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等到开拍的时候下了大雨,都不需要剧组再操心旁的了。我饰演凰羽的婢女,马车在大雨中前进时遇到了阻碍——一个躺在泥里的垂死少年。我起身,替凰羽掀开帘子察看。马车离那个倒在泥里的少年很近了,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还能见到雨汇在他高挺鼻梁两边的小窝里。被雨打过的路泥泞不堪,本就不好行车,满身脏破的少年微蜷着与湿冷的泥相伴,隐约里有血色在周围漫开。…
免费试读
我穿进了一部娱乐圈甜宠文。
原书中,江燃和温决是娱乐圈里天作之合的一对。他们高中就相识,温决陪江燃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我穿进去之后,变成了悲催的女配角。
只是,陪江燃渡过低潮的人,也是我。
江燃又上热搜了,本来作为顶流的他上热搜也不是什么特别稀奇的事情,但是这次他是和同司师妹温决一起上的。
他出道五年,天降紫微星般的少年,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在影剧中灵气逼人,年纪轻轻已经手握影帝奖杯。
但他从没有传出任何桃色绯闻,他有一张照片最为出圈:他刚从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下来,身姿颀长。粉丝铺天盖地地尖叫,光打在他半边脸上,还能见到汗从下颌线上划过,他眉眼意气风发,透出摄人心魄的魅力,可另半边脸浸在光的影里,却是冷漠的,禁欲得像不动声色的神明,什么都无法引诱他坠落。
一半艳丽、一半沉默,他是全场最瞩目的光。他们说江燃是北极最亮的星光,是留不住、抓不住的,能感受的只有那份遥远震撼的美和刺骨的寒冷。
#江燃温决#的词条后面跟了一个红色的爆字。
是一段发布会上的视频,江燃第一次抛弃大剧本,选了这个古装大女主剧《吾凰令》,为初入演艺圈的温决作配。
视频里记者问江燃:「您最喜欢剧中哪一句台词呢?」
他轻轻笑了笑,他饰演的是为女主鞠躬尽瘁开疆拓土的将军,他转过头去,垂下了眼看身旁的温决。她只到江燃的肩头,江燃却配合地半弯下腰去,像剧中始终为他的女皇半跪的小将军那样虔诚。他的眼睛是桃花形的,微弯起来格外深情,他说:
「我愿做您凤钗上最亮眼的明珠,我愿为你开疆拓土传遍你的功名,我愿做您手下最忠诚的年轻将领,我愿如同星辰拱月般常伴您的身侧,我愿我的姓氏能陪你一同在青史长存。
「我献上我的所有,我年轻的陛下。」
全场静默,温决抬起眼与江燃对视,眼里柔波潺潺。
尖叫声一瞬间迸发,闪光灯交错,数不清的媒记送上话筒。
视频停止在这一刻。
评论区在沸腾,连江燃的粉都开始狂欢。
「这难道还不是爱情吗???」
「年轻的女皇与她的少年将军,这谁不能磕啊。」
「江燃这个眼神,不是苏宠是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终于有心动的女生了!」
……
我无意识地摩着屏幕,屏幕上江燃刚好垂下眼,眼里盛下一银河的星子,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却掉下了眼泪,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呀。
我很早之前就穿进了书里,那时我十五岁,还是高二。这是一篇甜宠文,男主是江燃,当之无愧的顶流和实力派年轻影帝,他懒散冷漠,却只对女主温决,倾尽满世界的温情。
他与温决是久别重逢,他们认识于高中,江燃身家高贵,名副其实的太子爷,温决是转校来的舞蹈生,小腿纤细。按剧情,高三的时候江燃的家庭会有大变故,高高在上的少爷一下落进了尘埃里,落魄的他会被温决救赎而不至于黑化,然后因温决出国等种种原因,多年之后久别重逢,江燃护着她在演艺圈盛开,他们的恋情将受到所有人的瞩目与祝福。
但是我穿来之后,温决出国却比剧情中要早许多,在江燃还在试探她的时候就离开了,直接错过了江家落败的剧情。
是我抱住了那个十八岁在一夜之间失去父母的少年,摸着他瘦削的脊骨陪他慢慢走过那段黑暗的时光。他从未如此无助,红着眼睛在我耳畔不出声地流泪,像是抱紧了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
我看见他又一次返回聚光灯下,他本就是造物主最出色的存在,他被挖掘进了演艺圈。他第一部电影首映时我去看,看着荧幕上他沾着血和泥在雨中转身,眼神如刀,四周的观众发出被震撼到的吸气声。我给正走红毯的他打电话,我说阿燃,我看见了。
他第一次上舞台时,我就在中间的席位,全场为他欢呼尖叫,数不清的 led 灯为他亮起,她们叫着「江燃」「江燃」,我知道,他从来不会是我的少年。我被淹没在人群中,微笑着看他在舞台中央光芒万丈,却不小心流了满脸的泪。
