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介绍
杏子红刺绣粉白芍药罗裙逶迤在地,那娇艳的芍药便盛开了一地。 我端坐在妆台前,小宫女正用犀角梳子轻轻为我梳发,她的手很软,力道拿捏得也正好,令我有些昏昏欲睡。 惠儿一面抖开那条几日前送去繁逝的裙子,一面啧啧称奇,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我从铜镜中朝那裙子瞥了一眼,下意识就回过头想要将它捧在手里看个仔细。 因转身突然,梳头的小宫女没收住手,头发被扯得生疼,我低低呼一声,摆手让她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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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柳妃相遇后的数日里,我的心中一直有些惴惴不安,怕自己那一时与她的冲撞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任何事发生,坤宁宫里一如往昔地宁静。夜半有时醒来,甚至暗笑自己的杞人忧天。 柳妃毕竟是有龙脉在身的,又甚得皇帝宠爱。而我,虽贵为皇后,却一直未见天颜,和那些普通的无宠嫔妃一样,恐怕在她眼里应是构不成威胁的。 夜晚的风清凉入骨,我披衣起身,梦中的人影依稀——是那只紧紧抓住我衣袖的手,还有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仿佛有什么要说,却又都尽在不言中。 我的目光落在了枕边的一方丝帕上,那是最简单的白帕,上面没有任何花样,却是难得的蜀丝织就。那蜀丝极细极轻,织造时稍一用力便会扯断。需十岁以下的女孩焚香细织,一年也未必能得此一方的,甚是珍贵。 传闻中,太后拥有一件蜀丝的内褂,只有在祭祀太庙时才穿。 这方帕,原本就在那日他交在我手中的木匣里。还记得我回到坤宁宫,用忐忑的心打开时,就有这么一片洁白美好的风景映入眼中。 丝帕下面是一小包雪绒茶,一两左右,应是今年最先采摘下的嫩芽焙成。听黄敬说,他从蜀地回来也只献给皇兄三两而已。 茶叶,我让皓月小心地收起来了。丝帕,却是万万舍不得置于柜中,生怕弄皱了或是埋没了,便才收于枕边。仿佛自己还是个小女孩,那时爹爹送的珍物能让我欢喜半天,要仔细地寻找归置的地方,娘亲为此还常常笑话我,兄长们却都为我说好话。 如今,当我每每看到这丝帕,往昔的时光就一一在眼前掠过。泪眼婆娑过后,面前还是一方丝帕,还是这冰冷的坤宁宫。 一连好几日没有去烟波亭,主要还是怕遇到皇帝和妃子们。每日在西暖阁里看看书,累了就到小池塘边喂喂锦鲤,或者在西窗下绣花,如同未出阁时的日子。不再去想那只手,那双眼。 一日,阳光明媚,我坐在池塘边的桂树下读一本佛经,正入迷时,皓月端了清凉的花草茶来。 “小姐,都看一上午了,还是回殿里休息休息吧。”皓月递上青瓷茶杯,一股别致的淡雅清香扑鼻而来。 我笑了,饮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拉着皓月的手站起身,活动了下身子说道:“回去吧。今日真想绣完那只荷包。” “小姐,你呀就是闲不住呢。”皓月嬉笑着,上前拍了拍我的裙角,“小姐最近怎么不去烟波亭了呢?是因为裕王么?” 我的手轻颤了一下,“是怕遇到皇上,那日你又不是不在。” 心中却有些波澜起伏。真的是怕遇到皇帝么?还是那些妃子?又或是,自己不敢去面对那个人?毕竟,我接受他的东西是犯了后宫大忌的。 想到此,手不由得伸进宽大的袖中,所触到的是一片柔软轻盈。 “小姐莫怕的。听说那日之后,柳妃娘娘是想尽办法不去烟波亭了,也暗着阻止皇上去呢。还听说皇上本来就不喜欢烟波亭,说它太婉约。如今飞龙池里的荷花也都开了,皇上就不再去西子湖了呢。” 皓月在我身旁说着,引着我往殿内走去。 我的心微微一跳,一丝笑容就浮上了嘴角。 “可确实?”我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听几个宫女都是这样说的,不会错的。”皓月的口气很肯定。 我凝神盯着远处,手却在袖中捏紧了那片柔软,“明儿个一早过去吧。”快走了两步,转身朝落在后面的皓月一笑,“记得带上我的琴。” 清晨的风很柔和,穿的是经丁香熏过的水绿细纱裥裙,裙角在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又沾上了些许香气,就有几只彩蝶萦绕着不肯离去。 我轻盈地走着,头上的青玉珍珠步摇前后晃着,散下的头发也微微地随风飘拂,整个人有些飘逸的感觉。 烟波亭没有人,早先挂的白纱羽帐还在。