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我高中开学那一天,妹妹恰好第二次手术。爸妈在医院里忙碌,我自己一个人办理了入学手续。看着校门口搂着孩子不舍离去的家长,我开始恍惚,视线也一点点变得模糊。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泪水早已打湿了脸颊。我扇了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再多坚持一阵就好了。不承想,厄运却怎么都不愿意放过我们一家。手术后,妹妹没有任何好转,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再也听不到她精灵一般美妙的歌声了。父亲跟医院讨要说法,却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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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在医院,洗了胃捡回一条命。
是村长救了我。
爸妈是奔着求死去的,毒药的摄入量很大。村长到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行了。
我吐了一些出来,保住了小命。
白雪食量小,也幸运地活了下来,但一直昏迷不醒。
爸妈没有亲戚,出院后,我们俩就住进了村长家。
他们夫妻年过半百,但没有孩子,就收留了我们。
李叔和李婶是极好的人,对我格外照顾,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关爱。
是他们帮助我,从失去家人的无助和悲痛中恢复过来。
父母的葬礼是他们帮忙操办的,白雪还未苏醒,也一直是李婶在细心照料着。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从我家找出了我藏起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替我交了学费,还亲自送我去了学校。
那会儿其实已经开学了,我因为住院没赶上报到,他们早早就替我向学校请了假。
我顺利踏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天,李叔李婶站在学校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就像那些普通的父母一样。
十月天气转凉了,秋风拂过脸颊,却很暖很暖。
以前为了赶回家帮妈妈照顾妹妹,我整个高中都是走读的。
现在我的学校在市里,回村需要半天时间,李叔李婶给我办了住校。
白雪现在昏迷着,不需要像从前那样随时守在身边。
我终于重获自由,开始了正常的大学生活。
怎么来形容当时的感觉呢?
就好像快溺死在海里的时候,突然被人捞了出来,大口大口的空气灌入肺里。
没错,是重生的感觉啊。
曾经那些可怕的记忆在我脑中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充实的学习生活,和久违的轻松感。
可好景不长,三个月后,白雪醒过来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伤了李叔和李婶。
我收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妹妹已经被绑起来了,李叔的左眼瘀青一片,李婶的额头肿了个大包。
他们本不用承受这些的。
愧疚感让我无地自容。
我想带着妹妹离开,可我们又能去哪呢?
李叔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怕我自责,递给我一个剥好的鸡蛋,说:「去给你李婶揉揉。」
李婶也轻声安慰我:「俺们俩没事,都是粗人,皮糙肉厚的。」
他们说把我当成了亲生的孩子,让我别多想。
我哇地一下哭出了声,我好想留在他们身边。
人这种动物,最不怕吃苦,怕就怕苦尽甘来之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尝到甜头之后,就真的很难再回去了。
妹妹又被套上了铁链,我只要学校没课,就赶回来守着她。
学期最后一天我回来得早,不小心听到了李叔和李婶的谈话。
李叔抽着烟,一脸愁容,「要不给白雪找个精神病院?」
李婶在一旁按着计算器,皱着眉头,「得请看护,要花不少钱的。政府给的补助根本不够,咱还要供小洁读书呢。」
李叔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小洁是个好孩子,就是被这个妹妹拖累惨了。」
「谁让你当时两个都救的?」
「有其他人在场看着的呀。」
「那以后到底咋办?」
…………
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天天照顾一个疯疯癫癫的孩子,一定已经到极限了吧。
我走进家门,装作无事发生,默默进了妹妹房间。
「真羡慕你,什么都不懂。」我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白雪又犯病了,狂暴地看着我,闹得比平常更凶了。
一直到深夜,都不曾停歇。
我听见李叔、李婶的房门开关了许多次,一定是睡不好。
寂静的黑夜里,铁链哐当哐当的声音突然让我觉得无比烦躁,这根链条就像锁在了我身上,怎么都无法挣脱。
如果没有妹妹,那该有多好。
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等妹妹睡着后,我走到她身边,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就像曾经她砍我的那个雨夜一样。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一旁的枕头,捂住了妹妹的脸,闭上眼睛用力按了下去。
没有遭到抵抗,我觉得有些奇怪,睁开眼,看见妹妹的双手紧紧拽着床单。
她没发出一点声响,就像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她现在,是清醒的吗?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慌忙移开枕头。
妹妹的手跟着放松了,但眼睛仍然闭着,就像还在睡梦中一样。
我想道歉,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悲剧的种子,就是这时候播下的吧。
那天白雪一直在发疯,爸妈第一次没有及时进去安抚,反而是盯着房门发呆。
我担心妹妹弄伤自己,独自进屋查看。
她不认得我,张牙舞爪地向我扑过来,但铁链扯住了她的手脚。
我好像魔怔了,主动迎了上去,紧紧抱住妹妹。
她拼了命打我,还在我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但我感觉不到疼痛。
「小雪,我们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我喃喃自语。
未来的路,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气氛都很凝重,只要出门,总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爸爸联系了好几个批发商,生意都没谈成。
水果容易烂,卖不出去就血本无归,我们家承受不起。
我跟爸妈说:「我不念大学了,出去打工赚钱。」
爸爸低着头不说话,妈妈抹着眼泪回了房。
我们心里都清楚,如果再没有收入,就算想上学,也肯定是交不起学费的。
我只是主动把这件事提出来,减少他们的负罪感而已。
