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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介绍

我给裴二叔写了信。问他近来可好,可还有空回云安县?我知道他很忙,长安军营的军火走私案,牵连甚广,连康王殿下都扯了进来。京内官场遭到大清洗。而裴二郎作为新赴任的武官,底子干净,毫无疑问地赶上了好时候,直接升了二品。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回来了。如此又过了半月,阿香的身子越来越差,我终于急了。拿着自己新裁的衣裳,拎着炖了好久的鸡汤,带着小桃去了赵大叔家。小桃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到了屋里就嚷嚷:「阿香姐…

免费试读

裴二郎静静地看着我,眸子依旧幽深,却不知不觉柔和许多,声音也软了下来:「好了,哭什么,不说这个了,我今日在抚台大人府上见到了徐县令。」

我抹眼泪的手停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呢?」

「然后,听说了你当年拎着菜刀把你爹告上衙门,还挨了二十大板的事。」

我:……

那位徐县令,正是云安县衙门的县官,作为当初的审案人,突然得知裴家出了位京官三品将军,而寡嫂刚好被他打过二十大板,为了防止裴二郎秋后算账,想必才上赶着主动提起的。

想也知道他是如何圆滑。

先说自己出于孝悌考虑打了裴家寡嫂,然寡嫂刚烈不阿,仁义两全,是忠诚志勇的奇女子,令人尊敬万分。

或许他还在庆幸,幸亏裴二郎拒绝了天子册封,否则寡嫂真的得了个诰命,他才真的苦涩。

那些过往之事,如今想来倒也觉得无关紧要,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呢,那时冲动,做事不够周全,不仅钱没要来,挨了板子,还被人骂是不孝女,仔细想来真是得不偿失。」

「何人敢乱嚼舌根?」

「嗐,清官难断家务事,议论起来本就说什么的都有,随她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

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裴二郎的目光随即停在我身上,又挪开,道:「遇到了那样的难事,为何不写信告诉我?」

「说这个做什么,好没意思,二叔在军中也不易呀,我瞧着韩小将他们的花销,也没少使银子,二叔把钱都寄回家中,想来那时也很拮据。」

「没有,我花不了他们那么多。」

一语作罢,我闹了个脸红。

因为好巧不巧,前两日我在县城买菜看到了韩小将等人,见他们往狮子巷去的,还以为是来找裴二叔。

结果回去之后未在铺子里见到人,我还特意问他。

当时他看了我一眼,轻飘飘道:「没来找我。」

「那他们去哪儿了?我看着他们进了狮子巷。」

「不必管,随他们去。」

「那怎么成,既来了狮子巷,咱们定要招待的,我菜都买了,二叔知道他们在哪儿就去叫一声吧。」

「不叫。」

「嗯?他们在哪儿,我去叫。」

我认真地问他,他挑眉看我,眼眸漆黑,然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秦楼。」

狮子巷州桥东,私窼妓馆以秦楼最为出名。

我的脸立刻红了,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裴二郎归家这段时日,其实我过得很是轻松。

因为他每天晨练,比我起得还早。

天还没亮,待我到了后院,他都已经把豆子磨成浆过滤好了。

看到我还会问一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纵然他从前是家里卖豆花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了京官,怎可再来干这种粗活。

我于是十分不好意思,想着下次一定要更早起来,在他之前把活儿干完。

结果当我寅时就匆匆起来,还没到后院,在楼梯处看到他仅穿了件单衣,院中练剑,汗浸衣衫。

待练完了,用方帕子擦擦汗,便开始卷袖磨浆。

背挺肩宽,有似蜂腰,单薄衣衫下,身形轮廓结实硬朗,小臂粗壮健硕……

这,属实不是一个寡嫂该看到的。

我臊得又回了房间。

……

裴二郎归家第十日,姑姐裴梅来了豆花铺子。

马车上下来的少妇人,穿了件霞色软烟罗褙子,蛾眉轻扫,薄施粉黛,款款走来,身姿纤细。

一见裴二,她就红着眼睛唤了一声:「二郎。」

倒是稀罕,朱里长家的大公子,此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朱公子身形高瘦,面上颧骨凸出,眼神显得阴郁,透着股精光。

夫妇二人坐在铺子里,一个哭哭啼啼以帕抹泪,一个端着架子坐得挺直。

自进了门,朱公子便没开口说话,看那模样还在等着裴二郎先来问候他这个当姐夫的。

可惜坐在他们对面的京官,似乎不是那么守礼节。

裴梅陷于姐弟相见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言语间谈及爹娘,也谈及大郎,最终感慨二郎如今出息了,光宗耀祖,她这个当姐姐深以为荣。

阳光斜射到铺子里,映在裴二郎雀蓝色的衣服上,光线柔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也显得温良许多。