皓月早已带人将琴放置好,我就面对西子湖上的荷花,弹奏着自己新谱的熙春调。明快清亮的琴声飞扬在西子湖上,我仿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正着隔着羽纱笼罩着我。 一曲终了,我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掌声或者与琴相和的箫声,暗有些伤神,心中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黯然回身想唤来远处的皓月,一个身影却映入眼帘。 心中是欢喜的,却不动声色地福身下去,“参见王爷。” 他手一挥,欲上前一步,却又止住。他的眼神落在我手中握着的白丝帕上,一抹笑意掠过眼底。 他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本王的礼物不知姑娘可还喜欢?” 我微笑着点点头,“喜欢,只是太过贵重了,不知何以为报。” 他爽朗的笑声响起,我能听出他心中的欢喜,“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他停了停,好像解释似的说:“这次回来没有带太多的东西,皇兄也就只赐给了那几个得宠的妃子一些,我想你是没有的。噢,那茶是不错的,就是稀少,下次得到不知会是何时了,所以就给了你一些。”他的言语有些慌乱,但是却是那么的质朴。 我微微施礼,“谢过王爷了。茶我喝了,的确是难得的好茶呢。”
杏子红刺绣粉白芍药罗裙逶迤在地,那娇艳的芍药便盛开了一地。 我端坐在妆台前,小宫女正用犀角梳子轻轻为我梳发,她的手很软,力道拿捏得也正好,令我有些昏昏欲睡。 惠儿一面抖开那条几日前送去繁逝的裙子,一面啧啧称奇,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我从铜镜中朝那裙子瞥了一眼,下意识就回过头想要将它捧在手里看个仔细。 因转身突然,梳头的小宫女没收住手,头发被扯得生疼,我低低呼一声,摆手让她先出去。之后一个箭步走到惠儿面前,捧起那裙子,也不由称赞起来。 此时天色渐暗,因今夜皇帝翻了我的牌子,故而长春宫早早传了蜡烛。此时在摇摇曳曳的明亮烛火中,只见那条月白色的六幅碧绫隐云纹荷叶裙上仿佛生出无限星光,上疏下密,在裙摆汇成一片繁星闪烁。我贴近了仔细看,那每一点星光都是用上等的银丝线绣出的细小的菱纹,真真当得起一条“星光裙”。 这绣工看似简单,但却设计精巧别致,再加上这一条裙子上约莫几万点“星光”,实在是费神费力。 我轻轻抚摸着这珍宝一般的裙子,感慨道:“也真是为难她了,这么短的时间里竟能绣成这样一条裙子来。” 惠儿点点头:“可不是,奴婢在旁边等待,见她为了绣这裙子中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呢。” 我笑一笑,随手从妆台上取一只镂金莲叶田田和田白玉镯递给惠儿,交待道:“你找个时间送去给她,只当是本宫的谢礼了。” “她能为娘娘做事是她的福分,娘娘何必谢呢。”惠儿嘟了嘴,但还是接过那镯子小心收起来。 我摇摇头,“你不懂,她虽然是一介犯错的绣娘,但毕竟不是本宫的人。本宫如今对她礼遇有加,他日她若能为本宫做事,那才是最好呢。” “就她一个被贬到繁逝的绣娘,能为娘娘做什么啊?”惠儿不解。 我将手中的裙子抬高一点,笑道:“这不就是了吗?” 惠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了,看她的绣工,想来宫中无人能敌,以后娘娘便能一枝独秀了。” 我笑而不语,心里却想着,这谢娘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设计好这样一条裙子并制成,想来心思细腻为人利落。如今她有心离开繁逝,我若帮一帮她,再对她好一些,想来他日应会知恩图报,忠心于我吧。 另外,我总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谢娘,不是简单角色。她令我不由自主地就对她客气,可是个中原因,我却想不通。 也没时间再想,殿前传来小太监的高声通报,“皇上驾到。” 我一惊,毕竟还没有妆饰,惠儿也吓了一跳,忙将那裙子小心搁在一边,又急忙为我梳发。 我重新坐在妆台前,将一对粉晶珍珠蝶恋花耳环戴上,惠儿迅速为我挽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正要找相配的首饰。我听到皇帝的脚步声已在院中响起,情急之下拿起剪刀将妆台边一盆盛放的芍药嚓嚓剪下两朵戴在发上,之后起身快步走到门边,正赶上向慢慢踱步进来的皇帝施礼。 “臣妾恭迎皇上。”我低着头,心中揣揣不安,毕竟这样简单的妆饰面对皇帝是极失礼的。 