我陪你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可我也知道,你璀璨的未来并不属于我呀。
阿燃。
江燃可能不知道,温决演的那部大女主剧的原著小说,是我写的。我写将军,写将军与女皇的权谋与爱情,可是那些甜言蜜语,都要听江燃给温决再说一遍。
「我是您最锋利的一把剑。」
「陛下,臣之衷肠,于万顷山河之间,您请看。」
我有无数个瞬间都意识到,无论我陪江燃多久,这个耀眼的少年,从来不会属于我。可是我所求的也没有那么多,我只希望他,快乐安好。
叮,灰姑娘的时间到啦,剥离不属于你的荣耀吧。
我慢吞吞地喝了一碗粥,盯着窗台上的小苍兰发了一会儿呆,回房间把所有东西都收拾了一遍,我的东西不太多,收纳进一个小行李箱刚刚好。
我打江燃的手机,打了好几个,到第三个的时候终于有人接了,是江燃的助理。
「关姐,燃哥他正换戏服呢——」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人拿了去,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喧闹都远去:「喂。」
本来也不想落泪的,只是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一滴泪突然就落了出来。
我仰起头想,想我们一起走过的十年,一幕幕退去又如潮涌来,我想起那句我的殿下,如同宿命般不可改变的轨迹。
我想了想说:「阿燃,我要走了。」
他窒住,停了一会儿,语气散漫地说:「是要出去散散心吗?是去国内还是国外?是过几天去吗?你和小孙说一下,让他帮你订机票。你要不要再等两天,我让经纪人帮我重排一下档期,我空出来陪你去。我听说有个地方风景很好的——」
他身边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有人喊他:「江老师,要开拍了。」他没理。
我打断他的絮絮叨叨,我说:「不是啊,我要离开你啦。」
我擦掉腮上的一滴泪,轻声说:「江燃,再见。」
静了一瞬,我挂掉了电话,我始终是个胆小鬼,我怕他听见我忍不住的哭声,也怕他如释重负地说一声「好」。
这个小房子是江燃还未大红的时候买的,我那时攒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稿费,和江燃凑着付了首付,两室一厅,他和我各有一个小房间。后来他火了,这里就不大适合他了,这里人流太多,娱记很容易跟到他,经纪人不许他上升期就爆出与人同居这样的事,我一遍遍陪他解释,说只是家人,但是我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曾很短暂地拥有过炙热的星光,但我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从不属于我。
他搬到了隐蔽性很好的住宅区,档期一日比一日满,他总是给我打电话,说他新接的剧本、新排的舞,但是他太忙啦。到后来,我打电话给他,他总是在参加活动、拍戏、准备舞台,结束了疲惫地打回给我。我心疼他太累,后来也不打了。
我在这里朋友不多,在出版社下班了回来就写一些东西,我写《吾凰令》的时候给小将军安排了一个台词,他会在漫天的雪中策马归来,身后是浩荡王城与千军万马,他翻身下马,对着年轻的女皇单膝跪入雪里:「我是您最锋利的一把剑。我为卿卿,开疆拓土。」
我那时突然想到江燃,我也想做他的剑与盾,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所能给予的,只有一个拥抱。
按照剧情,江燃在温决和其他女孩来公司面试时和她相逢,久别重逢,书里的描写是:「他们相遇,他却不动声色,身姿挺拔地与纤细的温决擦肩而过,好像陌路人,却暗里敲下给温决待遇最好的签约,又把这部注定大爆的女主剧本送到她手上。向来张扬的他如此小心谨慎,让温决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有了成就,自得高兴。」
从这场发布会开始,就是他们甜宠文暧昧的开端。
我陪他陪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她的出现。
我在这个小房子里把一些工作交接都做了,再把行李箱拖到门边,刚打开门才发现下了雨,雨不小,敲在人心头也闷闷地疼。
我刚准备关上门拿雨伞,却发现门被一股力气顶住了,门框上撑了一只白皙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中指带了个很好看的银戒。
我打开门,心跳得迅速。