自他归家,生活安逸,小妹、太母相依,无战场纷争渲染,身上的戾气和凌厉感少了许多。

若敛去眼底的深沉锋锐,倒也生出几分公子如玉的温润。

可眼下他捻着杯子,淡淡地扫了一眼裴梅:「张口闭口都是死去之人,怎么不问问活着的人怎样?」

声色很淡的一句话,听不出半点情绪,可裴梅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握紧了手中帕子,垂泪道:「二郎……」

而那清高的朱公子,终于也沉不住气了,道:「二弟此话差矣,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接小妹和老太太去朱家享福的。」</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下,我忙道:「谁?」

「我。」

「二叔,何事?」

「我拿了药酒,你把脚敷一下。」

「哦,好。」

我瘸着脚走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裴二郎,从他手里接过了药瓶,心里琢磨着要不趁这个机会现在就跟他说一下秀才的事。

于是开口道:「二叔,有件事……」

刚说了几个字,突然发觉不太对,裴二郎穿戴整齐,手握佩剑,似是要出门的样子。

「二叔要出门?」

「嗯。」

「去哪儿?」

「江州县。」

「怎么刚来就要走。」

「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公事,只是恰好途径洮州来看你们一眼。」

「天都那么晚了,二叔一路小心,注意安全。」

「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裴二郎环臂握剑,身材高挺,气息凌人,眼睛落在我身上,轻笑一声,「我倒是有桩要紧事要问你,先前拿给我的护膝和口袋垫,是做给旁人的?」

「……是。」

「为何要给他做那些?想清楚再说。」他声音沉下,面露不悦。

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秀才,秀才人很好,以前帮过我,在私塾待小桃也不错,而且,而且人家无父无母,上次因为风寒耽误了考试,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下不为例,以后不许再做给他。」

他皱起了眉头,面容依旧冷着,声音却已经软了几分。

迟钝如我,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二郎待我,有些奇怪。

心下生出恐慌,我忙道:「不是,二叔,我有话想跟你说。」

「不急,等我回来,我也有话跟你说。」

……

他这一走,又是一个月。

秀才没几天也走了,入京赶考。

临走前他问我:「玉娘,你可跟家中二叔说了咱俩的事?」

「……还没,这次等他回来就说。」

我有些慌,但秀才没察觉,自顾自道:「我感觉裴将军似乎不喜欢我,但你放心,待我这次考取功名,兴许能令他高看一眼。」

「那你,好好考。」

「嗯,我会的。」

阿香近来身子好了许多,已经能够出门走动,来铺子里帮忙了。

不过店里新来的那小伙计,看到她动手就抢着干活,什么也不让她做。

我有些好奇裴二郎跟她说了什么,忍不住问他,她说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淡淡道,当初我救你,是希望你活下去,为你自己活,而不是把指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阿香还苦笑道:「玉娘,你家二叔说话真的太狠了,他还说如果料到我今日这样,当初便不该救我,反正是要死的,多活这些年做什么。

「我突然就哭了,哭完之后好受多了,心里竟然不堵了……」

她是不堵了,该我堵了。

心神不宁了一段时日,连小桃也察觉我不对劲,开口问我:「嫂子,你心里也有得不到的人了吗?」

我:……

三月初春,晚些时候天还很冷。

这日窗外下了雨,临睡前我关了门窗,躺在被子里裹紧了自己。

夜已深,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一阵凉意袭来,夹杂着雨水的湿漉,似是滴落在我脸上。

我猛然惊醒,吓得失了魂,当即大叫起来。

床边那人却一把捂住我的嘴,在我耳边道:「别怕,是我。」

裴二郎离开一个月后,复又归来。

只是走的是窗户,不是门。

黑暗之中,我声音颤抖,含着哭腔:「二叔?」

「嗯。」

「你吓死我了!呜呜。」

他表示歉意后,安抚了下我的情绪,然后让我即刻穿衣出门,去距离云安县数百里的郊外凉亭,接一位身穿绛紫衣袍的萧姓公子。

「现,现在?」

「嗯,现在,马车为你准备好了,在铺子门口。」

「哦,好,那我现在就去。」

待我穿好衣服出门,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什么也没说,递给我一把雨伞和大氅,温声道:「别害怕,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你只需去这一趟即可,不会有危险。」