皇帝扶我起来,一双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眼睛里有丝丝惊讶。他上下打量着我,令我愈发不安起来。 他突然笑起来,语气也极温和:“昭容这样妆扮真是别有一番风味。“他又仔细看了看,轻轻为我正一正鬓边的芍药,“不过略显简单了,与这样艳的裙子不般配。” 我有些局促,不好意思道:“如此蓬头垢面,皇上还请不要责怪。” 皇帝笑着摇摇头,“昭容本生得柔婉动人,其实这样鲜艳的颜色并不如浅淡色彩更能衬出你的清雅之姿。”他指一指妆台:“既然朕打断了你梳妆,那便继续吧。” 我依言坐到妆台前,贴金花树双孔雀铜镜里,皇帝闲闲坐在窗下长榻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神态看着我。我朝镜中的他一笑,便吩咐惠儿继续为我妆扮起来。 “朕又想起在烟波亭见到你时,你穿一件浅绿绣玉兰的蜀锦裙,那样清雅脱俗,朕一辈子也忘不了。”皇帝斜靠在榻上,微笑着与我闲话。 我的心微微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着。“皇上可是记成哪位姐姐的衣衫了,”之后故作恼怒道:“臣妾在烟波亭与皇上相遇,是穿一件月白绣蝴蝶兰的裙子的。” 皇帝一怔,旋即尴尬笑笑。“是吗?”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出传来:“朕记错了呢。” 我回过头轻轻剜他一眼,他面上全是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我“哼”一声,娇声道:“原来皇上是跟臣妾开玩笑呢。” 皇帝面上全是放松, “呵呵”一笑道:“你啊!”那语气里全是宠溺,令我不再疑心其他。 其实这样旖旎和谐的时刻并非头次,有时皇帝在长春宫过夜,晨起时偶尔也如这般依在床上看我,与我随意玩笑。他的眼里全是温柔缱隽,就仿佛我是他最重视的珍宝一般。 我该是满足的,从遇见皇帝到如今成为昭容独居一宫,不过短短数月,在这后宫中也算独领风骚。可是,我看着镜中皇帝那双似在看我又仿佛不是在看我的眼睛,前几日月贵人的话又响在耳边。 那是在飞龙池边,我独自一人在松风亭中赏景,一个带了惊喜又怯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姐,是您么?” 那声音不是惠儿,我转过头,只见月贵人站在亭外,在看清我的一刹那原本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 “昭容娘娘,”她福一福身
“朕说了,留你楚家,是为我大羲所用。”沈子墨微咳了下,掩饰他的不自然。 “至于你口中的知实情者,若你不是受人指使,那么,也就只有朕和张德海了。”沈子墨慢慢地走到我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仰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怒气:“除非,你逼朕让你去死。” 我凄然一笑:“皇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 我看了他一眼,那玄色龙袍肩膀处明显一边高于另一边,那夜我虽手下偏了去,可是惯有的力道却一定刺得不浅。 “更何况皇上这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了。” 我悲凉地叹了口气:“罪妇不愿让皇上为难。罪妇的家人许对我大羲有用,皇上尚留之。但罪妇……” 我摇了摇头,惨淡的扯了扯嘴角算做一个笑容。 一只用力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我就这样与沈子墨直直的对视起来。他的眼睛里有一个苍白如纸片般的人影。他的眼睛里,满是悲痛和忍耐。就这样我们看着对方许久,我努力的给了他一个笑容,他一怔松了手。 “你笑什么?”他不自在的转过身去,偏转了头看我。 我低头用手抚了抚身上裙边的一朵苏绣碗莲,淡笑开去:“皇上,罪妇只想记住皇上的天姿,好在黄泉路上……” 我话没说完,“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抬头看去,沈子墨定定地站在那里,地上,是一只断成两半的碧玉木兰簪。 “朕……”他似是咬着牙说出:“朕不会让你死,不论你愿不愿意。” 他的嘴角生生扯上笑然后他转身直视着我,我能感到那目光中的压迫。 “你楚家对朕有用,你也一样。”他的语气已是一个帝王的无情和冰冷,看得出我先前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 “朕之前所有的诏书都有一个前提。”