江燃撑在门边,外头下了雨,他却被淋湿了,额发垂在精致的眉眼之间,意气风发的光黯淡了一半,桃花眼垂下来,隐约见了那么点红。他穿的还是剧组的古装,胡乱缠起了广袖,雨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流,看起来竟然像落了泪。大概赶来得急,现在还在微微气喘着,薄唇抿得苍白,带了些惶然的意味,与他惯常的冷淡散漫总归有很大的不同,像是要被丢弃的孩子。
他垂下眼,声音有点哑,他叫我的名字:「关雎。
「你要去哪儿。」
雨水从他的下颌线和脖颈往下滚,没入半湿的交襟里。
我停了停,问:「你从剧组跑出来了?」
他打断我,微俯下身来看着我:「你要去哪儿。」
「我要回海市了。这里太吵了,我不适合待在这里了。我想回海市在夜晚的沙滩上放烟火,还想吃我家楼下那家的老馄饨。」
他扶着门框的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轻声问:「那我呢?」
我看见楼道里已经有人在走动,他又是国民度那么高的明星,担心被娱记和路人拍到,叹了口气,我微侧了侧身,示意他进来。
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这儿住过了,他的房间和衣柜都是留着的,我催着他去洗个热水澡,他抬眼看了我好几次,有些迟疑着,我好气又好笑,我说我不会在你洗澡的时候走的。
他才「噢」了一声。
他手机开的是静音,未接电话和微信消息却一直弹出来,江燃轻啧了一声,反手把手机盖到茶几上,拎着衣服进浴室了。
我接到了他助理的电话,助理焦头烂额地问我燃哥在不在我这儿。我轻轻「嗯」了声,我说不用担心,等会儿他会回去的。助理放下了心。又给他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让她处理一下他一路上可能被人拍到的事情。
做完这些也才过去了一会儿,我难得失神,他其实很拼命的,当红明星老是传耍大牌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
我不小心点开了一首江燃的新歌,手机里他的声音难得缱绻,像是来自星河的告白:
「你在我的世界中央/却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全盛都为你加冕/谁能知晓这不加你负荷的爱意」
我听得心里发烫,弹幕却滚过去:「温决能拿到一番,燃哥肯定出力了吧」「隐晦忍耐的爱意才最为动人啊家人们」,我想了想,为刚刚那么一点自作多情十分不好意思,但按原著剧情也该是这样的。
他为她写歌,为她铺路,将最好的都无知无觉地送到她手上。
如果说他高中时的爱意是如骄阳般的炙热,那么现在经过磨难,这份爱就愈发厚重隐晦,像月亮下粼粼的海面。
但任何人喜欢江燃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他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歌比较轻慢,像是他在耳边轻唱,我一听就失了神。
听见江燃出来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掩耳盗铃一样地把歌暂停了。
江燃换了身白 T,领口隐约能见到锁骨。头发擦得半干,洗个澡大概舒缓了许多,往日里的散漫从骨子里透出来了些,听见这熟悉的旋律,怔了怔,眉角蕴了点笑:「在听我的新歌?」
我点了点头:「很好听。」
他却不说话了,耳根攀上一点红,瞧着是不在意地「嗯」了声。
气氛一下子沉闷了下来,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有几个小时,我要坐的高铁就要走了,也不得不和他告别。
「下次别一声不说就跑了,他们都很着急。」
江燃向来最烦说教,这下子也安安静静地听着。
「我票已经买好了,外面下着雨,你也不要送了。如果,你有时候还会想起我,路过海市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喝啤酒。」
原来离别的时候不是泪流满面,而是很克制地维持朋友的体面。
他很久都不说话,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出门,谁知道路过他的时候手腕被攥住了。
「我不会找你喝酒。我不会偶尔路过海市。」
他抬起眼,十分固执地看着我,眼角隐约泛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要哭了,这么多年了,吃过那样多的苦,他也只在失去父母的下午抱着我不声不响地哭过。
我耐心地微弯下腰:「江燃,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习惯了我的陪伴呢?