我其实不懂他在做什么,但他是将军,做的事必然是该做的,我一个没什么能耐的妇人,听他的话即可。

于是雨夜之中,天气阴寒,我提裙上车,对他道:「二叔放心,我一定把人接来。」

裴二郎点头笑了笑。

然后深更半夜,赶了两个时辰的路,终于接回了那位紫袍贵公子。

见他时,他孤身一人在郊外凉亭,天还下着雨,荒野无人,他接过我手中的大氅披在身上,虽冷得脸有些白,身上的气势却依旧慑人。

「裴将军何在?」

我依照二郎的嘱托,什么也没说,只道:「公子待会便知,快跟民妇走吧。」

我嫁给裴家大郎没几天,他就病死了。

少年从军的裴二郎,代替兄长签了放妻书。

我拿着包裹离开,最终又折了回去——

「小姑年幼,太母也需人照顾,放妻书我先收着,二叔且放心去军营,待日后咱们都安顿下了,我再离开不迟。」

裴二郎沉默应允。

后来他去边疆从军,我在家中照拂。

五年后小姑读了私塾,裴二郎成了将军,我在县城卖豆花。

街上有个姓陈的秀才待我甚好,我便跟回家省亲的二郎商议,想要嫁给秀才。

「二叔放心,秀才说了,成了亲咱们还是一家人,我可以继续做营生,还能照顾小姑……」

话说到最后,二郎的脸越来越冷,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裴家二郎虽生得好,却少有恶名,且年少从军,性情桀骜。

听闻其在战场杀敌,从不留活口,手段狠厉。

我自嫁入裴家,心底便有些怵他,直到他将我堵在厨房,抱坐在灶台,在我耳边低声哄道——

「想嫁人了?我比那秀才强多了,你试试……」

十三岁那年,经媒人介绍,我爹把我送到了大庙村裴家。

讲好听一点叫「说亲」,难听一点叫「卖女儿」。

裴家给了五两银子,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又去了县城赌场。

裴家婶娘身体不好,大郎身体也不好,家里还有三岁的小姑和年迈的太母。

他们买下我,一则是为了给大郎娶亲,待我及笄把我嫁给他,二则是为了找个人洗衣做饭,照顾一家子老弱病人。

裴家在我们云安县,曾也是宽裕人家。

裴老爹年轻时是挑担走街的卖油郎,勤劳肯干,后来又跑去豫州一位老师傅那里学做豆花。

手艺学精后,回来先是在县城摆摊,几年后开了间铺面,生意红火时,还招了个伙计。

直到他因病去世。

裴家婶娘育有二子二女,生小姑时受了寒,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又因早些年跟着裴老爹做生意,起早贪黑地磨浆点浆,手脚落有痹症,成天腰疼腿疼地捱着。

而大郎自幼体弱,本就有不足之症,还染了肺痨。

他爹一死,招来的伙计另起炉灶,自个儿摆摊卖豆花去了,铺子生意自然就散了。

好在他们家是有些家底的。

大郎到了说亲的年龄,本就是病殃殃,大夫说痨病要命,还会传染。

寻常人家,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但我家不一样,我娘早死了,我爹是个烂赌鬼。

我十三岁到裴家,一刻也没闲着,洗衣做饭,照顾年迈的太母,给裴婶娘的膝盖敷草药,哄三岁的小姑睡觉……

裴家大郎深夜挑灯看书,咳嗽不止时,我还会去灶间煮萝卜水端给他喝。

每当这时,他总会很歉疚地对我说:「小玉,你忙了一天了,去歇着吧。」

「不累的大郎哥,我在家时还要去山里砍柴下田锄地呢,平时也闲不下来的,早就习惯了。」我摆了摆手。

大郎十七了,上过私塾,是个喜欢读书的清隽少年。

他已经参加过县试和府试考了童生,可惜因身体状况,无法继续参加院考了。

读书人总是令人仰慕的,我从他这里不仅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识得不少字。

两年之后我满十五岁,裴婶娘给了我一个玉镯,说要给我和大郎操办婚事。

我是没意见的,但是大郎不愿意。

他那时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常常一句话没说完,就咳出了血。

他对婶娘说:「我的身体自个儿知道,怕是不成了,莫要害了玉娘,她在我心里跟小桃一样,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裴婶娘哭晕过去,醒来就问我,还愿不愿意嫁给大郎?

我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当初买我,不就是要给大郎哥做媳妇的吗?」

婶娘止不住哭:「玉娘啊,莫要怪我,我们家全指望你了。」

我是跟裴家二郎成的亲。

不不不,应该说裴家二郎是代替他哥跟我拜的堂,因为那时大郎已经命不久矣,虚弱得不能下床。

我来裴家两年,那是第一次见二郎。

他比我大两岁,生得相貌端正,姿如玉树。

早在他爹还活着的时候,就把他送去从军了。

大楚律令,男子十五岁满可从军,根据三年耕一年储的原则,无论贵贱,二十岁就必须在官府登记。

很多人家被选中参军,常是哭天喊地,唯恐前面打仗死了伤了。

裴家二郎不一样,他还未满十五岁,便被他爹托人走后门,谎报了两岁,硬塞去从军了。

倒也不怪他爹狠心,裴二与其大哥不同,从小就不安分,跟一帮混在城郊西外门的泼皮无赖,到处偷奸耍滑、惹是生非。

小桃五岁的时候,我还哄她玩泥巴,据闻二郎五岁的时候,已经知道偷邻居家的鸡,盗寺庙和尚的菜蔬和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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