他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一把拉起了我。 我没有站稳摇晃了几下,沈子墨扳着我的肩膀让我站稳,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一片柔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威严。 然后他严厉的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前提就是……” 我看着沈子墨的脸,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再受自己控制。我却是在微笑,那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这是我自父亲去后第一次觉得,这个世间,还有希望和美好。 “这个前提就是,你腹中的孩子安然产下,不论男女,朕都赦免你的罪。” 孩子,原来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存在在我的身体里。 我的手不由就搭在了肚子上,小心的,轻轻地抚摩着,脸上是和煦的笑,却有泪滑过面颊。 沈子墨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我却只低着头,喃喃地说:“真好,真好。” 许久,张德海走到我身边,用一种奇怪的温和的口气说道:“娘娘,您快起来吧,一直跪着对孩子是不好的。” 说着就要扶起我。我一抬头,沈子墨正弯腰去捡那地上已成两段的碧玉木兰簪。他的身形有些迟疑,那双手,微有些颤抖。终于,沈子墨走到了我的身边,他从张德海的手里接过了我的手,轻轻的牵引着我向寝殿走去。在他的手碰到我的手指的那一刹那,我有些发抖。 沈子墨只瞥了我一眼,我便镇静下来,任他拉着缓慢地走着。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凝结住了般,只有我鞋上的铃铛,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在孩子生下前,你好生的待在这蓬岛遥台。” 看着我在惠菊他们的服侍下在床上躺好,沈子墨不带任何感情地对我说。我抓着被角使劲点了点头。 沈子墨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至于那些旨意,明日早朝即会颁布下去。当然,也是在宣布你已有孕之后。” 没有说话,依旧只是点着头,看着已经换过的被子上的图样,这是坤宁宫里那床百子千孙被。 “最后,”沈子墨顿了顿,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稍有苍白,神情也不若先前的自然。 “如今的你,只是名义上是我大羲的皇后了。” 我一怔,旋即笑了:“罪妇知道了。” “不要叫自己罪妇。”沈子墨用十分不悦的声音说道:“朕已赦免了你。” 我轻叹一口气,微弯了身子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我听到一声叹息,虽轻,却震人心魄。然后我看见那玄色龙袍一摆尾,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回头,虽满室繁华,却是满心的凄婉缠绵,如丝如缕,萦回不绝。 之后的数日里,我再没有见到沈子墨,每日里身边是大批的宫女太监,还有太医院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御医相随。其实我根本没有出过自己的寝殿,甚至下过那张华丽舒适的龙凤交颈牡丹花开的乌木大床。 我的心很平和,父亲的死我已经埋在了心底。 沈子墨那六道诏书已经颁布下去,世间众人在感叹父亲去世的辉煌后,又增添了对我楚家的尊崇和艳羡。那诏书在别人眼中是皇帝的眷慰,可是在我的眼中,却是他沈子墨赎罪的表示。 罢了,一切都忘却吧。我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如今,我是只为我楚家而活了。 还有,我的孩子。 数日里躺坐在床上,目光所及不过一室奢华,金甍琼闼,玲珑轩窗。屋内虽燃着清新的茉莉香,却因极少开窗,连日里积下了沉闷的气息。 我靠在水红色榴花丝缎羽枕上,手里一针一线细细的绣着一个小孩穿的肚兜,用的是鹅黄底色,绣的是一朵粉嫩的半开的芙蓉。 惠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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