「其实那时候,无论是谁来拥抱你,你都会接受的。」
他怔住,脸色像是被羞辱了一样的煞白,他直视着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关雎,你有没有心?只能是你,也只会是你。」
场面僵住的时候,我的手机铃声却刚好响了,不知道怎么铃声就变成了江燃的新歌,响起的是高潮那段:「我的全盛都为你加冕/谁能知晓这不加你负荷的爱意」。
我有些尴尬,江燃一直攥着我的手腕,我就用另一只手接电话。来电是《吾凰令》的剧组,前段时间刚公布完选角,开了发布会,现在大概已经拍了一小部分了,他们想要我跟组看顾剧情,和编剧一起完善剧情和修改脉络。
我有些犹豫,如果跟组的话,大概和江燃、温决都要碰上许多面了,我这边还刚想走呢。
电话里很文质彬彬:「我们都很希望把您的作品以最好的模样展现给观众,因此很希望您能够来参与。」
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我突然想起来,江燃是不知道我写这小说的,结果一低头,却看见他刚刚还抿着的薄唇翘起一点笑。他微微往后仰,神色放松,精致的眉眼流转生辉。他不见半点惊讶,我提起声音:「你知道我写的《吾凰令》?」
他不动声色,窝在沙发里面,两条腿又长,为了不碰到茶几只能屈起来,他懒洋洋地说:「关关雎鸠老师,请多多指教——」
就像是那年盛夏,他坐在窗边,满树蝉鸣,少年的侧脸多情,他翘着唇角说:"是关雎啊,请多多指教——"
他总是这样,明明什么时候他都不需要我的帮忙。
我嘱咐江燃,在剧组要和我隔远些,就是不认识的状态,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噢」了声。
《吾凰令》这部剧主要讲了一代女皇从皇女到君临天下的故事,温决饰演女主凰羽,男主是青梅竹马的白衣丞相,男二是敌国质子,男三是江燃饰演的将军,他的戏份并不多,瞧起来更像是为了给温决作配才接的角色。
剧组给我在这边的酒店安排了房间,我收拾好刚出房间,就遇见了饰演男一的宋之洲,他在大学的时候入了演艺圈,毕业后也走上了演艺的道路,现在已经是实力和口碑都很不错的小生了。
巧的是,他还是我大学同系的同学,因为他和我的名字连在一起恰好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一联,在大学的时候还闹出很多乌龙。
宋之洲戴着口罩,露出黑色的眼,身量很高,他的气质是偏清淡的那种,见了我愣了下,大概经纪人和他提了一嘴,很快反应过来,隔着口罩弯了弯眼:「原来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关雎。」
我说是呀。
刚好是下午的时候,剧组那边有场剧本围读会,在开拍前主演们要共读一下剧本,试一下情绪。
他低头看我:「正好撞上了,一起去吧。」
我没有拒绝的道理,点点头。
我和宋之洲在大学里是关系不远不近的点头之交,他说话是恰到好处的温宜,现在再续上联系也不是特别尴尬。
我们进房间的时候,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但是一眼就可以看到懒懒地窝在一角的江燃,他穿了件黑色套头衫,一手压着剧本,他的目光往上抬,先落到了我身上,又瞥了眼我旁边的宋之洲,嘴角不大有兴致地向下垂,瞧着冷淡得不太高兴。
人到齐之后,大家都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角色。我很久没见过温决了,她比网上看的照片还要清透,和我目光撞上了,也毫不意外地微微一笑,唇角一个浅浅的梨涡显现。
大家过了一下台词,这一幕轮到江燃饰演的将军宋然和女主凰羽初见的场景。
宋然并非名门出身,他少年身世凄惨,街头无赖、与乞儿抢食为生。直到女主出现,像一隙微光照亮他无望的人生,他自卑与女主凰羽身份差异,去参军、去拼命、去成为她麾下之臣,这一幕就是宋然还十多岁时,被人殴打剧痛,满身泥泞地倒在雨中,却看见女主挂着金铃铛的宝马香车路过的场景。
