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二爷,我心中是一个很深刻的名字,或者很深刻的不是这个人本身,而是那段久久不能忘怀的记忆吧。
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也是那段记忆的开始。
那时,我家中极度贫穷,且负有外债。为了偿还债务,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家中母亲维持着生计,下有年幼的我,上有七十多岁的公婆,苦不堪言。
第一次见到二爷是在我家中。那时的二爷大约摸四十六七岁,身体正是最好的时候。
我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奇奇怪怪的陌生人会在我的家里,可能又是一个没有多少本事而名声吹得很大的骗子吧。
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初秋到来,达到年龄的我也应该上小学了,但是家中没有那么多钱来给我交学费。
于是,母亲在同村初贞婶婶的介绍下找到了一份薪水不错的短工。一个月后回到家,不仅有了我的学费,还给我买了新衣服和书包。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母亲就一直高烧不退。请过不少医生,不但没能治好,反而把家里的钱花了个七七八八。
当我正在疑惑这老头的来历时,奶奶开口:“他二叔,你看俺媳妇这病你能治吗?”二爷说:“能治是能治,只不过。”
和那些医生一样的套路,先答应下来,然后变着法地多要钱。我心里想着,嘴上难免不说出来:“那些穿着白大褂的都治不好我妈,难道你就能行?说不定也是来我家骗钱的。先说好,俺家可没钱。”
听到我的话,二爷没什么反应,应该是习惯了这种质疑。奶奶却生起气来,对着我骂道:“你这个小东西闭嘴,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二爷可是老本事人。”又转头对二爷赔了不是。
二爷说:“老嫂子客气了,当初你这媳妇也是我给做的媒,一定不会不管的。”奶奶瞅了我一眼,我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拉开门帘让二爷进去给母亲瞧病。
过了一会儿,奶奶便和二爷从里屋走出来了。二爷沉默不语,奶奶连忙问明母亲的情况,二爷说:“你这媳妇是不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呀。”奶奶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对了,初贞可能知道怎么回事。”
把初贞婶婶叫了来,曹二爷问她母亲的事情。初贞婶婶一再说是她们只是去收棉花,但在二爷威严地逼问下,还会是说出了实情:母亲这一个月来干的都是推平坟地的工作。
也难怪这活来钱这么快!
曹二爷掐指一算,叹了口气,说:“造孽啊,真是造孽,那么坟地可是一百多年前的。”
照二爷的意思,那些坟早就没人认领成了孤坟,断了香火,坟内孤魂怨念极深,留在世间只能依靠自己的坟茔。唯一的容身之地又被人给扒了,自然只能跟着扒它坟地的人。
而扒坟的大多数都是男人,阳气重,鬼魂不易上身,只有母亲体质偏阴才招来了大量的孤魂附体,一体多魂,身体自然难以承受,以致高烧不退。
奶奶说:“那他二叔,你这还有没有办法,你得救救俺媳妇啊。”曹二爷点点头说:“这是自然,方法是有,不过却不是很容易啊。”
具体有多么不容易呢?只要想象一下,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要在半夜十二点越过坟地独自往北走近十里路,大概就能体会了。
傍晚五点钟,二爷又来到了我家,身后还跟这个十二三岁的哥哥。进门后先相互打过招呼,便开始为今天晚上的事情做准备。
过了约莫两个钟头,我被奶奶叫到了西屋去。正入眼帘的是一大盆红红的液体,挣个屋子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我也猜到了,那是一盆血水。
进门后,奶奶在曹二爷的示意下离开了西屋。现在西屋里只剩下了我、曹二爷以及那个叫周唐的哥哥。
曹二爷把我唤到他身边,对我说:“看到那盆子血水了吗?”我说:“当然看得见。”二爷说:“去,脱光衣服跳进去。”我问:“为什么?太难闻了,那盆子水。”
二爷说:“你知道那里面都是些什么吗?”我摇摇头,二爷继续说:“那里面是枯草水伴着乌鸡血和黑狗血,进去泡着对你有好处。”
我实在是不愿意用这盆恶臭的水洗澡,赶紧往外跑,却被周唐拦住了,二爷见此,故意激我:“周唐,让他走,他走了咱也走,不管他妈了。”
听到了这与母亲有关,我打消了抵触的想法,乖乖地脱掉了衣服,钻进了那个大盆里。液体的粘稠和刺鼻的恶心味道让我很是难受。
