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侯府里处处白幡招展,白纸糊的灯笼排成一排挂上了廊檐。
定远侯府里上到主子,下到奴仆全都或真或假的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之中。
而本应该起身主事的当家主母蒋氏却昏迷不醒,文清也沉浸在丧父的打击之下,蔫头蔫脑的。
这个家的中馈自然而然的交到了老夫人和文二夫人的手上。
灯烛摇曳,光影下,人影重叠,房间里上等红木家具做工精细,摆放的古董花瓶华美而昂贵。
文二夫人文刘氏倚在养了一身肥膘的文二老爷文远林的身上,语气娇媚:“老爷,这个家从此就是您作主了。”
文远林轻抚文刘氏保养得当的脸庞,嘴角含笑:“果然与他们合作才是正道。”之前他一个人折腾了那么久,都没能将文远桥给拉下马去,初初回京,就有帮手主动找上门来,还真成了。
“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得让这爵位落到我头上才是正经。到时候,你就等着做这府里头的主母。”文远林说着,眉宇舒展,一双小眼睛微微眯缝起,只看得到眼珠子轻轻转动着,里面流露着阴冷的光芒。
定远侯的丧事一直办了数日,停灵的时候,因为有承元帝使了最宠信的内侍前来吊唁,因而,全盛京的人都收到了这个消息,大都赶了过来,一时之间,定远侯府极其的热闹,也算是定远侯有了一个很盛大的告别仪式。
最后在文远林的操办下,在文家的坟茔里立了一个衣冠冢。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出了元宵,春日来临,盛京日渐温暖,清风和煦。
文清的日子却越过越艰难。
父亲早逝,母亲长留病榻,祖母不喜,叔叔婶婶不爱,堂姐弟妹恶语相向身后犹如恶狼环伺。
早晨早早起身,梳洗打扮,赶着去宁馨院请安。
晨光熹微,天色才蒙蒙亮,文清就已经到了宁馨院,天气有些冷,她只穿着一身半旧的绸布棉衣,早上走得急,连个汤婆子也没来得及拿上,现在双手双脚冰冷,只有不停的在门口踱着方步,期待能够暖和一些。
“姑娘,快进屋檐,等下到了老夫人的中厅,里面烧着地龙就暖和了。”秋菊急得鼻头清红。
文清跨上台阶,要往屋里走,却被门口突然走出来的刘嬷嬷给挡住了去路:“三姑娘,不好意思,老夫人的意思是,你来早了,她还歇着,让你在外面等着,回头吵着老夫人了。”
文清立在廊下,雾蒙蒙的天,凉风习习。
“姑娘,这院里,我有个相好的姐妹,我去要个汤婆子来。”春兰眼见着文清的耳朵都被冻红了,心疼不已。
文清伸手一拦:“无需如此。”
老何氏这是纯粹想要整治她,她又何必这样了,不过是在寒风之中站一会儿,以前的时候抗寒抗冻训练也不是白做的。
文清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期间,她一直听着房间里传来文澜姐妹俩陪着老何氏说笑的声音。
往来的丫环一个两个的看着她,脸上俱都没有好脸色。
“三姑娘这样也挺可怜的,多早会儿就来了。”
“嘘,你不想活了?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倒敢替她说话。”
“她们现在敢这样,还不是看到大夫人不行了。”
文清站得久了,踏着青石板路动了几下,听到耳房里隐隐传来丫环压低的讨论声。
没错,现在这个定远侯府已经完全属于二老爷文远林和文刘氏的天下了,文清在这里就是个多余的。
“姑娘……你别相信她们胡说八道。”春兰紧跟在文清的身后,也听到了那些丫头在里面嚼舌根的话。
文清心头冷笑,这个仇,她迟早得报,对她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只是当下,身旁晨雾缭绕,她似乎只有忍。
文清接下来的日子,虽然依旧面临着众人的排斥和挤兑,好在她心怀宽广,除了请安,就一直窝在院子里照顾着蒋氏,也不随便出门。
今日,天气微微转暖,已近正月末,太阳出来得早些,文清也起得越发的早了。
“姑娘,你不必起得这么早。”春兰看文清脚步匆匆,一双绣花鞋踩到了青石板上积下的雨露,也丝毫不在意。
“再晚,祖母又该……”文清警觉地看了看花园的四周。
春日里绿草悠悠,繁花似锦,开满了整个花园。
文清心里拎得太清楚了,她知道自已现在小孤女一个,奔逃无望,只得在定远侯府里夹着尾巴生存下去。
“姑娘,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已,实在不行,下次等国公府里来人,咱们直接告诉他们。”春兰眼睛红红的看着文清被风吹得惨白的脸颊。
现在夫人不行了,可是姑娘也不是单独的一个人,她的身后还有整个国公府了,他们会定期来看姑娘。
文清摆手:“你若是一心为了我好,就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问。”
蒋国公的人在定远侯出灵的时候来看过她,但是,毕竟蒋国公是在边疆守卫着的,不方便时常进京来,每次派人过来,很多事情,她看不明白,也不清楚蒋国公一家人的脾性,不方便说得太多。
她一直在衡量着,以后她到底应该怎么做。
她已经满了十五,及笄了,如果不是定远侯爷早逝,她要守孝,她的婚事大概就要被提上日程了。
所幸她现在要守孝三年,倒是救了她,不用过早的面对早婚的尴尬。
文清左想右想的,已经走到了宁馨院,院中,老何氏今日里起得也很早,坐着,由刘嬷嬷梳妆打扮。
从昏暗的铜镜之中,她看到刘嬷嬷还有几个小丫头都围着她四面转动着,一个挽发,一个描眉,还有的在旁边递着工具。
文清的身影一出现在铜镜之中,老何氏就招呼着:“清姐儿来了,搬凳子。”
接着又是上茶,又是上点心,将一张檀香木四脚高几摆得满满的,除此之外,还关切的问她:
“昨日夜里睡得可好,天气有些暖和了,却也不能由着自已的小性子踢被子。”
文清瞪大了眼珠,好像看外星人一般看着她,心里满满是不相信,不过当着这么多人,文清掩饰得很好,不等老何氏发现,就已经将所有的表情收了回去,脸上挂着清浅温婉的笑。
“祖母说得极是,多谢祖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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