江燃入戏很快,他还穿着黑色连帽衫,拿着剧本坐直了身,神情却分明与那个快无望地死在雨里的乞儿别无二致。他冷得发抖,却竭力而不甘地尽力睁开眼,怕这一闭,就成了路边一具枯骨。
温决拿着台本念,唤她婢女的名字,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正如那个年少养尊处优的皇女:「小怀,马车怎么不动了?」
是横倒在路边的宋然挡住了贵人的马车,车夫的马鞭要抽到宋然身上。凰羽掀开重紫色的车帘,居高临下地往下看一眼,轻飘飘地阻拦住。
温决把量着这皇女的语气念:「算了,不过是个乞儿,找个人送他去瞧瞧医吧,留些银两。」
宋然被雨砸得几乎睁不开眼,他所能见到的不过是高大华丽的马车帘子露出一角,里头奢侈靡丽,漫天的大雨半分透不入那马车。灵秀的贵族少女略探出头,十分轻巧地就给了他一条生路。
江燃念,轻轻地,剧本中的宋然满身伤痕地躺在泥泞里,被雨砸得几乎睁不开眼,却像是怕雨中美梦碎了一般,十分僭越地问:「你,是谁?」
少女轻轻一笑,像是轻蔑,又像是不可思议,什么都没说,重紫色的车帘又合上了。
这就是他们的初遇。成了宋然一生忘不了的梦。
江燃往后一靠,这一瞬间他又重回了那个冷淡懒散的青年。
「我有些不理解的地方。」江燃出声,「即使凰羽在他最危难的时候伸出手,给了几两碎银,宋然也许会感激,会以性命相报,但绝不会奋不顾身地爱上她。」
我看向他,他和我目光相碰了一秒,江燃身子往前倾,不动声色:「除非她给予的是一个大雨之中的拥抱,一个能够抵御一切寒冷的温热拥抱。」
江燃十分笃定,好像在一瞬间他就是宋然,他就是如此确信。
我怔神,回忆有点漫出来,我整理住,也开了口:「但这绝无可能。凰羽这时的人设是一个贵族少女,有对平民的怜悯,但是绝对不会轻易拥抱一个满身泥泞、不知生死的陌生少年。」
江燃的眼神漆黑,有星星点点的东西在眼底沉转,像是星空倒入。
温决却突然开了口:「但是如果是婢女的话,就没有关系吧。如果是凰羽的婢女代替她给予了这个拥抱,也可以说得通。」
「但是婢女为什么要给一个濒死的乞儿拥抱呢?」
江燃往后一靠,扯了扯嘴角,神色不明:「谁知道呢。也许是怜悯。」
我怔怔地看着他,我突然记起那年江家落难,高高在上的少年一下子落进了土里,他在一夕之间失去父母血亲,桔梗花被丢在风里,我慢慢地靠近他,轻轻地抱住了那个失意痛苦的他。
他会觉得这是怜悯吗?
我从没得到过答案。但是这一段剧情还是小改了一下,江燃饰演的宋然在这场大雨初见里,多了一个错位的拥抱。
围读会结束之后,我回了酒店,路过消防通道时,却被一把握住手腕拽进了黑暗,门扉半掩,漏进来一点光,我简直要叫出来,手心隐隐出汗。我被反摁在墙上,江燃生得高,显得这里空间十分逼仄,我感觉呼吸里都是他如雪般的味道。
我抬起眼,十分不可思议地低骂:「你干什么?」
他微俯身,桃花眼里露出一点笑:「你说我在人前要装和你不认识,只能在这儿和你说了,不是吗?」
我不自在地往后靠,仰起头让自己显得有底气些,却无意间额头擦过他的下颌,温热的触感一碰即离。
静了一瞬。
我问:「什么事?」
有人从楼道里走过,好像是他的助理在找他,喃喃着:「燃哥刚刚还在呢,突然不见了。」
我再回过头,正迎上他黑色的眼眸,零星的笑意都被收拢起,消防通道门扉半漏进来的光隐隐落在了他脸上,这张被封为娱乐圈天花板的脸这样看越发深邃迷人。
他舔了舔唇,一手撑在墙上,低头到与我眉平的位置。
他抿了好几次唇还没说出话来,我倒真要觉得他是和我一样紧张了。
不管多大的场合,多大的舞台,江燃从来不会怯场,然而在此无声尺寸之境,在这小小的没有观众的安全通道里,他一句话想了许多遍才肯说出来。
他轻声问:「谁会愿意给一个坠入深渊的人一个拥抱?」
我看着他垂下的桃花眼,一时分不清他问的是剧中的宋然,还是现实中的江燃。