我在县城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年纪小总是受欺负,但回家后还是强打起精神,笑呵呵说,「长大了能自己赚钱真好。」
爸妈看出我在逞强,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了。
爸爸频繁地找借口一个人出去散步,我知道,他又出去求人了。
终于,有一天回家后,他兴奋地跟我们说:「有办法了。」
原来是村长借了爸爸一辆三轮车,他打算将采摘好的苹果装车,运到城里去卖。
我碰巧在家休息,就自告奋勇跟着一起。
天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刚好升起。
我扯开嗓子叫卖,很快就招揽到了顾客。
爸爸是个内敛的人,这会儿却也学着我大声吆喝,每成交一单,声音就越洪亮。
第一天生意很好,收摊的时候我久违地在我爸脸上见到了笑容。
如果这一刻,停留得再久一些该有多好。
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有几个小孩经过,吵着要吃苹果。
他们的父母一把将他们拉开了,不知道耳语了些什么,这几个孩子就跑过来,对着我们骂:「毒苹果!毒苹果!」
那几个父母面上有些尴尬,但怎么都拦不住孩子叫嚷。
突然有人喊了声「城管来了」,周围的摊贩一溜烟上车跑了。
我们也想逃,可几个孩子围在边上,怕伤到他们,我爸不敢开车。
所以我们被抓住了。
城管说要没收车辆,还要罚款。
三轮车被拖走的那一刻,我爸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他崩溃的样子。
回家之后,爸爸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妈妈知道事情原委后一直沉默。
我以为这个家再难有欢声笑语了,没想到第二天,爸妈像是突然想开了,说要带着我们出去散散心。
妹妹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整天都格外配合。
我们去城里买了新衣裳,逛了游乐场,还一起拍了很多照片。
晚上,妈妈做了一桌好吃的,就像过节一样。
好久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日子了,真好啊。
妈妈一个劲给妹妹夹菜,同时不忘嘱咐我:「多吃点。」
爸爸难得地喝了酒,吼了两嗓子:「真痛快!」
几碗下肚后大约是醉了,他红着眼睛给我们道歉:「对不起啊……」
我刚想说没关系,我会努力赚钱,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的。话音未落,他就倒下了,浑身抽搐,并吐出一大口血。
我吓坏了。
妈妈泪眼婆娑,哽咽着和我说:「小洁,我们不放心留你一个人,一起走吧。」
我的腹部开始有绞痛感,我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
人死了之后,会去哪呢?
如果真有阎罗王,我可以问问他,为什么这辈子这么苦吗?
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啊。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甘心啊……
我其实不想死啊……
谁能来救救我?
啊,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救命啊!救命啊!」我一边抠着喉咙,一边跑出去求救。
跨出大门的那一刻,视线开始模糊,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全散了。
我摔倒在地,当眼前的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之前,我看见了一个人。
所有的变化,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晚梁川走后,李叔李婶进来劝我。
他们告诉我,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白雪的状态时好时坏,好多商家合作一次后就失去了耐心,如果不采取一些手段,收入只会越来越少。
我要读书,白雪要治病,凭他们的能力,根本就负担不起。
我和妹妹之间,必须要有取舍。
他们选择了我。
没有比这更让我痛苦的事了。
我记得那一晚,我没有给妹妹锁上铁链。
我希望她发疯,狠狠地打我。
可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守在我身边,问我:「姐姐,我做错了吗?」
我流着泪和她说:「你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这是我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话。
明明发过誓不再伤害她,最终她还是在我眼皮底下一点点死去。
就像吴警官猜测的那样,那晚白雪在洗澡的时候悄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发现她的时候,浴缸里的水已经被染红了。
我趴在她身边,和她说着话,可她再也不会给我回应。
李叔、李婶说,白雪刚开始被强迫的时候,也是激烈抵抗过的。
可当梁川跟她说,这么做可以帮到我的时候,她就不挣扎了。
他们告诉我,妹妹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
而且她疯癫痴傻,多半时候也是不记得这些的。
现在这样,大家都能得到幸福,是最好的选择,让我不要太过自责。
可我又怎么可能不自责?
我说那句话,只是太难过了,一时间接受不了现实。
当我看见妹妹真的变成一具尸体躺在我面前时,我的脑袋是蒙的。
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样也好,她解脱了。
可当我把她从水里捞出来,看到浸湿的衣裙下,那具新伤叠着旧伤的身体时,我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
她有病,总是弄伤自己。
我习惯了在她身上看到伤痕,却从没想过,这么多伤,她有没有可能遭受过虐待。
明明离她那么近,却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
我想要知道妹妹经历过什么。
而且梁川手里还有她的视频,那个人为了牟利,我根本不敢想象,他会用那些东西做什么。
李叔、李婶说过,妹妹刚开始是不愿意的。我不相信,梁川不怕查。
白雪肚子里那个孩子会成为突破口,找出孩子的父亲,就能查出她的遭遇。
我相信警察,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梁川的。
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留着对自己不利的东西,我猜他会主动销毁视频。
虽然知道事情不一定会按照我的意愿发展,但我必须试一试。
于是,我擦掉了水果刀上的指纹,沿着妹妹手腕上的割痕,将她的左手与身体分离,为了掩人耳目,我又制造了其他伤口。
只有将自杀伪造成他杀,警方才会立案调查。
第二天毕业,我牵着妹妹的手,与莘莘学子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马路对面就是学校,里面人声沸腾,穿着学士服的少男少女,脸上都印着光。
我被警察拦住,看着学校的大门一点点关上,像被那个世界驱逐。
但我并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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