进去也就是两三分钟,我便忍受不了了,问曹二爷:“二爷,还不行吗?”二爷只是告诉我时间还早,至少得在里面待半个小时呢。在盆里的我已经不能断定时间的长短了,昏昏欲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感觉过了很长很长时间。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曹二爷叫了一声在一旁打瞌睡的周唐,周唐把事先准备好的黄色符咒纸递给了二爷,二爷接过符咒,顺手点燃了身边的烛台,用烛火点燃了手中的符咒,碎碎地念到着。
三张符咒即将燃尽,曹二爷把符咒丢进了盆中,然后口中清晰地说着:“天地惶惶,鬼神以泣,末路穷途,以血为衣!”我哪里明白二爷这是在干什么,只是这燃烧的味道要比那血腥味好闻得多。
符咒燃尽,纸灰散开和血水融为了一体,原本深红色的液体变得有些发黑。我也开始有些困倦了,脑袋开始摇摇欲坠,被曹二爷发现了,但他却没有制止,任由我睡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离开了西屋水盆,正躺在床上。曹二爷的徒弟周唐正坐在我床前,见我睡醒,忙出去喊曹二爷。
通过门的缝隙可以看到外屋的挂钟,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周唐回来,说曹二爷正在外屋等着我,准备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掀开被子,才发现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一件深色的复古长衣,头上还戴着一顶深色圆帽。
走出里屋,便看到曹二爷端坐着,奶奶也在一旁。
见我出来,将我叫到身边嘱托道:“小平儿,我跟你说,今天能不能救下你妈,就全看你的了。”
我不清楚到底要干什么,问:“二爷,我要怎么做?”二爷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现在还不到时候,你先坐下,慢慢听我说。”
顺从曹二爷的意思,我做到了他身旁,周唐哥坐在了二爷另一边。
二爷还没有说话,周唐却先笑起来,说:“师父,你看,这小孩穿着这衣服还真合适哩。”听完他的话,我小跑两步到了镜子面前,外屋比里屋亮得多,镜子中的我一身素色、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刷白刷白的,看久了会感到有些瘆人。
镜子离着长椅有些距离,在我照镜子时曹二爷小声地责备周唐,夜深人静,责备声也传入了我的耳朵:“别乱说话,怎么能够说别人穿寿衣好看!回去打你板子。”
坐回曹二爷身边,我问:“二爷,寿衣是什么。”二爷没有回答,奶奶却说:“小孩子,别乱打听。”
我不满奶奶的敷衍,撒娇着说:“不要,我就是要知道什么是寿衣。”奶奶从小就惯我,自然不忍心我这么闹下去,却又不想告诉我这些不干净的说法,只好向二爷投去求助的目光。
二爷会意,开口说道:“哎呀,你奶奶哪里知道寿衣是什么,这是我们业内的说法,等你今晚回来,我再告诉你行不行?”小孩子就是好哄骗,我自是相信了二爷的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在这中间曹二爷问了我不少问题,也嘱托了不少事情。十一点的钟声敲响了,二爷严肃地站起身来。一旁的奶奶、周唐也都跟着站起来,我也跟在后面站了起来。
曹二爷拉着我来到正北下,让我跪下,我便跪了下来。二爷站在我身边,嘴里碎碎地说着些什么,念叨了一会儿,往后伸手,周唐连忙递上不知放在哪里的桃木枝。接过桃木枝,二爷转手把桃木枝递给我。
虽说是初秋,但这支桃木却是鲜活的,叶子都是绿油油的。
曹二爷点燃三根香,让我跟着他念:“不知姓名的三老四少。”“我是徐家后代徐平。”“家有老子冒犯诸位。”“还望诸位不要怪罪。”“请君离去。”“香火以供。”
说完,曹二爷将我拉起来,领着我走进母亲房里。母亲正在昏睡,还是时常发出奇怪的呓语。二爷让我用桃木枝轻轻敲打母亲,我点头照做。
我有些不忍,二爷却要我坚持下去。无奈之举,无视母亲的异常状态,我咬着牙继续下去。
一时间,整个房内充满了如同厉鬼般的哀嚎,若不是曹二爷立于身后,恐怕我早已经抱头逃窜了。
大概十分钟,母亲便安稳地睡了过去,没有惨叫和呓语。我这才注意到,原本生机勃勃的枝条已经变成了枯树枝,绿油油的叶子也变得干黄。
跟随着曹二爷走出里屋,奶奶递上一件剪得很碎的衣服。
二爷让我拿着衣服,包在桃树枝尾部,说:“小平儿,接下来的你要记好。走出这个门,桃树枝便不能再离地了。去的路上和回的路上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从家门往北贴左边走,每遇到一个路口,都要插下一根香,手里所有的香都插完之后,过了路口就把桃木枝插到那里,然后把衣服烧掉。记住了吗?”
我问:“如果我有哪一点没做到会怎么样?”曹二爷微微一笑地说:“总之就是一句话,半夜十二点,来去不回头,否则,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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