江燃十八岁那年,迎接他的不是太子爷风光无比的生日宴,先是温决不声不响出了国,他抱着用来表白的花毫无用处了,后是江家破产,江父在狱中畏罪自杀、江母受不了打击发病去世,他在一夕之间,从鲜花捧誉的少爷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我那时找遍了海市,在一个旧巷子里找到了他,他靠在破旧的水泥墙上,夕阳往下面掉,刚摘的花就那样滚在土里。我明明找到他了,却不敢接近,我不是温决,我对他来说大概只是知道姓名的程度,谁愿意自己的脆弱落魄场景暴露在不相干人的眼里。
我那时怎么想的呢,我只是很难过地看着他,想着,他也许、大概需要一个拥抱。
我什么都没有,可我有一个拥抱。
我慢慢地走过去,他靠在墙上,狭长的眼睛很凶狠地斜过来,却明明带了红。他看见是我,怔住,很无声地又垂眼看向地上的花,我心里一疼。我以为他会叫我滚,可他只是咬着牙,下颌线硬得像线。
他侧过脸去,用手掌捂住了眼睛,我看见指缝里有泪渗出,向来高傲的少年脆弱得像夕阳下的雪。
那一刻,夕阳掉进我心里。
我平生没有那么勇敢的时候,我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别难过,我永远陪着你。
我永远永远陪着你。
现在二十五岁的江燃问我,谁会拥抱一个掉进深渊的人呢。
我的汗濡湿了手心,我垂眼说:「我不知道。」
江燃更进一步,他眉眼带了冷,自嘲说道:「你不知道?那我和你说,你知道什么是怜悯吗?关雎。」
「见到一身泥泞、活不下去的宋然,为了展现自己的怜悯,有人会施舍银两,有人付出的是一个拥抱。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怔住。
他轻轻靠近我,像是叹息,像是祈求,光影落在他眼底:「明天那场宋然大雨初见的戏,临时改的剧本,还没找到合适的角色来拥抱宋然,几秒钟的镜头,你来陪我演吧,不要怕,我会带着你。除了你,谁都不可以。」
我认真地打量着他的眉眼,秾丽里带了点疯狂,他祈求:「就当是陪我最后一次。」
那就这段路,再陪你一次。最后一次。
我轻声说好。
他离我太近,尺寸间都是他的气息,我心里像是被雪埋着一样,明明冷得要命,还是为他忍不住心动。
我往外钻,他也不拦我。
我快摸到门的时候,他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江燃单手插着兜,眉眼都沉在光影里,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说:「关雎。」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只是轻轻说了句:「晚安。」
我出消防通道的时候蹑手蹑脚、左顾右盼,好像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江燃在后面很轻地笑了一声。
第二天宋然初见凰羽那场戏,因为我有个不知道怎么多出来的戏份,导演让温决做妆造的时候顺便让她的化妆师给我也做了。温决的化妆室是单独的,我在门外刚准备敲门,却隔着门隐约听见了我的名字。我悬空的手指一顿,没有落下。
化妆室里面温决的助理问:「姐,你干吗要开口让她分你的戏份啊。这个角色出现得真是莫名其妙。」
温决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以为真的是我想提的吗?还不是他——」她突然噤声,又开口,「算了,反正是个连女配都算不上的角色。加不加也无所谓,又不会影响什么,只是让她更清楚体验下,什么是作配而已。」
我面色不变地收回手,一转身却看见了宋之洲就站在我身后,大概都听完全了。
我有些尴尬,指了指门,用口型说:「我等等再进去。」
宋之洲忍不住眉眼带了点笑,他轻轻说:「被说了坏话还这么气定神闲啊,关老师。」
我微仰着头看着他,我轻声说:「没有。」
没有气定神闲。她说的也都是实话,无论是戏里戏外,我都是连女配都算不上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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