又低又清冷,我不敢多看他,只低着头什么也不答。

「此物交于你,明日你想法子出趟城,将它送到鸡鸣寺法慧主持手里。此事牵扯甚大,定要小心行事,若不是无法,我也不会来寻你。」

我本不欲接,可听他说无法时语气里的急迫和无奈,终是咬牙接过了。

东西用布包着,是本书的模样,并不十分厚,递到我手里时还带着他的体温。

「郎君,万望珍重,温家老小还在牢里盼着你呢!」

他起身要走,我终是不忍,为着宝珠,为着温家,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点点头,忽地笑了,似骄阳般刺眼。

「你就不怕温家和我都是坏人么?」

「我只知道温家待我好就够了。」若不是温家,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他点了点头,闪身出去了。

鸡鸣寺平日并不是平常寺院,每月只初一十五两日开放,明日并不逢初一也不逢十五,只进门就是件天大的难事,更遑论要见主持。

第二日一早我就将宝珠托付给了何娘子上了鸡笼山。

鸡笼山虽叫山,却并不险峻,我干惯了力气活,走几步路的事儿,自然并不难。

到了寺门口,大门紧闭,里面传了一阵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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